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商會

“怎麽不念了?”

溫括明明知道他緊張,還故意往他懷裏湊。

“我···我手滑,要不···”

“滑嗎?我看挺緊的呀?”

溫括揚起兩人窩在一起的手,侯鎮卻像是如臨大敵一般,将他給拽了回來,拖進了自己懷裏,死死地給他擋了起來。

那巷子本就黝黑,太陽不大的時候,根本照不進陽光來。侯鎮将他攬入懷裏,想要細看看的時候,這才發覺,自己竟然被他帶到了這條巷子裏來,剛剛自己竟然都沒發現異常。

“你喜歡這樣啊?”

溫括仰着頭,想問問自己身後的侯鎮,卻不曾想,被他将頭給按了回去。

“元···元回,這是去老趙家的路嗎?”

“也許吧,但我不認識路啊,你回怪我嗎?”

“不···不···沒有,我沒有怪你。”

侯鎮聲音低沉,像是在盡力壓制着什麽似的。

但溫括卻在身後,感覺到了他,剛想笑出聲,又怕把孩子給吓到了,趕緊又想法子憋了回去。

他轉過身來,盯着侯鎮看個不停,見他沒有任何舉動,便想着拉着他離開這裏算了,孩子經不起這樣逗的,再給逗壞了怎麽辦。

兩人無言,溫括作勢要走,沒想到這時候侯鎮卻突然變得強勢起來,一把拿住溫括的腰,将他按在了昏暗的牆邊。

“你等着,現在耍我,一個月之後有你受的!”

侯鎮警告的話語落在溫括耳中,卻像是十足十的情話一般,聽着格外動人。

孩子長大了就是好啊,不用自己一個人再唱獨角戲了,日子也終于有了盼頭了。

“好啊,我這個人別的不行,就是能忍,那就要看你有什麽本事,能讓我求饒了。”

“到時候可別哭!”

“不,我就喜歡哭,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溫括拿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了侯鎮的唇上,弄得本來氣勢十足的侯鎮,頓時又消散下去不少。

“走吧,去找老趙,我餓了。”

溫括在前面招手,侯鎮便立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溫括!”

侯鎮邊叫他邊自己小跑着跟了上去。

“元回!你為什麽不搭理我啊?”

“有什麽就說好了,我怎麽沒有搭理你了?”

“你爹娘都···這些年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沒有成親的呀?”

“我要是說,我一直在等你,你信嗎?”

溫括停住腳,回過頭來望向他。

“信!”

侯鎮樂呵着就大方地應下了溫括的話,雖然不一定為真,但好歹能讓自己高興啊。

“那在長安有沒有人家跟你提過親啊?你答應了誰沒有?”

“想知道?”

侯鎮猛地點了幾下頭,嘴裏的口水也差點跟着流了出來。

“回了長安再告訴你,去找老趙,我餓了。”

“我也餓了,我跟你說啊,他們家的廚子,可是他爹親自去揚州給他請來的,聽說是個名廚,手藝是不是不錯來着?”

溫括時不時地回過身望向他,侯鎮難得如此話多,他也是句句回應,不想讓他沒了多言語兩句的動力。

倒是趙回聲,天天還得倒貼飯菜,看人在自己家裏眉來眼去的,而且還趕都趕不走,煩都能煩死你!

侯鎮一連在趙回聲家裏蹭了幾天飯,天天還讓人家給自己送到他盯梢的地方去,去晚了他還要發脾氣呢,說什麽沒給他伺候好,要不給工錢。

“你個死玩意!你給過我錢嗎!一天天的還挺挑,還得頓頓有肉?你怎麽不自己當財主去!”

“我沒錢怎麽當財主啊?”

“那你還橫!安戟說沒說這次活兒,給你結多少錢吶?”

“沒呢,看他那樣,也挺苦惱的,我現在也不好開口,等事情了結了再說吧,反正都是老熟人了,一時半刻的也沒什麽。”

“哎呀,你倒是看得開哈,一連着在這兒等了好些天了,段沖還沒給你消息嗎?”

