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兇是誰

“會不會是褚世安搞的鬼?”

安戟很直接,也很大膽,他說出了侯鎮心中所想,但又不敢開口的話。

“要是他的話,現在這批箭镞,應該快要被運到王府去了吧?”

侯鎮也同樣推心置腹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得很開心。

“看眼下形勢,長安就是想對王爺來上這最後一擊了,先前的什麽鬼火啊,散布謠言毀壞王爺聲譽啊,這種小伎倆已經不太行得通了。要真是褚世安下的手的話,刺史覺得,阿史那彼幹知道這件事嗎?”

安戟很肯定地搖了搖頭,但在侯鎮想問他為什麽的時候,他卻逃避開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不管是不是針對王爺的行動,咱們都該先掌握證據才行,這樣一直被人牽着鼻子走,可不是好事啊。主動權得握在自己手裏,心裏才能有底啊。再說了,他褚世安是個什麽角色,他今天敢動成南王,明天就要殺我!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刺史說得對,那咱們還是徹查這件事?”

“當然了!不僅要查,還要查得大張旗鼓,就是要他們好好看看,咱們的态度!”

侯鎮心裏知道,現在,他得沉住氣了,不能貿貿然地就去找李侗,此時就是最容易讓人抓住把柄的時候。

“至于內鬼嘛···刺史,最近府衙以內,一定會有人偷偷摸摸打探咱們的調查進度的,這個人還請您重點關注着。”

“我明白,我手底下有些什麽人,我心裏清楚,你就放心去查,不管是商會,還是咱們自己這兒,只要能證實咱們沒問題,問題是他們那邊出的,那這事就算是圓滿了。”

“好,那我先去商會找找線索。”

侯鎮帶着安戟的許諾退了出來,但此刻,他心裏也憋着一股更大的懷疑,這個對象不是褚世安,也不是內鬼,而是別的有野心有實力,又不安分的勢力。

黔州以南——南诏!

要是南诏人搞鬼,劫了貨送了回去,看來他們所圖,一定甚大,說不定還會危及大唐西南邊陲。

“怎麽樣,沒什麽大事吧?”

一出門,溫括他們就圍了上來。

“沒事,你們先回去,我去個地方,看兩眼就回來。”

不由分說,侯鎮拔腿就走。

“哎,翻牆啊!”

趙回聲一臉興奮地想要伸手去夠他。

“別翻了,現在刺史都已經醒了,走大門出去吧。”

溫括看他一溜煙的功夫人就已經不見了蹤跡,本想追上去跟他一起去看看的。

“哎呀,既然如此,那你再帶我飛一回吧!”

“大半夜的,飛什麽飛,下次吧。”

溫括用力地想要掙脫開他,但趙回聲就是使命拽着不放手。

“哎呀,不要嘛,帶我飛一次嘛,求你了求你了!”

實在是拗不過他,溫括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侯鎮離去,然後任由自己被趙回聲拽到了牆根底下,非要讓他再來一次絕技表演。

“這院子裏也沒有樹啊,我一個人飛出去還行,帶上你的話···”

“嗯~~司馬,你最厲害了,你最好了···”

“好好好!打住打住啊!我試試看吧,看看能不能帶上你。”

溫括也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對着自己不停地撒嬌扭腰,看着實在是讓人受不了了。

那邊牆根下,兩人就這樣反複折騰,飛上去,又掉下來,一直到天亮的時候,溫括實在是累得不行了,趙回聲這才想起來放他回去睡覺。

而侯鎮出門之後更是沒閑着,他直接就奔向了班離的住處,之前他就知道,這裏是段沖那個老色鬼給她安排的地方,所以位置很好,離安戟家也不算遠。

侯鎮在大門口看了一圈之後,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轉眼就又溜到了她家後門的位置,選了一個隐蔽的地方,開始蹲守起來。

夜裏雖然看不清什麽,但只要有人靠近她家,侯鎮一樣能馬上發覺。而且看情況的話,來找她的人不是行伍之人,就應該是做慣了打家劫舍這門生意的江湖人士了,肯定十分紮眼,遠遠地就能認得出來。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後門口也是沒有一點動靜,侯鎮也開始懷起了自己的判斷來。

難不成是自己狹隘了,找錯了方向?她孤身一人,又怎麽可能在黔州劫道取貨呢,她又沒有幫手,也沒有外援的。

“幫手?”

