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是她自己的感受。剩下的兩個人并不這樣認為。
“我想想我19歲在幹嘛,反正不是在生孩子,我不想就這麽做別人媽。”紀曉芙靠在飄窗的欄杆上,惆悵的自言自語。
“我也不習慣,開始……”楊逍想了一會,嘆了口氣,“開始我們還打了……我打了她一頓。後來我才反應過來,我也覺得很委屈,我從來沒做過父親,我也是頭一次做父親,太過分了。”
“……”紀曉芙呆呆的看着夜色不知道該如何說。
“生活無論多沮喪,都要認真的過下去,不是麽。”楊逍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入睡之前喃喃的說,與其是說給別人,不如說是給自己。
張帆站在套間門口,擡起手想敲門,又猶豫了半天。這大清早的,跑去敲人家夫妻的門,怎麽都有點別扭。但是沒辦法,自己要走了,起碼也要打個招呼。
正想着軟軟敲了一下門,楊逍從後面上了樓梯過來,看樣子這人有早起的習慣,張帆想着,趕緊回過頭想打招呼,手機又響了,手忙腳亂的打招呼并且同時接了電話,唔唔了兩聲,把手機遞給了楊逍,“你朋友的電話!”楊逍遲疑了一下,露出一絲無奈,張帆趕緊給他調到免提狀态。心說有潔癖的人好難相處。
果然是張英的電話,“我剛從武漢出發!你在哪兒?我怎麽找到你……”一連串問題隔着手機砸過來。
楊逍頓了頓,“我在……天燕谷14號民宿,就是紅屏加油站開出去往北一直開,路上會看到,什麽?我需要什麽?肯德基全家桶帶一個來吧,什麽叫死了都忘不了?這還沒死啊,要不要星巴克?廢話,帶兩個……”
身後的門打開一條縫兒,紀曉芙露出半邊臉,笑着說,“我要雪頂,大杯!”
“一邊兒去,雪頂到這能剩什麽?呃,我在,星巴克來兩杯卡布奇諾,不過分吧?過分就對了!”
電話那邊的人大笑起來,“你是貨真價實的楊天童,要得!看在你上山修行的份兒上,我給你帶!你今天就是要吃鲱魚罐頭我也給你帶一箱。”
楊逍坐在民宿前面的小院子裏,院子裏擺了幾個秋千和長椅,估計是供客人擺造型拍照用的。
已經是晚霞滿天,天氣愈發溽熱,房間沒有空調,只有院子裏涼爽點,從民宿裏面翻出來的帶字的紙片都讀完了,楊逍拿着一份原本應該是前住客拿來包東西的報紙,不管皺巴巴的狀态,依然在翻來覆去的看。
一邊看一邊抱怨:“不行不行,如今看這種橫着的字不習慣了。”
紀曉芙在一邊帶着楊不悔收早晨晾的衣服,“沒事兒,回去給您老人家訂一份文彙報。繼續接着看。”
“作為新時代的文科生,把這輩子的古文閱讀都讀完了是什麽感受?!就是我的感受啊。”楊逍報紙一丢,在長椅上放松了躺着望雲。
“我40歲以後眼睛就花了。”楊逍感慨了一句。
“不是吃喝嫖賭……導致的腎虧嘛?”紀曉芙撇了撇嘴。
“我……對,我就是吃喝嫖賭,吃你家大米了?你來罰款啊!”
“嘿嘿嘿,對了,張英是你什麽朋友啊?”
“我在福利院的下床發小!”
