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莊主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自己這個師弟不僅不曾有過半點歉意,反而更加喪心病狂,當下也不在客氣,右腳向後一踏,氣沉丹田大喝一聲:“去!”
頓時,平地起風,如神龍探首一般裹挾着泥土,枝葉猛地向那老者攻去。沒想到,這慕容莊主瞧着文雅,出手竟然頗為豪邁。那些悄悄藏在暗處的江湖人士不由心頭一跳,慶幸自己之前沒同他交惡。
正對着慕容莊主的老者比所有人更清楚這一招的威力,他心頭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家夥養尊處優這麽多年,身手不僅沒有退步,反而更加精進。想到這,他便無比慶幸自己的決定。
慕容莊主的這一招威力實在駭人,那老者雖早有準備,可到底還是避之不及。哪怕只是被那勁風掃了右胳膊一下,他整只右手便如被大石壓過一般發出清脆的骨裂聲。
慕容家的幾個女兒女婿見狀,都心頭一松,露出歡喜的神色。偏偏就在此時,慕容莊主面色急變,手下意識捂住五髒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明明方才受傷的是對方,怎麽慕容莊主反而吐血了?
慕容家的幾個女兒忙上前扶住自家爹爹,關切地道:“爹!你怎麽了!”
“你下毒……”慕容莊主沒有回答她們,而是看向一臉陰鸷笑容的老者,又怒又悔。怒的是對方行事竟然如此卑鄙,悔的是自己沒有多加小心,不知何時中了他的詭計。
“兵不厭詐。”老者得意地笑了,笑聲中說不出的暢快。他從入門起就一直處處不如這個師兄,如今能壓他一頭,又怎會不歡喜。
而此時的慕容山莊內,也有人毒發。
“菁菁,你帶圓圓先出去。那毒藥烈得很,怕是沾上了就會中毒。”顧人玉一臉紫氣,封住穴道的身體仍是不停顫抖。
張菁抱着兒子,急得柳眉倒豎:“九妹,人玉的毒嚴不嚴重,你能不能解呀!”
慕容九面色沉郁,微微搖頭道:“這毒……我解不了。”
“當然解不了,這可是我們尋了好久才得到的奇毒,若是輕輕松松就被你這丫頭給解了,又怎能算上奇呢?”
兩個怪模怪樣的人笑着從外頭走來,一個長得仿佛山羊投錯了胎,不小心長成了人模樣。一個則是虎背熊腰瞧着頗為壯碩。
只一眼,慕容九就猜出了這兩人的身份。這兩人便是江湖上惡名昭著的十二生肖中的羊和虎。慕容九心頭一沉,她心中清楚,以慕容山莊的名頭,這幾個牛鬼蛇神應是不敢招惹才對,如今他們這般大搖大擺的上門,恐怕是有所倚仗。
張菁本就因為顧人玉的毒焦急,此時見下毒之人出現,不由勃然大怒,抽出鞭子就要教訓這兩個家夥。圓圓見她要動手,熟練的閃到一旁乖乖待着。
誰知張菁剛把鞭子抽出,就覺腹中絞痛難忍。她不由得‘啊’了一聲,軟倒在地上。慕容九見狀,忙閉氣凝神,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見屋內的人都倒得差不多了,老山羊驚喜地道:“那老家夥的藥果然厲害,他不過是在那瘦子身上拍了點,竟然到現在還能藥倒他們。”
原來之前來報信的青年瞧着無事,身上卻早被下了毒,凡接觸靠近者,都難以幸免。這也是他二人敢現身慕容山莊的原因。
如今慕容山莊的幾個領頭人,不是中了毒,就是在外應付那老者,偌大的山莊,他們皆可暢通無阻。這樣想着,兩人不由露出貪婪的笑來。
“你說,這慕容老家夥會把值錢的寶貝藏在哪?”老虎白山君沉聲問道。他們十二星相中,以這老山羊最是狡猾,這種事問他準沒錯。
老山羊瞧了慕容九一眼,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這事不是該問慕容家下一任莊主才對,九姑娘,你瞧我說得對嗎?”
