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滅口
還沒來得及細想,那邊的沈府門外,侯鎮就看見牆根下,踉踉跄跄地出現了一個弓着腰的身影。侯鎮見狀立馬收起思緒,趕緊找了個隐蔽的角落躲了起來。
看身形,那人應該就是沈十一了,瘦瘦高高的,跟個竹竿一樣。不過之前倒是沒聽人提起過,這個沈十一,竟然還有些功夫再身上。自己那一棍甩出去,一般人早就被打落下來降服住了,他不僅沒被抓,還直接跑得沒影兒了,現在還能飛身回到家來,還真是有兩下子。
“你還真敢回來呀,真是不怕人懷疑到你頭上啊!”
看着看門進去的沈十一,侯鎮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心裏也輕松多了,幸好他沒跑,要是跑了的話,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履行對安戟的承諾了。
“跟進去看看?”
想進去,但又不想生事的侯鎮,就這樣在街對面的牆根底下,貓了起來。
“不是,你受了傷,不去醫館看郎中,回家待着做什麽呀!”
想了半天,侯鎮還是決定進去看看他,救人一命,就當給自己積德積福了。
可剛想起身,後頭的巷子裏,又傳來了人踩着瓦片飛高走低的聲音,侯鎮敏銳地發覺了不對勁,趕緊又蹲了回去。
“還真是熱鬧啊!”
話音剛落,一個黑影便竄到了他身旁的巷子裏來,侯鎮也不住地憋着大氣,生怕讓人發現了。
等他穿過這巷子,準備往沈府走的時候,侯鎮才終于可以細看他兩眼了。不過就是這人的身形,看着怎麽這麽苗條啊,而且行動舉止間,看起來更像是個女人的模樣啊!
不會是班離吧?她是來殺人滅口的?
侯鎮來不及細想,眼看着面前的人已經飛躍進了沈家院牆之內,侯鎮也只能立即作出反應,緊緊跟了上去。
自己還不能過早暴露了,要是人家不是來殺人滅口,是來商量接下來的對策的,那自己貿然現身,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這也算是內鬼和買家之間的接頭交易了吧,侯鎮還真期待了起來,待會能有些驚喜的發現!
所以侯鎮的步子放得很慢很輕,生怕驚動了他們,以至于在她走進去老遠之後,侯鎮才敢從院牆之上翻越下來,落進了他家的院子裏。
這個沈十一,倒真是清貧啊,家裏看着別說是奢華一點的裝飾了,甚至連點像樣的草木都沒有啊。
翻牆進來,沈家的院子,侯鎮幾乎是一眼就看到頭了。
可還沒等他多再多看細看一陣,那邊的屋子裏頭便傳來了不小的動靜,像是很激烈地在吵打一樣。
侯鎮也立馬收起看熱鬧的情緒,轉臉就趴到了牆根下,聽起了裏頭的人,到底在争論些什麽。
可還沒來得及聽清些什麽呢,屋裏似乎就已經傳來了一陣沈十一發出的低沉的叫聲,仔細聽着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嗓子發不出聲音,但仍舊想要呼喊一樣,一陣一陣的。
緊跟着,屋裏那個後進去的女人,突然一下竄了出來,直奔院牆之上,飛的一下,就直接麻利地又翻身出去了。
侯鎮眼見着情況不對,趕緊在她走後,進了沈十一的內堂,開門,一眼便瞧見了躺倒在血泊裏的沈十一。
“沈司戶!沈大人!你···你怎麽了?”
“是你?你怎麽來了?”
他好像不禁不太領情,還有些不太耐煩的意思呢。
但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了,侯鎮趕忙上前,将人扶了起來,還拽住了他的衣角,将他腹部的傷口給捂住了。
“別動了,我背你出去找郎中。”
剛準備動身,沈十一就像是使出了渾身力氣一樣,死死拽住了他:“侯公子,你的美意,多謝了!”
