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六欲
“糟了,咱們被發現了,趕緊跑!”
侯鎮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趕緊招呼人就往山頂上跑。
“咱們順着河往下跑不行嗎,這上坡路太難了!”
趙回聲一邊逃命還在一邊不停地抱怨着。
“廢話,他們就是從那邊來的,你去了,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可人哪兒跑得過常年在野林子裏竄的土匪呀,他們還沒上山,就在山腳下讓人給圍了起來,看着有三五十個的樣子,個個面露兇相,手裏還拿着刀槍。
“諸位是哪路神仙,小弟不知道何處得罪了,還請給個明話!”
侯鎮将他倆擋在身後,自己站上前去跟他們對峙起來。
“小東西,帶着這麽多美人兒,打算去哪兒啊?”
領頭的那個看着就像個老色鬼,說話的時候眼睛也四處瞟。
不過他們之前也沒聽說這一帶的山裏有這麽大規模的匪患吶,怎麽今天就恰恰好,讓他們給遇上了。
侯鎮先是試探地問着,卻不見這群人上鈎。
“自然是帶到蜀中去賣個好價錢了,兄弟是哪路的,報個名頭,日後也好···”
“好個屁!爺爺我今天就是來取你們狗命的!”
侯鎮還想再拖延一點時間,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如此按捺不住,要直接動手了。
他們兵強馬壯,還人多,侯鎮再一看自己這邊,全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而且手裏連點像樣的家夥事的沒有,這要是真打起來,不知道會死得有多慘呢!
可拖延時間的辦法也不管用了,援兵也不知道來沒來,找不找得到他們這個地方,現在他們可就真真是把自己的命,交給上天了!
“老天爺呀,趕緊的呀!再不來,我們就真的要嗝屁了!”
侯鎮不停默念着,順便也把趙回聲和溫括摟進了更深的位置,不想叫他們一開始就被人拿箭給射穿了。
“咱們是能跑,但咱們後邊那群人,該怎麽辦?”
趙回聲還是謹慎地開口問了侯鎮兩句。
“咱們自己都要死了,你還有閑心管別人?要不就留下來,給她們當擋箭牌好了!”
侯鎮的話糙理不糙,确實是在這種危難關頭,誰又還能顧得上誰的性命呢,自求多福吧!
“待會咱們怎麽跑?我可是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司馬你呢?”
“啊?我也···不會。”
“得,那完蛋了,老侯啊,你還是自己跑吧,別管我們了。”
兩人一陣合計,都準備開始交代後事了。
“嘿!嘀咕什麽呢,趕緊有錢交錢,買條命,爺爺我就放過你們。”
“大爺,你說我們忙着趕路,哪裏會帶那麽多的銀錢嘛,不如你們跟我回去,我家裏有,家裏有好多好多錢呢,咱就別在這聊了吧?”
趙回聲本想求饒,沒想到那人竟然直接射出一箭來,直奔趙回聲的面門。幸好侯鎮提前有防備,将他一把給拽向了旁邊。
“喲,有點身手嘛,跟爺爺我過兩招,要是贏了,我放你們一個人!”
說着,那人便翻身下馬,要跟侯鎮決鬥。侯鎮明白,這種比試他也不是頭一回遇到了,以前被那些山大王圍攻的時候,自己也跟他們比試過,這種比試,不能贏,也不能輸,只能恰到好處地點到為止。
況且侯鎮也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來頭,會不會信守承諾呢,所以招數也不能漏出去太多。
“好,那就領教了。”
侯鎮也立馬做出了迎戰的姿态。
“不急,先說好,換誰出來?”
侯鎮看了看身後,趙回聲、溫括,他都不想讓他們出去冒險,那個公主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在自己身邊了,那現在就只剩下了···
“我來!”
其中一個姑娘站了出來,自告奮勇。
侯鎮看着她那決絕的臉上,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但也沒有因即将獲得自由而表現出的半點高興,估計她自己也明白,這個時候站出去會意味着什麽吧。
“好!我喜歡!那就開始吧。”
說着,那群山匪便向侯鎮甩來了一柄去頭的長槍,讓他站到了包圍圈的正中央來。
侯鎮看了看身後擔憂不已的溫括和趙回聲,笑着點了點頭,還示意他倆,待會見勢不對,就趕緊趁機跑路,自己來拖住他們。
“別墨跡了,開始吧。”
架勢已經擺開,侯鎮也不打算客氣,想當年自己六歲時便跟着父兄在行伍之間走動,見過的猛将名将,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也就是今天不好下死手,不然肯定會殺你個片甲不留!