心裏念着念着,侯鎮嘴上就冒出看這樣一句話來,會不會是她根本就不在家,而是已經出去處理這批貨了?

帶着這樣的疑問,侯鎮翻進了她家的內院,悄咪咪地摸了進去。

內院挺大的,黑燈瞎火的一時間他也差點找不到路了,直到內院那邊,隐隐約約傳來了些響動,他才發覺,原來家裏還有人。

侯鎮趕緊退到一處牆壁後面去,躲了起來,順便偷聽一下,班離到底是夜會了什麽人。

“最近不要來了,讓人看見了不好。”

“是,您放心,我們會幫您料理好一切的。”

侯鎮本來還以為是她的什麽情郎三更半夜來了她家呢,可當侯鎮探出腦袋去,眯着一條縫在光亮的縫隙看清了班離的狀态之後,他便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班離不僅穿戴整齊,而且那人對她也是畢恭畢敬的,沒有絲毫逾矩之行。

看樣子,是在密謀什麽了,會不會就跟箭镞丢失一事有關呢?

心裏放心不下這件事,侯鎮又選擇了跟上那個男人,看看他會去什麽地方,到時候順藤摸瓜,找起人來也方便不少。

那人警惕性很強,侯鎮也看出來了,他是個練家子,有點功夫在身上,自己還不能跟得太近了,讓人發現了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離他老遠的位置,侯鎮也不敢探着腦袋去查看,只能一直貓着腰,躬着身子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直到他來到了一個侯鎮十分熟悉的地方——黔州商會。

這裏不就是段沖要來查的地方嗎,看來他們之前就找對了方向了,這些個商客,裏頭有問題的,肯定不只他一人!

就是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有什麽靠山,畢竟能住進這裏的,可不是一般的小商戶,至少也是在這條線上走了好多年,有些家底人脈的。

侯鎮更不敢貿然地打草驚蛇了,見人進了內院,他也就原路回了家。

“黔州商會?南诏公主?那個人會不會是南诏的商客,而且還很有可能是給南诏王,或者是大祭司辦事的?”

侯鎮開始不斷地自言自語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問題的答案,一切的終結,就在那個自稱是班離的女人身上。

不知不覺的,他站到了分岔路口來,那邊是府衙,那邊是回自己家,而另一邊,則是去往成南王府的路。

侯鎮站在原地抉擇了一會,還是決定回家去,不要貿然上門,引起阿史那彼幹他們的警覺。要是自己設計不成,反而讓人誣告了與成南王密謀造反的話,到時候可真就是摘都摘不幹淨了。

王爺啊,希望你能比我沉得住氣些,咱們倆的未來,可全看這一哆嗦了,你要是沒挺住,我還能指望誰呢!

第二天一早,侯鎮又早早地出了門,他要在段沖去商會之前,跟他交代兩句。

獨孤千葉瞧見他一大早就來了,還挺驚喜的,但轉眼又知道了他是來找段沖的,臉色瞬間又跨了下去。

“你找我啊?什麽事啊?”

“去商會探查情況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啊,我這不馬上就出門了嘛。”

“那你特別注意一下,南诏的商隊,看看有沒有武力高超,又兇神惡煞的那種人。”

段沖頓時也跟着好奇起來,他為什麽要特地來跟自己說這個呢?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了,跟我說說!”

“沒什麽,”侯鎮面不改色地開始憋起了瞎話來,“就是安戟呀,對這個南诏商隊很不放心,但他又不好意思自己來跟你交代,所以就讓我一早來了。咱們自己的商隊都還沒把生意做完呢,什麽時候輪到他們來咱們這兒可勁兒撈錢了?你說對吧?”

“有道理!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

段沖興致沖沖地就出了門,侯鎮本想再叮囑他兩句,身後的獨孤千葉卻叫他不必擔心。

“他這個人吶,從小就精得很,不會吃虧的,他去啊,你就放心吧。”

“我這不是怕他遇到高手,對付不過來嘛。”

“高手?看來你是探查到什麽情況了?”

