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點兵

二表哥微微一笑,走到那插在兵士隊列裏的草人旁邊,一把取下它頭上的帽子,對黃刺史拱手施禮道:“大人請看。”

黃刺史走到近前,盯着那摘了帽子的草人看了許久,才道:“仲澤此計可成!”又環視下面黑壓壓站了一大片的兵士,冷聲道,“此事須得嚴加保密,在場之人如有洩露,一律以軍法處罰!”

兵士們齊齊應了。

黃刺史扭頭對着二表哥嘆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仲澤來日必定高升,還要提攜一下本官才是啊。”

“黃大人過譽。可折煞下官了。”二表哥拱拱手,雲淡風輕地道,我倒沒瞧出來他有一絲要被折煞的惶恐不安。

常庚笑道:“黃大人已貴為朝廷四品大員,還是請勿與下官這等黃毛小兒掙利了吧?下官可是好不容易才傍了棵大樹呢。”

黃刺史本就是一句官場客套話,常庚如此一說,氣氛正好,既不至于顯得他為人過于勢利,也不至于顯得他缺乏一雙識才的慧眼。

當下便哈哈大笑道:“子駿謙虛啦。你本人也是少年才俊一枚,既有當兵部侍郎的親爹,又有那鎮守一方的安陽侯做岳丈,哪裏還需要靠旁人蔭庇?你自己便是那樹蔭,不知有多少人想靠你庇佑呢。”

站在周圍的校尉兵士等諸人都相當捧場地哈哈大笑起來。

常庚一拱手,笑着道:“黃大人可真會擡舉下官。”

二表哥冷眼瞧着他們笑夠了,道:“只是此番用的軍衣都需跟下面兵士相借,大人您看——”

“小事一樁。好說好說。正好入了秋,天也涼了,每人便給發一身新的夾衣吧。”黃刺史慷慨地道。

我與辰娘紗巾覆面,站在穿了軍衣的草人身後相視而笑。

黃刺史這才注意到我們幾個,問道:“這兩位——”

“賤妾章柳氏見過大人。”

“賤妾常褚氏見過大人。”

我與辰娘二人趕緊上前一步,裣衽為禮。

“兩位夫人快快免禮罷。近日政務繁忙,改日得空,本官當設宴宴請諸位。”黃刺史笑道。

他人生的醜了些,一笑便更難看了。

一切準備就緒,二表哥他們與黃刺史商議後,決定事不宜遲,夜出奇兵,将草人布置到匪徒安營紮寨之處周圍的各個山頭。

二表哥與常庚最近本來就一直在積極備戰,因此準備十分充分。黃刺史一聲令下,部隊便預備在入夜後開拔。

一白天裏,我們都在兵營裏忙着幫兵士們一起替草人将軍衣套上,一個個裝扮好,款款放在平日運糧草的馬車上。

回了府一起用晚飯時,辰娘對常庚道:“夫君,我既會騎馬又會些武藝防身,不如讓我也随你們前去吧?”

常庚連連擺手:“不可不可!辰娘,這次可是真的動刀動槍的,你怎能以身涉險?少不得我還得分神保護你呢。若延誤了軍機,可是要被皇上降罪的呢。”

常庚難得一本正經。

辰娘聽了,帶些央求的語氣道:“我不會拖累你們的,從前我就跟着哥哥們上過沙場呢。我可以給你們擂鼓助威啊。”

辰娘平日說話直爽,如今語氣放軟一央求,常庚便有些架不住了,遲疑着道:“可是這山裏更深露重的,你……”

“夫君你想,我就算在府裏呆着,也是坐卧不安的。”

“那還是不一樣的。”常庚搖頭道。

辰娘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常庚。

常庚終于忍不住道:“好了好了,辰娘你便随我們一起去吧。到時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董誠章鳳與常庚的兩個随身護衛都随身保護他們,佑安多福留下來,照料着府裏。

送走他們,我便坐立難安,在地上不停地走來走去。

芸兒打發益謙睡下,過來陪着我說話。

“姑娘,繡春她們那邊怎麽樣?”

“前些日子來信,說布莊生意好了很多。顧客們都非常喜歡那些小人偶呢。”我笑道。

“是嗎?那可太好啦。這一下,咱們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可都忙起來吧?”芸兒一邊替我捏着肩膀一邊道。

“那可不?繡春負責與布莊掌櫃的聯系,有活幹了,就裁剪好,由流緋給她們派活做。聽繡春說,別的院子的丫鬟都挺羨慕她們呢。”我道。

“是誰給姑娘來的信啊?”芸兒好奇道。

“是繡春。”

“繡春姐姐還會寫字麽?”芸兒驚訝地道。

我暼她一眼:“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似的,整天跟個傻大姐似的,啥心也不操。”

芸兒嬉皮笑臉地咕哝道:“奴婢腦子不大好使,旁人不知道,姑娘您可是知道的呀。”

我嗤笑一聲:“嗬嗬,誰說旁人不知道了?”

芸兒依舊臉不紅心不跳,坦然道:“知道便知道,她們又能怎樣?誰讓她們沒奴婢這好命呢?再說了,滴翠流緋兩位姐姐倒是跟在咱們二公子身邊好幾年了,也沒見的學會寫字啊?所以說,繡春姐姐是個例外。像奴婢們這樣能識得幾個字的才是大多數呢。”

我無奈地道:“你也就這點耍嘴皮子的本事了。”

“姑娘,最最最重要的是,奴婢忠心啊。”芸兒笑道,“您瞧那詠梅,倒是人精似的,又會寫字又會算計,結果呢?還不如奴婢這就知道死心塌地伺候主子的。”

“詠梅現在怎麽樣了?”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我倒忘了詠梅這麽號人了。芸兒這麽一提,心裏不由得也有些好奇。

“咱們臨行之前,聽說夫人給她在外面尋了個人家,不知打發嫁了沒有。”

“你消息倒是靈通。從哪裏聽說的啊?”我指指前面的木杌,示意她坐下說話。

“流緋啊。她不成天往別的院子裏跑嗎?奴婢們聽說了,怕您聽了耳根不清淨,便不敢在您跟前透露。”

“我有什麽好不清淨的?”我淡淡一笑,“一個丫鬟而已,我幹嘛要自降身份跟她計較?”

“姑娘說的是。您什麽身份,犯得上因為她生氣?”芸兒笑着道。

“我前些日子給袁五爺去了信,讓他轉告益謙爹娘,正好咱們在齊州,離得也近。他們若想念孩子了,可來探望。你最近留點意,別讓管事的不知道再給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