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舟山頭疼得厲害,這幾日足不出戶,街上都傳開了,說喬舟山投機倒把,坑蒙拐騙,所以得了報應,一個兒子傻,一個兒子下賤,還有說書的繪聲繪色的描述雪榕那日的豔事,這種事本就傳得很快,更何況是城中的巨賈家的事,一時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

“二弟,你來了。”喬舟山從床上坐起來,臉色看起來很差,招呼弟弟喬舟海随便坐。

“大哥,你可要保重身子,千萬別太憂心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喬舟海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大哥這副模樣,擔憂的道。

喬舟山搖頭嘆氣,“若他自小在我身邊長大,也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哥,外面現在可都傳開了,說什麽難聽的話的都有,實在是影響你的聲名啊。”喬舟海本就不喜歡雪榕,這次雪榕的事,更是讓他覺得丢盡了面子。

“他們願意說就讓他們說去好了,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只有兩個兒子,榆兒已經那樣了,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榕兒了。”喬舟山說的很費力,似乎很疲憊。

第二日,雪榕醒過來,頭暈得厲害。

“二少爺,我帶了壺酒,您喝幾口暖暖身子吧!”雪榕昏昏沉沉中,一個怯怯的聲音傳進耳朵,雪榕睜開眼睛,看到正是昨夜的雪兒。

雪榕點點頭。

見四下無人,雪兒從竹籃裏拿出了一小壺酒,又順手掰了幾個香蕉遞給雪榕。

雪榕接了過去,“你告訴芙兒,說以後別給我送東西了。”

“嗯…”雪兒應了一聲,臉上露出失落的模樣,心裏暗自責怪自己沒用,今天本來想和二少爺說實話的,昨天的藥和幹糧都是自己送的,可是面對二少爺就是張不開嘴。

“對了,這香蕉是給我那猩猩哥哥的嗎?”雪榕喝了幾口酒,揚了揚手裏的香蕉笑問雪兒。

“嗯…”雪兒點頭。看到雪榕沖着自己笑,雪兒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

雪榕将空酒壺遞給雪兒,雪兒接過來,轉身就跑。

看到雪兒跑遠,雪榕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心道真是個像雪一樣純淨的小丫頭。

“二少爺,對不住了,老爺吩咐,把你綁了,關到反省室。”兩個五大三粗的仆人走過來,其中一個傲慢的瞥了一眼雪榕,開口道。

“請便吧!”雪榕優雅的說了一句,将兩只手伸到那兩人面前。

兩個仆人也不客氣,三下五除二捆了雪榕,拖拽到一間黑漆漆的小屋。留下一句,“二少爺,老爺讓你在這兒跪着反省。”

反省?雪榕笑,又是這一套,不過還算對自己不薄,沒有直接把自己亂棍打死,或是掃地出門,而且還給自己換了個屋子,起碼不用和豬同處一室了。那兩個仆人,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這位二少爺,心裏直犯嘀咕,這二少爺不會腦子也不正常了吧,被關在小黑屋,還能笑得這麽開心?兩人只覺得詭異,趕緊關了門,出去了。

人都走了,雪榕手腳被綁着,只能保持着跪着的姿勢。通向室外的小門關上了,室內一片漆黑,雪榕慶幸,今天早上幸虧芙兒給自己準備了酒,還有那小丫頭給自己的香蕉,自己還能有體力撐一陣子,想到自己搶了那只地位尊崇無比的猩猩的早膳,雪榕笑得更是格外開心。

一捆就是一天一夜,雪榕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頭暈乎乎的,再這樣下去,只怕自己就交代在這兒了,不想用武功,可還是運了內功,掙開繩索。雪榕的武功說不上好,可扯開個繩索那還是游刃有餘。活動下僵硬的身體,雪榕靠着牆角坐下,身體疲憊至極,竟然就這麽睡着了。