獨孤千葉也在試探着他。

“害,安戟這次怕得很,生怕項上人頭跟着一起落地了,所以讓我一定快點查,免得到時候人找到了,東西也不見了,跟上頭不好交代啊。”

“也是啊,箭镞這種東西,還是長安打造的,眼紅的人肯定不少,要是被轉了手賣出去了,還被兵部的人知道了,我估計也得跟着遭殃。”

兩人都不明說,只是顧左右而言其他,反正就是不把話說到正點上來。

“聽說你不是要回長安了嘛,怎麽,咱們黔州的案卷,就那麽好看啊?”

“你這是在趕我走嗎?”

他還委屈起來了,自己可什麽都沒說啊,就是閑聊兩句而已嘛。

哎,不對吧,你關門做什麽?

侯鎮就喝個茶的功夫,他竟然就開始關門閉戶了。

“獨孤,你···你這是做什麽?”

他不僅關門了,還···還在脫衣裳!

“那什麽,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侯鎮趕緊就要溜,可人家根本不想給他這個機會,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就繼續嬌羞起來:“我留下,是為了什麽,你不知道嗎?”

“我···我還真不太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家裏還有事,弟弟妹妹都病了,等着我抓藥回去呢,你先自便吧!”

說着,侯鎮就開始使勁掙脫自己被他縛住的手臂,可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眼見着氣氛愈發的不對勁,他竟然還貼着臉,湊到了自己胸前來,還張牙舞爪地在自己胸前一頓亂摸。

“侯公子,你一大早起來就來找我了,不是對我有意思嗎?”

“孤獨千葉!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啊!”

侯鎮氣得直叫喚,什麽規矩也顧不上了,扯着衣袖就把他甩開了。

“這才是你嘛,天天客客氣氣的,非得逗你一下,你才能想起來我啊。”

“哎呀!我還是想不起來的好!”

侯鎮連臉都不想再放過去,直往牆角邊上靠。

“那什麽,少卿,我先走了,家裏真有事呢。”

“哎!”

剛要出門,獨孤千葉又拽下了他本就吊在腰上半截的腰帶,揮舞在手裏,挑釁地看向了他。

“您喜歡玩兒這個是吧?行,那就留給您慢慢玩,我先走了!”

侯鎮還是想溜,可門卻不知道怎麽了,就是打不開。

“哎呀,怎麽連門都開不開了?是不是不想走啊?我這裏有住的地方,紀紳,你也過來···”

他剛扭捏着要撲過來,侯鎮就連忙躲開了,害的他差點撞到了門板上去。

“真好玩,長安哪有這樣的啊,紀紳,你是不是都不記得我了,所以才躲着我的?”

“哎呀!我不是···不是跟你打過招呼了嘛!你也不用這麽惡心我吧!”

“是你天天來找我的啊,我還以為是你在王府待得累了,想出來緩口氣呢。”

“誰緩氣這麽緩吶!還有啊嗎,我告訴你啊,你可別脫了,待會要是有人進來了,誤會了可就完蛋了!”

“是嗎?”

侯鎮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當猴耍了一樣,他一直往前緊逼,侯鎮就得連忙往後撤退,邊撤還得邊捂着眼睛,那個小混蛋,就是個暴露狂!大白天的就開始搞這些東西了!

“我錯了我錯了,少卿,獨孤少卿!我現在走還不行嗎?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了,你在黔州,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這個人就是賤得很,不該來招惹你的,也該招惹少川,我現在就去把他叫回來!”

“別走!”

他又突然收起剛剛嗲聲嗲氣的樣子,轉而變得十分嚴肅起來。

“為了正事,為了陛下,段沖他該去這一趟的。至于你嘛···挺有意思的,要是有一天王爺玩膩了,我要你了。紀紳,想回長安,我可以帶你回去啊,只要你···”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還不行嘛!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家裏還有老母弟妹要照顧呢。再說了,王爺玩兒剩下的,你還看得上啊?我還是哪兒涼快就滾到哪兒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

獨孤千葉的笑,也讓侯鎮猛地一下回想起了一些舊年的往事,那時候自己好像也是這樣捉弄過他的,弄得他好多年都不敢出門,更不敢見生人。

那自己現在這樣算是什麽,報應嗎?