“說這個做什麽,我帶你出去,別廢話了,待會兒血都要流幹了!”
“侯公子!”
沈十一還是死死拽着他,愣是要說完想說的話,“我知道,你們已經知道了我做過什麽了,你還能來救我,我真的感激不盡。長街殺你,并非我的本願,實屬無奈,還請你——諒解!我知道,你們想知道什麽,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帶着我,走出這個房間。”
“為何?你都要死了!”
侯鎮不想再同他廢話,抱上他就準備直接出門去找安戟,他家有郎中常年坐鎮,肯定有法子救人的。
“侯鎮!”沈十一輕輕拉住他的手,現在他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幫我跟刺史說一聲,我對不起他,叫他蒙羞了。我沈十一這輩子,就對不起兩個人,一個是我娘,一個就是他。請你,一定幫我告訴他,他想找的那個古二娘,就在黔州,她沒走。我···”
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緊跟着就哀嘆起來,像是有什麽話憋着,想說卻說不出口似的。
“別說了,既然你不願意出去,那我去找郎中進來!你等着!”
“侯公子!”這時候他已經抓不住侯鎮的手了,只能揚着手呼喚他,“我今晚,必須得死了。”
“為什麽?”剛一問出口,侯鎮就覺察到了緣由,“是因為沒能殺掉我嗎?”
“他們知道,你心裏裝着一個一個威脅南诏安全的秘密,所以一定要取你性命。對不起,我只能照做,這些年收了人家不少錢了,現在快要東窗事發了,我也得做出點犧牲了。”
侯鎮收起了想往外邁的步子,回去趴在地上,把他給拉了起來,架在了自己懷裏。
“古二娘的行蹤,不知道你能不能透露一二,這件事算是把安戟給坑慘了,要是找不到她,我估計安戟下半輩子都難以安生了。”
侯鎮現在也放棄帶他出去,給他救命的想法了,既然他甘願赴死,那就随他去吧。
“她在黔州,就在黔州!她···”
話還沒說完,他就開始口吐鮮血了,侯鎮也立馬上前,想幫他捂住傷口,可沈十一卻似乎還有話想說一樣。
“有人現身,有人隐身,其實不必刻意去找,或···或許她就一直在你眼前。二娘不老,祭司不小,只有班離,中間···正好!”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
侯鎮本想再接着問,但看沈十一那糾結又複雜的眼神,想來這些應該也只是他的猜想罷了,他說這些話給自己,是想着能有人幫他查明這些他懷疑的東西。
“沈大人,你可還有別的吩咐,比如照顧家裏人?”
“侯···”沈十一不停地吞咽着嘴邊的血,艱難地舉起手,握着侯鎮的肩膀,“我家裏還有一母,一妻,一子,母老,妻弱,子幼,還請侯公子,幫我把畢生積蓄,帶給家人,讓他們好好——活着。”
說完,握着侯鎮肩頭的手,就這樣從他眼角邊上劃過,沈十一也不再吞咽血水了,轉而瞪大了眼睛,像是死不瞑目一般,望着房頂。
侯鎮既驚又怕,整個昏暗的房間裏,就剩下他和一個死人了,要是現在有人闖入,自己恐怕難逃殺人之責了。
但看着沈十一死不瞑目的樣子,侯鎮還是收拾好了心情,想幫他閉上眼睛。剛伸出手去,侯鎮就覺得,似乎是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指引?
他這是在告訴自己什麽嗎,房梁上有東西?
侯鎮的目光緊随而去,望向上頭,巨大的橫梁正架在自己的頭頂,黑漆漆的,倒是看不太清。
侯鎮放下手裏的沈十一,轉臉想去找火折子,但又怕讓人發現屋裏還有活物,所以就只能硬着頭皮,直接在一片漆黑中翻身上去,找尋起來。
“上面不會是積蓄吧?放這麽高?還很是小看你了,沒想到還真有兩下子。”
摸索了半天,侯鎮終于在橫梁的最頂層上面,發現了一個空洞,裏頭似乎還有一個匣子。
帶着東西翻身下來,侯鎮本想再幫沈十一收斂一下遺容,但轉頭一想,或許他就是不想讓那些人發現,有人在他死前還進來過,想借此保護家人呢?還是算了吧,沈大人,這就是你的命啊!