一桶水澆到身上,雪榕翻了個身,只以為在夢中,“畜生!”直到聽到這一熟悉的罵聲,雪榕才猛然意識到,父親來了,睜開困頓的雙目,正對上父親冰冷的目光,雪榕爬起身,用舌頭舔了舔滑到嘴邊的水,笑道,“謝謝爹爹給榕兒送水喝。”

喬舟山本是擔心雪榕幾日沒有吃喝,又挨了頓重打,不曾想來看他,他竟然掙開繩索,倚着牆睡着了。最讓喬舟山惱火的是,兒子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道歉,而是嘲諷。

“爹爹,若是實在不待見榕兒,何必勉強自己呢?你盡可以把我說成是野種,然後趕出府,這樣你還能少丢點面子。”雪榕站起身來,笑着勸道。

“你這個畜生,你怎麽能這麽诋毀你的母親!給我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好好跪着反省!”喬舟山氣的不輕,卻是沒有再動手。

“那爹爹能不能給榕兒點吃喝的,榕兒一定好好反省。”雪榕倚靠着牆,笑問喬舟山。

仔細算來,兒子也是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喬舟山沖身後的仆人道,“給他拿點吃的來。”

“多謝爹爹賞飯。”雪榕躬身道謝,傷口疊着傷口,縱使再想忽略,可身體的本能,還是讓雪榕疼得眉心一皺,臉上沁出大滴的汗珠。

“罷了,你回房去反省吧,沒我的準許,不許離開府門半步。”雪榕痛楚的表情,喬舟山都看在眼裏,實在是不忍心再難為。

“多謝爹爹。”說過這一句,雪榕邁步想走,可腿卻不聽使喚,身子直接跌倒在地,雪榕疼的眼前一陣發昏,掙紮着卻是真的站不起來了,大片的血在身下殷開。

喬舟山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子,抱起了地上的雪榕。

“不要,髒…”雪榕輕輕的聲音,微阖了雙目,睫毛輕顫。

“不要緊。”喬舟山抱了兒子在懷的那一刻,心一下子柔軟起來,在兒子耳邊輕語道。

雪榕又有些恍惚,心中的堅冰一點點消融,這難道就是溫暖?還是自己失血過多,糊塗了?雪榕不知,在父親的臂彎裏漸漸睡去。

喬舟山抱了雪榕回房,給他褪去了外衣,看到兒子滿身的傷痕,喬舟山落淚了。慢慢的清洗,上藥,處理到私密處,更是心驚,不由的喃喃自語,“榕兒,不要這麽折磨爹爹好不好?爹爹看到你這樣會心疼。”

雪榕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喬舟山伸手去摸兒子的臉,“榕兒,給爹爹個機會,讓爹爹來補償你好不好?”

雪榕的身子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心裏默道,“爹爹別給我希望好不好,我好怕自己會失望,會絕望。”

雪榕再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芙兒端了洗臉水進來,替雪榕梳洗過後,又送上了參湯,喜氣洋洋的道,“少爺,這是老爺吩咐送過來的。”

雪榕點了下頭,昨日父親的話語猶在耳邊,摸摸胸口,暖融融的。

想到芙兒的藥,芙兒的酒,芙兒的幹糧,雪榕面上的笑容更柔,直看得芙兒白皙的臉上布滿了紅雲才恍然,“這幾日讓芙兒費心了。”

芙兒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否認,只道,“這是芙兒的本分。”

雪榕穿好衣服,就要起床下地,芙兒忙伸手攔住,“少爺,老爺吩咐您好好休養着。”

“食人俸祿,自然要與人辦事。”雪榕沖芙兒神秘一笑,往賬房去。

看到雪榕出現在自己面前,孫管家明顯愣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起身笑道,“二少爺,您過來有事?”

