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把情況告訴正在爐邊烤火的姒思闕, 思闕也頓時警惕了起來。
“阿雲,去裏頭把殿下留下的劍帶上,跟在我後方, 我們得去外面看看。”思闕吩咐道。
如今大雪的天氣, 積雪幾乎将洞外幾尺厚的地方覆蓋了,周圍白茫茫的一片。
姬夷昌離開後, 她立馬又讓留下的人抄別的道上前線幫忙,她信心自己和阿雲躲在這裏別人很難發現,而且必要時她自己也能自救。所以,理應這附近再沒有其他人才是。
那麽,會不會是姬夷昌戰敗, 拖着傷體逃回來了呢?
思闕一思及此,心中頓時緊張,立馬推開窯洞的木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風雪又急又快,風裹挾着細絮急急地打得臉上生疼,思闕裹緊了蓋在頭上的鬥篷, 冒着霜雪, 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來。
“姬夷昌, 是你嗎?”思闕起先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 沒發現有什麽人,就小聲試探地喊了聲。
沒有人回應, 思闕又裹緊鬥篷, 往前挪了幾步。
“是不是你啊?應我一聲好嗎?”姒思闕越想越覺得應該是姬夷昌, 心中慌的一片,已經走到了雪中,足下陷入深深的雪堆裏。
“公主,劍!”阿雲急忙從後頭追上來, 把劍遞給了姒思闕,然後拉着思闕勸道:“公主,沒看見人啊,現在雪下這麽大,有可能是阿雲聽錯了也不一定,還是回去吧。”
姒思闕沒聽,接過劍,用劍鞘在雪地裏挖起了雪泥。
“姬夷昌!是不是你啊!應我一聲啊!”姒思闕一面在雪茫茫的地上找着,一面叫,阿雲也只得陪着她找。
這時,雪地上的某一處突然傳來一聲異響,有個微弱的“救命”聲傳來了。
“姬夷昌!姬夷昌!”姒思闕朝着那聲音傳來之處飛奔了過去,阿雲在後頭要擺脫陷入腳下的雪泥,有些吃力地在後頭追上。
這時距離窯洞不遠處的雪地裏,突然冒出了一只蒼白的手,正顫抖着艱難地往外挪。
姒思闕用手抵住霜雪的敲打,連忙快步往那方向奔去了。
可當她将雪堆中的人挖出後,卻發現,那人竟是龐仲。
姒思闕疑惑了一句:“龐先生怎會出現在此”之後,就忙招來阿雲幫忙拖着他往窯洞方向走。
等進入了窯洞,洞內的暖意襲來,龐仲微微有了意識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是揪緊了思闕的手:“公…公主…真的…是公主嗎?救…救公子…公子他…他為了救您…中了..中了晉人設下的埋伏…如今…如今在山上…”
姒思闕一聽,把龐仲安置好之後,就立馬帶上佩劍要往山上去了。
阿雲跑過來阻止她:“公主!如今大雪,山上危險!公主還是等雪停了再上山吧!”
“阿雲,你留下來照顧龐先生,朗兒受了傷,生死不明,我不可能丢他一人在那的。”思闕堅決道。
“公主!奴陪您去!”阿雲請求道。
“不!”思闕搖了搖頭,表情盡量輕松地握緊她雙肩,笑着道:“阿雲你不會武,還是留下來照顧龐先生,我答應你,我一定小心,遇到有雪崩什麽的跡象就立馬停下來,不往前了,這樣行嗎?”
阿雲自知要救的那人是主子的弟弟,自己是無論如何不能左右主子的意思,遂只能含淚地點了一下頭,紅着鼻子道:“那公主…您一定記得要小心,阿雲等你回來,一定把龐先生照顧好。”
“我的好阿雲。”思闕捏了一把阿雲哭紅的鼻子,笑道。
姒思闕依照龐仲所說的方向,一路往山腰的位置進發。
據龐仲說,他和思朗率了大支部隊趁戰亂混入齊境,并且在毗鄰北境一帶的山鄉鎮區進行了搜尋工作。
殊不知,晉人那邊竟然也有混進齊地查探的細作,并且不知何時盯上了思朗一行人。
剛才在趕赴思闕所在的這片山地時,其實是思朗的人率先給了他情報,說是懷疑懷安山的山下有片到處都是窯洞的地方,公主很有可能是被齊太子藏在那裏。
得到消息之後,姒思朗就連忙帶上龐仲,并着十來個親信趕赴那兒打探清楚,誰知這時候,龐仲察覺到不對,原來他們這行人被晉細作盯上了。
晉國細作是打算盯緊思朗他們一行人的動态,應同樣是想找出思闕的下來。
得悉了此事的姒思朗怎可能允許晉人對他阿姐不利?于是便與龐仲商量好,在半山腰的地方設局将晉人剿殺。
不料的是,那些晉人竟然也早有準備,思朗在最後一刻死死地拖住了最後一個晉殺手的腿,當時負傷頗重的龐仲奮力朝思朗丢來一把劍,思朗拼盡全力刺了殺手致命一劍,殺手臨死前也反過來給了思朗一劍。
當時思朗受傷頗重,原本他要是不那麽拼命,最後時候不撲出去死死揪住那殺手不放的話,也不至于會受那麽重的傷,但那時候那個殺手已經從他們那裏得知了他們要去的地方,思朗唯恐他要找的地方的确就是阿姐的藏身之處,害怕殺手會對阿姐不利,這才拼了命與之死鬥。
思朗受傷頗重,血越流越多,龐仲只得将他拖進山腰處的洞穴裏,替他草草止血包紮,已經不适宜下山了。
于是,龐仲便冒着風雪,打算到山下找人上山救思朗,然後找着找着身體不支,也昏倒在了雪地裏。