“放心去吧,侯某雖然不才,但臨終囑托,我一定幫你辦好。”
帶着匣子出門,侯鎮還特地繞遠,從沈家後院的牆上翻出去的,萬一有人在外頭來個甕中捉鼈,自己豈不是正中那幫人的下懷!
帶着匣子,再次回答刺史府,侯鎮跟他講明了這件事的原委,還跟他說起了沈十一的那段讓人聽着不明不白的話。什麽二娘不老,祭司不小,班離中間正正好什麽的。
“匣子?古二娘?這裏頭怎麽還有班離的事啊?”
安戟不明白,侯鎮當然也不明白了。
“我猜,應該是他在為那些人辦事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些線索,但又找不到什麽根據将它們串聯起來,所以只能在臨走前,含含糊糊地跟我說了這些。”
“嘶!那些人?”安戟不由得跟着沉思起來,“你覺得,這幫人到底是什麽人?”
“南诏,王室一族”
“哦!這樣啊。”
“還有祭司段氏一族。”
侯鎮又緊跟着自己的話,補充道。
“什麽?他兩頭賺錢?”
“我覺得應該是,不然他為什麽要說,班離,祭司,古二娘這些人呢?這些人可是完全不搭邊的。而且我問他古二娘現在何處的時候,他也說了,二娘現在就在黔州城裏,根本就沒走!還嘀咕了幾句,什麽我要仔細辨別真假,看清真想什麽的,這不就是在暗示我們什麽嗎?”
“甄別?他是想說,這幾個人有可能相熟,說不定還相互包庇了?”
安戟這樣無厘頭的說法,別說是侯鎮認同了,就連他自己,說出口之後,都覺得有些後悔了。
“不對呀,這個古二娘倒是有可能是祭司的人,因為畢竟班離開=讓她關了這麽多年了嘛,但這個班離和祭司,應該是水火不容才對呀?”
“所以呀,他的話,咱們還要慢慢求證,不過當務之急,是咱們應該怎麽假裝不知,然後發現他,給他料理後事呢?”
侯鎮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要是平時跟南诏沒什麽往來的時候也就算了,可現在南诏的幾位大人物都在這裏,所以沈十一屍首被發現的事,還得處理得謹慎一些才行啊。
“先把這個匣子打開,裏頭值錢的東西,我命人給他家眷送去,剩下的,咱倆留下研究研究,看看他到底還有什麽秘密,沒來得及說出口。”
“好,就是這個···殺他的殺手,咱們還——”
侯鎮話不說完,他也想先試探試探安戟的态度。
“這個殺手,照你看到的來說的話,應該是個女人,身量輕盈。沈十一如今就算是受了傷,應該也不至于跟她全無一戰之力呀,更何況你不是還說了嘛,他的傷口在腹部,不是在後背,所以大概率,他是被人當面直接捅死的。這個人他應該很熟悉,也不敢違逆,或許是他明白,這個人做事的風格和章程,他得在這個人手底下,保全自己的家人。”
“難道是那個裝神弄鬼的祭司?我看她功夫就很不錯的樣子。”
“先別管她是誰了,還是先想想,怎麽給沈司戶找一個合理合情的死法吧,阿史那彼幹,還有長安的大理寺少卿,可都還沒走呢。”
“刺史,這個獨孤千葉,一直待在黔州,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啊?”
安戟一聽他提起這個人,就長嘆一聲氣,挨着桌角就耷拉起了身子來,一臉的無精打采,甚至還有些疲憊。
“他來黔州不到一個月,把近一年的案卷都給看了個遍,看就算了,他還找我問,而且盡問一些我答不上來的問題,專給我難堪!”
