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男的用木頭和被單做成了個簡易的擔架,把已經神智有些不清的嚴長海從樓上房間裏擡了下來。把人放在沙發上安頓好。
期間不知道誰被一個滾到沙發邊上的杯子絆了一腳,罵罵咧咧了一陣,引來別人矚目。
就算是對規則再不懂的人,也知道差不多已近尾聲。只要他們最後不出錯,在座的這些人就能一個都不落的出去了,沒準嚴長海也來得及醫治,所以到了這時候,神經都有些敏感,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容易引起一陣神經緊張。
卞鴻博早就去試着打開過門了,通向外面的門還沒有打開。
卞鴻博說:“等到我們進來的那個時間,估計門就會自動打開了。”
這當然是所有人的希望。
最後一天居然能夠這樣平靜地度過,簡直是不可思議,即使是進過那個房間的禹浩也不禁感嘆,昨天兩人進去,今天早上又能全須全尾地出來,簡直跟做夢一樣。昨天白天還在因為過于苛刻的任務通關條件而食不下咽,今天居然能夠安逸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通關時刻的到來。好像經過那麽多世界,從沒有一個讓人如此放松的等待時刻。
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憊懶的神色。
禹皓托着頭頸,對陸一飛少見地說了句:“多虧了你和汪明誠,不然估計今天又是一場惡戰。”
陸一飛對這話還沒怎麽做出反應,一邊的卞鴻博已經在心中哼了一聲,倒是學聰明了,沒有直接說出口自讨沒趣,畢竟誰都看得出來這個世界的攻略中,誰出力更多。
陸一飛搖搖頭,牙齒把上唇推得老高,任誰看都是一副不爽的樣子,但在熟悉的人看來就是噘着嘴貌似在生悶氣。
禹浩有點尴尬,不知道哪句話惹了他不快。
汪明誠推了孟朗一把,孟朗困惑地啊了一聲,随即很快反應過來:“啊……那什麽,飛飛,有什麽不開心的咱們出去了說,誰惹你不開心了咱們到時候小巷子裏套他麻袋。”
汪明誠:“……”我讓你說這個了?
禹皓、虞美娥、卞鴻博瞪大了6只銅鈴大的眼睛:當事人都在這裏,何況我們都聽見了!
孟朗覺得似乎身周的溫度突然下降了好幾度,忍不住抖了抖。
陸一飛咬着指甲,“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沒完成,有一些東西出現得太突兀了,我們順利出去都不用管嗎?”
孟朗不知道他是真生氣還是真思考:“咱們能出去不就好了,網游不也是設計了全面的場景和劇情,但是單個玩家不可能把所有的細節全都玩到的啊,就算有什麽遺漏的細節想必不影響我們出去吧。”
陸一飛抓抓下巴,掀唇一笑:“倒也是。”大概我只是多想了。
天色已近中午,七天前進來的時候,他們還有10個人,現在雖然減員了但是大部分人至少都還在,對于這個難度的世界來說已經是個比較好的結果了。
“還能什麽呢,那咱們走吧,”虞美娥第一個受不了這些大老爺們扭扭捏捏,你讓我我讓你的樣子,推開了七天前他們進來之後再也沒打開的門。
陽光透過樹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
“即使是模拟出來的世界,空氣也真是清新啊,”虞美娥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用手擋住有點耀眼的亮光,仰起頭的她爆發出了有生以來最為驚恐地尖叫:“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呢……”
別人注意到她的異常,不敢再往外走,“你在消失,虞美娥你的身體透明了!”