“爹爹吩咐我和你學學生意上的事,這幾日耽擱了,今日是過來讨教的。”雪榕規矩的開口道。

“哦,二少爺,您不多休息幾日?這事急不得的。”孫管家勸道。

“我沒什麽大礙。”雪榕平靜的道。

“那…二少爺,先過來看看賬本吧!”孫管家說着遞過來幾本賬簿。

雪榕點點頭,接過賬簿,坐到一邊,仔細翻閱,碰到不懂的,就向孫管家讨教,孫管家也适時的提點幾句,一上午的功夫,雪榕就把記賬的事學的八九不離十了。

喬舟山不放心雪榕,去他房裏看他,不見雪榕,向芙兒打聽才知道雪榕去賬房了。

在賬房,看到雪榕專心翻閱賬簿,喬舟山臉上難得的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穩步走進去,撫着雪榕的頭笑道,“榕兒,學習的事不急,先陪爹爹用膳去。”

雪榕合上賬簿,點了下頭,随喬舟山去了前廳,桌上的食物都是雪榕喜歡吃的,還有就是一些滋補的湯品,看着讓人胃口大開。

“想吃什麽,以後就吩咐廚房去做!”喬舟山拉着雪榕坐下,溫和道。

雪榕點頭,低頭就開始吃東西,吃了一會兒,才發現父親的異樣,父親不吃飯,只是盯着自己看,雪榕停了筷,“爹爹怎麽不吃?”

“爹爹不餓,爹爹看着榕兒吃。”喬舟山目光裏滿是寵溺。

雪榕只覺得一股暖流湧上眼眶,低頭夾了幾筷子菜送進嘴裏,掩飾住波瀾起伏的心情。

昨日喬舟山的好友馬遙過府拜訪,看到雪榕凄慘的模樣,和喬舟山長談了一夜,有句話喬舟山聽到了心裏,馬遙說,“舟山,我勸你一句,要不對榕兒好點,要不就狠下心趕他走。”喬舟山狠不下心趕雪榕走,雪榕再不好也是他和雪荷的孩子,他舍不得。所以他決定對雪榕耐心一點,看來效果還不錯。“榕兒,坐着累不累?”喬舟山想着兒子身上的傷,委婉的問了一句。

“這點傷沒什麽關系。”雪榕擡起頭,沖父親笑笑,又低下頭繼續吃飯,桌上的食物已經被雪榕吃下了大半,雪榕還在奮力的吞咽着。

“榕兒,你吃這麽多,胃該不舒服了。”喬舟山到底是有些擔心,問了一句。

“沒事,榕兒想多吃一點。”後面的話雪榕沒說,他害怕吃過這一頓,下一刻父親會變臉。

開始喬舟山以為雪榕是這幾日餓壞了,也沒阻止他吃,可後來看雪榕吃的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有些擔心,才劈手奪下了雪榕手上的筷子,“榕兒,別吃了,想吃明天爹爹再叫人做!”

看到手中的筷子被奪走,雪榕停了下來,有些慌亂,看着父親。

父子二人一時無話。

“榕兒,下次別再做那樣的事了。”喬舟山放柔了語氣,看着雪榕的眼睛,盡可能溫和的說。

雪榕不說話,心下黯然,終究還是會嫌棄的,不是嗎?

“榕兒,你…真的喜歡…那樣嗎?”喬舟山呼吸都有些不穩的問道。

“以後不會了。”雪榕眼睛看向別處,似耳語般的聲音。

喬舟山聽到耳朵裏,卻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爹爹沒別的事,榕兒先去孫管家那兒了。”雪榕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只想盡快的逃離這間屋子,逃離這壓抑的氣氛。

“去吧。”喬舟山也覺得這會兒有點尴尬。

雪榕站起身,大概是吃得太多,胃裏一陣翻湧,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榕兒,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讓你別吃那麽多,你偏不聽,這下子受罪了,舒服了?”喬舟山看兒子吐了,連忙過去,一邊輕緩的拍着兒子的背,一邊責怪道。拍了幾下,意識到兒子背上的傷,又停了手,手忙腳亂的倒了茶水給兒子漱口,然後才想起來叫下人進來收拾。

看着雪榕捂着胃,頗為難受的樣子,喬舟山心裏來氣,拽過身邊,抓住雪榕的手用力打了幾下,嘴裏道,“讓你不聽話!”