“他不會真是朝廷派來核查案卷的吧?不過他一個少卿,至于自己親自前來嗎?”
“我在長安的朋友跟我說了,這小子是直接被陛下陛下指派到大理寺去的,本來只是個錄事官,後來不知道怎麽的,竟然直接被提拔成了少卿了!大理寺本來就有兩個少卿,雖說有一個病殃殃的快要死了吧,但人家總歸是還活着呢!陛下這樣做,估計就是想給長孫大人難堪呢,發洩發洩,就找到他這麽個纨绔子弟,來撐場面了嘛。”
“他真是陛下提攜的?”
“那不然呢!你什麽時候見過大理寺有三個少卿的!再說了,他這個年紀,在下州做一個司法參軍···也別說什麽下州了,就算是一個縣,他當縣尉,那都算是擡舉他的了!要不是陛下非得點将,能輪到他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再說了,他留在長安也沒人聽他的呀,還不如來咱們這兒,看看能不能撿到些什麽功勞,回去也好跟人吹噓吹噓嘛。”
侯鎮雖然有些不太願意承認,甚至心裏還有些嫉妒,但他還是不太願意相信,獨孤千葉遠來至此,只是為了撈點功勞。他背後肯定還有什麽別的事,不可告人,說不定正是與長安,與陛下,與成南王有關。
“先別說他了,你還是先幫我想想,該怎麽處置沈十一的身後事吧,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呢,我要是太苛刻了,人家說我不是個東西,太寬容呢,要是這個沈十一背後還有什麽內鬼,那豈不是要釀成大禍?所以呀,你幫我出出主意,看看有沒有什麽兩全的法子。”
“兩全的法子···”
侯鎮也着實是被難住了,安戟也沒打算為難于他,只是交代說,沈十一的屍身放久了不好,還是讓他早點拿出了個主意來就好。
回家的路上,天也快亮了,侯鎮倒是很久沒有查案到這個時候過了,以前、眼前的種種,盡皆浮現,倒是難得的讓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爹,我要回去了,你別怪我。”
仰着頭,望着霧蒙蒙的天,侯鎮剛想伸展一個懶腰,溫括就出現在了前面的街角,提着一捧冒熱氣的燒餅,正招手叫他過去呢。
“你怎麽來了!”
忙活了一晚上,沒想到一出門就見到了溫括,那種欣喜若狂的感覺,絕不是蹦跶兩下就能完全展現出來的。
看着他蹦蹦跳跳地來到自己跟前,溫括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叫他先吃着,還熱乎呢,可是新鮮出爐的。
“謝謝。”
“跟我還說謝謝嗎?”
“好吃!”
“都是你的。”
邊往家走,二人就逐漸地陷入了沉默,之間李侗的事,兩人還未說開呢,雖然現在溫括主動來找他了,但侯鎮也依舊心虛,除了剛剛從他手裏接過東西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之外,這個時候甚至都不敢撇過臉去,瞧他一眼。
“阿鎮。”
“啊?”
溫括開口了,還是那種特別嚴肅的語氣,可給本就心懷愧疚的侯鎮吓得不輕。
“你···沒事吧?”
“什···哦,我···沒事。”
那兩個字,說得聲音那叫一個小啊,說自己沒事都沒人信。
“阿鎮,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害你受苦了。”
“沒有!其實王爺就是想找個樂子,那我開刀而已,他這個人看着兇狠,其實心裏挺脆弱的。我三兩句話下去,他就不再找我的麻煩了。”
“他真沒欺負你啊?”
“真沒有!我好好的,不信你看!”