“朗兒!朗兒!”姒思闕冒着風雪找了好久,好不容易終于找到龐仲所說的那個山洞。
這時候雪已經下得差不多快停了,卻在姒思闕踏入山洞的那一刻,半腰處突然雪崩,一下子将洞口堵死了。
洞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幸好思闕早有準備,從行囊中拿出火石點燃了火光,又在洞裏找了些沒被潤頭的枯枝,架起了一個小火堆。
“朗兒!”思闕這時坐在昏迷不醒的姒思朗跟前,拼命地叫喚着他,卻喚不醒他。
姒思闕急了,連忙解下身上的衣裳緊緊地裹住了他的身體,将他身上其餘傷勢處理好後,又坐在他旁邊,像小時候他生病時,她替他摩擦取暖一樣,将他的身子放在了自己懷抱中,她則環着他,搓熱自己的兩手,将他的手腳、和身體摩擦捂暖。
不多時,思朗臉上蒼白的臉色漸漸好轉,竟慢慢醒轉過來。
思朗艱難地睜開眼,在火光中,竟然看見阿姐的臉。
他猶豫地朝她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臉,手卻頓在那裏不敢觸。
“阿…姐,是…阿姐嗎?”少年如今的身材長得越發偉岸,已經比思闕高出許多,直逼姬夷昌的身高和體魄了。
姒思闕見他醒來,高興地握住了他伸出來的手,還将他當作是年幼時的弟弟一樣,将他抱了起來。
“朗兒!是姐姐!是姐姐!姐姐在此,你別怕,別怕啊…”
姒思朗身體受了傷,還是很虛弱,醒來沒多久,就又在思闕的懷裏睡過去了。
姒思闕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藥丸喂他服下,然後又繼續抱着他,用身體給他取暖,手捂暖摩擦他的手腳,邊在他耳邊唱起了小時候哄弟弟睡時在他塌邊唱過的,古老的楚國民謠。
翌日醒來,洞裏的火堆都熄了,洞外堵死的雪終于消退了一些,能照射進一點外面的陽光。
姒思闕擁着思朗,在鋪着草堆的洞穴地上睡着了。
姒思朗掙紮着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在阿姐的懷中,很是意外。
“阿姐…”他躺了一宿之後,身子已經好了不少,此時他見思闕摟着他給他取暖,竟還将身上的衣物全蓋到了他身上,他眼眶一熱,連忙将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裳蓋到了思闕身上。
許是昨夜思闕替他摩擦手腳太累了吧,如今思朗怎麽叫她都沒有醒,只是聽她心跳正常脈搏正常,思朗才終于放松下來,看着她的睡顏。
眼前的人正正是自那次歸寧回國以後,就被齊太子硬擄回去,自己思念了整整一年多的人。
姒思朗再也忍不住,在她柔軟的唇瓣印下了一吻。
在山腰的洞穴過了幾天後,思闕扶着思朗,回到了山下的土窯洞裏。
這時候龐仲的傷也養得好些了,這些天全靠有阿雲照顧,好得也比較快。
思朗提出,要思闕和阿雲僞裝成小士兵,随他回楚去,然後他會和龐仲設法找兩具女屍,就當作是她們瞞天過海。
思闕一聽,第一反應拒絕了。
“不!我不跟你回去,我要繼續留在這裏。”思闕态度很堅持道。
“為什麽?晉國既然派出殺手,這次的雖然已經被我們殺滅了,但難保他們不會還派出其他的,只要阿姐你一日留在這裏,就有可能危險!齊太子他竟然将你單獨留在這裏,可想他根本就不顧你的死活!”
姒思朗想不出來還有什麽理由阿姐不跟他回去。
如若阿姐是因為和司馬仲父說好了要在齊太子身邊探其底細的話,如今大齊局勢不明,大楚須得重新考量和齊國的盟約了。
既然兩國的盟約即将作廢,她為何又不肯跟自己回國呢?
“是我自己把人攆走的,太子他原是派了人保護我的。”
“即便如此,他現在都自顧不暇了,阿姐你留在這裏又能怎樣?為何不能随我回去?”姒思朗很是着急地抓着阿姐的手道。
“朗兒…”姒思闕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反正她就是不願意離開,她要看着姬夷昌平安歸來。
“姐姐已經…嫁予齊太子為妻了,為人妻子的,又豈能大難臨頭各自飛呢?”姒思闕只能如此回答。
“不!”姒思朗搖着頭道:“阿姐你與齊太子的婚約…一切都是權宜之計,是朗兒不好,要阿姐受委屈了!阿姐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嫁給太子的,自然不能和那些同生共死的夫妻同日而語啊!”
“阿姐!你随朗兒回去吧!求求你了!”思朗急得幾乎要給她下跪了。
姒思闕伸出手,憐愛地摩挲着弟弟的臉,為難道:“朗兒…你聽姐姐的話,自己回去吧。我是一定要在此等太子回來的。”
“那到底是為什麽?!阿姐你給朗兒說說明白了,今日不與我說明白了,朗兒決不就此罷休!”姒思朗拔劍直刺入地下三尺,很是犟硬道。
“因為…”姒思闕滿臉難色,“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