雪榕懵了,怔怔的看着喬舟山,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榕兒,別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喬舟山看着雪榕,語氣裏滿是酸楚。

“爹爹,榕兒胃裏難過。”雪榕沒有回答父親的問話,收回通紅的掌心,嗫嚅了一句。

“吃點消食的藥,回去歇着吧。”喬舟山遞給雪榕一杯茶,疼惜道。

“榕兒不想回房歇息,榕兒沒事。”雪榕擡起頭看着父親,實在是舍不得此刻的溫馨。

“那陪爹爹走走,去看看你星兒哥哥?”喬舟山想到今天還沒過去看星兒,雪榕又吃多了,走走消消食也是好的,就想要兒子一起去。

“嗯”,雪榕應着,聽下人說這只猩猩是娘親離家後,爹爹抱來養的,按年齡來算,好像還比自己大着幾個月。

懶洋洋地躺在樹上曬太陽的猩猩,老遠就看到喬舟山過來,從樹上一躍而下,撲到籠子旁邊,嗷嗷的叫着,很是興奮的模樣。

喬舟山攜着雪榕的手走過去,推開籠子的門,抱了抱撲過來的猩猩,然後指着身旁的雪榕對猩猩道,“星兒,這是你榕兒弟弟。”

猩猩一點面子都不給雪榕,沖着雪榕龇牙咧嘴,毛茸茸的爪子,牢牢地抓住喬舟山的胳膊不放。

雪榕露出雪白的牙齒,沖猩猩一笑,“星兒哥哥好,小弟這廂有禮了。”

猩猩把頭撇到一邊,拿腦袋去蹭喬舟山。

雪榕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父親的心肝寶貝,看了半天,也實在看不出這只大猩猩有何可愛之處,值得父親對他這般疼愛。只好轉而去看這座巨大的籠子,猩猩的房子很大,裏邊有一棵濃密的大樹,還有高高低低的樹墩,有游戲的秋千,滑梯,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噴泉,看上去布置的不比自己的房間差,籠子裏鋪滿了花花草草,門也并不上鎖,用手一推就開,但是猩猩從來不亂跑出來逍遙的。

雪榕看着這籠子,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下輩子不如投胎做猩猩吧!

“榕兒,過來啊!”看到雪榕傻站在那兒看着天發呆,喬舟山招呼雪榕過去。

那只猩猩也過來拽了雪榕到噴泉旁,雪榕由着猩猩拖拽着,心裏不明所以然,怎麽這一會兒工夫,原本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大猩猩突然轉了性,對自己友善起來了,難道動物也是善變的?

來到噴泉旁,雪榕還沒站穩,就被猩猩一下子給推了下去,看到雪榕滿身是水的狼狽模樣,猩猩捂着肚子,指着雪榕怪笑不已。

雪榕從水池底站了起來,看着搞怪的猩猩,一時也玩心大起,俯身用手舀了水,潑向手舞足蹈的猩猩,猩猩也不甘示弱,跳進池子裏,用水去澆雪榕。喬舟山看着哈哈大笑,尋了個樹墩坐了下來,饒有興致的看着人猩水戰。

雪榕胃不舒服,再加上身上帶着傷,漸落下風,只好告饒,沖着猩猩連連作揖,“哥哥,手下留情,饒了小弟吧!”

“星兒,你弟弟都認輸了,你就放了他吧!”喬舟山在一邊也替雪榕求情道。

猩猩這才神氣活現的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縱身跳到秋千上,蕩啊蕩,開心的不得了。

喬舟山看着猩猩笑的寵溺。

雪榕心中一陣失落,嘴角帶起笑容,“爹爹,榕兒先告退,回去換衣服了。”

“去吧,晚上爹爹親自教你生意上的事。”喬舟山還是興奮不減,看着猩猩笑的開心,随口對雪榕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