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要做一場夢,那麽便長夢不醒吧。”

那一日,聞青是這麽回答的。

帶着一往無前,眼中卻是風清月朗。

謝紫撐着頭低聲笑了起來,眼中風月似也化入一場溫柔裏。

“你笑什麽呢?”謝書看着自家兒子坐在那傻笑,心中卻輕松不起來。“沒什麽。”繃起嘴角,卻掩不住滿眼的明豔,謝紫眼波遞向窗外濃郁的碧色,長睫微顫,眼中一片流華。

謝書嘆了口氣,儒雅素淨的面上卻氤氲開一片淺淡的憂愁:“你和攝政王最近怎麽了?”謝家近日不順,這件事已鬧得滿城皆知。

這幾日謝書上朝,明裏暗裏沒少被幾個同僚擠兌。

果真世态炎涼。

謝紫微微蹙起眉頭,眼中風月轉涼,卻仍舊氣定神閑:“我也不知師兄是怎麽了,那一日不過因着那個人頂撞了他幾句,這幾日便與我生這樣的氣。”

謝書端起茶盞,心中微有幾分發寒,他總覺得,君歸閑此舉來的莫名,分明是有什麽內情。

而且,

最近小皇帝動作恁地大了些,連他都看出了不妥,卻從不見那高深莫測的攝政王殿下有什麽動靜。究竟是一切盡在掌中,執子落定胸有成竹,還是,刻意放縱?

“你近日還是上點心,想想你怎麽得罪殿下了。長此以往,這可對謝家不利。對你也沒好處。”謝書嘆了口氣,其實照他原本的打算,估摸着這幾年謝家有君歸閑幫襯,也不求個多飛黃騰達,風光無比,安穩之中取榮華便罷了。

原本一切安好。只等着自己推了兵部職務,交了兵權,讓謝紫在兵部挂個不低不高的職,由君歸閑照應着,自己也好歇下來安心過吟風頌月的日子。

誰知就在這樣打算着的時候,君歸閑對謝家的态度卻轉然變了風向,還偏生是在小皇帝折騰的當口。

這一回,還不知是否能安安穩穩渡過這條船。

想到這,謝書也嘆了口氣。

也許當初,本不該選入仕之道。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揚州瘦西湖邊,一片長堤春柳,那樣的日子,似乎也一去不複返了。

其實聞青是猜錯了的。

謝紫的娘親雖說是京城官府的千金,但他的父親卻是江南人,揚州府下轄。

故那一片眉間的濃麗,是取了揚州三分明月得來。

長樂王攝政府內,

一片寂靜。

書房中,君歸閑提筆蘸墨,一條條,一筆筆,寫着什麽。

眉宇間,一片清寒。

他下筆很穩。

筆在他手中如游龍,寫出的字端正溫和,勾連間卻藏了鋒。

只依稀見得紙上寫着:

“嘉定元年,謀劃策亂,勾結亂黨……”

君歸閑的眼神很奇怪,他看着筆下那一行行的字,就像在看一次徹底的訣別。那樣冷,又那樣絕。

“王爺,聞先生求見。”

家奴忽然在門外禀報。

君歸閑頓筆,因着聞青是他救的,這些年聞青有空倒也會來坐坐,君歸閑自然是不介意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聞青求見,為着什麽,他自然清楚。

無非是謝紫。

想起這個師弟,君歸閑又看了一眼那寫滿了的墨宣,淡然道:“請他進來吧。”然後不動聲色的,拿了卷書,将墨宣蓋上。

故聞青進來時,并未瞧見那桌上的墨宣。

書房門被家奴推開,聞青一擡眼就看見了坐在光影沉浮間的君歸閑。

那個男人,似乎再也不穿白衣了。

看着君歸閑身上端肅而冷厲的黑袍,聞青覺得有些可惜。畢竟,他第一次被君歸閑所救時,還是深記得他一身白衣,眉目如畫,溫柔低笑的樣子。

總不似現在,做什麽都沒什麽生氣。

“聞青,許久不見。”君歸閑的五官生得冷厲,但笑起來卻是十分溫柔的,而他現在不笑時,便顯得冷峻而鋒銳,一如他寒星一樣的眸。

“君公子,多年不見前來叨擾,還望見諒。”聞青依着江湖規矩行了一禮,他從不稱呼君歸閑為“攝政王”,提起時,也大多以君公子三個字代稱。

君歸閑示意他坐在一旁,擡眼問道;“你找我,是為了小紫?”

聞青見自己用意已被識破,卻沒半分羞惱,只淡然問道:“是又如何?”

君歸閑此刻卻有了幾分笑意:“你們倒是情深,總不似……”後頭的話他沒說下去。

總不似,什麽呢?

君歸閑未說,聞青自然不明。謝紫若在場,便聽得出來君歸閑後半句話的意思。

總不似,我和君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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