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瞬間就起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騙不過汪明誠,汪明誠可不是陸一飛那麽好騙的,他是“亡淵”的首領,他猜測哪怕是在陸一飛身邊,汪明誠也未必展現出了全部的自我。

楊學在還沒有逃離蓋亞世界之前就知道,“亡淵”的首領是個很強的男人,這種強大并不僅僅只是實力,信服他的人很多,但并非都因為他破解蓋亞世界的能力。

他能帶着團隊所有人活下去,包括附屬于他的人,他也并不吝啬自己的資源。在所有團隊都忙着相互傾軋,互相殘殺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提出來要團隊之間守望,情報共享的,團隊之間的信息流通自他開始。

這樣強的人卻因為他一句話就轉瞬殺了個人。他沒對自己的重要性産生過多期望,只能是他的話在汪明誠聽來舉足輕重。

傳聞中汪明誠并非這麽嗜殺的人,可是現在這樣,他口中這個要尋找的人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對不起,我不知道。”

汪明誠認出這個鼻青臉腫的胖子那一瞬間,就知道陸一飛不在這了。但,陸一飛要是受任何傷,這個男的都不會這麽好好活着。

這個楊學想借自己的手擺脫這個吃人的隊伍罷了,不過他依舊把人殺了,因為那個男人說的事情即便是稍微想想,哪怕只是杜撰的,都讓他殺意破胸而出。

“他安全嗎?”

汪明誠明明是正對着他的,他卻看不清他的臉色,抑或是那樣的語氣和壓迫感讓他的視力似乎也受到了限制一般,看不清眼前的人問這話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

楊學敢說,但凡是負面一點的答案,他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他還是決定照實說:“我不知道,進來之後我被圍毆了幾次,身上的傷口應該都是被打的,”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他應該是安全的,不然我也不會好好的站在這裏了。”

這個胖子鼻青臉腫的,手腳上都有傷,汪明誠其實很難分辨其中的某一道傷口是不是原本屬于陸一飛的。

但他的大腦自動的選擇了積極的方向,選擇暫時相信他的話。

汪明誠轉身要走,楊學緊緊地跟了幾步,汪明城停下腳步:“跟着我做什麽。”

楊學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低聲下氣的求人,語氣想要卑微一些但這事情他不熟,故作低姿态讓他的語氣有些牽強:“你帶上我吧,我很有用的,至少能給你陸一飛是不是安全的線索。”

汪明誠并不在意他姿态如何,原本他确實沒打算帶上這個胖子,無論陸一飛發生什麽,在這個胖子身上見到的基本都是他不會想見到發生在陸一飛身上的事情。他不知道陸一飛身處何地,只能眼睜睜地看到複刻在楊學身上的痛苦,那樣的無能為力是他不容許在自己身上出現的。

但是“看着反映在楊學身上的事情無能為力”和“根本不知道陸一飛在什麽地方受到什麽樣的傷害”兩者相較,他一時比不出來哪個讓人心情更糟糕。

進終局以來,最初大家分散在各地,他最擔心的就是楊立生那幫人因為人多,嘗試把分散在各處的他們各個擊破,但是時間越久,他發現這種可能性越小。

掃遍了明海市的幾個區,也不過零星見過幾個對方的人,而且處境也不好,幾乎都是疲于奔命,和進來前相比幾乎沒有餘力在追殺他和陸一飛的身上了。

即便聽說一些高端玩家擁有直升飛機這種大型運輸工具,在這個動靜一大就會吸引怪物追着跑的世界,也未必占優。

照這麽說,陸一飛應該除了怪物之外沒有其他的外力威脅了,雖說陸一飛的身手……也很讓人擔心就是了。但憑借他的聰明才智,只要遇到相熟的玩家,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他們。畢竟自“亡淵”這支隊伍他經營到現在,在蓋亞世界的隊伍中間應該名聲不小,散落的玩家為了更大的生存率應該會找來跟随他們。

可一個禮拜了,他還是一點關于陸一飛的消息都沒有。

汪明誠所在之處,彙集了中轉站裏隊伍中男人女人的憧憬敬仰的目光,但是他沒有絲毫感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如果不是出事了,那陸一飛這個時候到底是在做什麽呢?明海市還有兩三個區他還沒掃過,只能一個個去看看了。

“可以。”

楊學狠狠地松了口氣,交握的雙手微微顫抖。

賀橙兩手懸在身後,嬌俏地嘟着嘴,一蹦一跳地想要湊到汪明城身前,尚未近身就被黎旺擋在遠處,不開心地只能提高音量說:“哥,怎麽又要多帶一張嘴啊,看着這胖子也沒什麽用。”

