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裏燃着香料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聞起來很是舒服,加上被褥厚實,宋青書在殷建泰的唠叨中沉沉睡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天色已經發白,漸漸有粗使的傭人起來灑掃勞作,驚醒了宋青書,他伸了一個懶腰,舒活了一下筋骨發現和自己睡在一個鋪上的殷建泰睡得四仰八叉,呼呼的打着呼嚕,感覺似乎打雷都打不醒。

宋青書想了一下,還是不打算叫醒殷建泰了,這家夥昨天和自己說話,自己說的嘴都幹了,感覺把在武當山上一年的話都說完了,再說下去大概只能聊自己尿床的經歷了。

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宋青書拉開門左右偵查了一下,确定沒有什麽人監視,他蹑手蹑腳的走到院子裏,順着昨天帶自己來的方向摸了過去,宋青書打算就此出門趕緊回武當去,出來了三四日,中了邪一樣跟着峨眉走了一段路,已經距離武當有段路程,趕緊問問莫聲谷的事情,昨天聽了一耳朵感覺很是揪心。畢竟莫聲谷名為師叔,實則和自己玩伴關系,這可是大事。

正在探頭探腦的在一個小假山處繞圈,宋青書聽到有人說話的響動,左右看看無處躲藏,卻見假山有個空隙剛好能藏一個人,念了聲僥幸,縮在裏面等來人過去。

“賣一萬兩銀子算了!”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昨晚的元元。

“一萬兩銀子?你還是挖坑比較實際,我都不值一萬兩!”楊逍還是一貫不急不緩的語調。卻不知道在說誰,難道是自己?宋青書打了一個突。另外大清早這兩人起得比雞早,要做什麽啊,怎麽跑這裏聊天,宋青書開始腹诽。

“你都不值一萬兩?”

“廢話!那個通緝令上标我是一萬兩銀子了。”

“你有什麽值得抓的麽?……那就一千兩吧!”

“武當才不會出一千兩,他們恨不得我拿一千兩送上門去,給他們賠罪。指望武當派那種窮秀才出銀子還不如殺了他們。”

“殷素素那幾十臺陪嫁可不少錢的,這擡到武當派門上去,到殷素素自殺,也沒見武當派給殷天正還回去啊,這幾千銀子武當派吞的真是無聲無息。這幾千兩銀子的財武當這輩子還想發幾次?”那個元元居然還想到這茬,宋青書頓時有點懵,他長這麽大從沒想過什麽陪嫁嫁妝乃至于月錢這類雜七雜八的俗事。

“要不然,嫁給宋青書吧,要上五百兩彩禮,不能賠本啊。”

“宋青書我看不上!”

宋青書心說我哪裏值得你們看不上啊。想着就情不自禁探頭出去,看到一片衣角,竹青色掐牙銀邊的披風,估計是楊逍的,想到楊逍這大魔頭也是武功高手,若是知道自己偷聽當場揪出來……宋青書屏氣凝神不敢動彈。

“要不然,王保保吧,汝陽王有錢。”

“別逗了,王保保最後北奔死在他鄉,嫁給他到了八輩子黴。”

“宋青書好歹也是宋遠橋教導的,原本不該這樣膚淺幼稚,愛慕虛榮,見了周芷若就丢了魂,除非武當教育不當,嗯,上梁不正下梁歪。”

“武當和我們沒關系。”楊逍的話裏透着一股冷氣。“你帶着不兒去泉州一趟,一路上也讓她見見世面,我這裏如果沒事就是全力去做南邊的督戰了,過段時間朱元璋要來。”

“朱元璋!我想見見他再走。”不知道為什麽,這女人對朱元璋特別感興趣的樣子。

“你要是腳程快些,速去速回,就能見到他,要簽名嘛,我可以幫你哦。”

“哼!假惺惺!不稀罕……”說完女人應該是出了一會兒神,“你說,莫七到底是誰殺的。”

