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趙程再度上前請求道:“殿下您現在可以不在意這些, 但需知道,這件事不止是背負罵名,把污水扛着那麽簡單, 須知外頭的飛短流長對一個君王而言影響有多麽大, 那些有居心的權貴,甚至可以利用這個對殿下您大做文章, 到其時,就是因此把殿下拉下王座,也不是不可能啊!”
“好了。”姬夷昌出言打斷:“趙先生,孤深知你的能耐,但是如果孤問你, 你可能保證在不出兵援助的情況下,阻止外敵呢?”
姬夷昌一番話下來,趙程頓時啞口。
“這…現在還沒到最後時刻,辦法的話,如若殿下肯冒險, 倒是有個…”
“孤不要沒有把握的回答, 辦法有就有, 沒有就沒有, 若是等待時機,等到什麽時候?孤不屑拿無辜之人的性命來冒險。”
趙程和衆人又是一陣無話。
縱古至今, 任哪一代帝王君主想要建功立業, 成就大事業, 不是也得多作犧牲,把功績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
“既然如此,旁的話就不必多說了。出兵吧。”太子殿下最後不容置疑地說下這句。
姬夷昌親率兵前往的當天,派了不下數支精銳兵留下保護姒思闕的安全, 可姒思闕卻執意讓他帶上。
“夫君,闕兒在此地安全得很,有誰會來想到我會躲在這麽個土窟裏啊?你派兵守在這兒反倒更容易招人眼呢!”
姬夷昌拉着她的手,嚴肅道:“別的事我能答應,但這關乎你的人身安全,孤就一定堅持。”
最後姒思闕無法,只好暫時遂了他。
可當大部隊走遠,姒思闕又以女主人的身份嚴肅高傲地對那幾支精銳兵命令道:“你們,聽我命令,趕緊前去援助太子殿下。”
那些兵士顯然表現出為難。
姒思闕臉上頓時挂滿不虞:“還記得殿下臨走怎麽囑咐你們的嗎?”
“記、記得…”為首的将領恭敬地回答道:“殿下說過,現在開始,夫人的話,便是殿下的話,讓屬下們一切以夫人的話為先…”
“很好。”姒思闕露出狡黠的笑,“那麽,你們去吧。”
姒思朗日以繼夜率領楚國的軍士趕赴到齊國的北境。
楚國這九年時間,全賴有司馬磊這個能人,才養得出姒思朗手下的這大批如此強壯精銳的兵馬。
如今楚國不管的兵力還是民生,都已經比起九年前戰敗給齊國時好了太多了。
“龐先生,”姒思朗将龐仲喚到跟前,問詢他的意見:“依你看,晉國的荀種想找我們談,是當去,還是不當去呢?”
龐仲思忖了片刻,自動請纓道:“龐某願意,随公子前往。”
“可是,”姒思朗笑了,“龐先生之前乃效命于晉國,如若被晉國的人看見你與我在一起,恐怕…”
“沒關系。”龐仲義無反顧道:“龐某的命是公子幾次三番救回來的,如若公子不是犧牲價值連城的和氏璧環,給龐某作藥引,龐某至今也只能受制于噬魂蠱。龐某曾對自己許下重誓,日後一定要替公子覓來比起和氏璧環還要尊貴無雙的東西!”
姒思朗聞言,朝龐仲遞出一手,真誠道:“我對于龐先生,向來只有惜才之心,只是不忍先生的才華被埋沒而已。那些多尊貴的東西,再尊貴也沒有我阿姐重要,先生就不必費心這些,日後只需助我治理好大楚就行了。”
龐仲聽完,立馬深跪下去,意切道:“公子!龐某一直有一話,不得不跟公子您說!”
“縱觀現今形勢,中原八國并立太久,這些年明争暗鬥大小戰役不斷,弄得民不聊生,底層的百姓苦不堪言。在如此情況之下,天下大統,已經形成趨勢了。”
“公子您縱然沒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但也不得不去考慮 ,因為,日後不是您大統天下,便是您被別人一統起來。與其放任到時楚國被別的國家吞并,我大楚子民仰人鼻息過活,還不如由公子您去一統這河山,使這天下成為我大楚河山!”
姒思朗深思片刻,終是道:“先生的話我懂。但是,這一統中原的事,豈是說說就能成的?”
龐仲這時擡頭起來,目光如炬:“如若龐某猜的沒有錯,齊太子至今未死,只是暫時隐匿起來的話,龐某能推斷,齊太子以幼時一介病弱之身,隐忍蟄伏至今,甚至還能暗中拘下齊王,在這短短一年裏在齊國上下進行革制。”
“龐某猜,齊太子的想法定然和龐某心中想法一樣,也是覺得,天下大勢,是時候該出來一個統一天下之人了。”
“龐先生的意思是?齊國太子深謀遠略的,終極想法便是和先生您的一樣?他要成為這天下的霸主?”
龐仲點了點頭:“依據龐某之前被拘齊宮,接觸到的種種,不難料出,齊太子是個有宏才大略,想法深遠的人。以此推論,他和楚國結盟,等事後推翻晉國,便是要和楚國一較高下,逐步吞并中原,日後,只怕這天下的人,都要仰仗他齊人的鼻息了!”