兩人齊齊望向不遠處的商會門臉,看着是挺氣派的,最近來的人也多。

“哎對了,安戟把那個南诏祭司怎麽樣了沒有?還關着呢?我這兩天也沒空回去,看個熱鬧什麽的。”

“我勸你還是別看了。”

連趙回聲這麽愛湊熱鬧的人都這樣說了,那侯鎮就更得去看看這個熱鬧,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哎,跟我說說呗。”

“昨天吧好像是,南诏那邊派人來了,應該是沒見到他們的祭司回去,所以着急了。說是呢,他們要路過黔州,去長安,要借宿一晚,還說有些南诏商隊要同行。但是我看那樣兒啊,應該不只是說了這個,應該還警告安戟了,就是不知道咱們的刺史大人是如何應對的了。”

“在咱們的地盤上,警告咱們?這些南诏人是不是活膩了?”

侯鎮不免驚訝,照着安戟的脾氣,他不該受這個氣的呀?

“所以呀,他們一走,安戟就派人去了成南王府了。”

“去王府?去哪兒做什麽?”

“找王爺啊,請王爺在南诏王入城之時,展現我大唐國威。”

“如何展現?”

侯鎮問得自己都快沒底氣了,心裏的擔憂也慢慢地湧了上來。

“不知道啊,我又沒去王府,聽安七七跟人閑聊的時候說起的。不過你這邊還有更重要的事呢,這兩天安戟可是把商道的盤查都加重了呢,就是怕這批東西出了黔州,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你呀,還是想着怎麽找回被劫走的東西,或者是找到劫貨的人吧。”

“這個段沖也是,不知道什麽情況了,也不來個信,你說裏頭是不是有什麽山匪混進去了,他被發現,然後被人給控制了呀?”

“別瞎想了,他多精啊,怎麽可能出事,且等着吧,這件事哪有那麽簡單。”

趙回聲說得倒是有道理,不過就是漫無目的的等待,實在是太熬人了,要不是商會時不時地還進出一兩個人,侯鎮簡直是都要把腦袋按定在原地了。

“最近商會的人變多了,你發現了嗎?”

侯鎮漸漸地發現了不對勁,因為那邊的商會門口,已經有人因為搶一個馬廄的位置,而大打出手了。

“是啊,看那邊,是不是幾個吐蕃人,還有幾個南诏人,那幾個應該是胡人吧?這是打起來了?搶地盤嗎?”

“南诏的雨季快到了,所以囤貨的人多,最近這一兩個月,生意緊俏得很,難免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咱們先看看,亂局出時機,看看段沖待會會不會趁機溜出來吧。”

侯鎮猜的不錯,那幫人争鬥不休的時候,一個身影就從那邊的側門悄悄地溜了出來,朝着他們這邊而來。

“你猜對了,人來了。”

趙回聲也學着他的樣子,靠在藤椅上,覆着面,偷看着前頭的情況。

“你下去叫他上二樓來。”

“嘿!你怎麽不自己去啊!”

侯鎮使喚他倒是使喚得挺順手的,趙回聲每次也都是,叫罵兩句之後,便接着去照辦了。

“來了,快爬起來!”

帶着人都上來了,侯鎮還跟那兒躺着呢,趙回聲幹脆一腳上去,裝模作樣的侯鎮也就瞬間翻身爬了起來。

“下手真重!”

“活該!”

“少川,你沒事吧,裏頭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眼見着跟趙回聲說不通了,侯鎮便立馬轉臉看向了段沖。

“你們倆都是安逸得很吶,還有閑心喝茶?”

“本來是想跟你一起去的,可是上次我們倆不是在人家一個客棧和好多商隊面前冒過頭了嘛,怕去了反倒給你添麻煩,這不,我們就跑這兒來蹲着了。”

“行了,咱們什麽關系呀,我又不會怪你。”

好小子,借着端茶的機會,竟然還敢摸我?

侯鎮知道他什麽意思,也只能先假笑應對着了,心裏卻早已經開始咒罵起來。

小爺我就賤命一條,怎麽誰都想趁機占我便宜啊!我是真便宜啊!