侯猛地嘆息一口氣,徑直坐倒在了地上,心裏的大石頭也終于落下了,獨孤千葉也趁機扯上了領口,蹲到了他旁邊來。

“咱倆兩清了,來了黔州之後,我本來一直想捉弄你的,但看你活得也不容易,想想還是就這樣來一下就算了吧。”

“多謝多謝,感謝你手下留情!我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不少人,你算是裏頭對我最好的了,謝謝啊。”

“怎麽,剛剛吓壞了,以為我要對你幹什麽?”

他突然湊近的臉,還是能把侯鎮給吓好大一跳的。

“不敢不敢,我賤命一條,我不敢污了少卿的地盤,我還是走吧。”

“紀紳,”在侯鎮即将開門出去的時候,獨孤千葉又叫住了他,“等回了長安,就不許再跟我這樣客氣了哦。”

侯鎮知道他的好意,也欣然領受了,回過身來,沖他點了點頭,便奪門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他現在就想去找溫括告狀,又有人對自己圖謀不軌了!

一頓小跑,終于到了他家門口,剛剛在不遠處慢慢還看見溫攘坐在門口的,怎麽一個不留神他人就不見了呢?

本來還想讓他進去通報一聲呢,現在我得自己去敲門了嗎?

站在門口正猶豫着呢,溫括便在裏面開了門,頂着一張笑臉迎接着他。

“你怎麽來了?”

“元回,”侯鎮夾着嗓子委屈道,“又有人欺負我。”

“誰呀?”

溫括一把先将他拉了進來,關了門,兩人站在門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獨孤!他剛剛差點那什麽我!”

“哦,那你吃虧了?”

溫括像哄小孩一樣,慢慢安撫着他,他倒是也挺享受的,嗲聲嗲氣,也不知道在裝什麽,弄得溫括笑也不敢笑,走也不能走。

“是不是我很煩人啊,你現在應該沒空見我吧?”

侯鎮一向敏感,別人有什麽心思,他一眼就能感覺得到。

“不煩人啊,阿鎮,你受委屈了,我知道,對不起哈,我也沒什麽能力護着你。”

“不委屈,我就是想見你了,我是不是好久沒看見你了啊?”

侯鎮就坡上驢,拉上他的手,在自己的臉頰上不斷游走,就是不肯撒手。

“沒有啊,剛剛我們還見了的,不是嗎?是不是被吓到了,所以恍惚了?”

“嗯嗯嗯!就是!”

猛地一點頭,溫括甚至能看見他臉上稚嫩的還在抖動着的小肉肉,他需要長大,但卻又好像沒長大一樣。

而自己,就像是一個坐收漁利之人,在他艱難去求活的時候,自己不在這裏,等他長成長大了,自己就來了。

“老趙欺負你嗎?”

“啊?”

溫括突然這樣問,倒是把侯鎮吓了一跳。

“沒什麽意思的,就是想知道知道,老趙對你好不好。”

“他挺好的,除了嘴賤了點以外,別的都挺好的。人仗義,舍得花錢,為人又耿直,不會在背後陰你一手,這樣的人做朋友,那才是真朋友。”

雖然只是直白的描述,可侯鎮在說的時候,卻看着溫括的眼神,審視了起來。

“有個朋友真好,這些年你算是沒白過了,不然一個人多難熬啊。”

“以後還會嗎?”

“啊?”

他突然靠近過來,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弄得溫括差點沒反應過來。

“哈哈哈哈哈,不會了,你還有···一個月。”

被他攔在懷裏,溫括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一個月,好,一個月之後,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回哪兒?長安嗎?”

“你不想回去嗎?”

“傻子!我現在有官身了,哪能随随便便就入長安了,那可是殺頭的死罪!你回去了等着我,等我回來我們就···”

“那就不止一個月了!”