侯鎮率先出擊,直取他下路,可沒想到這個土匪頭子竟然有些身手,靈巧的躲閃之後,他就繞到了侯鎮身後。
“小心!”
溫括緊張壞了,生怕他來個突然襲擊,侯鎮又沒反應過來,應對不及。
可就是他的這句話,激怒了正在一旁看戲了土匪,他們立馬拔箭射來,正從溫括的耳邊擦過去。
侯鎮看在眼裏,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先忙着應付眼前。
身邊環繞着的刺耳的叫嚣聲也不絕于耳,侯鎮又只能壓着招數,現在對他來說,勝負不是關鍵,拖延時間才是要緊事!
所以即便是他知道,自己身後有些小人在一直使絆子,做手腳,放冷箭偷襲他,他也只能在躲閃之後,繼續跟面前這個人繼續纏鬥,分身乏術。
“快來呀!”
侯鎮一槍擋回他的殺招,最後朝着天上喊叫出來。
本以為只是自己的宣洩,無人會應答,卻不曾想,林子的那頭,竟然真的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來了!”
是李侗,他來了!
侯鎮立馬幹勁兒十足,不再遮掩,直接上前去團住他的雙腳,讓他跟自己的長槍纏鬥在一起,最後再一計挑身,将他殺倒在地!
只見侯鎮舉着槍,将他完全壓制住,身旁的衆人無一人敢上前阻攔,只能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剛剛那個還步步退避的人,将他們的頭頭,打得落花流水。
正當侯鎮以為他們會祭出殺招時,沒想到這群人竟然直接跑走了,一點遲疑都沒有。
李侗帶着人馬趕來,他們去追前頭的逃兵,李侗則停下馬來,看着侯鎮威風凜凜的樣子。
“你倒是不怕死。”
“這不是還有王爺嘛,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說着,侯鎮就從他身邊護衛的手上,取下了一柄長槍,拿着它,冷冷地看向了地上那個已經快要求饒的人:“誰讓你們來的?”
沒想到這時候他竟然還裝模作樣地表起了忠心來,死活不肯開口,還憤然地将臉撇向了另一頭。
“好啊,那我就送你去見他!”
長槍揮出,那人當即斃命,正好,槍就插在了他剛剛差點刺到侯鎮身上的部位。
血流滿地,侯鎮也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臉就跟李侗彙報起了情況來。
“王爺,花樓掌櫃古二娘還在逃,我去追。你想要活的,還是我直接——”
侯鎮冷靜利落地做出了一個殺頭的手勢,李侗被他身上這股子幹淨利索的氣質給完全吸引住了,忍不住地圍着他贊嘆起來:“哎呀,要是侯家真沒出事,我大唐,又得多你和你哥兩員猛将啊!”
“王爺,你還是趕緊做決策吧,我怕待會安戟就會安排她出黔州了,到時候咱們可就不好去追了!”
“這算是你的投名狀嗎?”
李侗收起欣賞的表情,語氣轉而變得陰冷起來。
“王爺若是不嫌棄我,給我一個棄暗投明的機會,保我一家平安,我願意把命交給王爺!”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還是這樣,不過現在對侯鎮來說,他明顯是一個更好的合作夥伴了。
就沖着剛剛那幫人要來殺自己滅口的舉動,侯鎮都不可能再死心塌地跟着安戟了。
“我一定把人給王爺追回來!”
說着,侯鎮便跨上馬去,飛奔向前。
溫括知道他一個人前往會有多危險,便在衆人都沒注意的時候,自己也牽了一匹馬,騎上去追趕他。
“哎,你們倆做什麽!”
趙回聲在原地不停地呼叫,愣是沒一個人搭理他。
“你們倆倒是心裏靈犀的嘛,哼!”
小趙公子還是不明白呀,侯鎮最想要的,也就是這點心裏靈犀了。
等跑在前頭的侯鎮發現了身後的來人時,兩人已經奔襲出去好遠了,叫他現在回去也不太可能,自己也不放心,所以還是帶着身邊,更為穩妥。
“你怎麽來了?”