忍着心裏的火氣,還有對他那明示暗示的眼神的嫌棄,侯鎮還是找到了時機,問起了正事來,不過看他有條不紊的樣子,裏頭應該是沒什麽大事的,不然照他的性格,早就跟趙回聲一樣大嘴巴地跑出來炫耀了。

“少川,裏頭情況如何,有人帶着奇奇怪怪的貨物住進去嗎?有沒有什麽商隊,看着特別緊張兮兮的,一看就像剛幹完一票大的那種?”

“你說的那種人啊,一般人家都不住商會了,自己在黔州租住一間宅子,再請镖局的人看守。”

眼見着幾天過去沒什麽希望,侯鎮也打算放棄這條線了,這時候他又接着補充道:“紀紳啊,要是我真找到了什麽對你有用的東西,你請我吃頓酒吧,就當是謝禮了。”

看了看他不懷好意的眼神,又瞧了瞧他拉着自己的手,侯鎮頓時歪了歪腦袋,扯出了一張笑臉來,龇牙咧嘴地答應了他。

“好啊,少川這次如此辛苦,我和老趙一定要好好請你吃頓酒才行!”

席間,他也不停地給趙回聲遞過去暗示他幫自己解圍的眼神,但趙回聲卻跟躲瘟神一樣地躲着他,甚至把臉都埋進了茶碗裏面去了。

“你看,老趙明明就是累了

“還是你請我吧嗎,單獨請我,咱倆好好聊聊。”

“咱們還是先聊正事吧!”

一把扯出自己的手,侯鎮就給見死不救的趙回聲遞去了一個惡狠狠地眼神。

“好啊,我還想着聊完這些事,你要怎麽答謝我呢。”

謝個屁!這明明就是安戟那個老鬼的事情,有本事你找他去啊!小爺我就是拿錢辦事的,就是一跑腿的!更何況現在錢還沒到我手上呢,我就又要···

忍!忍了!為了那三五兩銀子,小爺我忍了就是了!

“少川潛行這麽多天,肯定是有所發現的,畢竟你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見多識廣的,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什麽人有什麽問題。”

“還是紀紳最懂我了。”

沒想到就趁着這個功夫,他都能再把自己的手,搭到侯鎮身上來。不僅是他自己看呆了,就連一旁看戲的趙回聲,也忍不住地噴出了嘴裏含着的茶水來,笑得直不起腰。

“你幹嘛!”

“沒事,剛剛一只蚊子,在這飛了好久,剛剛看它飛走了,我高興!”

邊說邊笑,邊笑邊憋,侯鎮看着這個豬一樣的隊友,頓時氣上心頭,站起身來差點就要揍他了。

“好了,紀紳,老趙也是風趣之人,随他去吧,咱們聊正事。”

“好啊,你說吧,我聽着呢。”

趁着坐下的機會,他又趕緊将手給抽離了出來。

“在商會裏頭,有一批比較奇怪的人,這些人不是南诏來的,也不是之前你說的,西域胡商。”

“那他們是···”

“長安來的,而且跟着他們的,還有長隆镖局的镖師。他們一行人,就三三兩兩那麽幾個,卻整整帶來了十多個镖師,這在黔州這條商道上,是很不平常的。”

段沖這人吧,說正事的時候,倒還是挺正經的。

“十幾個镖師?你怎麽知道他們是長隆镖局的?”

“長隆镖局常年走西域和西南一帶的商路,生意很廣,價也高,镖師自然是武功高強又十分顯眼的。那幾個長安來的人,也不跟本地商戶對換貨物,也不跟人談價,但是每天進進出出的,倒是忙得很。我想過跟蹤他們,但長隆的镖師實在是太厲害了,我沒那個本事,也就不敢貿然打草驚蛇了。”

“你做得對,是該謹慎些的,少川吶,這次你是幫了我們大忙了。但是可能還得請你幫我指一指那幾個人是誰,我也好自己去跟一跟。”

“這就是我現在出來的原因了,他們馬上就要出門了,你們且看着吧。”

于是三人摸進了那邊的雅間,找了個靠窗的地方,趴在窗臺下面就等了起來。

“還不來啊?”