侯鎮有些氣紅了臉,更加逼近到他胸前。

“你要是着急的話,其實也···”

溫括本來就快要松口了,可剛剛還義正言辭的侯鎮卻自己先退縮了回去。

“那個···我還是再等等吧,我先回去了,不知道段沖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了,我去找刺史問問。”

不等溫括開口挽留,他便一個轉身,奪門而出,生怕自己扭頭就反悔了,大白天的幹出什麽逾矩之事來。

去府衙的路上,侯鎮幾次差點平息不了自己的氣息,那股溫括的味道,仿佛一直萦繞在自己身邊一樣,想甩也甩不掉,就是勾着他的魂兒,牽着他的心,讓他怎麽都無法安生。

“喲,紀紳吶,這是怎麽了?”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關切的聲音,侯鎮也立馬擦幹淨了口水,扭頭看去。

原來是司戶參軍沈十一,倒是很久沒見他了。

“沈大人,是你啊,好久沒見到你了,令堂的病,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關心,刺史送了好多藥材去,家母的病啊,也快見好了,我也就趕回來了。可我怎麽聽說,咱們黔州又遇到麻煩事了呀?前段時間的天坑金礦,有什麽眉目了嗎?”

侯鎮本來都想回答他了,但一聽到最後一問,他不禁蹙起了眉頭,将臉別了過去,在心裏打起了鼓。

“哦,沈大人真是一心效忠啊,家裏還有如此重要的事,還想着府衙和黔州的百姓呢。”

“都是分內事罷了,刺史如此辛苦,我等要是不能分憂的話,不是平白食君之祿了嘛。哎,那你有沒有參與調查此案吶,刺史可是最信任你的了。”

“沈大人說笑了,如今阿史那将軍也在黔州,大理寺少卿獨孤千葉也還沒走,我一個無官身,無功名之人,怎麽可能跟着插得上手呢。”

“哎呀,侯公子自謙了,整個黔州,誰不知道這些年是你在代行司馬之職,現在就算是來了一個,那也是個繡花枕頭嘛!聽說以前是在禮部任職的,也不知道上頭是怎麽想的,叫了這麽一個人來。還是得靠老弟你呀,這個案子你還得挑起來呀,我們都等着看呢。”

順茬寒暄了幾句,侯鎮本來想就這樣借口溜走的,沒想到沈十一又拉着他,耳語了起來:“聽說此事已經驚動了朝廷,再加上之間的金礦案和南诏祭司案,長安已經對咱們這兒,起了戒心了!”

侯鎮雖然不知道,他是在暗示些什麽,但他明顯感覺到了,此人心虛,所以現在才會拉着自己說這麽多話的。

“哈哈哈,還是沈大人官場潛行多年,知道這裏頭的門道啊,我就只知道躲着貴人,生怕頂撞了他們。”

“哎呀,老弟也不用如此謙虛嘛,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将來要是陛下想起來了把你給調回京師,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那就承您吉言了,我先走一步。”

侯鎮知道,自己身後那個老狐貍,還在打量着自己呢。反正他就只管往前走,至于他賣的什麽藥,站的哪一頭,與自己無關。

“見過刺史。”

“哦,你來了啊。”安戟還在擺弄他的古董呢,侯鎮就已經站到了他的背後,“怎麽樣,段沖去了嗎?”

“已經去了,他機靈,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差錯的。”

“哎呀,這件事攪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覺,愣是一點頭緒的沒有,剛想起來一點東西吧,馬上又被吓得縮了回去,所以呀,幹脆來這裏,擺弄擺弄這些物件,心裏還能靜下來些。”

“刺史辛苦了。”

侯鎮一反常态,倒是跟安戟說起軟話來了。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侯紀紳,嘴不是最硬了嗎,還能誇我?”

“就是客氣兩句,刺史別放心上。”

“嘿!”

這給他氣得,差點把手裏的白瓷花瓶都給摔了。

“剛剛進來的時候,我見到沈大人了。”

侯鎮試探着向安戟抛出了這個話題。

安戟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侯鎮向來沒空做無用之事,他這樣說了,那就肯定是懷疑他了。

別過臉去,依舊擺弄着自己的寶貝們,嘴裏也沒忘了應和兩句:“他回來了?老母親怎麽樣了?”

“挺好的,就是他···一直在跟我打聽有關金礦的事,還問起了這次的劫殺,到底是何人所為。”

侯鎮話還是說得很謹慎的,就是不知道安戟會不會自己先捅破這層窗戶紙了。

“哼哼!哎呀,侯紀紳吶侯紀紳!你小子現在跟我來這套了是吧?啊?懷疑他,還是懷疑我啊?”