白山君眼睛一亮,看着慕容九的目光不由帶了幾絲難言的意味。老山羊呵呵一笑,找了把椅子坐下,嘿嘿笑道:“九姑娘你若是不說,我這位兄弟了不是憐香惜玉的主,若是待會弄疼了你,我可管不了。”
伴随着他的話,白山君往慕容九的方向走了兩步。張菁立即明白這兩人的打算,破口大罵道:“畜生!你們敢!等我……”
老山羊食指一彈,止住了張菁接下來的話語。顧圓圓見這兩個壞蛋欺負娘親,悄悄将手上戴着的小銅環對準了老山羊。只聽卡啦一聲響,幾根牛毛般大小的針就朝着老山羊胸□□去。
老山羊哪裏會将這奶娃娃放在眼裏,根本沒有半點防備,那細針便盡數插進胸口。他頓時便覺一股暈眩感傳來,腳也不由得軟了幾分。
慕容九眸色一沉,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帶着寒意的掌心猛地向白山君拍去。白山君不察,被打個正着,撞開門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慕容九也吐了一口鮮血,全身筋脈疼痛難忍,汗珠大滴大滴的落下。如今的形式雖有好轉,可依舊不樂觀。老山羊中了圓圓手上防身的小針,也不知何時能動。白山君飛了出去,也不知生死如何。他們幾個又中了毒,随時都有喪命的可能。若是被敵人先一步發現,他們當真是在劫難逃了。
正想着,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又輕又穩是個高手。可是,卻并非她慕容家的任何人。
慕容九自嘲一笑,恨恨的閉上眼。
想象中的羞辱并沒有到來,那人走到她面前,只是在她的鼻尖輕點了兩下,一股清涼之意直沖胸腹,讓她忍不住咳了起來。
待她睜開眼,一張數年未見的臉出現在眼前。她又驚又喜,叫道:“阿眉!”
阿眉依舊是那副清麗脫俗的模樣,似乎這十年都不曾在她臉上有半點變化。而她的身邊,始終跟着個白衣青年,那青年正給顧人玉和張菁解毒,動作潇灑,面容和煦比起當年的如玉公子,更多了幾分儒雅。
“你們的毒我已經解了,不過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用內力。”阿眉收回手,笑着提醒道。張菁大大咧咧,見到朋友來救自己,別提多開心了,一把拉住阿眉的手,歡喜道,“你也是聽說了九妹的事來捧場的是嗎,還好你來得及時,否則……”
她一想到方才那兩人耀武揚威的模樣,就忍不住氣惱地踢了老山羊兩腳。只是她的毒才行解,踢上去的力道就和孩子差不多。
慕容九臉上的笑卻淡了些許,她目光複雜地望着那對出現得非常及時的男女,忽然問道:“阿眉!你為什麽早早就準備好了解藥,他們和你……有沒有關系?”
這話一出,滿室皆寂。除了花無缺,所有人都看向了阿眉。張菁先是詫異,後又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袖口,想說什麽,卻終是沒有開口。
阿眉仔仔細細瞧了慕容九一眼,似是嘆氣,又似乎是贊賞地道:“九姑娘你确實很适合做莊主。”
慕容九沒有回答,只死死盯着她。花無缺一個阿眉心裏不好受,悄悄牽住她的手并輕輕捏了捏,算是安慰。
“這事确實和我有些關系,這毒……是我研制的,只是被人偷了去。我和無缺出來,就是為了一踏那個小偷。沒想到,卻是跟到了這來……”阿眉坦然地回看慕容九,想要從那雙眼裏看出她的想法。
可惜的是,如今的慕容九,早就學會藏起眼中的情緒。阿眉有些失落,隐隐覺得當年那個為了一口好吃的,時時盯着她的九姑娘真的是長大了。
“我信你。”慕容九緩緩開口,目光依舊清冷,可是語氣卻溫和了些,“如今有人尋我慕容山莊的麻煩,我爹恐怕也中了對方的毒,還請阿眉你……”
張菁聽慕容九說話這般客氣有禮,只覺渾身不對勁。待阿眉應下幫忙之事出去後,她忍不住對慕容九道:“你……這未免太見外了……”
“他們兩個在江湖上消失了快十年,誰又知道他們如今是個什麽性子。菁姐,沒有人是永遠不變的。”慕容九看着兩人的背影,複雜地道。
花無缺看着越走越快的阿眉,忍不住問道:“生氣了?”
