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白凡懷疑自己的耳朵。
白凡臉上的筋肉抽搐:“那些像喪屍的怪物,是‘蟲’,你沒在開玩笑吧。”
“時間到了你就會知道的。”
聽到對方也無法解釋,白凡對汪明誠的突發言論更不服氣,在此之前在多強大的對手面前他都沒有露過怯,對于自己認定的想法堅持己見、據理力争,知道對方被說服。
但他在亡淵首領的邊上特別像是力量渺小的蝼蟻。只是看過來的一個‘不願多說’的眼神,就讓他熄滅了說服的心。
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說不服他。
這是很能說明問題的。汪明誠既然敢一個人來見他們,不是對自己的實力緊緊只停留在盲目自信的階段,而是他有足夠的實力,不怕他們合圍的能力,更不覺得他們有圍殺他的勇氣。
外界對汪明誠的個人技能衆說紛纭,但其實誰都知道,他個人技能的要不是最親近的核心隊友,其他能知道的現在估計墳頭草都幾丈高了。
白凡做如此想,但他的隊員好像那根“危機雷達”要弱一些,還在不怕死地嚷嚷。
“你有什麽依據說我們白哥是錯的啊,十幾個副本了,鑰匙我們白哥錯過我們都不能站在這了,一直以來就沒見白哥說錯過,你反倒說那個原住民推論才是對的。你也太離譜了吧。”
“本來以為‘亡淵’的隊長有多睿智,現在看來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
白凡看向隊伍裏說話的老幺,心裏大贊其粉身碎骨不要命,差不多給自己的小老弟們墓碑買什麽顏色都想好了。
結果汪明誠無視了他們,自顧自問白凡:“他跟什麽人在一起?你們見到的時候他看起來怎麽樣?有說要去哪兒?”
一下子問這麽多,白凡都不知從何回答起,只是這人身上那股懾人勁兒消失了,問題也像是關心兒子的老母親一般啰嗦。
他一一回答了,汪明誠非但沒有松口氣,反倒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
要說白凡也是個聰明人,他沒想到叱咤蓋亞世界的大佬竟然驚人的好懂,幾乎是瞬間就知汪明誠下一句要問什麽。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們隊伍裏的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就是盲的,還一直認為他是原住民。”
是的,白凡反應過來了,這個“陸一飛”就是“亡淵”一直在找的人。
這下終于說的通了,那個人的各種表現為什麽不像原住民,又為什麽要混入玩家的隊伍,副本裏的一切不感到驚奇,還能迅速的判斷形勢,親手将他們從幻覺裏救出來。
陸一飛不是原住民,他就是那個傳聞中開啓蓋亞世界終局的男人。
就是如此這個陸一飛才對“亡淵”如此重要,他為汪明誠的心急做了解釋。
孟朗背着一個女孩,那女孩的頭軟着沒有意識,而腿用紗布包紮了起來,但還是看得出來傷口情況很差,血液洇出來打濕了孟朗背部。
旁邊跟着頭發剪成短寸的楊銮,臉上脖子上滿是分不清傷口還是髒污的東西,乍一看像是從哪個煤井裏出來的土撥鼠。她幫忙托着孟朗背後的人,小心護着不讓人颠簸而滑落下來。
二人一前一後跑得氣喘籲籲。
孟朗跑過一個工廠的鐵門,楊銮迅速地關門,眼疾手快地把比她隔壁還粗上許多的鐵鏈絞起來打上結。
避到廠房門前的卡車背面,終于有功夫喘口氣。
“媽的,沒想到那些玩家居然這麽瘋,動起手來完全不顧同伴的情誼……簡直是腦子有泡。”孟朗的眼裏閃爍着憤恨,試圖平息先前的怒火。
身旁的高中生喘着氣,附和道:“兩個領隊全都背後使陰招了,要是夾在中間不跑就真的沒命了。”
孟朗剛進來這個副本,就被四散的人群沖到了同一條街道上,然後在找掩體的過程中發現了楊銮,随即結伴一起行動。
他們原本只是觀察那些怪物的變化,在遇到危險時,使點小計謀擊殺,也算是性命無虞。
直到他們遇上了一只玩家隊伍。