楊學不知道她是誰,但看她能夠随意地跟在他們隊伍裏,估計也是“亡淵”的隊員之一,遂一點不計較,明眼人都知道這支隊伍誰做主,他留下只要汪明誠首肯,他的話就是最有效的。

“胖子,既然留下來,那你就創造一點作用吧。”比如說花樣百出地死去給她找點樂子什麽的。

她當然聽到汪明誠帶這胖子是為了找陸一飛,這胖子和陸一飛或許是有什麽特殊因緣吧,可她知道這根本是無用功,她已經在陸一飛身上放了“人眼蛛”,陸一飛不可能活着。

這是她在基地倉庫裏面随手揀的,這小東西長得像一個人眼球,平時封印在一個銀絲球碗裏,平時看着沒有什麽用,連高級玩家的身都近不了。這東西是在某個部落巫術副本裏面孵化的,通過寄生在宿主的頭顱內吸取養分,只要接觸到皮膚就能鑽到人身體裏,一旦寄生的宿主進到任何一個蓋亞副本裏,它就會醒過來活動。

宿主一直會眼盲,什麽都看不見,直到人眼蛛孵化幼蟲,然而一旦“人眼蛛”孵化,等待宿主的不是解脫——它的數百數千子孫都會從宿主的七竅湧出來。

到時候宿主必死無疑。

但基本上宿主是不太可能活到最後的,畢竟蓋亞世界又不是什麽安全舒适的人間天堂。

女孩想着居然看不到陸一飛那張令人生厭的漂亮臉蛋上五孔七竅都奔湧出小人眼球蛛的畫面,感覺還挺可惜的,但一想到這個礙眼的競争對手再也見不到了就樂不可支,臉上也紅光滿面起來,但她看了看周圍,知道要注意影響,強壓下上揚的嘴角。

所以說……汪明城現在都是做的無用功。只她一個明眼人能看穿這一切,帶這個胖子就真的是浪費糧食而已。

黎旺有點煩她,不讓她亦步亦趨地跟汪明誠:“有沒有用,你又不知道,別再亂說話啦。”

賀橙本就看不上他,現在又深陷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态中更不不惜得掩藏了:“我怎麽不知道,陸一飛已經死啦。”

黎旺汗毛一凜,這話要是被老大聽到就不好了,回頭一看老大早就走開了。

他看賀橙信誓旦旦的樣子,像個明明考了一百分回到家去非要裝模作樣自己考砸了,想要看到別人驚喜、強忍住的樣子,分明是知道些什麽。

展狄揮了一下手上的太刀,上頭的血珠順着血槽一下被甩了出去,他看向天空,原本近處的巨大紅色光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香味。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怪味?”瞎子青年說話了。

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嗅覺是正常的,伸手把鼻孔微微擋住,試圖屏蔽那股味道。展狄心道這種味道也許在每個人的嗅覺裏都不同,他聞着還挺好聞的。

許英升坐在一輛拖拉機上,只是含着棒棒糖,從旁輔助,目光緊盯的地方就飄起一連串黑色符號,那串符號環繞在空氣中,将怪物的腳腕圈纏起來,往兩個方向拽開,将它從中間一分為二,随機黑色的符號就像力竭一般消散了。

場面殘酷,那些怪物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那雇傭軍般的男人不發一言,兩只手被一堆金色全套包裹着,拳套表面流動着一股氣,只是一拳一個,還有餘裕照看着大局。

趙洋護着陸一飛四處亂竄,偶爾有怪物快要打爆他倆腦袋了,大部分都能逢兇化吉,雖左支右绌,尚能支撐。

他們所在之處是一個村莊,這個村年輕人口大多流入明海市裏了,留在村裏的人不多,也好在如此,變成怪物的人類也沒有這麽多。四面都是平地,沒有什麽遮擋,他們也能應付的過來。

他們挑選這個地方是有理由的。大部分隊伍都集中在市區裏,市區怪物多但是稍微一個不小心不熟悉路就容易把自己困住。而且他們比別人能夠腳程更遠,當時離他們最近的紅色光柱并非是這一個,因為農村更加方便降落就選擇了這裏。

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一架直升機,方便是方便,就是太招搖了些,簡直就是個明晃晃的靶子。不說被有心人盯上,那些随着聲音在地面上追着來的怪物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那些怪物身上有變化了?”陸一飛問。

趙洋停止了上蹿下跳溜怪行為,沉下來看看周圍,發現那些怪物動作不知怎麽地都遲緩了。那些到處撲人的怪物動作像是被空氣阻礙了,很快就連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也能将那些東西甩在身後。

趙洋說:“臉還是那張惡心臉,就是動作慢吞吞的。怎麽了?”