虞美娥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已經看不到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不疼不癢,但是在陽光下,一寸寸地消失,不需要多久,她就會變成一個透明人永遠的滞留在這個世界裏。
“我不要死!救救我救救我啊!我還不想死啊,卞鴻博!對,你快出來救我。”死亡的恐懼占滿了她的大腦,眼淚鼻涕流到了下巴,但是很快從她的下巴開始也逐漸變得透明,漸漸地聲音也快聽不到了。
卞鴻博看着她的樣子,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從陽光能夠找到的玄關處退回了屋子裏。
虞美娥只露出眼袋深重的一雙眼睛,怨毒地看着他的身影隐入門邊,她已經叫喊不出聲音了,因為嘴巴整個的消失了。
“虞美娥!回屋裏來!”陸一飛的聲音突兀地從室內穿透出來。
醍醐灌頂的虞美娥根本沒法思考到底自己要怎麽用消失的雙腿跑回室內,但她對于這一句話的指令出乎意料地服從,就像是面對懸崖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抓住了。她用感覺得到卻看不到的雙腿飛快的擺動,用盡了畢生力氣,能感覺到視線在模糊,她的眼睛也快要消失了,也許是求生的爆發力使得腎上腺素一場分泌,在幾個呼吸間跑回了屋子裏。
不消幾分鐘,肉眼可見的,手腳重新長回了她的軀幹上。顫抖地手觸摸着自己細瘦的雙臂,姣好的五官,還有完好的雙腿。
虞美娥真的吓壞了,劫後餘生的後怕和還沒來得及發出的怒火讓她一下子喘岔氣了,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也沒那精神罵人了。
如同一盆冷水沖着這群人兜頭澆下。
“你們不是說,只要從那個房間裏出來今天就能通關嗎。”
“一出去人就灰飛煙滅了,我倒是想問問看這是正常的世界退出方式嗎?”不只是質問還是反諷,作為新人卞鴻博其實不知道上一個游戲都是怎麽退出的,但從虞美娥那樣驚恐的表現來看,這可能并不是出去現實世界的途徑。
寂寂無聲,只有門外風聲把樹葉的沙沙聲,就好似無數個恬靜的讓人昏昏欲睡的午後。但現在可沒有人有這個閑情逸致,如果這樣和煦的風吹不到身上,陽光就能讓人灰飛煙滅,還談什麽逃出生天。
汪明誠在衆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半個身子已經移動到了室外,用心跳聲讀秒,整個半個身子都變得透明了,才回轉。
衆人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汪明誠為什麽再有了前車之鑒之後還以身試法。
禹浩說:“你不要命了?”
汪明誠看了那個始終沒有往他這邊看的人一眼,平靜地說:“我想灰飛煙滅不至于,這種傷害是可逆的,只要在陽光下照射15秒鐘,軀幹就會開始消失不見,按照這個速度一分鐘不用,整個人就會消失。”
“值得慶幸的是,回到室內就會恢複。”
楊銮眨了眨眼睛,雙手合十在胸前:“意思是我們不會因為短暫的陽光照射而死掉?”
卞鴻博雙手抱胸:“……亦或是,如果沒有辦法在一分鐘內找到出去的出口,大家都會被困在這裏知道夜晚來臨,然後集體抹殺。”
“別說一分鐘了,我們倆出口在哪裏都不知道。”孟朗抓着腦袋,給自己瘋狂洗頭。
“出口就在我們初入這個世界的那個地方。”一直好似沒有關注到這裏的陸一飛突然開口道。
禹浩不解:“你怎麽知道是那,這片林子這麽大,出口說不準在哪個角落裏。”
陸一飛唔了一聲,敲擊着手心:“是的,但是有返回腳印的就是那。”
楊銮:“腳印?我記起來了,當時咱們從林子裏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好多反向的腳印。”
禹浩:“你是說……那是我們的腳印?”
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有背後一涼的感覺,一陣陣的發毛。
孟朗想不通就問:“可是咱們還沒有出去啊,那裏怎麽會有我們的腳印呢。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他其實想說的是鬼東西,但是想到這幾個字就一陣瑟縮。
陸一飛腦子裏的線索從腳印開始漸漸地清晰起來,連成一幅脈絡,“我從進來這個世界棋就在想,這個世界好像密室逃生啊。雖然我在現實世界裏還沒有去玩過,但是一群人在一個屋子裏,找到線索從而找到密室的開門方法逃出生天,是不是很像?”
幾個年輕人就算沒有玩過,也知道一點,“的确很像,但現在門開了,咱們為什麽還沒法子通關呢?”
“密室逃脫一般會有一個主題,亡靈遍布的醫院、離奇死亡的學校、充滿故事的房間,由一條主線穿着進行,那咱們的主題是什麽呢,一個什麽都可能出現的‘有求必應屋’,每天都會出現的考驗任務,晚上出現的隐形人,有一條線把這些串在了一起。”
“別賣關子了,我真想不到了。”孟朗求求了,不要再折磨他的大腦,明知道轉得也不是很快。
“是時序。”簡短的三個字說出來,結果倒是有了,大多數人還是不懂。只有汪明誠、卞鴻博、禹浩漸漸地明晰了陸一飛接下來想要說什麽。
孟朗有口無言了幾秒鐘,放棄了:“你還是慢慢說吧,我不求結果,還是想知道過程的,就是、就是你講點聽得懂的。”
陸一飛摸摸他的真·狗頭軍師:“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你還記得前幾個小時踢到撿起來的杯子嗎?”
