夏日晝長,三個人把房間收拾好,太陽還沒落山,紀曉芙忙着洗新購置的床單去了。楊逍把垃圾都清理出來,叫上楊不悔兩個人拿到垃圾回收站,少不得還給楊不悔說了一下垃圾分類的用法,回去把紀曉芙買的掃把水槍拿上,去整理庭院。
說到庭院,楊不悔無法感覺到這是城市夢寐以求的綠地,聯排別墅門前也就是三十平的空間,種了兩棵瘦弱不堪的梧桐,挑着幾個葉子在城市烈日的考驗下垂頭喪氣的,“這就叫鳳栖梧小區?一只雞落到上面估計樹就壓斷了!”楊不悔搖搖樹枝,鄙視的說。
楊逍笑了,“給房地産開發商一個尊嚴嗎,不要說破,成年人的社會就是看破不說破。”招呼楊不悔把水槍接到外面的自來水管,一邊洗車一邊問楊不悔,“寶寶受委屈了麽?”
本來楊不悔還在好奇的玩楊逍洗車的高壓噴槍,一下子眼淚汪汪起來。
“我在超市和媽媽吵架了,。”楊不悔小聲嘀咕。
“把事情說來我聽聽。”楊逍一邊調水一邊說。
“媽媽說是想給我買……買……”說了半天買,卻沒說出什麽,楊不悔扭扭的半天。
“買內衣內褲吧?”楊逍追問了一句。
“嗯!”楊不悔抱着掃把好像試圖要躲在後面,倒好像試圖騎掃把的樣子。
“買也沒問題啊,不過超市都是廉價的日用品,以後讓她帶你去專賣店吧。”
楊不悔對專賣店倒沒什麽興趣,繼續垂着頭說,“媽媽不知道我穿多大碼,讓我脫了外衣試試……我不……我就跟她吵架了。”
“吵架?我都吵不過她,你能?你就是當場哇哇大哭吧?”楊逍把水槍關了,去收拾水管。
“我哭就是吵架嗎,她是媽媽,我能說什麽?又不是我的錯……”楊不悔和父親比較親近,這幾天的事兒說起來就開始嘩嘩的倒豆子。
“沒事沒事,其實這個事,你沒錯,她也沒錯的,就是你們的出發點不一樣,你看,元元也是關心你,覺得你十四歲了買個漂亮內衣內褲是天經地義,但是她和你沒生活太久,而且她性格比較大方,不計較細節,就想着買東西順手,對你的感受沒顧忌到。你也沒錯,你是小姑娘,在人那麽多的地方脫衣服還是頭一次,咱們過去沒說當衆脫衣服是好事……”楊逍說了幾句,看楊不悔噘着嘴但是不哭了,“以後她給你買什麽,你不想要,就說要好多錢!她是個財迷鬼,就不敢随便買東西了。”
楊不悔一下笑了,抱着掃把去清理圍牆上的浮土。兩個人正灰頭土臉的收拾最後一點垃圾,紀曉芙出來說晚飯好了,楊不悔蹦蹦跳跳的往飯廳走時候,突然想到,這種簡單生活真的很好。
“九月份就開學了!”紀曉芙搖着手裏的扇子,看看日歷,突然開始發愁。
楊逍依然湊在燈下看他這幾天從張英那裏搬回來的書,“現在7月中,還有一個半月時間,我讓人問問私立學校吧,公立學校感覺辦手續就能辦死在大門口。我已經放棄了。”
“私立學校學費很貴!”
“公立學校辦手續的費用更貴。”
“而且你打算讓她上幾年級?一年級?”紀曉芙倒回沙發上問。
“初中吧,從七年級開始讀,前面的我都陸陸續續教了她。其實上學最大的障礙不是學習,是處理人際關系,學校最大的作用也不是讓你學知識,當然知識也重要,但是更多的是适應群居生活。”楊逍想了想,給紀曉芙解釋。
“你到說的頭頭是道,但是太麻煩了。啊!好麻煩,養孩子好麻煩!吃穿用住都得操心,出門怕丢了,進門怕不乖,還不能格式化。”紀曉芙口氣很喪的抱怨。
“最難養的那陣已經過去了!”楊逍倒看得開。“她是六歲時候我接手的,人家是天上掉下林妹妹,我這是天上掉下……每天就是和她鬥智鬥勇,我還要忙明教的事兒啊,我的天!”說到這楊逍擺擺手,“不想提!反正我就打算養一個,誰勸我生?我養一個焦慮症都發作了,我楊家沒皇位繼承,敬謝不敏。”
“你可以了,還起碼有養一個的心思,我是一個都不要。”紀曉芙歪在沙發上說。
“這不是你生的嗎?”楊逍嘟囔了一句。
“是嗎,楊不悔是我我自體有絲分裂的?”