侯鎮在馬背上高呼道。
“保護你。”
“保護我?到時候你可別叫我去救你!”
“好啊,那就看咱們誰殺敵更多了!”
“侯公子不愧是武将之家出身吶,這種把戲到了現在還是這麽喜歡玩。”
“這可不是把戲,這是尊嚴!”
侯鎮加快速度向前趕去,他要去找回屬于他的尊嚴。
可窮寇莫追的道理,他還是忘了,他興奮過了頭,忘了那些人會如此有章程地使用兵法計謀,跑出十幾裏地之後,再設伏等他。
侯鎮剛竄進一片拐角的林子裏,身下的馬兒便開始嘶鳴起來,它發現了不對勁,侯鎮也立馬警覺起來,想要勒停飛馳當中的駿馬。
但夜行追趕,再加上地形不熟,他還是晚了一步,他早已經進入了那幫人設下的伏擊圈中。
侯鎮連人帶馬被放倒,他整個人也向前翻滾了無數圈,最後停在了那幫人的眼跟前。
眼看着他還沒起身,就要被人亂刀砍死了,這時候遠處突然射出了幾只冷箭來,正中來人的命門。
多人應聲倒下,侯鎮也在這個時候爬了起來,正正好看見了這威風霸氣的一幕。
他回頭望去,正是趕來支援自己的溫括,連出三箭,皆無虛發。
侯鎮也立馬收拾好自己,撿起地上那幾個人的長槍,就跟面前的人纏鬥了起來。遠處,溫括也幫他處理掉了正在趕來的援兵,他一人安坐馬上,擡手張弓,随即便會有人倒地。
兩人一動一靜,一槍一箭,很快,十數名匪徒便被消滅殆盡,就剩下了最後兩個人。
那兩人看着像是新來的,年紀不大,現在也已經被吓得瑟瑟發抖了,等溫括騎着大馬來到兩人面前,剛準備質問兩句時,他們便立馬跪地求饒起來。
侯鎮也緊跟着趕來,看着氣度風采皆在自己之上的溫括,并沒有半點争風吃醋的意思,相反,他高興極了。
原來這些年,他變得更好了,以前那個足不出戶的,人稱“溫家大小姐”的溫括,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個霸氣外露的樣子。
他揚起馬首再向前走了兩步,最後停在了兩人面前,冷聲質問道:“誰的人?”
“我們····我···”
“說實話!”
溫括的語氣并沒有太大的變化,看向他們的眼神也依舊冰冷,只是侯鎮越發覺得,自己心裏潛藏的那顆懵懂之心,又要開始跳動了。
他怎麽會這麽好,看着就與衆不同,現在更是這樣了。
他只叫自己知道了他的功力,他肯定是把我當成自己的親信了!
侯鎮在心裏樂開了花,也就是溫括騎在馬上看不太見他罷了,不然現在指不定要怎麽慌亂無措呢。
前面那兩人就不如侯鎮這樣心思飄飛,命都快沒了,還是得先想着保命才行啊!
“是古二娘找的我們老大。”
“你們老大是誰?”
“我們···”
他們猶豫了,溫括于是又換了個問法。
“你們老大,受命于誰?”
“成南王!”
這次他們倒是沒有一點遲疑!
侯鎮和溫括皆被吓住,愣在當場,但片刻之後,侯鎮便立馬反應過來,舉起手邊的長槍,先把那個開口的人給一槍了結了。
随後,在他馬上又要處置另一個人的時候,溫括下馬攔住了他:“你幹什麽?”
“杜絕隐患!這些人絕非善類!”
溫括沒有說話,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心裏的怒氣未消,眼前這個人又愈發讓他看不順眼了。
他怎麽能為了自己那點私利,就如此枉殺無辜呢。
見那人要跑,侯鎮也不再跟他廢話,拿起他馬背上的箭镞,就朝着那人射了過去,前面的人應聲倒地,溫括也更加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這個人。
“你到底在做什麽!”
“做我該做的事。”
侯鎮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害怕,總之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在逃避溫括質問的眼神。
“這就是你該做的?為了成南王那點承諾,為了你的投名狀,你就幹出這種事?”