宋青書驚詫于這兩人已經完全肯定莫聲谷的死,他們所關心的只是那個人是怎麽死的,可是莫七明明還好好的,起碼自己下山時候是活的啊。

“懶得管,反正宋青書是最大嫌疑。他應該和莫七的死有關。”

“宋青書這個疑點很多,第一就是偷看峨眉女宿罪不至死,他不至于為了一個最多揪回山跪祠堂(楊逍插話:武當哪來的祠堂?)餓飯的事,暴起殺人,還殺的是自己師叔;莫七也不至于要把偷看女宿鬧大,讓大家都知道宋青書荷爾蒙超标半夜偷窺對武當名聲不好。”

自己偷窺峨眉女宿的事兒,看起來不但是事兒,而且明教都知道,宋青書一陣虛汗。

“而且宋青書看起來似乎是學霸,學什麽都一點就通,但是實際就是繡花枕頭,華而不實,外強中幹型…雜而不精等于不學…”

宋青書又羞又氣滿臉通紅,他也知道自己有點好高骛遠,有時候太師父也會說他,只是語言溫和,聽起來不刺耳,如今被這麽一說,宋青書面子挂不住了。

“既然這樣,莫七的一擊致命從何而來,算上去他是偷襲的,被反偷襲?還是被一個經驗和技術都不如自己的侄子偷襲死,這不是說明,宋大替師父教導師弟是扯淡麽。”

“哼,反正嚴冬将至,大雪要封山了,我們還是貓在家裏最好。”

“你就這樣态度,那天張無忌就把你發配祠堂了,嘿嘿。”那個女人似乎和楊逍很親近,說起話來也不講究。

“怎麽,論祠堂我們明教的歷屆教主算下來也一個排,峨眉祠堂滿打滿算就兩個人。對了,風陵師太真名叫什麽?”

“我從來都沒上過峨眉,我連祠堂門開在那兒都不曉得,你這個問題也太過分了。”

大概覺得天寒風冷,兩個人說着話朝門外走,楊逍在說別的事情,“你這次去泉州帶幾個風字雷字門,你出門可以扮成男人沒規矩,不兒不行啊,你們的通關文書和路引都辦妥了,到了泉州,我在泉州的鋪子最近飛信來說是進了一批南貨,就是發佛郎機的瓷器,你看看成色,幫我把把關…不賣不賣,是我留給張無忌做聘禮的…”

說的都是家長裏短,走得遠了宋青書也聽不真切了。從假山裏擠出來,宋青書正在撣衣服的灰,殷建泰找了過來,跟着一個滿面含笑的婆子,“哎呀,你在這兒啊,大早晨餓醒的嘛,找不到吃飯的地方嗎,走走走,我帶你去。”一邊說一邊好像認識了二十年挽着胳膊就拖走了宋青書。

兩個人回到廂房有下人送了熱水來洗完臉,婆子來催兩個人,原來還要給左使先去請安,呃!宋青書猶豫了一下,然後就釋然了自己在家不也天天要給太師父和諸位師叔請早安,魔教就不講規矩了麽,給長者請安擱到那兒都适合,自己客随主便請一回也沒毛病,不能吃喝睡了,拍拍屁股走人,這說不通。婆子一路上都笑着誇宋青書,這孩子懂規矩着呢,是個好孩子。說的宋青書別扭極了。武當派裏自從張無忌回來,自己就是透明人,動辄就是不懂規矩,不夠大氣,計較什麽呢,這種別人家的孩子比較下來,宋青書着實煩躁,如今聽到有人誇他有點不習慣。尤其是魔教的人誇他。

等到了正廳,宋青書見楊逍坐在正中,依然穿着白袍,外面是竹青色掐牙銀邊的披風,胸前用個方勝扣扣着,果然自己見到的是楊逍本人,他起得真早啊。旁邊站着穿了蔥綠襖淡黃裙子的少女應該是楊不悔。宋青書正在默默打量楊逍,突然感覺到旁邊的殷建泰身體在微微發抖,手肘硬硬的感覺,宋青書突然想笑,什麽不怕楊逍,明明是怕的要死,估計話都說不利落,卻嘴硬一口一個不怕,想到這裏宋青書臉上帶了笑卻不敢笑出來,楊不悔看他表情古怪不由多看了好幾眼,這下殷建泰臉都紅了,低下頭看着地磚又偷偷擡頭看楊不悔。