侯鎮還專門轉着圈地讓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自己是真好好的,一點事沒有。
“對不起啊,我···我來這兒這麽久了,不僅沒能護得住你,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害得你被人針對利用。阿鎮,我···”
溫括不忍心開口,但侯鎮大概也猜到一二了,他這是想離開自己,以後要跟自己劃清界限了。
“沒事,我一個人也挺好的,這麽多年了,黔州最苦的日子早就已經過去了。你不一樣,你來黔州,就是下來歷練的,憑着你的家世,将來回了長安,肯定是受萬衆矚目的。我在這兒也挺好的,就是別叫這些髒事連累了你就好。”
手裏握着他剛買的餅子,還是溫的呢,但嘴裏卻像是塞了好幾團棉花一樣,總是如梗在喉,手裏的餅子也是食難知味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要你了?”
溫括猶豫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感傷起來,不過要是他擡頭看過自己一眼的話,他就不會接着把這話說下去了。自己看他那眼神,哪有一點嫌棄嘛,分明滿眼都是欣賞和驕傲。
“啊?你···你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說,我以後也想幫你做些事,畢竟我還有官身,不像你,一出問題就得被人針對。要是你願意信任我的話,我可以像趙回聲那樣,成為你的左膀右臂的。”
“像他一樣?”
侯鎮不是很懂,但既然溫括開口了,自己又有什麽理由能不答應他呢。
“對呀,他可以幫你好多好多,其實我也可以的,除了不會驗屍之外,別的我都行。”
“好,我信你。”
“哎對了,我剛剛從你家那邊過來,怎麽沒見你弟弟妹妹在家啊?”
“他們···”侯鎮現在甚至有些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趙回聲了,“在老趙家裏,我不在家,他們兩個小孩子我不放心,所以我就···”
“沒事,應該的嘛。”
見他難以啓齒,溫括也就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對了,昨晚喝多了酒,你醒酒了嗎?”
“我?我沒喝多啊,不是你喝多了嘛。”
“就我一個?”
侯鎮有些詫異,又有些激動地看向溫括求證。
“對呀?我還沒問你呢,你昨天不是早早地就回去了嗎,今早怎麽又這麽早就來了刺史府了?”
侯鎮伸出手去先叫他別問了,他要自己先理清一下思路,怎麽會只有自己一個人喝暈過去了呢?不應該是酒菜裏面都下藥了嗎?
“我得回去一趟!”
“出什麽事了?”
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不明所以的溫括,也就只能先跟着他一起往回跑了。
“昨晚發生了一些事,等我空下來了再跟你細談,我現在得回去找安刺史,情況有些不對勁。”
跟着他趕回刺史府,卻沒成想在門口見到了一隊穿着異服的南诏小隊,正列隊在門口站着。
“這麽早,是南诏祭司來了嗎?”
“不知道,咱們走後門,別跟他們撞上了。”
看着侯鎮如此謹慎的态度,溫括也就只能跟他一起,穿行去了後門等待。
“你這是在躲那些南诏人?昨晚發生的事,是不是跟南诏有關?”
他猜到了,但侯鎮卻不是很想現在就回答他的問題,畢竟自己差點丢命,殺自己那人還已經身死,現在跟他說了,會吓到他的。
見他眼神躲閃,溫括便一把拽住了他,繼續猜測到:“是不是你有危險了?安戟派人救的你嗎?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溫括甚至覺得有些委屈,自己到底是哪裏如此不值得他信任了,他竟然對自己隔閡至此!
“不是不願意跟你說,只是事情···危險!我怕你知道了以後會深涉險境,會出事的。”
“我怕這個?你覺得我個縮頭烏龜?我溫氏一族,雖多是書生,但我食君之祿,就該奉君之事,若真是南诏人在作亂,身為大唐官屬,理應盡責才是,豈可畏畏縮縮!”
他話倒是硬氣,可侯鎮還是舍不得真讓他身陷險境了。
“其實···是我被暗殺了,不過——已經沒事了!”
他先挑了些裏面最無關緊要的東西來說,可看起來溫括還是緊張極了的樣子。
“你真的沒事嗎?”