溫括幾乎是貼到他耳邊來質問的他。
“我幹什麽事了!”侯鎮強忍着委屈,回應他道,“我不過就是想多活兩天,我有什麽錯。”
他不再鉚足了勁去跟溫括争辯,反而抱着腦袋,蹲在地上開始失聲痛哭起來。
溫括也不知所措地愣在了當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話太重了,傷了他的心,還是自己的話正中了他的下懷,所以他才沒什麽底氣跟自己對峙了。
可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侯鎮都應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跟個小姑娘一樣,抱着頭在地上掩面哭泣。
溫括慢慢地蹲到了他的身邊,一把将他抱進了懷裏,輕聲安慰起來:“我錯了好嗎,我不該這樣說你,我知道你很難,我不該像個活菩薩一樣,要求你無欲無求,只為了公正道理而活。阿···鎮,原諒我,好嗎?”
侯鎮沒想到,溫括的輕言細語,有一天竟然還會對着自己說,他是在向自己道歉嗎?還是他···他想起了什麽,動了恻隐之心?
侯鎮不想要他的施舍,不想他是因為自己突然的痛哭流涕才對自己說的這番話,他想要的,是他的真心,是他心裏真的有自己。
“你原諒我了?”
侯鎮像個孩子一樣,半蹲在地上,乞求着溫括的答案。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倒下的那個人,竟然事情已經成了,多說也無益了。
“好了,回城吧,你還得回家去看看呢,不是嗎?”
溫括摸了摸他淩亂的發髻,拍着他的背,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輕輕的,柔柔的,慢慢的···
回城的路上,兩人走得都慢,但也沒什麽話。侯鎮一直低着個頭,溫括則一直看着他,生怕他從馬上摔落下來,他自己都還不知道。
“想什麽呢?”
他還是先開口了,畢竟小孩子的心性,還是有些心高氣傲的,不肯先低頭也屬正常。
“想着怎麽圓謊呢。”
他甩着一張臉,看向溫括,那小眼神彷佛是在說,怎麽樣,你要去告發我嗎?我就是要氣死你!
溫括看着他終于像個正常人一樣,有了自己的情緒,哪怕是對自己的不滿,他也還是高興。
他也只是在自己面前這樣,不是嗎?我還是他的唯一。
溫括本想找話來安慰他,順便圓場,跟他先對對詞兒,免得回去之後讓人一盤問,就全都露餡了。沒想到他竟然還先聲奪人,先跟自己商量了起來,一點沒有了剛才的心虛害怕。
“剛剛那幫人,司馬可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
“不是都被你給殺了嗎?”
溫括玩笑道。
“不許瞎說!”
“好好好,我閉嘴,聽你說,好嗎?”
溫括歪着腦袋看着他,臉上還帶着笑呢。
“論武功,他們自然是不算上乘的,可這些人又跟一般的流氓匪寇有些不一樣,他們辦事有章法,行事有準則,竟然還有些···有些府兵的味道在裏頭。剛剛我一人來追,他們明明可以直接逃命的,可沒想到,他們竟然設伏?這不是小毛賊能想的出來的招數,也不是一般人有的膽量,他們怎麽會知道我是孤身來追呢?要是千軍萬馬,他們還不是必死無疑?說不定他們就是沖着被抓來的,剛剛那個人你瞧見了吧,看看那視死如歸的樣子,根本就不是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是受人脅迫才來的這裏。”
侯鎮一通分析,溫括卻只顧着看他了,一點正經話都沒入耳。
“啊?哦,對,你說得對。”
“對什麽呀,我是想讓你幫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何方神聖,要來黔州這種地界,搞出這種事來呢?還是沖着成南王來的,難不成是···”
“是安戟?”
溫括突然打斷他道。
“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說不定是王爺擋了他的財路,影響了他在黔州一家獨大?”
“是嗎?聽着···倒挺像是這麽回事的,不過,咱們回去以後,該怎麽說這件事啊?”
侯鎮那點小心思,溫括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不就是怕自己待會說漏了嘴,把你差點被人伏殺的事給透出去了嘛,還用得着這麽拐彎抹角的,真是有趣極了!
溫括忍着心裏的歡喜,一臉正經地看向侯鎮,逗趣他道:“當然是實話實說了,比如什麽我三箭救你一命啊,什麽你徒手殺兩人啊,什麽···”
“等等!”