兩人正說着,門口開過來一輛車,開了過去又慢吞吞倒回來了。
張英是個長相沒什麽特點的胖子,留着寸頭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下了車仔細看了半天楊逍,從頭到腳在從腳到頭,直到看到楊逍手腕上的蛇形手镯。
“我擦,你這十年大變樣啊!整容了啊?還是修仙真有效果,給我介紹一下啊。”張英一邊大喊大叫,一邊開了車後備箱往外搬東西。把東西丢在院子裏,沖過去直接給楊逍來個擁抱,楊不悔看的清楚,那重量級楊逍都沒接住,身體晃了晃才站住。
“走!咱們到紅屏去喝一頓,老子好久都找個人痛快的說說話了,就等你呢。這一等就是十年。”張英一邊說一邊拖着楊逍的手腕往外走。
楊不悔從出生還沒見過這種流水席一樣的自助餐,小猴子進玉米地一樣興奮的拿着托盤往裏面夾食物,紀曉芙跟在旁邊小聲給她解釋都是什麽食材,自己也忍不住端了一大盤。
張英往火鍋裏丢了一把當地的野蘑菇,看了看在不遠地方的兩人坐上吃的開心的紀曉芙母女兩。轉頭對埋頭喝酒的楊逍說:“你行啊,這十年不見,婚也結了,孩子都這麽大了。神不知鬼不覺啊。”
“我沒結婚!”楊逍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張英壓低了聲音,“那?哦,也無所謂!反正現在結婚不是主流了,很多人都這樣,如今戀愛結婚的輕喜劇都從影院隔離了,沒人看了。”
自己叨唠完,看到楊逍還是不做聲,神情恍惚的把手裏的酒當水灌,“那女的什麽來頭,你也不是那種搞出人命案的作風啊?中招了?沒躲過去?奉子結婚……?”
“沒有,孩子是我的,不過紀元元和我不認識,我們開始都不認識對方,後來才知道的,認識也就七八年。”
這一通話說的亂七八糟,張英有點聽不懂。不過在他看來,這孩子是哥們楊天童親生的就夠了,想到這,他沒在糾結細節。“你也不打個招呼就去隐居,我都急死了,還以為你死了。”
“我這十年……哎……不說了不說了,特別難熬,好多次都覺得要堅持不下去了,整晚失眠……”楊逍喝了點酒,有點話多了。
“你那行本來就壓力大,你怎麽想着去修行?據說修行都這樣,一下子與世隔絕,人特別鬧心……”張英自作聰明的想了想。
“不是不是,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來沒想過這麽多事,我是不婚不育的鐵杆。”
“是啊!”張英一拍腿,接着看了一眼嘗到蛋撻笑的開心眼睛都眯起來的楊不悔。
“然後你能想象麽,一覺醒來,老婆孩子齊活了。那種感覺,我始終都很抗拒,我都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楊逍說着話眼望向窗外的夜色。
“……”張英不知道如何安慰朋友,只能喝了一口酒。“人要朝前看,生活是沒有盡頭的,不是麽。你回來怎麽辦?”
“我的房子還在麽,沒地震臺風倒了?”
“扯吧你,你的房子還好好的,你不是讓我給你打理麽,一直在出租,不過還沒到期,得4個月以後吧。”
楊逍回頭看了一下,“那你幫我租個房子,我得搞點錢重新裝修一下,事情很多,先得把證件補齊了,還有找個工作掙點裝修費什麽的。你說的是,生活總得繼續。”
“不用租房子,你不介意就住我的空房子,陶家營那裏,是聯排別墅!我買了想着升值用的,如今空着也沒人租,就是沒空調和壁挂,地面和牆面廚房什麽都是簡單搞了一下。”張英說完,想了想“就是出門不方便,不過我車庫裏有輛全手動的別克,你不介意的話,回頭我搞點汽油和機油過去。如今全汽油車淘汰的差不多了,那車子不好加油,乙醇汽油費發動機。”
楊逍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沒事,我這個人一般不喜歡開車。偶然用下無所謂。”