趙回聲看着喧鬧的人群,聲音嘈雜,頓時就不耐煩了起來。

“他們還得先吃飯,吃飽了才會出門呢。”

雖然外頭暫時沒什麽異常情況,可裏頭卻讓侯鎮十分頭疼,那個浪蕩公子,竟然又把手搭到自己身上來了!

侯鎮想躲,但他每次都咋咋呼呼地,叫喊着說那邊有人很像那幾個人,然後就不停地往他身邊靠,弄得三人緊緊擠在一起,不知道的瞧見了,還以為他們在幹什麽呢。

“哎,這次是真來了!”

那邊确實是聲勢浩大地出現了一批人,跟之前他順便一指用來糊弄人的,還是不太一樣。

順着段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侯鎮卻感覺自己像是發現了熟人一樣,那裏面,怎麽看着有自己的故人一樣啊?

“镖師是真不少啊?得多少銀兩啊?”

趙回聲倒是對這些東西,挺上心的。

“貴!長隆請一個镖師走一趟貨就得十好幾兩銀子呢!更何況是專門貼身跟着,還十幾個!沒個幾百兩銀子,估計是下不來了。”

“幾百兩?他們怎麽不去搶啊!老侯啊,我以後還是請你吧,你就要三五兩銀子,還是你便宜。”

“滾!誰讓你剛剛不救我的!”

侯鎮也跟着耍起了小性子,我剛剛求救的時候,你小子可是立馬就把臉給轉過去了的,現在想巴結我了?沒門兒!

眼看着人群越來越近,侯鎮也開始在自己的“熟人庫”裏,仔仔細細地翻找了起來,用力地回想着,到底是誰讓自己覺得眼熟了呢?

镖師?一個兩個,四五個···好像長得都差不多呀?那剛剛自己乍一眼瞧見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是誰呢?

正愁着呢,那邊一個人高聲一喊,便将附近之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而侯鎮也趁此機會,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絲毫不動的身影。

那人正是覺得眼熟的那一個!

只見他連頭也不回,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滿不在乎的樣子,只顧着擺弄自己手裏的劍。

“劍?”

“你說什麽?”

侯鎮突然說話,可給靠在他身上的段沖吓了一大跳。

“那劍——我好像認識。”

“什麽劍?”

人群雜亂,大家根本就沒看清侯鎮說的是誰,可他卻像是發了瘋一樣,直接撥開段沖,自己沖下了樓去。

任憑身後兩人如何叫喊,他都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商隊來往,車馬人流都很多,所以即便是侯鎮跑得很快,他也還是沒追上剛剛自己看到的那個身影。

那劍,分明就是大哥的赤水,那是先帝賞賜給他們兄弟二人的,自己那把飒露現在還在家裏供着呢,那把肯定就是大哥的赤水了!

“大哥,大哥!”

侯鎮忍不住地驚呼兩聲,卻仍沒有在人群中找到那個自己尋覓的身影。

趙回聲他們也緊跟着下了樓,只見侯鎮站在人群中,不知道是在尋覓着誰。

“老侯,你找誰呢?”

趙回聲一把抓住有些異常激動的他,輕輕安撫起來。

“我大哥!我看見他了!”

“胡說,肯定是你看錯了,他在甘州,那可是邊陲要地,他不可能輕易回得來的。再說了,他要是回來了,能不來找你嗎?肯定是你這麽多天沒好好睡覺,累得眼花了,咱們回去歇會吧,這裏情況明了了,不用再來了。”

說着,趙回聲就要帶他回去。

段沖也想着趁火打劫,要抱着恍惚之中的侯鎮回去,卻沒想到被趙回聲一頓教訓:“拿開你的手!我們家老侯已經有兩房了,我容不下你這第三房,給我滾!”

“嘿!你還···”

剛要硬氣兩句,沒想到趙回聲竟然折返了回來,還惡狠狠地盯着他,警告道:“別打他的主意了,惦記着他的人可多着呢,你呀,慢慢排隊去吧。王爺過了之後,還有我們呢,什麽時候輪到你先上手了?”