宋青書每日給太師父和師叔請安是熟練工,只不過把人稱換一下而已,說完流暢的退到門口就要說一句告退的話,楊逍叫住了他,讓他過來坐下。

宋青書看着楊逍手腕上戴的金蛇手镯,他的手膚色很白指甲也精心修剪保養過,看樣子是養尊處優的,氣場不比自己父親他們差,嗯!人家也是父親宋遠橋的地位,又不是紅發綠面的魔鬼,宋青書想着這些,擡頭看楊逍拿着一盞白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茶碗說到:“這幾日天寒風大,讓殷建泰送送你,趕緊回去免得父親挂念你。劉媽拿件厚衣服給宋少俠。”

就是楊逍不說,宋青書也會回去,莫聲谷的事一直都是宋青書最大的心事。謝過楊逍吃了飯,宋青書就和殷建泰一起出門了。

冷風如刀,兩個人埋頭趕路誰也沒啰嗦,宋青書滿腹心事,一會兒想想周姑娘溫柔聰慧,一會兒想想莫聲谷生死不明,本來自己一片癡情,昨晚殷建泰那半宿暢談打動了宋青書很多,他覺得有些事情自己确實應該好好想想的,真不是自己覺得那麽簡單。

殷建泰把宋青書送到路口,就揮手告別了。

這邊宋青書的煩惱才算平靜,張無忌那裏又是另一番雞飛狗跳。

獅子拯救計劃按照原定路線勝利完成,衆人送走小昭和黛琪絲,收拾完殘局,坐着趙敏的滴滴打船一路乘風破浪朝着回家的方向,在船上張無忌好像轉輪裏的倉鼠,一個勁的跟謝遜說這些年的七七八八大小事宜,從百歲宴說到蝴蝶谷,說到昆侖秘境的大白猴子,說到自己這些年的遭遇(他自覺的把朱九真家的糗事美化了),還有明教這些年的變化,自己又是忙明教事務又是忙武當的種種經歷,謝遜倒也不煩,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插嘴問個一二。

末了謝遜有點感慨,他是熟悉逍遙二仙的,這兩個人着實聰明過人,見識眼界都不同尋常,只是為人一個孤傲一個內斂,都不好相處,如今能開竅輔佐自己的孩子,真是明教的天命如此。估計楊逍知道謝遜的想法會送他四五個白眼,可惜張無忌和謝遜都沒有這個覺悟。說到這裏,張無忌忍不住問到:“義父,您這番回去,定有波折,一應前塵後事的,您不會出家吧?”

這句話是一定要問的,如果真像趙敏所轉述的,被楊逍說準了義父一激動要出家,這自己的明教教主還做不做了,第一件事就是判罰叛教者謝遜死不死,玩笑開大了。生父是武當派已經被楊逍問住一回,如果義父再出家少林……張無忌不敢想楊逍和五散人會怎麽看謝遜。

謝遜看樣子是沒有一絲捅了天大的婁子後,即将直面自己同事的覺悟,他還沉浸在我的孩子是天下第一乖,又乖又厲害,武功第二(第一張三豐還沒死)又是明教教主,自己多年的心願已了,加上周芷若服侍左右,謝遜心情大好不住口的誇獎周芷若,對周芷若的掌門指環只字不提,覺得自己聰明的不行,志得意滿,就是眼瞎了未免美中不足,但是想想能活着上岸,也就放過賊老天一次。

聽到張無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謝遜有點懵。他那個十年都沒怎麽啓動的腦子真還沒意識到自己是明教的護教法王這個既定事實,他對這個問題也莫名其妙,心說自己出家幹嘛,什麽成昆的恩仇如今都不重要了,自己的孩子已經完成自己的志願,這就夠了,問我是不是要去少林出家這不……扯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