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你怎麽也在這?”

青年的眉毛微微揚起,如同一撮鳥兒幼羽下的絨毛,讓汪明誠鼻尖瘙癢。

他不自覺的嘴角上勾,被旁邊的林醫生看了個正着,并為之震驚。

見鬼了,這素來有事說事、沒事生人勿進的汪醫生居然還會笑呢……

“我們這兩天在村裏診療。”汪明誠擺弄了一下胸前的聽診器,順便撫平了白大褂的前襟。

“哦,做好事兒來了,有空也幫我瞧瞧。”陸一飛眯着眼道。

“什麽什麽?我也要看……”陸一飛背後竄出了個腦袋,劉子涵看到了眼熟的人一臉驚喜:“咦?你不是上次我們在醫院碰到的大帥哥嘛,你什麽都會看嗎……我也想要帥哥看病耶。”

後半句話劉子涵沒好意思直接對着汪明誠說,小聲比比,但沒想到還是給本人聽見了。

汪明誠将林醫生往前推了半個身位,“我們林主任對女性的健康非常有研究,你今天真是走運了。”

林主任:???我好像是全科,不是婦科啊……

劉子涵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大帥比汪醫生,不知道怎麽汪醫生不見了上次在醫院裏溫和。不過她也沒多想,拉着林醫生有些羞澀地咨詢了點脖子肩頸方面的問題。

當汪明誠得知了陸一飛等人的來意,出其不意地問道:“你們要去地裏監測設備,我可以去看看嗎?”

“?”陸一飛眼角耷拉下來,“當然不能。”

不知道是不是陸一飛的錯覺,被拒絕了要求的汪明誠腦袋上好像有兩只耳朵耷拉下來,特麽上個世界的幻覺還有後遺症?随即甩甩頭将這個幻視從腦袋裏清除出去。

智能病蟲害監測系統還有白蟻遠程監測系統有的裝在田地裏,有的埋在泥土深處,汪明誠穿着一身白大褂,實在是不适合飛濺一身泥點子。

劉子涵一個女孩子就留在村部裏托醫生們照看着。村裏找了個平時操作監控系統的農民師傅,帶公司一行四個人去裝設備的地方。

一路走了很遠,穿過了幾個茂密的小樹林,又沿着村後山的半山腰走了很久,陸一飛才發覺他們停車的地方,也就是村部,真的已經是村子最外圍的部分了。

經過了幾畝梯田,他估摸着已經整個村都快走出去,結果那戴着草帽的師傅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因為明海鄉的村莊圍着幾座小山包繞了一圈,到村子最中心的地方其實才是山巒和梯田。

農害儀器裝在田地裏,剛下過雨,有一些泥濘。幾個人才走在田埂上就深一腳淺一腳的,一腿的泥點子,更別提鞋上都是刮不幹淨的泥了。總助走兩步就拿路邊的野草也不知道野菜的綠色植物蹭幹淨皮鞋邊沿。

董事長頭一擡,發現天色暗下來比想象的快,便說:“咱們幾個兵分幾路,讓老鄉給我們指一下地方分頭去吧,大部分設備問題不大,就個別幾個可能蟲情測報燈和感應儀器有點問題,稍微看下就回來吧。”

因為總助和總經理都不是設備出身,就陸一飛還稍微懂一點,就自告奮勇提出去古村落裏看白蟻設備。

老鄉一拍大腿:“啊,裏海村裏你也要去啊,這才剛下過雨。”

“怎麽?”

那老鄉勸他不要去了:“村子倒是不遠,就是必經的小樹林裏有幾個很深的泥潭,平常不下雨都泥濘得很,這幾個小時前才下了雨估計更難走了。要不明天天晴了再來。”

“沒事,地方好找嗎?”陸一飛一想,走這一回都快腿麻了,何況那句最有魔力的話怎麽說來着,“來都來了”,身為弱雞還是一并解決掉了事,省得再跑個來回。

“好找,就那,看到沒,穿過那片林子就是。”農民師傅給指了個方向。

陸一飛快步趕路,争取在天完全麻黑前打一個來回。入冬了,本就人跡罕至的林子裏更是靜谧,這個古村落裏已經沒有人居住了,剩下的也就是一排延續百年反複修修補補的老建築而已。

因為這片地濕度大,給村子的維護保養帶來了很多難題,其中白蟻就是個問題。完全不管它,就算老木頭結構不被腐蝕不發黴,也很快會被林子裏飛來的白蟻在底下築巢,漸漸蠶食。

陸一飛撩開因走動飛到臉上的枝條,終于看到了一片白牆和幾個飛檐,這邊的入口肯定不是古村落的正門入口,沒有肉眼可見高聳的牌樓,但從住宅院落的側邊可以進到村裏的主幹道上。