侯鎮果然坐不住上鈎了,溫括那嘴呀,就差要咧倒天上去了。
“我···我剛剛那是受人暗害,不算是被伏擊了吧?再說了,我剛剛表現得也還算是神勇吧,你沒看見嗎,那一大幫人,全都是倒在我的槍下的!你也···別太較真了嘛,畢竟咱們日後還要相處好長時間呢,我要是···”
“要是什麽?”
侯鎮越說越沒有底氣,溫括幹脆就靠到他身邊去,側耳俯身聽了起來。
看着突如其來的溫括,那快要貼上自己的側臉,還有那一身讓人魂牽夢萦的味道,侯鎮也忍不住地再往前跨了一步,離他更近了些。
“幫幫我。”
侯鎮低沉的話語傳來,溫括就緊跟着渾身酥麻起來,他想到過侯鎮可能會氣急敗壞,威脅自己不許說出去,也可能會扭頭就走,任憑自己回去胡咧咧。可他沒想到,他竟然湊到自己耳邊,說了這樣一句暧昧不清的話來。
他求我幫他?他是在求我嗎?是吧?他···他求我了?
溫括心裏既高興又激動,原來你也不是不吃五谷雜糧,不問人間世事,不管七情六欲的嘛。
“好啊,要我幫你,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溫括得意地向他提出了這個想法,可很快,他就後悔了。
眼前的侯鎮,一聽說了他的要求,立馬兩眼放光地盯着自己,眼睛裏迸發出來的欲望,真的差點直接給他活吞了!
溫括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麽,又挑起了眼前這個人,怎樣的情緒來。
侯鎮一臉期待,他想要從溫括嘴裏聽到他想聽到的答案,他甚至忍不住地微微擡了擡手,要去夠他了。
這荒郊野外的,你還能有什麽要求,不過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欠別人的,現在只要你開口,我立馬就同意了!
侯鎮盡力壓制着心裏愈發蓬勃的欲望,也想讓自己看向溫括的眼神不那麽暧昧,可他就算是已經盡力了,那股子邪火,還是不停地牽動着他的全身。
溫括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趕緊就收回了自己的話,改口道:“請我吃飯吧,我來黔州,還沒吃過什麽好菜呢。”
侯鎮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直到眼前的人将臉別了回去,他才慢慢聽到了溫括後來說的話。
侯鎮深吸一口氣,不敢再望那邊看去,只是揮舞着缰繩,拍打着馬背,盡力地舒展着全身,想釋放一些多餘的力氣。
“好啊,回去之後請你,你···你想吃什麽?”
“看你吧,我不懂,都聽你的。”
兩人紛紛低下了頭去,不再言語,更不敢相看。
天越發亮了起來,回城的路也好走多了,只是兩人都藏着心思,不敢顯露出來,一路上,愣是沒人說上一句話。
到了城門外,趙回聲正在那裏焦急地等着他們。看着遠處慢慢行來了兩匹馬,趙回聲也趕緊迎了過來。
“哎喲,我還以為你們倆出什麽事了呢,剛一開城門,我就趕緊來接你們來了。怎麽樣,人追上了?”
面對着趙回聲的拷問,兩人都沉默了半晌才答到:“人追上了。”
“是嗎?那人呢,怎麽就你們倆回來了?”
趙回聲還以為是自己沒看清呢,連着回頭又看了好幾眼。
“都殺了,他們···要伏擊我們,我們就動手了?”
侯鎮說這話的時候,還忍不住地向那邊的溫括看了幾眼過去,見他無話要說,自己才敢接着開口的。
“你們?你們倆一起動的手啊?司馬,沒想到啊,你還會···”
“是我一個人!”
侯鎮趕緊攔住了要去後頭找溫括打探消息的趙回聲,心裏也不由得一緊。
“我就說嘛,司馬看着就文文弱弱的,估計是連箭镞都拿不起來吧?”
“趕緊回去了,別在這磨磨唧唧的!我還得去找王爺複命呢。”
“你瞧你,又着急,我還沒來得及跟司馬多說兩句呢,你推我做什麽!”