張英這下才算真正放心,一揚脖子幹了杯子裏的酒,“我給你說啊,這十年……”這一說說到自助店打烊,張英在附近帶停車位的民宿住下,楊逍和他告別以後,三個人踏着夜色走回自己的民宿。
楊不悔早就困得不行,被拽到衛生間随便洗了澡就睡了。被夜風一吹楊逍反而清醒了,按照慣例兩個人輪流洗完澡,沒換的衣服加上夜裏濕熱,紀曉芙裹了一件床單當睡衣,坐在飄窗前面發呆。
一回頭看到楊逍洗完澡頭發濕濕的,兩眼血絲的走過來,坐在秋千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最後還是楊逍打破了沉寂,“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不可憐一下張無忌麽,他七歲父母死了,很可憐。”
“張英是你福利院的朋友?你什麽時候住過福利院?”紀曉芙問。
“我一歲多時候,父母從南京回浙江老家過年,帶着我。半路上在高速公路出了車禍,車子撞在護欄上……他們兩個當場就死了,但是我比較萬幸是綁在嬰兒搖籃裏,等救援隊到現場時候,我好好地,一根頭發都沒少。”楊逍說的很是艱難,“我奶奶不久就去世了,是外婆帶着我,等我到上中學時候,外婆也走了……”
“就進了福利院?”紀曉芙小聲問。
“是,所以認識的張英,他是因為拐賣兒童解救一直沒找到親人,就放到福利院了,後來我上高三時候,他通過比對DNA找到家人了,那時候他家人以為他死了,又生了一個,他回去以後,也很努力了一番,家裏人才接納他,後來這家夥嘴甜會來事,家人越來越喜歡他,又遇到機遇,加上家裏人覺得虧欠他就給他投資,才慢慢發家起來。”酒後多言,楊逍說完以後整個人一下放松了不少。
紀曉芙捂着臉發呆。
“你不是質問過我,為什麽要這麽對張無忌,很簡單!這世上……一下死了爹媽的又不是他一個,誰來可憐過我?”
“那你過去怎麽不給我說這些?”紀曉芙不死心的小聲問了一句。
“我當你是朋友啊。再說我們又不熟!”楊逍嘟囔了一句,起來要去睡覺。
“每個人都有一段往事啊。”紀曉芙感慨了一下,“所以我還挺喜歡殷野王,我覺得……”
“你不是喜歡殷野王,你是覺得張振環很帥!謝謝啊!”楊逍從衛生間探頭出來做了一個鄙視的表情。
“我和殷天正和解時候,你還在長白山天池野游呢,我見到殷野王的兩兒子時候,你估計在大興安嶺挖人參呢,你見過幾次殷野王啊。”楊逍撇撇嘴。
紀曉芙舉起一個枕頭丢了過去。
“我一開始那兩年,真的是度日如年。”接過枕頭,楊逍走過來,一邊把枕頭丢回床上,一邊說,“三十多歲一下白頭發出來了好多,呃?你看不到的,在頭皮那層,外面看不到。”楊逍拍開紀曉芙的手,“有段時候真的抑郁了,整晚失眠,要不就是做噩夢,有時候真的覺得特別絕望,真不是我能一下承受的工作,但是又不能放棄,那種感覺!!”
“反正看你過的很開心……我真羨慕啊。”楊逍說完看了紀曉芙一眼。
紀曉芙聽到這裏笑了一下,然後淡淡的說:“我以為我死了,反正我活着時候,家裏人覺得我是女孩,都不喜歡我,既然死了,何不把生前未了的心願都做一遍,反正沒人說我什麽了,沒人說我為什麽要穿這個衣服,為什麽要吃那個,為什麽要養貓,為什麽要……反正突然發現過去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又回來了。”
“我是寧可交不婚稅的人。”紀曉芙抱過枕頭用力捶了一下,最後說,“我也……突然有一天,給我說你女兒……什麽嘛,我不想知道!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假的,和我沒關系啊。”紀曉芙一下說完這些話,眼裏滿是委屈的眼淚。
楊逍笑了一下,伸手給紀曉芙擦眼淚,“以後多和楊不悔交流一下,也幫我帶帶孩子吧,我的經驗就是,帶孩子讓你飛速成長,不!變老!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