“趙回聲!你小子別得意啊!”

“承你吉言,小爺我還真就得意了,怎麽着?”

最後翻了他個白眼,趙回聲便拽上侯鎮趕緊離開了。

等回了自己家,趙回聲剛要開口問問情況,沒想到侯鎮卻像是變戲法一樣,又變出了一張笑臉來,看着趙回聲,連聲道謝。

“我沒聽錯吧?你剛剛不是還要死要活的嗎?”

拿手探了探他的腦袋,趙回聲又摸了摸自己。

“我沒病!別瞎摸!”

“那你剛剛還——”

看着侯鎮那抓耳撓腮的樣子,還有回避自己的眼神,趙回聲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你是在躲他呀?”

“可不是嘛!”

“你這演得也太好了吧?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了,你也只有在安戟那兒騙錢的時候,才有這樣的戲碼呀?今天怎麽回事,他給你逼上絕路了?”

“可不是嘛!”侯鎮立馬激動地大聲叫喊起來,“我就是想趕緊躲!多虧你了,老趙,謝了啊,我先回去了!”

趙回聲還沒問完話呢,他就着急忙慌地跑了,怕的那樣,跟趙財主也會對他上下其手、不拿好心似的。

“急什麽,他都把你上上下下摸了個遍了,我還沒上手呢,真是的,便宜那個混蛋了!”

沒想着怎麽去跟安戟交代,侯鎮轉頭就回了自己家,把自己關在屋裏,悶了一整天。

要不是安七七奉命來找他,估計他還不會出門呢。

“怎麽不去府衙啊?刺史找你呢。”

“找我?找我做什麽?”

“彙報啊!今天有人看見你跟段沖站在一起了,回來禀報給刺史了,所以他正找你要問問情況呢。”

“哦,好,我去收拾收拾·,你等我一下。”

“啊?你還要收拾收拾嗎?你什麽時候這麽講究了?”

看着侯鎮喪着肩膀進屋的樣子,安七七也不禁跟着多往裏頭看了幾眼,這情況,眼瞅着可不太妙啊!

“是不是情況不太好啊?”

回去的路上,安七七還是試探着開了口。

可侯鎮卻像是丢了魂兒一樣,牙根沒聽清他在說些什麽。

“你今天怎麽回事,在大街上瘋跑,現在又如此失魂落魄的,是不是讓人威脅了?是南诏,還是那個小公主?別怕,刺史他···”

“都不是,就是最近太累了,心裏慌得很,緩一緩就好了。刺史那邊,臉色如何?”

“不太好啊,跟你差不了多少了呀,情況眼瞅着越來越失控了,箭镞沒找到,南诏王就要入城了,城裏說不定還有什麽刺客呢。現在呀,整個府衙,能調出去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就是為了找到這個藏匿大批箭镞軍械的地方。”

“有什麽眉目了?”

“要是有眉目了,他也就不派我來找你過去了。”

“我也沒什麽進展吶,耽擱這麽多天了,他不會那我開刀吧?”

剛剛還喪氣得不行,現在一聽說安戟那邊的情況之後,侯鎮立馬整個人都清醒了。

“不會!他現在沒什麽眉目,正是要指望你的時候呢。那邊小公爺也派人來催了,王爺也派人來問了,就連一向不出門的獨孤少卿,昨天都專門來了一趟,要問刺史進展如何呢。”

“那我···我豈不是成了他的替罪羔羊了?他這是叫我過去商量事的嗎?分明就是···”

“好了好了,別激動啊!眼看着就到了,進去之後好好說,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說得輕巧啊,到最後還不是得我來扛事。

進門之前,侯鎮連着哀怨了好多聲,都是嘆着氣搖着頭,看着真是跟上刑場沒什麽兩樣了。

“別怕,刺史正等着你想辦法呢,不會怎麽着你的。”

“廢話!我也得想的出來辦法才行啊!”

