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展狄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渾身發軟,身上哪來的紅線、血管,自己還躺在不知道誰身上,臉莫名很疼。
他撫摸着不明原因疼痛的臉,不知道在幻覺中那假的“母親”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廟裏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在地上了,一個個的深情恍惚,嘴裏念念有詞。
這些人好像是同一個時間醒的,擺脫身上的無力感和對空間的陌生感之後,都在茫然四顧,他們這才發現他們說在的地方根本不是什麽廟宇,也根本沒有什麽大佛。
地上不過是雜草叢生之間的斷壁殘垣罷了。
望出去只是一片荒郊野嶺。
原本他們覺得是大殿的臺階的地方,只有高高低低的破爛碎石,還勉強看得出臺階的樣子,而印象中原本是大佛的那個位置 ,地上只倒着一尊烏漆抹黑的等身高的人像。
渾身像是只有皮膚,沒有頭發的一座光溜溜的石像,還是漆黑的,沒有耳朵,腦袋的位置只有兩只碩大的眼睛。
一個男人呆呆的坐在地上,手裏還握着一根長棍子,很難看不出這是出自誰的手筆。
“陸一飛?”
陸一飛其實并沒有發呆,只是因為累叉開腿坐着眼神無法聚焦看着像是呆住了,手裏拿着的棍子其實是跟掃帚柄。
直到半個小時前,他想來想去,別人有而他缺少的,唯有視力這一項了。
他聞到的氣味,別人也有聞到,可以說,幻覺就是從山腳下他們開始聞到那股味道就已經開始了。
但是幻覺的深淺來源于一路上上不斷的心理暗示,等到他們真的來到殿宇裏的時候,來的人中從沒有人曾說過鎖在的地方是個廟宇。
趙洋邊走進來,邊跟自己說這是個廟宇的時候,只有身邊他們自己隊伍裏幾個人迎合,其他的人像是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并沒有什麽反應。
可見他們從山腳下第一個人看到山上像是個廟的時候,已經暗示了自己山頂上就是個廟,直到他們踏進廟宇,廟宇才在他們的腦子裏幻化成這個樣子。
不然很難解釋,這種人跡罕至的山頂怎麽會建那麽大一個廟宇。
廟宇因為他們的懷疑變得香火渺茫,甚至金身上積灰很厚,真是自動合理化了。
借着對幻覺的猜測,陸一飛突然就猜到了,這些人一起進入睡眠的契機,可能是某個大殿裏的東西,每個人都關注過,甚至有可能親手觸碰過。
那東西對所有人能産生作用,唯獨對他産生不了效果的原因,大概率就是他是個瞎子。
那東西就是通過眼睛對人施加的,他們陷入昏迷很可能是進入了第二層幻境。
“是那個東西吧,我看不見所以沒受影響。”陸一飛說,掃帚柄指向角落裏碎掉了一半的等身人像。
展狄謹慎地握緊了身邊的刀,那尊石像果真有古怪,鑲嵌的像是黑曜石材質透着黑色反光的眼睛,只是盯着看幾秒鐘就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他不敢再盯着看,轉手就用刀劈砍那對眼睛,卻發現上面已經有了裂縫,果真是陸一飛将那東西的打碎才導致的破裂。
他将那東西的樣子跟陸一飛形容了一下,陸一飛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進到二層幻覺的時候,見到了什麽?”