陸一飛抽抽鼻子,無神的瞳孔裏看不出什麽,呆滞的樣子讓人覺得有點憨傻,他說:“這個味道是從怪物身上發出來的嗎?”

趙洋撓撓頭要回答,許英升從嘴巴裏拿出棒棒糖,說道:“不是,好像是從空氣裏來的,說到這,你們說這個紅色光柱哪兒去了,我們追到光柱底下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展狄幾步騰身而起,淩空一躍,将一個怪物踩在腳底,不管那東西如何鬼吼鬼叫,下盤都穩穩當當的,“既然看不到了,我們可能已經身處在光柱之中了。”

陸一飛什麽都看不到,不知道原本光柱的樣子,也無法憑借肉眼看到現在光柱消失之後的樣子,但是他覺得展狄的想法很有意思:“有點像波粒二象性?遠觀的時候它是光柱,湊近的時候确實肉眼無法可見的波長嗎。六條光柱,為什麽是六條,不是四條、八條?”

趙洋覺得這問題有點傻,管他是六條還是八條,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了。

“還能看到其他五條嗎?”陸一飛兩只手比劃着。

“我們這兒地勢太矮了,看不到其他地方,”趙洋眼神好使,跳上拖拉機望遠,最多也只能看到成片黃綠相間的農田,還有田埂上停着的農用機械,再遠只能看到半山腰上零星的農房了,原本這邊的這條光柱應該是離城市最遠的。

“那邊有山,山頭上還有些農戶,咱們去那兒看看。”

“聽”山跑死馬,陸一飛聽趙洋說是這山很近,實際走到山上的時候已經快兩個小時之後了,又盲又累的普通人陸一飛拄着一根趙洋給他做的導盲拐杖,喘得像條狗。其他人根本不願意等他,早就上山了。倒是趙洋說到做到,陪着他墜在隊伍最後面。

雖說兩個人遇見不多久,但陸一飛依然認為趙洋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大多數時候這個人聽來都不太靠譜,但這不影響他實際行動十分的貼心。

陸一飛握緊手中的拐杖,不禁想到要是汪明誠在,可能自己都不需要費這腳力上山,這一刻突然有點想這個人,但随即他猛搖頭。

明海市就這麽大,要是汪明誠的隊伍有金平和紅毛他們吹得這麽厲害,早就能夠找到他了。他這麽急切的期望找到汪明誠,就好像是求着抱人家大腿一樣。

“你還成嗎,不成我等你歇歇。”

陸一飛強打一口氣,“成!”

等上了山,趙洋像個導游一樣跟他介紹說山頂是一座面積可觀的舊廟。

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在鄉下的山上建這麽搭一座廟,看那柱子上剝落的紅漆和香火鼎上積得厚厚的快要讓這座鼎看不出本來的花紋和顏色,想來這座廟香火也是近幾年難以為繼了。

“也不知道造廟的成本收回來沒有。”

廟是七進的,陸一飛也不知道小截兒的樓梯上上下下多少回,總算聽到些微的人聲,除了他們幾個,好像還有些別的人。

陸一飛他們走進去的時候都沒有換回幾個人回頭看的眼神,所有人都看向一個身穿白袍的高個兒。白袍遮擋得很牢靠,這個人根本不辨男女。

幾人不知道剛在讨論什麽,趙洋看展狄也是面色不虞。

他走進去看看,廟堂最裏面是做幾十米高的金身像,也不知道供得是哪一尊佛,單手結印,另一手蘭指向天,雙目微合,寶相莊嚴,十分懾人。就憑借趙洋一個平時對佛學完全沒研究的外行人,縱使想說給陸一飛聽聽,也只能說是“有尊很大的佛”這樣貧瘠的描述。

“哦哦哦,大佛。”陸一飛敷衍道,他其實對大佛不太感興趣,豎起一只耳朵在聽那群人講話。

白袍人望着衆人若有所思的樣子,自顧自繼續道:“這六條光柱,暗合了上下浮沉的生死輪回,生前因果的不同自然會進入不同的道,我們進蓋亞世界一路行來,就已經看到了食人的餓死鬼,副本裏普通的人類就是人間道,還有猶如野狗似的異化人為畜生道……”

“這,就是‘六道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