“龐某知道公子在意幺公主,但是,公子也要,有護着人的能力不是?”
龐仲的這番話說動了姒思朗。
原來的他興許偶爾會有一閃而過的念頭,但這稱霸中原的事情,又豈是那麽容易的事?定然要生下很大的決心,興許終其一輩子都要為此而奮鬥,豈是輕易事?
姒思朗帶着龐仲從晉國敵營出來的時候,姒思朗一遍又一遍回想剛才晉國大夫荀種的話,眉頭深鎖朝龐仲發問:
“龐先生覺得剛才荀種的話,是何意?”
龐仲反朝公子一輯,道:“龐某想先聽取公子的看法。”
姒思朗想了想,道:“我認為,荀種的話或許一半真一半假。”
“齊太子興許還活着,還私下裏擁了不少兵,也有可能在暗地裏伺機而行,等齊國朝中的一切徹底鬧翻上了臺面,他再率兵将這些人一舉捉拿,既了了現今齊國朝局的問題,還能獲得一個美名,日後齊國在他手裏,可謂是固若金湯了。”
“但荀種又說,齊太子是想引楚國出兵,目的是想趁機一石二鳥,先前假意與楚交好,令我們放松警戒,進而在齊國有難之時出兵,接着,就坐收漁翁之利,看晉國将矛頭指向楚國。”
“我覺得,後一件事興許不實。”
龐仲一直用欣慰的眼神看着思朗,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倒是覺得,齊太子他沒有必要那麽做,而且現如今他最大的敵人是晉國,不可能先将我楚國置于死地的。”
“所以,荀種那麽說,其實是想挑撥我們和齊太子的關系,他們晉國這回是鐵了心要弄死齊太子,吞并大齊。”
龐仲點點頭,很是贊許道:“公子聰敏,龐仲果真沒有看錯人。司馬磊之輩的人,就是看不出公子的這些好。公子還是個仁義之士,對部下無不體恤寬宏,單在這一點上,公子就比那個冷硬無情的齊太子勝上不知多少倍。”
那些公子朗先前被他戒備的地方,現下居然都成為龐仲甘願追随他的地方了。
姒思朗率領着楚兵,一邊繼續與晉兵打對抗戰,一邊暗地裏在戰線中查探姒思闕的蹤跡。
雙方大軍打了不下數天的時候,一大支神秘的大軍出現援助了。
姒思朗看着那支部隊的行軍氣勢還有部署,高興地對龐仲道:“果然,齊太子沒死。那麽,阿姐是不是也很大可能活着?”
龐仲給他出主意道:“公子,現下趁着齊太子來了,公子您就可以回攏兵力,趁機把力氣集中在尋思闕公主的事情上了。”
姒思朗覺得龐仲的主意極好,趁着現在雙方戰事在膠着,任何一方都無暇顧及到他這邊大軍的事,那麽,他加派人馬偷溜進齊境地找人,也相對輕松了不少。
他希望能早日找出阿姐。
是夜,姒思朗走出自己歇息的軍營,手裏握緊姒思闕之前派遣人送回楚國的玄翦劍,擡頭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阿姐…你如今在哪,可有受委屈?朗兒一定會盡快将你找出來,然後…”
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裏握緊的那把劍,那把阿姐在齊地當質時,為了哄弟弟而費心找來的劍。
他的眼眶紅了,嘴唇抿了抿:“然後,朗兒就接你回家,定然把你護得好好的,再也不會讓外頭的人欺負你,再不讓你受委屈,朗兒一定會…一輩子,對阿姐你好的。”
姬夷昌率兵前往北境的第十天,姒思闕躲在窯洞裏,和阿雲一塊兒烤着火爐裏的火,啃着手裏熱燙熱燙的紅薯,一面聊着外頭那場風雪什麽時候歇,一面凝着爐中的星火擔憂着姬夷昌他們的戰況。
“公主,這邊的烤好了,您吃,可香啦。”阿雲笑嘻嘻地用鐵鉗子從火堆裏夾出紅薯,一邊遞給思闕道。
見主子吃着吃着突然望着爐子發呆,阿雲疑惑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公主?”
“公主!”阿雲又大聲地喊了句。
“啊?”思闕終于回過神來,“什、什麽?你在叫我嗎?”
阿雲放下鐵鉗子夾的紅薯,不滿地嘟囔道:“公主,您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好像經常坐着坐着就走神了。”
“是…是嗎?”姒思闕不好意思說自己在想着姬夷昌,連忙伸手接過阿雲的紅薯,低着頭有些緊張地啃咬起來,含糊解釋道:“可能最近…累了吧。”
“哎!哎!公主,紅薯還沒剝皮吶!”阿雲又叫了起來。
望着主子慌張失措地從口中吐出幾口紅薯皮,又若無其事低頭剝皮,阿雲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阿雲推開身上蓋着的禦寒的草衣,打算起來到外頭挑些柴炭添到爐子裏,誰知剛走到門邊,似乎聽見外頭有一些聲響,還伴随着微弱的“救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