孟朗狗腿地點點頭,“是我,不知道哪個沒公德心的扔在這。”
陸一飛無機質的眼神盯着他:“是我,但這不重要。”欣賞狗頭軍師的呆傻樣子,他繼續說“我幾天前就看到人撿起來了,只是不知道是你。還記得大家因為客廳裏音樂響起,隐形人坐在沙發上逃跑那晚上嗎。杯子我扔的,當時我就看到有人把他撿起來了。”
“所以,你明白嗎,坐在沙發上的、放音樂的、打開電視看的,就是不同時間的我們自己。”
孟朗有點明白了,但是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困惑。
“那又能說明什麽?一到晚上就時空混亂,還好咱們避在了樓上,沒有被卷進去。”
汪明誠接過話:“大家一起睡在客廳那晚,我還看到了前幾個小時的自己,反過來說,會不會有人也曾在晚上看到了未發生的事情呢。”
“這麽一來就能夠解釋為什麽塗鴉的人知道單天華的紋身,單天華又為什麽知道虞美娥不吃辣椒。”陸一飛說,“人對自己已知的東西不會有明确在什麽時間知道這樣的印象的,反倒是會通過行動側面表現出來。”
“這是時序混亂引起的一方面連鎖反應,僅僅是對我們的記憶産生了改變。”
“還有什麽?我好像沒覺得什麽奇怪的啊。”
“真的沒有嗎?我們還甚至為此吵過架,”陸一飛試圖引導大家思考,“還有事情沒有終結,所以我們還出不去。那些有頭無尾,有終無始的事情,有一件說出來一件。”
“啊,”楊銮順着他的說法回憶,發出一聲驚呼,“鏡子上的口紅字就是有尾無頭的事情,只發現了字,但其實口紅還沒有在鏡子上寫過字!”
陸一飛贊同地點點頭,楊銮馬上有了喜色,激動地去找那支口紅:“那我現在就拉着李杏仁去寫!”
孟朗咬着手,“好像有一件,我身上的,诶,是什麽來着。”話到嘴邊老是說不出來。
“你不是說早上聽到人叫你的名字,但是出門一看又沒有人。”陸一飛提醒他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可是我沒聽清是誰的聲音,反正是個男的。”
“那咱們每個人都試着叫你一遍。”
等到幾個男的都從樓上下來,卞鴻博突然發問,“那麽,既然如此,那第一天門的響聲又是怎麽回事。”
汪明誠剛想說是他一掌拍在門上的聲音,卻聽另一個人已經在說:“我在裏面站不住了,一不小心撞在了門上。”
陸一飛聲音堅定:“如果你因這個,要把我挂在加害人名單上,那你随意。”
“我問這個沒別的意思,”卞鴻博整了整領帶,在臨出門前回頭說:“如果始與終就是一個循環,就像銜尾蛇那樣,會不會人的死亡在這個世界裏也銜接着生。在這個世界的人永遠活着,只是沒有自己的意識,始終是一個隐形人。”
陸一飛也被他大膽的想法驚到,“永生?”
雖覺得有點荒謬但這樣的想法很有意思,按卞鴻博的意思,如果以存在定義‘生’,只要人的行動還一直在持續,即便在任意一個時間點還存在,人就還算活着,行動在這個世界裏循環往複。
卞鴻博說完了就跟幾個一起去擡擔架了,不想這話被有心人聽到了耳朵裏。
衆人成功回到林子裏的心情跟進來時完全不一樣,尤其是踏在那幾個像是為他們事先準備好的腳印上,心情更是複雜。
這個世界雖說沒有充斥着追趕的怪物和吓煞人的世界規則,但是那種心理上的壓迫感和面對未知的神經緊繃一直捏緊了每個人的心髒,知道看到那扇光門,才能露出一個好不容易釋然的笑容。
禹浩孟朗将嚴長海從擔架上抱下來,幸好人還有呼吸,只要有呼吸,出去了身體機能就會恢複,即使是身體殘疾也會被修複的完好無損,這一點陸一飛已經親身驗證過了,情況嚴重也只會虛脫幾日。
一個接一個離開,陸一飛回頭想看一看那幢房子,卻發現走得太遠已經被林子遮蔽住了,天也逐漸黑下來了,連個屋頂都看不見。
天要黑了,再過幾分鐘就走不了了。
楊銮托着李杏仁的腰,李杏仁的雙腳能自己走,楊銮也不是很吃力,快進光門的那一剎那,李杏仁掙脫了女孩,發足狂奔。
楊銮抖了抖,有一瞬間以為李杏仁是想要害自己,在她害怕的當口,李杏仁已經跑遠了。
“你回來!”楊銮大叫,但是除了她倆,人已經走光了,她沒有勇氣去追,只好聲嘶力竭地喊她回來。
但是那個女孩子無動于衷,眼神清亮。
這一刻,李杏仁是清醒的,對上目光的時候楊銮瞬間就知道了。
她眼睛濕潤地看着李杏仁笑着跑走了。看方向,是回那幢房子了。
# 終局·異度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