“真沒事,那人箭術不好,射我兩箭都沒射中。”
“你還高興上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溫括直接一掌打了過去。
“我命大,有福,你別擔心我。”
話是這麽說,可昨天那第二箭射向自己的時候,侯鎮還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自己還沒來得及享受呢,就這樣把小命丢了,實在是可惜呀!不過幸好,還活着,還一出門就看到他了,嘿嘿。
“你還笑!”
“我不想你擔心,我真沒事的,我去找安戟,就是想跟他說,昨晚酒菜被下藥的事的。”
“下藥?我怎麽沒吃出來?而且我也喝酒了呀?”
“對呀,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而且看樣子,王爺也沒事,就我和安戟暈了過去。我還得去找他問問清楚,昨天有些事,還是太亂了。”
跟着他一起偷偷溜進刺史府,後院倒是不忙,沒見着什麽人影,不過也同樣沒看見安戟身在何處,不知道是不是在前廳見那些南诏人去了。
“咱們是等等,還是直接摸到前廳去看看?”
溫括不了解所有情況,所以還得先問問侯鎮的意思。
“走,溜過去看看,我倒向知道知道,是什麽大事,讓他們這麽早就來了。”
一路避開府裏的下人和侍衛,兩人倒是憑着一身的功夫,沒被人發現就來到了前廳內院,隔着一扇屏風,外面就是幾個正在交談的南诏人了。
侯鎮示意他蹲下,兩人貼着耳朵,湊近到了屏風背後去,想聽清前廳的人在說些什麽。
“說什麽呢?”
溫括比劃着問道。
“不知道,我覺得不是好事!氣氛不太對!”
侯鎮同樣張揚着手,回應着他。
“怎麽回事,怎麽不說話了?”
“安戟在勸和,應該是商會那邊出事了!”
聽倒是沒聽見什麽,不過就是兩人這心有靈犀的勁兒,侯鎮覺着還挺不錯的。
“人走了嗎?”
“聽着像。”
侯鎮最後那點手勢還沒打完,溫括就一臉驚訝地站起身來,看着他背後,不敢動彈。
侯鎮也發覺了背後有人,而且看溫括臉色,應該是安戟發現他們了。
緩緩扭過頭來,沒想到正對上了安戟審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倆。
“刺史好耳力,怎知我們在後頭?”
“這是我家,我會不知道哪裏有老鼠?”
賠了笑臉人家也不接,侯鎮就知道自己這次是闖了禍了,趕緊跟在他後頭,就想着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攔。
可他還沒開口,安戟就像是知道了他要說什麽一樣,擡手打斷他道:“我知道,是你的主意,溫司馬如此溫文爾雅的人,是幹不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的!”
溫括聽後,一時間竟也不知道,他這是在誇自己還是罵自己了。
“是,确實是我,膽大包天,竟然擅闖刺史府邸,我罪該萬死!”
“哼!你以為你說兩句軟和話,我就不追究你了?你看我——”
想打但是卻下不去手,主要是侯鎮自己也不躲,他要打就讓他打了就是了。
“幹什麽來了,鬼鬼祟祟的,你還嫌不夠亂吶!”
“嘿嘿嘿,多謝刺史體恤!我來就是問件事,沒想到門口有人,所以就從後門溜進來了,剛剛你們說的話,我們可以一句都沒聽見啊!”
“聽不聽見的又能怎麽樣呢,你到底是來問什麽的?”
安戟明顯是累得不行了,現在連罵他到時候,都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刺史,據我調查,昨晚的宴席,就咱倆暈了過去,我覺得,可能是您的廚子有問題呀,咱們要不要——查查?”
“查什麽查,人家剛剛來就是說這件事的,有人偷了他們使團的東西,結果他們出去追,把人給打死了。”
“什···什麽?”
侯鎮一臉震驚地看向安戟,他倒是一臉的淡定,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肯定會有這一出的。
“昨天晚上我就派人找了,沒找到,結果啊,人死在了商會外頭的商道邊上,哼哼!還真是巧啊!”