“不敢冒犯刺史大人!”

“那就是懷疑他了?說說依據。”

安戟沒有絲毫的意外,語氣裏,也聽不出什麽波瀾來,顯然相較于侯鎮這個時不時才見到他一回的外人而言,他們算是朝夕相處的同僚,自然相互之間了解得更多了。

“天坑下面的金礦一事,咱們已經鎖住消息了,就連黔州的百姓,大多也是不知道的,就算是聽到了一些風聲的,也只是在傳,那邊出了什麽怪物,要吃人。可沈大人就不一樣了,回了一趟家,這麽久了,他家還那麽遠,他竟然知道金礦的事。我覺得,應該只有兩種可能,一,內鬼把事情告訴了他,想拉攏他為自己辦什麽事。二,他就是內鬼。”

侯鎮說得還算是比較委婉的了,說話時也不住地打量着安戟的背影,知道他會不會在什麽時候就突然回過身來,朝自己發火了。

可沒想到聽完之後,安戟不僅沒有震驚,沒有詢問,就連點情緒都沒有,繼續鼓弄着他手裏的東西。

“說完了?”

“說完了。”

侯鎮不僅開始忐忑起來,是不是自己太過于信任他了,以至于連規矩都忘了,萬一他跟那個沈十一是同謀呢?

“怎麽又不說話了?又開始懷疑我了嗎?”

安戟倒是知道他多疑的心思,誰也不肯輕易相信。

“不敢不敢,刺史英明神武,果決勇敢,一表···”

“行了行了,不會拍馬屁就別拍,誰聽了都會覺得,你這是在惡心人!”

“讓刺史見笑了,侯鎮這個人,只會直來直去地說話,不會拐彎抹角,所以就經常說話得罪人。”

安戟知道,他這是在給自己上眼藥呢,就是想告訴自己,待會他要說些不中聽的話了。

說吧,說吧,誰還敢把你侯紀紳怎麽着了不成,那黔州軍那幫人還不得活吞了我啊!

“說啊,我倒要聽聽,你打算怎麽得罪我。”

“那我就得罪了,刺史見諒。”

反其道而行之,侯紀紳,你這是要架着我問話呀。

安戟看着他,倒是不生氣,就是不知道怎麽的,竟然還有些忐忑,誰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德行,待會兒會問出什麽來。

“刺史可知道,這個沈十一,跟段家,有什麽關聯嗎?”

“段沖?”

“不是,”安戟剛松緩下來的臉色,又被侯鎮給逼回去了,“是南诏段氏。”

“你膽子真是大呀,你的意思是,他通敵叛國?”

安戟扭身湊到他跟前來,帶着質問的意味問道。

“通敵叛國倒不至于,我只是在想,他一直于黔州供職,多年來,為何不将自己的老母妻兒接過來住?”

侯鎮的話算是問到安戟心坎上來了,他之前也曾多次詢問過沈十一,但他每次都以家人不願遠行為由,将他的好意給拒絕了,現在想來,還真是有些不太對勁。

“他的老母妻兒有什麽問題?”

“這個就得刺史動用關系,找人去查查了,他家在蜀中,那邊跟咱們關系也算近的,應該不難查。”

“那除了他的老母妻兒,你還有什麽懷疑的?”

安戟知道他謹小慎微,辦事老練,所以剛剛說的,只是些能引起人共鳴的懷疑罷了。

“先前的南诏少祭司和公主被劫持事件,不正是在他來了黔州之後發生的嗎?他要是收了誰的錢,幫誰辦了點小事,但又就算了,人之常情嘛。不過——要是他還有別的心思,危及了大唐邊陲安定的話,那此人之人,便是十分狠辣了!”

“怎麽個別有心思法?”

“南诏內部,一直勢力分合,這些年更是到了難以彌合的程度。新上位的南诏王班趨,一直想從掌管祭司之位的段氏一族手裏,将大權拿回來,可惜一直未成,他也一直受人掣肘。這些改變的發生,都源于多年前的那場變故,王室家族安排的少祭司被劫走,公主也不知下落。可照着整件事的發展來看的話,黔州要是沒有他們的內應,他們又怎麽敢将南诏如此重要的兩位人物,送到小醉花樓去呢?先前您也說了,古二娘暗中搞鬼,将花樓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搬了上來,以至于您也跟着無辜受害,所以呀,這件事蹊跷啊!”