現在真就是把他一個人架在火上烤了,誰也不想這個時候來插手這件事了。

廳裏,安戟正急得團團轉呢,眼見着侯鎮來了,疾走了兩步便飛快地來到了他面前。

“如何?有新進展嗎?”

“暫時···”

看着他吞吞吐吐那樣,安戟也就沒什麽指望了。

“後天,剛剛南诏派人來說了,後頭就要入城。本來确實只是一個邊陲小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的,但那是長安的貴人們,才能不把他放在心上啊!我可是辦事的,要是招待不好,要是他們在我這兒丢了性命,我就得提着頭回長安去謝罪了!”

安戟一邊轉圈,一邊開始不停地冒汗,嘴裏也在不停地跟着嘀咕。

“刺史,那個祭司呢,還在牢裏嗎?”

“早放了,扣着她也是那天被氣暈了,現在她也是個燙手山芋,早讓她走我也少份差事!”

安戟已經極其不耐煩了,現在不管是誰跟他說上兩句話,他都是吼叫着回答的。

“刺史,我倒是有點想法,不知道···”

“說說說!趕緊說,只要有辦法,總比幹看着強啊!”

“咱們為什麽不加派人手,護衛着這個南诏王,從進城到離開,反正不讓他一個人待着不就行了嗎?”

安戟瞬間垮臉下去,嘆了口氣說道:“我早就想到了,可人家派來的人說了,這是他們南诏的規矩,要大祭司護在國王身邊,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他們!你說說,這讓我怎麽辦?”

安戟攤着手,顯得極其的無可奈何。

“刺史,我覺得···咱們先不管人家南诏有什麽習俗,您就不覺得,這件事有些刻意嗎?”

“什麽意思?這是個局?”

安戟頓時又來了興致,靠近了侯鎮準備聽聽他的說法。

“這個祭司突然跑到咱們這裏來,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讓您把她給關起來了。現在呢,又說什麽習俗不習俗的,不讓咱們靠近了護衛。我瞧着反正覺得是不太對勁的,這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他們要搞您故意整的這一出啊。”

“為什麽要整我呢?”

“您想想啊,南诏上一任國王,幾年前去世了,新任國王都已經新了這麽多年了,怎麽今年就想起來要去長安親自朝貢了?你說,會不會是跟前段時間的鬼火,還有撥曲娅和阿托公主的事有關吶?”

“有嗎?我怎麽瞧不出來聯系?”

雖然有些眉目和方向了,但安戟卻顯得更加迷茫了。

“南诏內部勢力分崩離析,這個咱們都知道的,對吧?”

“對呀。”

侯鎮開始慢慢地引導着他去細想這件事。

“國王、祭司,這是兩派,對吧?咱們現在押着他們的公主,那在南诏人看來,咱們是不是就跟國王站在一起了”

“你的意思是,是祭司在搞鬼?她要整我?”

“祭司這些年在南诏,幾乎是大權獨攬,但奈何班家根基深厚啊,她動不得王室家族。但現在機會來了呀,他們可以接着此次之機,挾持着南诏王來到咱們這裏,再在咱們的地盤上把人一解決!回去之後,民怨沸騰,他們借機掌權,獨攬南诏大權,既掃清了對手,還換得了邊民歸心。到時候即便是他們不再與你開戰,那長安,會放過咱們嗎?”

侯鎮的分析,令安戟頓時毛骨悚然起來,不由得瞪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他。

“我···我得罪誰了我!”

“您沒有得罪任何人,但——架不住您擋了路啊!照現在的情形看,祭司跟咱們應該是勢同水火了,咱們不如趁機拉攏那個班離,讓她去跟那個祭司鬥。只要她出面了,說上兩句,咱們大抵也就算是洗清了。”

“她又不傻!她當然知道現在站出去就是個死了!咱們怎麽可能說得動她呢?”

安戟的問題問到點子上了,這也正是侯鎮需要解決的,怎麽樣才能讓班離不走,還能心甘情願地留下來幫忙呢?