孟朗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團戰,看到對方也是玩家,便答應了對方抱團擊殺怪物的請求。
沒想到,他們的合作極度短暫,合作了幾次找到一個藥店和幾個醫生後,對方就開始有意無意地讓他們打頭陣,意圖搶占醫療資源。
在搶奪一個小超市物資的時候,楊銮的頭發怪物身體上凸起的尖刺拽住,眼看着距離拉近,就要被咬住咽喉,被孟朗一拉,命是保住了,頭皮卻被撕掉了一塊兒。
楊銮咬牙忍痛,還幹脆自己把頭發全都剪了,防止逃跑中再遇上被抓住弱點。但就算楊銮吃的住疼,覺得禿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可是頭上的創口面不小,有感染的風險。
僅僅只做了簡單的包紮之後果不其然某個晚上人就有點發熱了。
他們找醫生想要點消炎藥,卻被告知消炎藥是有份額的,每個人只能領取一次,如果這次領了,下次更大的創傷就不能領用了。
孟朗想都不想,決定要領,結果那醫生卻說有更重要的病人受傷了,他們的小傷可以暫緩。
這樣的托詞實在不可信,楊銮不知道,孟朗卻是經歷過喪屍圍城的副本的。在那個大的超市裏,那些報團的人是怎麽排擠人的,到死他都不可能忘記。
他看到那支隊伍裏有個女孩僅僅是胳膊肘擦傷了,就從口袋掏出醫生早已經說沒有了的藥膏輕輕擦拭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太過輕易地相信對方了。
以為同是玩家,立場相同,大家有志一同地對抗怪物。
去了幾次,對方一推二推的,孟朗也不是傻子,這根本就是在拿話搪塞他們,他們根本不想把藥分給這幾個早就被當做前線炮灰使用的工具人了。
因為人多掌握着物資就有了話語權。
據孟朗所知,只要是那支隊伍的人就連皮外傷醫生都忙着治療,而那些被當做炮灰被怪物咬得傷重的人,醫生連嘗試都不願意嘗試救人。
這明擺着是過河拆橋!
數次被推拒出來,他的眼神也越發深沉。
這裏只有他和楊銮,楊銮還是個孩子,他這個時候就是這孩子的靠山,是哥哥。既然他曾經能把楊銮帶出幻境,這一次當然也同樣能保護好她。
這支不齊心的隊伍,随後找到一個易守難攻的電視塔,邊上就是明海市的傳媒中心,傳媒中心的全球代購平臺一直很有名氣,那個電視塔邊上的傳媒大樓裏很是囤了些物資在裏面。
那些人高興的不得了,進去之後發現裏面也只有些瑟瑟發抖的普通人,遂将那些普通人打發到一間房間去關了起來。
孟朗和楊銮對這樣的做法深惡痛絕,但對方人數優勢他們太多了,他們想要硬碰硬,掂量掂量自己和對方的人數差和實力差,結局絕對不會太好。
孟朗在陸一飛眼前晃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靠着耳濡目染還是學了點伎倆在身上的。
他們注意到隊伍裏也不是一條心,兩個說話大聲的團隊核心人物都隐隐有分庭抗禮的意思,就用一副臣服的卑微姿态,兩頭慫恿,最後讓一桃散了二士。
一個挂名隊長,一個實權隊長很快離心離德,各自的擁趸打了起來。
兩個領頭人誰也不服誰,很快隊伍也搞得分崩離析,有乖覺的玩家覺得不妙,偷偷帶着一些物資跑了。
這一跑,一個領隊就手忙腳亂了,混亂之下竟利用起那些怪物,結果那怪物好似有了什麽變化,滞澀的身體裏面孕育出了新的怪物,他們不敵,被怪物潮突破了傳媒大樓的大門。
早有準備的孟朗和楊銮不算太慌亂,打包好了路上吃用的就打算撒丫子跑了,還順便打開了關押着普通人的門。
誰知混亂中,有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想着死前還要爽一把,竟然把一個女孩逼在牆角,那女孩害怕絕望的哭叫聲引來了孟朗和楊銮。
孟朗把那人一腳從樓上踢進了怪物堆裏,和楊銮把人救了下來。誰知,那女孩子之後居然叫出了孟朗的名字。
孟朗根本不認識她,逃亡路上知道了女孩子的身份,大驚失色的同時,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快去找到陸一飛!