安戟聽着他的話,若有所思,不過他也知道,這小子明顯是收着來的,要是真把他心裏那點東西全倒出來,估計自己明天就得上法場了!

“古二娘還未抓到啊,我們又怎麽知道,她不背後之人是誰?再說了,要是到時候她反咬我一口,我也應對不了了,畢竟她曾經是我手底下的人吶。”

安戟這暗示意外很強的話,侯鎮立馬就明白了過來,他也趕緊幫着出主意道:“那就要看,是誰先一步找到她咯。”

“你知道她在什麽地方?”

安戟還有些驚訝呢,你小子藏這麽深,不會是将來留着後手準備對付我吧?

“她知道的那點事,不就是花樓的生意嘛,咱們這兒,可還有一個比她更知道花樓,說話也更有人聽的大人物啊。”

“那個公主?”

“刺史英明!”

“她會站在咱們這頭?”

“要是咱們知道了她的什麽秘密,而且還準備壞了她的大事,那她肯定就會站在咱們這頭了。”

看着侯鎮面無表情算計別人那樣子,就連安戟都有些覺得,眼前這個侯鎮,是已經魔怔了的他,怎麽看着那麽滲人呢?

“你知道了?”

“她要是與這次的官道箭镞被劫案有關的話,她就有把柄在咱們手裏了。”

“她劫的官道?哼哼!她一個女子,就算是武力高強,可她也打不過那麽多的護衛呀,更何況還是一刀斃命,還沒動多餘的手腳。”

“所以呀,她的另一個破綻來了。”

安戟已經不太害怕了,轉而變得十分好奇起來,侯鎮這個腦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呢?

“是誰?”

“她的幫手,南诏內部的幫手,那個告訴她安河祭壇下面秘密的人。還有就是,咱們的沈大人了。”

“南诏咱們是查不到了,不過你說沈十一現在還在幫她的話···我覺得未必吧,這個人極其膽小,以前或許跟什麽人做了交易,把南诏的少祭司給賣了,但現在他要是還敢跟南诏勢力有勾連的話,他不怕東窗事發嗎?”

侯鎮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在安戟問出口的時候,他也猶豫了一下。

“要是——金礦呢?以金礦為條件,刺史覺得他會答應嗎?”

“你是說,古羅寺底下的金礦?要是這樣的話···還真有可能!這個沈十一啊,家裏窮困多年了,好不容易混了個官當上,但俸祿呢,還不夠他老娘看病的。這些年我也明裏暗裏接濟過他,但終究是難以為繼的。要說他為了升官辦這種事,我倒是不太信的,可要是說,是為了錢的話···他很有可能!”

安戟話說得肯定,那侯鎮接下來的話便就更有出處了。

“要是他一早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跟那個古二娘勾結在了一起,收了南诏段家的錢,将南诏少祭司和公主困在咱們這兒,那要是出了事,給他扛事兒的,不還是您嗎?”

“還真是,我還真讓他給耍了。”

安戟這些年算是財大氣粗,別說是黔州了,就算是整個西南官場,都沒有他這號的財神爺一樣的人物。手底下的事呢,大多時候都是派人去辦,自己就安坐于府衙之內,當然了,這裏面也包括了找侯幫他查案。

看人多必亂,事多必雜,諸心必異,難以管教。安戟肯定沒有排查過自己手底下這些他自以為忠心耿耿的人,所以呀,這些年沈十一到底還做過什麽,實在是讓人難以估量。

“現在,咱們可以在他身上做點文章,找找突破。”

“怎麽突破?這小子平時滑得很,一點破綻都沒有,要是我貿然出手,恐怕會逼他狗急跳牆。要是他再拉着那個失蹤了的古二娘,一起去長安告我的黑狀,我就是有一百張嘴,我也說不清了。”

“刺史說得對,突破點就是古二娘!”

侯鎮眼裏有神,安戟也聽出了他話裏的肯定,連忙追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