“撥曲娅!”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的意思是···”

侯鎮先是在腦海裏回憶起了撥曲娅來,順口而出她的名字,雖然他也不知道撥曲娅在這件事情裏能不能起到作用,但直覺告訴他,試試應該行。

“你什麽意思,你倒是接着說啊!”

“上次去陀山安葬撥曲娅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要緊嗎?”

“她···她很奇怪,高臺之上,她竟然在舞蹈!”

“你可別瞎說啊!那是死人,怎麽可能舞蹈!”

“我說的是班離,不是撥曲娅。”

“那她就跳個舞又能怎麽樣呢,你還是趕緊想辦法吧,想什麽女人吶!”

“我不是那個意思,”侯鎮連忙解釋道,“我是想說,那天她不僅跳了一個很奇怪的舞,還召來了一群南诏人,而且···而且她竟然知道地道的位置。”

“什麽地道?就那個金礦地道啊?”

“對。”

“跳舞,還招魂,還尋金?這女人,聽着确實是來頭不小啊。你那時候就沒細問問,打聽打聽關于她的事?”

“您可真是看得起我啊,她能告訴我這些嘛,我甚至覺得——撥曲娅的故事,也像是···”

“她編的?”

“不,是她經歷過的。”

“她···難道她和撥曲娅互換了身份?咱們要不拿這件事跟她談判吧,你覺得她會同意跟咱們一起對抗那個南诏祭司嗎?”

安戟在察覺到一線生機之後,便立馬就要付諸行動。

“我也覺得像,不然為什麽她能召喚來那麽多人呢,嘴裏還喊着些像咒語一樣的東西。刺史大人,這個班離,她想走,說不定不是她預感到了危險,說不定就是她心虛害怕,她想趕緊借着咱們的手,幫她到長安去,這樣她的身份定下來了,她才不怕被人認出。”

“你的意思是,我這個辦法,可行?”

“但會不會太冒險了,她要真是公主怎麽辦?咱們不成了兩面不讨好,到時候誰都在陛下面前說咱們壞話了?”

侯鎮的顧慮也說到了安戟的心坎上,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不停地嘆着氣。

“咱們就真找不到那批箭镞是被誰給弄走了嗎?”

安戟急得都快要跳腳了。

“我倒是有個去處,不知道···”

“說說說,都這種要命的時候了,還顧忌個什麽!”

“成南王府。”

安戟聽到他的話,倒是不意外,自己也曾經做過這樣的設想。但他不敢去驗證,因為他知道,若那些東西真的在王府的話,那策劃這場劫道案的人,就絕不是他,可以過問的了。

“不行!你心裏應該清楚,這是誰的手筆,咱們現在做的,是要求生,不是去找死!”

“我們不跟上頭為難,我們只求生。”

聽着他的話,安戟倒是覺得有些門道可以尋找,便坐下來耐心地聽他講了起來。

“東西丢了,現在,它要不就是在南诏人手上,要不——就是被人偷偷運到了成南王府裏去了。可不管情況如何,咱們的境況不會變的,所以,咱們只能自己求生。刺史,這件事已經不再只是能要王爺的命了,還有你我的!天威降下,誰能逃得了呢?除非——”

侯鎮轉過臉來,緊緊地盯着安戟。

“除非怎樣?”

“幫陛下達成,他想要的東西。”

安戟盯着眼前這個人,不免心頭一驚,繼續問道:“那你覺得,陛下想要的,是什麽?”

“做一個真正掌權的皇帝,鏟除那些現在掌權的大臣,陛下想要的,就是拿回先帝原本就給了他的。”

“你這個想法,會要命的!”

“咱們坐以待斃,也是會要命的,刺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從阿史那彼幹和褚世安一起到了黔州來的時候,咱們就已經成了陛下案桌上的棋子了。我們要是自己不進,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殺了我們,幫我們進上這一步的。”

“其實···”

聽到這裏,安戟倒變得吞吞吐吐了起來,而且看向侯鎮的眼神,也變得躲閃了起來。

“您還有事?”

侯鎮差點直接就罵出來了,現在這個時候了,你倒是叫我知無不言,自己還藏着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