只要告訴他這個世界的真相,他一定會找到破題的方法的。
“我們現在往哪裏去?”楊銮看了看身後逐漸湧過來,卻被鐵門阻擋住的零星怪物。
他和楊銮實在堅持不住了,何況現在還多帶一個人。一個禮拜以來他們随那支隊伍遷徙而來,一路上也在找陸一飛,但是一無所獲。
他相信陸一飛此刻一定需要他。
孟朗放下人歇了會,腦子也沒那麽亂了,冷靜想了想。
陸一飛的名字肯定沒有“亡淵”響亮啊,他們要找“亡淵”比找陸一飛簡單多了!只是他們隊伍的腳程太快,而且一直在換地方,他倆很難跟上。
孟朗猜到了“亡淵”轉移的這麽快是在找陸一飛,但是內心裏更希望陸一飛現在已經和“亡淵”一起行動了。
因為陸一飛體力很差,沒有任何同伴在身邊,就是個脆皮,他的智慧,沒有武力的保護,顯得格外像玻璃罩子裏的鑽石。
只要敲碎了外殼,鑽石根本保不住。
“我們去找另一只玩家隊伍,打聽‘亡淵’的下落。”
“好!我們把她帶到陸哥那,他肯定就想出拯救這個世界的方法的,只有他才可以。”楊銮髒污的臉上卻能看到透亮的雙眼滿是堅定。
如果陸一飛在這,會發現這兩個人都變了很多。這一周磨碎了他們的天真,削減了他們的盲目依靠,卻增添了一份堅信和執着,像是被打磨好的璞玉開始散發出價值的光芒。
他們也該成長起來了。
一個像炮彈一樣長着翅膀的球沖破了展覽館倉庫的頂端,留下一個直穿的洞眼,從下面往出來能看到湛藍的天空。
陸一飛坐在機艙門邊,機翼的轟隆聲讓他幾乎聽不清機艙裏他們在說什麽。
失去視覺的同時,他的聽力沒有像傳說中那麽顯著提升,反倒是失去了看嘴型判斷的能力,對于噪聲中話語的辨別也變弱了。
他感受着從縫隙裏吹進來的風鼓動着玻璃窗,以及任何可以震動的東西,也知道此時什麽直升機的高度應該也在數百米以上。本身恐高的他失去了視覺,僅憑觸覺和感受,反倒沒有了身在高空的實感。
換句話說,就是恐高突然不治而愈了。
他想象着直升機在毫無依靠的半空中穿梭,僅僅靠着扇動不停的機翼懸空,不由得為機翼的功率無端擔憂起來。
他把這種杞人憂天跟身旁的人講了。
身旁的人大大咧咧地說:“怕什麽,就算飛機突然沒油我們也不會有事……”
陸一飛不知道趙洋有何底氣說這樣的話,只是在下一分鐘他突然醒悟到不應該在機艙裏的時候跟同伴說這樣的話。
轟的一聲,只比機翼的扇動聲更大的爆裂聲穿過他的耳膜,随即整個人像是被翻了個個兒,如果不是身上的安全帶,人已經被甩飛機艙上甩成貼餅。
接下來更是噩夢一般,安全帶像是兩根鐵手一般箍住他的肩膀,随即而來的是沖天的失重感,帶着旋轉,讓他意識到自己是遭遇了墜機。
“汪……”僅僅是出口一個字,他就閉上了嘴。
這樣的地獄般的眩暈持續了30秒鐘,突然一下子像是被托舉在手心的東西似的,一下子穩定了下來。
從外面看,飓風樣的風旋包裹着龐大的機身,像羽毛一般緩緩落地。
展狄火冒三丈地啐道:“什麽鬼東西,把我的機翼都砸斷了&*(%&%)……”
“你還好吧,”趙洋看陸一飛面色鐵青,分明是被吓得夠嗆,頗為難為情地解釋了下,“哎,我不是說了不用怕的嗎,我們陳少爺有個人技能呀。”
你說了嗎你說了個屁!
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髒,不過陸一飛心髒要跳出來似的無法平複,連腦袋都跟着疼,根本沒心情吐槽他。
展狄專心控制着飓風的大小,穩固托舉着空中的巨大直升機,心疼的要命:“……這個是我花了五千萬搞得最新型號的強度超高的機翼啊啊啊啊啊啊,被我知道是誰害的他死定了!”