阿眉腳步一頓,低聲道:“沒有。”
花無缺與她朝夕相處,哪裏不知道她的脾氣,笑了笑道:“哦,沒有就好。”
阿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故意的是嗎!”
花無缺一臉無辜模樣,道:“是你說的沒有不高興呀,我可什麽都沒說。”嘴上雖如此答,可那雙明亮的眼眸裏,滿滿都是溫柔地笑意。
“你就會裝傻!”那麽多年過去,每次他這樣看自己,阿眉還是會忍不住心中歡喜。她其實并沒有很生氣,她理解慕容九的顧慮,只是有些失落罷了。她在這世上的朋友本就不算多,如今恐怕又少了一個。
在通往慕容山莊的主路上,那老者同慕容家的女兒女婿已鬥了幾回。不得不說,慕容家的女兒女婿都是人中龍鳳,可惜在武功上卻并非人人都強。
那人也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每次動手,都朝着最弱的幾人攻擊,慕容家的人便處處維護,導致自己左右受制。
就在慕容家的人要撐不住時,阿眉一聲清脆地喊聲傳來:“癞皮狗,你怎麽不待在自己的窩裏,跑到別人家來撒野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在場只有一個人聽懂了。
那老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根本不接嘴,轉身就要往相反方向逃去。可他剛一動,熟悉的白衣已在他逃跑的方向站着。
他果然也跟着來了!
老者不敢同他交手,換了個方向就要跑。一條長繩唰地套在他脖子上,猛地就向左收緊。老者怒急,反手就像繩子的方向擲去三枚鋼釘。只見繩子抖動,不僅将那三根鋼釘打落,還将老者拉了個踉跄。
“楊禽,你可真成了癞皮狗了,竟然敢對主人動手。”阿眉眉眼淡淡地掃了老者一眼,成功讓他安分下來。他太清楚這丫頭的手段了,與其辯駁,不如按兵不動來得好過。
無論是隐在暗處的江湖人,還是慕容家的男男女女,所有人都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這對男女。竟然是如此年輕的一對男女,就将方才他們無論如何都打不過的老家夥給制住了。
他們到底什麽來歷?
“阿眉?”慕容珊珊認出了阿眉,只覺得不可思議。當年她曾在慕容家做過一段時間的廚娘,後來又聽說她同移花宮的親傳弟子花無缺私奔,氣得移花宮兩位宮主再也不踏足江湖。
沒想到,她們今日竟然是在這樣的場景中相見。
花無缺給慕容家幾個中了毒的人解毒,阿眉用繩子将楊禽綁得死死的,這才歉然道:“這家夥偷了我的藥用來害人,說來我也有不對之處,還望慕容莊主見諒。”
慕容莊主看着這兩個後生,再看看自己那連話都不敢說的師弟,嘆了口氣道:“你們何錯之有,倒是我……唉,師門不幸。還好你們及時趕到,救了我慕容山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阿眉這些年早就不習慣同人寒暄,她将楊禽身上的毒藥盡數收去,笑着對慕容莊主道:“這人……您要嗎?”
慕容莊主看了自己那始終鼻子朝天,不屑一顧的師弟,右手一擡,徹底将他武功廢去。随即拱手對阿眉道:“他早已不是我的師弟,這一身武功我已替師父收回。至于……他是死是活,皆由姑娘你定奪。”
他瞧出阿眉同這人恐怕有些關聯,今日他們承二人所救,心中感激,自然就做個順水人情,将楊禽交給他們處理。
阿眉也不客氣,提着楊禽就和花無缺翩然離去。溪水邊,阿眉将繩子繞過一根粗壯的樹枝,把楊禽吊在半空中。
“說吧,小魚兒那家夥在哪?”阿眉冷冷問道。
“什麽小魚兒,我不知道!”楊禽偏過頭,一副心虛的模樣。他話剛落,花無缺手裏的繩子猛地一松,楊禽砰地一下頭就栽進溪水裏。待他要不行時,花無缺又将人拉了上來。
這些年他同小魚兒相處久了,也學會了些折騰人的法子。他淡淡地問:“現在知道了嗎?”