看着逐漸遠去的兩人,溫括這才微微松懈下來,剛剛跟在侯鎮身側的地方走了那麽久,自己差點就憋不住了。
剛剛幸好自己收回了話,不然那荒郊野外的,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都還不好說呢。
“可惜了呀,這麽好的機會。”
回過頭來再想想,溫括竟然還有些後悔,後悔剛剛自己沒有趁機再添一把火,讓它直接燒起來多好啊!
想着想着就笑了,溫括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竟然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這算是什麽,算是自己對舊友的亵渎,還是對自己家門傳承的不管不顧?可自己剛剛明明就是···難道是這麽多年不見,自己有些驚喜,還有些意外,所以見到他之後,格外地難以壓制自己?
溫括輕嘆了兩聲,自己也想不明白,這麽大歲數也沒議過親,自己哪裏會知道這是什麽緣由呢,只能先忍着再看看了。
不過長安城裏,那麽多的高門大戶都看不上自己,自己也沒覺得他們有什麽值得自己去念着想着的,可為什麽到了他身上,自己這種感覺就變得格外強烈了呢?
難道是黔州實在是無聊,自己只是想解解悶兒?
還沒想清楚呢,溫岐便來找到自己了,他的思路也緊跟着被打斷。
“大哥怎麽不跟跟着他們一起進去?”
“他們要去王府,我跟着去,不太合适,還是先回衙門等着吧,畢竟那裏還有一尊大佛呢,咱們還得去拜拜。”
“安戟不會為難你吧?畢竟你跟王爺走得近了些,他這個人又···”
“不會的,我好歹也是陛下欽點來的黔州,他就是看我不順眼,也不會跟我撕破臉的。”
“那侯公子呢?”
“什麽?”
冷不丁地被他這樣一問,溫括還有些心虛呢。
“他呀,他···就那樣吧。”
“大哥,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你現在的表情,跟剛剛他進去的時候,一模一樣,一臉的嬌羞,像個小姑娘遇見了情郎一樣。”
“閉嘴!不許胡說!”
“我知道,大哥是不是不敢?有什麽顧慮,你跟我說,我幫你解決。”
“顧慮?”
被他這麽一問,溫括還真有些顧慮了起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當年就對他圖謀不軌,從而厭棄自己這個僞君子呢?
“別瞎管這些事,我自己心裏有數,他臉皮薄,你也別去試探人家了。黔州生活不易,你以後就幫他多注意些他家裏的事,幫着點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
“阿岐真乖,難得呀,整個溫家,就咱們兩個好人了!”
“哈哈哈哈,大哥說得對!”
溫岐也跟着應和,難得的,他的臉上也開始展露笑顏了。
可那頭的侯鎮,就沒有如此歡聲笑語了,即将進門,即便是趙回聲站在一旁給他不斷地鼓舞,但他還是忍不住地回想起那個人死前說過的話。
王府,王爺,會是真的嗎?他以退為進,用了這種手段來迷惑衆人,來達到自己招兵買馬的目的?他是真的按捺不住,想要造反了?
那自己現在算什麽,同謀嗎?
現在侯鎮真的算是陷入了兩難境地裏了,一面得罪了安戟,一面還懷疑着李侗。自己在黔州,能依靠的,可就這兩人了,要是自己真的被兩面夾擊,到時候恐怕還會連累家人。
可那個人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嗎,會不會是死士所為呢?
這種離間計,再常見不過了,只是自己在黔州這種地界,不常遇到罷了。
李侗啊,你到底想要什麽?你爹和我爹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你不會真的想铤而走險,放手一搏吧?
侯鎮不敢确定,更不敢開口去問,在情況未明的時候,自己不能再失去這最後的臂助了。
他頓了頓氣息,鼓足了勁兒,向着王府大門裏走去。
這一日夜,對他來說,算是黔州生活這麽多年以來,最為驚險的一個夜晚了,盡管它看上去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它卻在自己心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只要想起,便會心跳起伏不止。
還是那個房間,不過不一樣的是,這次李侗是坐在裏面等着自己的。
“見過王爺,事情已經了了。”
“人呢?”
“都死了?”
“哦?死了?說了什麽沒有?”
說了什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侯鎮頓生警覺,感覺事情不妙。
難道他知道,那些人會開口說點什麽,還是他···要殺自己滅口?
