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三個月,因着童老先生的神丹妙藥,喬舟山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這天和慣常一樣,秦氏收拾好了飯菜,服侍着喬舟山坐下,就要和丫鬟一起退下去,喬舟山卻拉住了她,“你坐下來一起吃吧!”
秦氏明顯是有些驚訝,擡起頭看了眼喬舟山,又怯怯的低下頭,“老爺和少爺們先吃吧,奴婢和丫鬟們一起吃就好。”
喬舟山心裏感念着她那日的鎮定和這些日子裏的服侍,不聲不響做好了一切,卻從不想着邀功請賞,也沒那麽多心機,只是讓她一起吃飯,就惶恐不安成這樣,她雖然是姚紫荊帶回來的人,可是卻實在是善良本分的很。此刻看她低眉順目立在眼前,透着青澀的嬌俏,恍若二十多年前的雪榕,驚鴻婉轉,風華無從遮掩。
猶記初見雪荷,一泓碧波間,映日荷花別樣紅,荷塘邊,紅顏佳人斜倚池畔,笑語盈盈,人比花嬌。
眼前的人兒,與雪荷有着相似的容貌,性子也是一般的柔順溫婉。念着昔日與雪荷的情意,喬舟山對秦氏不由得加了幾分疼惜,伸手拉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以後你就坐在這兒,安心吃飯,那些端桌上菜的活,交給下人去幹。還有不許再一口一個奴婢了,你是主子,不是下人。”
秦氏順着喬舟山手上的力道坐了下來,低眉只輕道了一聲“是”,便不再多言語。席間,恰到好處的給喬舟山和喬榆、雪榕父子添粥,夾菜,自己倒是沒正經吃幾口。
“你不必忙了,坐下來好好吃,讓他們自己來。”喬舟山終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攔住了要起身給喬榆添湯的秦氏。
秦氏歉意的笑笑,坐下身來。
用過了膳,秦氏扶着喬舟山回房休息。
翻看着這個月管家遞上來的賬冊,喬舟山似乎沒有什麽心情,看了幾眼,便随便的丢在一旁,只是盯着窗外的積雪發呆。
“老爺”,秦氏在背後給喬舟山披上了衣服,柔柔的叫了一聲。
喬舟山轉過頭來,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子,等她開口。
“老爺,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情煩心?”秦氏小心的開口問了一句。
喬舟山搖搖頭,心裏對眼前的人來了興趣,以往秦氏來伺候自己,自己不問她,她從不會多說一句話,像是空氣一樣,在你身邊,你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今個兒是怎麽了,竟然主動開口了。
在喬舟山審視的目光裏,秦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卻是咬着唇,又問道,“那老爺是為了二少爺的事在煩心嗎?”
喬舟山沒有回答,只是盯着眼前的人看。
秦氏沒聽到答案,只以為是喬舟山不高興別人打探他的心事,把頭垂的更低,惶恐不安的道,“是奴婢逾越了,奴婢不該多嘴的。”
喬舟山生了逗弄這丫頭的心思,故意板了臉,不置可否,“你倒是算不上逾越,只是犯了一個錯。”
秦氏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是犯了什麽規矩,最終只好擡起頭來去看喬舟山,“老爺,奴婢該死,奴婢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請老爺降罪。”
喬舟山将秦氏拉到自己身邊,鄭重其事道,“你是我的女人,不是我的仆人,剛才飯桌上的話,你是沒聽清,還是沒記住?”
“奴婢…啊…妾記下了。”秦氏羞紅了臉吞吞吐吐道。
喬舟山哈哈大笑,笑過之後臉上又布上了愁雲,“榕兒這孩子,大概是被我傷透了心,如今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我想補償他,可是他就是不肯接受,不肯給我機會……”
“老爺,其實二少爺對您…并不是您想的那樣,您昏迷的時候,他守在您身邊寸步不離,飯食不思,我煮了粥給他送去,勸了半天,他也只喝了兩口,就放在了一邊,明顯是擔心您的安危…”
“榕兒是真心守在我身邊,不是因為榆兒?”喬舟山語氣裏還有些懷疑。
“二少爺的心思,奴婢…啊……妾雖然愚鈍,可也看的分明。”
“那他又為何不願意理我呢?”喬舟山愁眉不展。
“其實,有句話妾不知當講不當講。”秦氏有些躊躇的道。
“你說來聽聽,我不怪你。”喬舟山來了興趣,看着秦氏揚手道。
“老爺對二少爺太過生疏客氣了,根本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客人,也難怪二少爺難以對老爺敞開心扉。”
“不像是父子?”喬舟山重複着,面上現出幾分不悅。
“奴婢…妾說錯了,老爺別生氣。”秦氏見喬舟山不高興,便不再說下去。
“你說的沒錯,也許弄成現在這樣,都是我這個父親的失職,讓榕兒離我越來越遠。”喬舟山想了片刻,點點頭。
秦氏給喬舟山斟了一杯茶,遞到他手邊,沒有言語。
“你可有什麽主意?”喬舟山接過茶,放到嘴邊抿了一口,問道。
“其實,妾以為,老爺只要像從前一樣就好,對二少爺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做好了事情就獎勵,做錯了事就懲罰…”
“這法子可行嗎?榕兒不會不理我?”喬舟山還有些擔憂。
“老爺,不會的。二少爺對您其實心裏孝順的緊,就是面上不肯表露出來罷了,妾看的清楚,那日妾給您送湯,看二少爺在門口徘徊張望,明顯是心裏擔心着您,可是又不好意思進去。所以老爺不必擔心,只管把自己當一個父親就好,二少爺會對您敞開心扉的。”
喬舟山點着頭,咀嚼着秦氏話裏的意思,心情舒暢了許多,看着秦氏忍不住開口戲谑道,“我素來只以為你是個悶嘴葫蘆,殊不知倒是個精明的人兒啊!”
秦氏紅着臉,兩只手絞着衣襟,羞怯的不說一句話。
“可曾讀過書?”喬舟山笑問。
“讀過些,不過是<<列女傳>> <<女經>>什麽的,略略識了幾個字罷了。”
“可曾看過四書五經?”
“在家父的書房裏粗略看過幾眼,只是通曉大意而已。”
“身邊藏了個女夫子我還不自知呢?倒是委屈你給我端茶送水了。”喬舟山拿秦氏開着玩笑。
“老爺的話讓妾無地自容了。”秦氏垂着頭,半是羞怯,半是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