展狄分明知道陸一飛看不見自己的臉上的表情,但仍然慌了一瞬。
“沒什麽,見到了我媽。”
“我媽死了很多年了。”
陸一飛說:“哦……沒事,我爸媽也死了很多年了。”所以不會被吓到的。
展狄不知怎麽的比他平靜的語氣逗笑了,并非幻覺的副作用,但凝結在胸口郁悶也散開了一點。
“有些血管從我的身上流進了那個東西身體裏,還以為是真的要讓我把血肉還給“母親”……如果是那樣我倒還願意,可那鬼東西不知道是個什麽。”
他的聲音糾結,十分不敢肯定:“看起來像是一種……蟲。”
“蟲。”陸一飛重複他的話,整張臉陷入沉思之後顯得浮于表面的表情淡淡的,像是對世界上所有東西都不太上心的樣子。
分明是一副對這個世界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但展狄知道他隐藏在視力之後的是萬分的頭腦清醒,他甚至懷疑他可能是個玩家。
大殿裏的人都是幾經蓋亞手段的老玩家了,都明白過來是這個看起來叉坐在地上的人救了他們這幫人。
這人臉上都是髒污,衣服褲子上都是破損,膝蓋處甚至磨破了還有些血跡,想來這個人因為看不見還四處打砸東西,被碎片和地上的斷壁殘垣弄得吃了不少苦頭。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也聽到了,這人是個原住民,甚至連個玩家都不是,震驚之餘這批老玩家根本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原住民救下來。
震驚啞口無言之中有些茫然。
如果原住民有這樣的能力,他們先前只把原住民當成工具人罷了,何曾想到居然有一天會被一個随手就能殺死還不用背負任何責任的原住民救回來。
有人想要湊近掰他的肩膀,想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何不同。
不過在觸碰到他肩膀的瞬間被趙洋和展狄他們擋開了。
這幫人一看就是唯利是圖的,看上了陸一飛的頭腦,一看這個人能在終局裏派上用場,就算不顧陸一飛的意願,也要把人帶到自己那裏去。
趙洋不高興了,他才是第一個找到這塊香饽饽的。作為栽花的前人,成果怎麽能被他人摘取呢。
“滾滾滾啊。”
看他們一副嚴防死守的樣子,其他的玩家也知道今天得不到這個原住民了,但還在那磨磨蹭蹭地不走。
“哎,知道一下名字,交個朋友總沒事吧。下次沒準見面,我們還能護你一護。”有個看起來個人很高,披着一頭齊肩短發的女玩家說。
“嗯,我是陸一飛。”
嘴長在陸一飛身上,趙洋看他在一群人的吹捧中也沒見喜色,一點要跟別人走的樣子都沒有,遂放下了心。
“哦呢,名字挺好,寫起來很快哈哈,那就下次見。”這個姑娘說完就爽快地走了。
“嗯?這名字有點耳熟诶…”
“他會不會不是原住民啊?”
“別胡鬧了,瞎子玩家能活到現在,白日發夢呢,肯定是原住民啊。”
“你也覺得耳熟,我也是……怎麽好像前不久還聽過的,哎,想不起來了。”
“陸一飛嗎,我也記住你了。”那個雌雄莫辨的聲音,陸一飛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他還有事兒想問他,但這把聲音陸一飛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
看出了陸一飛的猶豫,白凡蹲下身,和他的沒有落點的視線齊平:“叫我白哥就好。”
“白鴿?”陸一飛想着估計是個小姐姐,感覺她湊到自己前面,将手上的掃帚柄扔到一邊怕戳到人家。
“白鴿,我問你哈,現在你還覺得是六道輪回嗎?”
白凡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你想問我,剛剛遇到的這一切,那個東西是不是也在六道的範疇裏?我想它是的,你知道阿修羅嗎,從卵而生,鬼趣所攝,非人非神,沒有神的善行,①利用人的七情六欲汲取願力,他有千種變化,在不同的人眼裏是不同的存在……”
陸一飛不想表述的很清楚,因為他們給他設定的原住民身份是不應該知道太多蓋亞的規則的,但他沒想到白鴿很快理解了自己的問題。
“那你覺得,蟲是屬于哪一道,我以前也想過,要說是人能夠轉生,轉昆生成蟲到底算是畜生道還是地獄道呢?”
“蟲?怎麽,你覺得跟蟲有關?”
陸一飛盤起腿,“唔,目前還是種猜測。”
白凡似乎覺得他的想法有點過于天馬行空,善意地笑了笑,知道這小子不簡單,沒想到真是不着邊際。
這也許就是這個世界裏原住民想象的極限了吧。
“你覺得‘蟲’是什麽呢,它是從遠古到現代,就算恐龍滅絕,時代更疊,都不會消失的物種,生命力超出一些物種的存在,滲透了每一個文明,不是嗎?”
“你能這麽想我也不意外,如果以後需要我,可以報我的名字。”白凡說。
“好啊,白鴿小姐姐。”誰也說服不了誰,陸一飛并不意外這個結果。
白凡面具一般的笑臉有了一絲皲裂,“誰跟你說我是女的,我是男的,我叫白凡。”
“啊,是白哥,不是白鴿啊,”陸一飛難得有點尴尬,“不好意思啊,我看不見、我以為聲音這麽好聽是小姐姐。”
看着陸一飛擺着手局促的樣子,白凡不知道怎麽的更生氣了,但是他這邊這群人緊盯着自己深怕自己暴起傷人的樣子,一下子就洩了氣。
算了,他跟個瞎子計較什麽。
衆人陸陸續續離開破廟。
有人離開了個把小時後,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陸一飛,陸一飛,我靠,不就是亡淵在找的那個人嗎!”
“哈?你怎麽不早說啊,這下好了,錯過一個億,沒準把人送去還能加入他們隊伍呢!”
“你不是上次聽人說,‘亡淵’老大找人都橫掃整個明海地圖了嘛,說明人真的很重要啊!這次真的是手裏握着彩票還過期了!”
“不過,那他咋說是原住民,肯定是個玩家啊!”
“說這還有什麽用,把消息先傳給‘亡淵’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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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①參考資料: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