“那是減數分裂……”
楊不悔換了一套昨天買的新連衣裙,但是對露着腿還是不習慣,想了想她又把睡褲套上了,紀曉芙看着這副打扮剛想說話,被楊逍拉住了,“你讓她穿好了,又不違法,熱了她自己就脫了。”
“這多大年齡啊,這麽熱的天,昨天非要買長袖連衣裙,那是專賣店換季甩賣的,放着最新款不買,人家當我是後媽啊。”紀曉芙抱怨。
楊逍擡起頭看了她一眼,“你在哪裏穿男裝,跟楊不悔穿露胳膊腿的衣服差不多效果,就是別人不說罷了,你得謝謝元代是開明的時代,擱到宋沒準你就……”
“好吧,随便她了。”
“我今天去張英那裏讓他幫忙看看私立學校,你呢?”楊逍問。
“做家務啊,昨天洗了新被單珊瑚被,今天要洗換下來的,洗完晾幹疊好收起來,又一天!家務活還有盡頭嘛。”
“我的意思是,你有空帶楊不悔去周邊轉轉,尤其是學校和公園,起碼要給她一個印象就是學校沒什麽可怕。她從開始就是我在書房教的,最多小昭跟着一起充數。”
“大哥,我也是才搬到南京啊,我過去連這個城市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紀曉芙也很無奈。
“那……迷路可以找警察的!”
“找警察把我們兩個失蹤人口抓起來,順便問問是不是拐賣兒童?”
紀曉芙晃晃悠悠關上大門,從前庭走回來,楊不悔抱着辭海問,“媽媽,我們以後就住這裏麽,那院子裏明年春天我可以種東西嗎?”
“崽啊,這個別墅住的時候舒服,打掃衛生就不行了,這一個月下來你姐姐要把這輩子的家務都做了,腰都要斷了,這要是讓你交水電物業,你就哭吧。”
楊不悔撓撓頭,“什麽是水電物業啊?”
楊逍并沒有去金玉閣,而是在大排檔停了車,找到張英和章書賢的桌子,“好歹我還想過一個月滋潤生活呢,這天天累的要死,今天又怎麽了。”
“沒事沒事!就是周末出來聚一下,吃點飯。”章書賢笑了笑。
“哎,楊天童,你有沒有在高校找個工作的打算?”張英在旁邊夾菜。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就直說吧,讓我去高校掃大街麽?”楊逍把碗挪開。
“這個,我就是覺得您對元瓷有種第六感的鑒別力,擱手裏掂一下,看看成色,你就能估計出來,這個太厲害了。”章書賢說着比了一個拇指,“這得多年接觸才行!”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我下個月有點事,可是我又帶了一個在職研究生選修課,中國通史部分,我覺得你可以,要不然你幫我把這暑假的課帶了,教案我都有,你照着讀就成,課時費我不會少你的。如何?”
楊逍拿筷子戳着米粒不說話。
“一周兩節課,一節伍佰元。”
楊逍擡頭看了一下,“嗯,這個忙……您看得起我,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哎呀,我這心裏石頭總算落了。”章書賢叫服務員上了一瓶啤酒,自己喝了一大口。三個人又說了些高校的內幕八卦,章書賢對楊逍的學歷倒不懷疑,“南京大學?早看出來了!一看就不是三流大學的學生,學哲學的?哎!失敬失敬,基礎學科有眼光。”
喝了一瓶啤酒就滿紅脖子粗的,楊逍和張英把人送回金陵大學家屬區門口,也沒開車的興致了,坐在旁邊社區花園裏躲涼。
“你上次真把他們給鎮住了!”張英忍不住唠叨。“我一直覺得那個完整的元瓷盤是高仿,沒想到是那幾個殘的。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沒看出來啊,現在高仿技術已經很完善了,他們都是到泉州外海的沉船上把瓷器碎片撈出來,然後磨碎了當粉重新燒制,顏料也用輻射處理過,反正只要碳十四檢測過了就行,但是泉州出海的瓷器,我不說都過手,起碼我都見過,圖案再變化,也在那個範圍,上次那批瓷器,明顯花紋不對。”
“我的天,你這真修行去了,都經過手?”張英眼睛瞪得大大的。
“哦,就是看過很多資料,圖片啊什麽的,就有感覺了。”楊逍自覺失言随便說了一下。
“天賦!真的是天賦!我信了。”張英說完繼續質疑,“那你說這重量和顏料都是按标準搞得,以後還能分清贗品麽?”
“很簡單啊,破壞性檢測就行,因為古代燒制瓷器最重要是火候不能掌握,必須用人工和煤炭木材燒,煤炭都很少,就是木材燒的,受熱那能和現在的電爐子比,淘汰率也就特別高,另外還有就是如果你舍得,把顏料刮下來看看,如果顆粒特別均勻就是機器磨制的,如果手工磨制,他能做到磨具也是元代的麽?測微量元素的碳十四啊。”
說完想了想,“金箔就是這樣,過去黃金提純不高,就沒有99.99的黃金,如果在古畫裏有,那麽就是現代的。不過誰為了這個去裁紙啊。”
“我覺得你更适合這個行業,反正比我适合。”張英抓住楊逍的手搖晃。
“你不是說你是大老粗,所以人家就信你這個麽?”楊逍白了一眼。
“嘿嘿,還有啊,你頭發別剪了啊,人家說了,就喜歡你這樣道骨仙風的,國風感十足,請你去信任度都高。”
“人家是誰?”
“江教授和林副館長。”
楊逍進家門時候,房間沒有開燈,一片昏暗,他摸到電源打開了燈看到紀曉芙抱着腿坐在沙發上發呆。
“有飯麽?”楊逍一邊脫外套一邊扭頭問。
楊不悔從廚房出來,小聲說:“媽媽今天打了好多電話,然後就這樣了。”
“我過去工作的網站關了,是徹底注銷了,我真的失業了。”紀曉芙看到楊逍過來,擡起頭眼睛紅紅的看了一眼,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沒事,有好事,就是我被聘為臨時工了。我買了蛋撻和冰激淩,快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