楊禽的臉上全是水,只覺血液全部湧向大腦,以至于腦袋仿佛有千斤重。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花無缺又松了手。來回幾次,他徹底是沒了脾氣,哀聲求道:“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我想借魏無牙的人幫我對付慕容山莊,他想讓我幫他打聽移花宮的秘密。那日我趁江小魚過來尋你們,騙他說你們在我那做客。他沒有防備,被我用迷藥弄暈了。本來是要用他來逼你二人就範的,沒成想……魏無牙那邊不知怎的就反悔了,将人……将人帶走了……”
原來這家夥鬼鬼祟祟在他們家附近徘徊是為了這個,可是聽他說小魚兒還無防備的就跟他走了,怎麽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呢?阿眉同花無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裏的疑惑。
不久之後,江湖上發生了一見大事。魏無牙這個十二星相之首,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鼠被人給掀了老巢。那些同他有仇怨的人家,立刻聞風而動,将魏無牙逼得四處逃竄。
“合着你那時候是故意上當的,還害我和無缺擔心了許久。”阿眉将藥狠狠壓在某人的傷口上,冷哼道。
“嘶!小阿眉,你是想要我的命嗎!”小魚兒猝不及防被她這般一弄,差點沒跳起來。他轉向一旁的花無缺,大聲嚷嚷道,“喂,弟弟,你看看她是怎麽對我這個哥哥的!”
花無缺倒了杯茶,笑得雲淡風輕:“弟弟,阿眉說的又沒錯,我們确實擔心了好久。畢竟某人不僅失蹤了,連帶着阿眉的藥也少了幾瓶。”
這兩人自從相認後,誰也不知道他們哪個是哥哥,這兩個幼稚鬼又不肯相讓,便一直叫對付弟弟來穩固自己的哥哥地位。
小魚兒聽他說起這個,便心虛地縮了縮腦袋。他向來從他們這順藥順習慣了,那日假裝被抓時,一心好奇背後之人的目的,被楊禽悄悄順走了藥也沒察覺。
“你也是膽大,那魏無牙的機關如此厲害,你也不怕真死在裏面!”阿眉給他包紮好,終究忍不住數落可兩句。
“這世上還沒有人能讓魚爺我死的!”小魚兒得意地晃着腦袋,眼睛看了阿眉一眼,又轉開了,“唉,聽說你們救了慕容一家,有沒有趁機敲一筆?”
花無缺看了眼阿眉的神情,見并無異色,這才答道:“阿眉同慕容家是舊識,幫他們一把,本就是舉手之勞。”
“啧啧啧,我看她呀,是不好開口,下次碰見這種事你找我,我定能幫你要個好價錢!”小魚兒瞧出了其中不對,插科打诨道。
阿眉瞪了他一眼,本想生氣,可瞧他被自己包紮得像腫了一圈般的身體,到底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下次,我就把你直接扔過去對付那些人,我和無缺呢……就等着收錢就好!”
“奸商!”小魚兒嘴上不滿地道,眼裏卻滿是笑意。
花無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攬住阿眉的腰柔聲道:“跟着‘奸商’,我以後可是有富貴日子過了!”
阿眉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眉眼彎彎道:“到時候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讓某條魚喝水去!”
小魚兒看他二人親昵的模樣,心頭有些酸,更多的是釋然。這麽多年了,他似乎也該放下了。沒什麽比他們兩個開心更重要的,不是嗎?
“小魚兒!你在哪?你這個大騙子,你快出來呀!”女子清脆的聲音在遠處響起,阿眉和花無缺同時看向小魚兒。
小魚兒猛地彈起來,也顧不得傷了,轉身就往聲音的相反方向蹦,邊跳還邊囑咐道:“你們可千萬別說見過我!”
望着他蹦得飛快的身影,阿眉遲疑地問花無缺道:“他是不是忘了這山谷的地形奇異,聲音傳來的方向并非人所在的方向呀?”
花無缺笑道:“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