直升機迫降在一幢樓的頂上,在沒弄清楚底下形勢的情況下,展狄也不敢随意亂放他的心肝寶貝。
落下地面的那一剎那煙塵亂飛,機翼是停滞的,沒有震耳欲聾的聲音,塵土在飓風的帶動下飛得到處都是,讓人眼睛都睜不開。
趙洋拉着陸一飛下飛機的時候,陸一飛哪怕什麽也看不見,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大聖,快收了神通吧,陸一飛一副苦瓜臉好想說。
人工沙塵暴也是醉了,嘴巴一張吃了一嘴灰。
腳踏上地面的那一剎那有一點軟,差點摔倒的時候,被一股大力強勢地抓進了懷裏。
“喂,你誰啊,把他放開。”趙洋看陸一飛被一個突然沖出來的人緊緊抱住,吓得跳了起來。
展狄自然也看見了這個人,将要上去強人的趙洋攔住:“別過去,他是‘亡淵’的人。”
“那又怎麽樣,他還不是不要臉地搶人,肯定是聽說陸一飛很有用也想利用他吧,怎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都幾次了,你這麽大個隊伍要點臉行嗎?”
陸一飛一開始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吓懵了,随即聞着味也猜到這是誰了。
那個人高自己半個頭,呼出來的氣噴在他臉上,呼吸過速,那雙箍着自己的胳膊曾經給躺在床上的他喂過藥,給他擦過身,還曾經細細做了小木頭雕刻件、異形珍珠雕刻件送他。
意識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誰的那一剎那,瞬間有要哭的沖動。
健康的身體眼睛突發性失明,沒有人可以依靠,一直以來的藏得很好的不安和委屈似乎都要從眼睛裏跑出來,化作洶湧的鹹滋味。
但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按捺住躁動的心髒,叫面前這個人看不清他的心緒波動。
他還沒忘了,讓他眼睛失明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男人隊伍裏的人。就算不是汪明誠的意願,那個害他的女孩也在背後隐藏着,不知道看到他活着出現會作何想法。
陸一飛緩緩推開人,卻發現根本推不開,這個人像一只夾住了人不肯放的螃蟹,露出來的淨是讓人無從下手的硬殼。
“汪明誠,你松開我。”
汪明誠沒有依言松開,微微離開一些,兩手托在他的後腦勺上,迫使他擡起頭:“你看看我。”
“你幹嘛啊,”陸一飛反感試圖偏開臉。
“看我!看着我……”汪明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可憐,“求你。”
陸一飛一下子就洩了氣,就像很久以前他沒有記憶時候對自己撒嬌讨好一般。
汪明誠看着這個人失去神采的雙眼,臉上、唇上血色都淡了,像是人都變透明了些。睫毛無謂地撲閃着,底下的視線卻再也找不着正确的落點。
他看着陸一飛對自己遭受的一切無知無覺的臉,甚至像是對所有的東西都逆來順受,那火氣不知從何處而來,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防線。
怒火熾熱滾燙地在他心頭跳了幾圈,對方明明是推開手中不自覺的緊張攥着他的前襟,像是有泉水瞬間澆滅了那點不值得說的怒火。
他對陸一飛一句重話也說不出口。
呼吸不暢,肩膀震動的汪明誠有想過再次見面的時候,兩個人是個什麽樣子。
陸一飛會質問他,為什麽不去找他,會質問他鑰匙就真的這麽重要嗎,抑或是一句話也不願意同自己說。
但他會向他坦陳心跡,不管受到何種對待,他都無所謂,只要陸一飛最終接受他。
怎麽樣的都好,但絕不是這樣無力地看着這個卷發青年失去神采,雙眼無光的樣子。
“你的眼睛怎麽變成這樣了,誰做的?”
“你不如問自己。”陸一飛不願說有自己的打算。
汪明誠只顧着自己認錯:“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到這個時候,還要維護自己的隊友,可真是個感天動地的好隊長,內心的震動過去了,陸一飛兩只手落回自己身邊。
“你抱着我朋友很久了,能把人還給我了嘛,”趙洋湊近了。
“你是?”汪明誠攬着人,莫名其妙地看他,“倒是不知道閣下是來做什麽的。”
趙洋不愧是靠直覺活着的人,覺得這人太過惹人厭煩:“我們小陸根本就不爽你嘛,還恬不知恥湊上來,舔狗能自覺點走開嗎?”
歷來以大度、坦誠聞名的“亡淵”大佬汪明誠輕輕地:“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