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晗沉默。
他雖素來忠于皇室,但對這位曾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長樂王,心中還是存着幾分敬畏的。
“長樂王殿下,陛下有請。”
王晗端肅的面上顯出幾分惋惜,就像在看一個末路的英雄。
君歸閑淡笑,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盞:“王統領何必着急?這長樂王府已是陛下手中籠,本王自然不會自讨苦吃。只勞煩王統領,寬限些時候。”
也不知是否想借此放過君歸閑,還是當真胸有成竹,王晗面無表情地颔首。
君歸閑轉身。
他沒有派人找回暗門的人。
也沒有調遣自己的暗衛。
他入了長樂永安。
長樂永安是長樂王府中歷代繼承王位之人的祠堂。
獨于皇室宗廟而立。
是先祖皇帝賜予初代長樂王的榮耀。
而今立在祠堂內,君歸閑一眼眼看去,靈位上寫滿了的尊號,究竟是榮耀,
還是血淚?
十歲那一年,他的父親被先帝賜死,換來他繼任王位,被遠送明月山。
長樂永安。
似乎永遠都是個諷刺。
既無長樂,也無永安。
況且,哪有靈堂上寫這四個字的?
別人看來只知是聖上親封的光耀,可是這四個字卻如一柄刀,時時懸在長樂王府上下人等的頭頂,不知何時就會閘刀落下。
所以當他不顧與君雁雪的情誼毒殺先帝時,心中甚至是有幾分快感的。
那麽多年的委曲求全小心謹慎,那麽多年午夜夢回卻舉目無親。
他不是神佛,他自然也會恨。
只是他忘了,既然如此,君雁雪也會因此對他恨之入骨。
“父王,當年你勸我不要報仇,我卻不懂。”君歸閑于祠堂內看白幡舞若幽魂。
月色清寒。
“我只是忘了,恨之一字,會毀了太多人。”
所以他才讓聞青放棄。
因為他自己已陷入泥淖,不得解脫。
才深知有多少人會因為恨這一個字,落得如他一般的地步。
當年他在明月山見到謝紫,也許是存了幾分對君雁雪的心思,便也移在了謝紫身上。
有時候看着謝紫天真無憂的樣子,竟也會想起曾經無憂的自己。
“父王,我真的想放棄了,長樂滿門,兩百年藏了血的榮耀,我再也不想背負了。”
君歸閑目光疲倦又平和。
“九泉之下,一杯薄酒,請諸位先靈安息。”端起酒盞,君歸閑玄色衣袖行雲曳水一般,長長一禮,一袖的清風,滿目的寒月。
月照青絲,
宛如華發。
嘉慶六年十月,長樂王被判謀逆。
株連者,滿朝上下,一萬七千人,時稱“長樂之案”。
自此,嘉慶帝君雁雪親政。
而此刻,天牢內。
一片昏暗。
謝紫看着前幾日患了傷寒,一直倚着牆咳嗽的謝書,忽然覺得有些自嘲。
浮華一世,終如流水。
應當是這樣的感受吧。
其實當年謝書支持長樂一黨時,便是壓上謝家賭一場天下的局。
無論是輸是贏這些年自然早有準備。
謝紫也知道輸了,絕不恨天命。
只是,誰都看得出來,是君歸閑不想争。
否則,
否則當年何須留着君雁雪的性命?
不過是,
情深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