“那剛剛來的,可是班趨?”
“不然呢,你覺得是誰?”
“刺史可曾見到祭司?”
侯鎮湊上前去,故布疑雲道。
“怎麽,你覺得——祭司她?”
“昨晚的事,還有蹊跷,這個班趨,恐怕早就已經開始他的反擊計劃了,咱們,就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有咱們作見證,将來不管是到長安,還是他回南诏,都不會有人亂說些什麽來質疑他的。”
“那這個人很狡猾啊,咱們該怎麽辦?”
“我先去個地方,找點東西,您帶着人去沈大人家吧。”
“就這樣去?不準備點由頭?”
“不用準備了,突然襲擊過去,也好給他們兄妹倆,一點警告。”
“好,我親自帶着侍衛去!”
看着火急火燎出門去的安戟,溫括心裏就更亂了,他倆剛剛那一通合計,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什麽叫現在就去沈司戶家?他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侯鎮回過頭來,看向了正緊鎖着眉頭打量自己的溫括,頓時笑出了聲:“我忘了跟你說了,走吧,去找老趙,咱們一起說。”
“你倒是時時刻刻不忘了他。”
“哎,”見他對趙回聲反應如此之大,侯鎮就不由得好奇了起來,“你說,我被王爺叫去那麽多次了,你不生氣不說,還反過頭來安慰我,寬解我,可現在怎麽到了老趙這兒,你就是這樣的反應了呢?”
“他是逗你玩的,我知道,再說了,人家是王爺,我敢說什麽嗎,我敢讓你奮起反抗嗎?但···趙回聲畢竟是你逆境之中唯一的朋友,他對你來說,肯定是不一樣的,你對他···”
“我就是他半個爹!我跟他能有什麽,你別老是聽他天天嘴上叭叭個沒完,其實心裏跟個孩子似的,沒什麽心眼的。”
“這我當然知道了,老趙人不錯的!”
聽侯鎮這樣一說,他就放心多了,剛剛的懷疑也就明顯多餘了。
“走,給老趙帶碗羊肉湯過去,他肯定還沒吃呢。”
“你給錢啊?”
“當然了!他幫我帶孩子,每天要吃好的多東西呢,我就給他買碗羊湯,劃算着呢!”
一路上,侯鎮還跟他講了好多,趙回聲被坑的經歷,樂得溫括那叫一個直不起腰啊,就差把趙大為的老底都給掀起來了。
“侯鎮!”
剛到他家,趙回聲就氣沖沖地跑了過來,像是要來找侯鎮要個說法似的。
“來,羊湯,熱乎的,第一鍋!”
一見情況不妙,侯鎮便立馬把食盒裏的羊湯給端到了他面前。
“還算你有心!原諒你了。”
“嘿嘿,謝了啊,幫我看着孩子,很辛苦吧?”
“知道你還問!明天再給我帶一碗來,要頭鍋的啊!”
“好好好,你說得對,不過你要付錢的啊,我可沒錢!”
瞅着他那死摳死摳的樣兒,趙回聲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看羊湯灑了可惜了,他現在就想直接把湯扣在他腦袋上!
他一邊喝着,侯鎮就一遍跟他們講着昨晚宴席之後發生的事,聽得兩人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呀,連連觀察着四周還有沒有別的殺手藏匿着。
“哎,那安戟打算怎麽處置沈十一啊?”
“人都死了,更何況他還是沈司戶的上官,牽一發而動全身,他要是沒個好結果,安戟能跑得了?”
“所以安戟會保他死後之名的,對吧?”
“不然呢,晾着他呀?家裏還有老幼妻子呢,要不是為了一家人,以他的性格,估計也不太可能真的铤而走險,跟南诏人做生意。”
“是啊,都是為了家人嘛。”
沒想到老趙一大清早,倒是挺感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家出了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