侯鎮不由得後脖頸一涼,愣在了當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見他如此反應,李侗幹脆走到了他面前來,挑起他的下巴,冷聲問道:“是不是說了什麽?侯公子這是在害怕呀?”
“小人不敢欺瞞,有人死前确實是說了句話,只不過這話大逆不道,小人不敢妄言。”
“許你說,我不怪你。”
“他說,是王爺派他來滅口的。”
兩人這時候都顯得極其冷靜,一點瞧不出博弈的味道來。
“哦,我嗎?”
李侗再次繞到了他的身後,讓那股聲音,環繞在了他的周圍。
“小人覺得,這是死間計,王爺可要查查是什麽人派他們來的?”
侯鎮很聰明,當然他也知道,李侗同樣聰明,所以這個時候,他要的,不是什麽答案,什麽解決辦法,而是一個态度,一個侯鎮忠心于他的态度!
“你倒是不懷疑我啊。”
“小人不敢,王爺乃是皇親,怎麽會做此等事,肯定是有人找來了死士,要嫁禍給王爺。我已經把人給處理幹淨了,王爺放心,此計已破。”
“是嗎,你倒是果決呀。”
“這是小人應該做的。”
“那你覺得,是什麽人,派他們來的呢?”
這個時候侯鎮是真不敢回答了,因為按照此前他的猜測,這些人應該是黔州或者是附近的府兵,甚至也可能是專門為了對付他,臨時征調起來的募兵。他又怎麽敢在這種地方,這個時候回答他,自己懷疑的對象,正是他的九叔,如今的陛下呢。
可他心裏也同樣清楚,李侗心裏應該也有數了,只是他還在掙紮,還在求生罷了。
侯鎮久不回話,李侗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質問他道:“侯瑭,你不會覺得本王像那個安戟一樣,那麽好糊弄吧?本王在問你,到底是誰,要害本王!”
他的話也讓侯鎮心裏有了底,侯鎮立馬便答道:“是亂臣賊子要害王爺您!小人願助王爺一臂之力,早日抓住此人,将他帶回長安受審。這樣,您的清名可正,朝政,也可太平!”
李侗很滿意他的回答,也知道了他的态度,現在他跟自己,算是真真正正一條船上的了。
走上前去,李侗扶起了他來:“你找到了南诏的阿托公主,這算是大功一件,本王要立即傳書長安,為你請功!”
“小人不敢,都是王爺布局得當,這才解救了公主。如今吐蕃勢強,南诏态度不明,咱們正好借此機會,拉攏南诏人心,陛下要是得知王爺在黔州的忠心之舉,定會褒獎王爺的。”
侯鎮一向懂得進退有度的道理,不該是自己的,絕不能觊觎半分。
“話是不錯,可要是九叔因此以為我是想圖謀些什麽,這可怎麽好?”
李侗又給他甩出了一個難題,侯鎮也立馬開始想起了對策來。
“陛下對王爺,肯定是親情大過于猜忌的,畢竟王爺多年來一直隐忍,陛下也是看在眼裏的。這次這件事,确實是鬧不好就會讓人大做文章,但咱們要是太過于謹慎的話,到時候長安那邊先收到了什麽風聲,更是對王爺您不利的。所以當務之急,要先向上禀報清楚,最後您再上家書一封,親呈到陛下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這樣內外開弓,陛下也會對王爺更加放心一些的。”
“你倒是聰明啊,好,就按你說的辦!”
他倒是找到辦法了,可侯鎮還沒找到自救的辦法呢!要是這個法子不成,自己的人頭肯定會在他之前就落地的!
“那刺史那邊···”
“放心吧,他不會有什麽意見的,一個胡人,不必特地放在心上。當年要不是先帝心懷天下,海納百川,他一個胡人也沒有機會到中原來當官。”
“是,小人明白。還有那個花樓的諸位姑娘們,小人想為她們求一條生路,請王爺許她們去蜀中謀個生計。”
“小事,你自己看着辦啊,到時候跟李管家說一聲,他去知會一聲就是了。”
“多謝王爺!那···那個古二娘呢?還要不要抓?”
“抓呀,她跑了,我的臉往哪兒放?帶回來,關進黔州衙門裏,我倒要看看,她對這個安戟,到底有多忠心。”
侯鎮也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了,離開王府的路上,他也在自己思考着自己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