借着經驗,陸一飛幾乎很快找到了幾個設備一一看過去,但是個別儀器紅外感應不太靈敏了,有的可以當場調試清理,有的怕是得整個拆卸下來送回去返修了。

大概看下來,多數設備都能正常運行,奈何實在裝了不少,等陸一飛脖子酸痛地起身,天已經擦黑了,最後幾個儀器,陸一飛靠手機電筒掃了一下才算看完。

進來的時候靠着夕陽天光,也不算好走,出村的時候,陸一飛就沿着村子的石板道走,嘗試從村子正門出。老遠裏看着牌樓模糊的影子,兩邊的民宅在白天都不怎麽透光,到了晚上更像是匍匐在兩旁的吊睛巨獸,總覺得在陰暗處會冒出些什麽了。

不知道大部分人有沒有這樣的感受,就是明明一個人走着夜路,卻總是覺得有人在看你。

陸一飛一想到這個就有點發憷,走路的步子都加快了,快步沖出了村子,但是這條路他沒走過。如果有個熟悉走山路的人在這,就會告訴他,山裏尤其是晚上,怎麽去的目的地就找原路返回,絕對不要走自己陌生的路。

夜間找路本就難以分辨距離感和方向感,尤其是不認識的路,更添幾分危險。

來的時候十多分鐘就找着地方了,可出去的時候都快二十分鐘了,陸一飛還是沒見着熟悉的空曠的田埂,于是有些慌了,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迷路了。

鄉裏總有人說鬼打牆,他不會這麽倒黴催的就遇到了吧!

不會的不會地,這又不是撒哈拉沙漠,還能走不出來嗎。特麽的,要是汪明誠在這就好了,他身手那麽好這點迷宮根本不在話下……

陸一飛一句一句安慰着自己,瞅着天光,往遠離那牌樓的方向走,很快牌樓也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

正埋頭悶走,一陣窸窣聲從他的右前方傳來。

“老板?”

這一個分心,突然腳下一松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大腿就迅速陷入了泥潭裏,流動的泥水一下子埋過了他的腰。幸好不是流沙,到腰部就停住了下陷。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股大力就将他的頭往泥裏推去!

“唔……”陸一飛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但在頭進入泥潭的瞬間,他感覺到頭上不是什麽野獸,或是鬼怪。

那分明是一只人手!

那只手在如冰的寒夜裏體溫分明,但卻在幹着最殘酷的事情——它在殺人。

那只手拼命将他的腦袋往深處按去,逐漸憋悶的氣管,幾十秒沒有進氣了,泥水從他試圖大喊的嘴裏湧去,鼻子裏填滿了泥,他想要咳嗽,但但凡他咳出一聲,那泥水混着泥巴就會從他的鼻腔進入到氣管裏,阻斷他還在進行的憋氣。

雙腳深陷不能寸動,陸一飛僅剩下活動的雙臂,向上亂撓,這個人一定站在他前面,對着他按頭。他只要抓到那人的脖領子,就能改變現在的境況。

但是急智并不那麽有效,那人在岸上,從上往下使力本就比從下往上更輕松,他揮舞的雙手只能抓撓那人的衣物。快超過一分鐘了,連行兇者都感覺到了他掙紮的幅度在變小,更用力地抓着他的頭發不允許他從泥水中起來。

大腦的窒息感擭住了陸一飛,他透不過氣來,他實在想不到自己怎麽會遭遇這種事情,到底是誰要殺他,但是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了意義,他快要死了……

到了下個游戲世界,肯定沒有人在意他是死于一場謀殺,還是自殺,不過就是和在游戲中被抹殺一樣沒有價值罷了。

我的死真的一點價值都沒有,上個世界還有人把生的機會先讓我選,真是浪費了。

摩天輪上的經歷成為了死亡前的走馬燈,浮現在他面前,叫他突然沒來由地往後一聳,得以仰面漂在逆水之上。嘴巴鼻子一露出水面,他就大口大口吸氣。雙腳拼命蹬動,從泥坑前段抽離遠離了行兇者。

那行兇者沒想到陸一飛能正面“看”到他,居然有些慌亂地跑了。

陸一飛從危機中逃脫,就想起身去追,看看到底是誰要殺他,卻發現身上的骨頭關節如同軟了一般一點也起不來。他只能靠在泥巴堅實的地方大口喘氣,睜開眼睛也是一片迷茫根本看不清東西,他知道這是大腦缺氧許久的表現,硬撐着爬出了泥坑,呼哧呼哧對着被茂密葉子遮蓋的天空喘氣。

行兇者已經跑遠了。

在這個沒有星星月亮的夜裏,汪明誠套着全黑的羽絨服,在只點着一個燈泡民房院落前來回踱步,一點亮光在他唇間忽亮忽暗。

30分鐘前,陸一飛公司的人都陸續回來了,偏偏只有陸一飛一個人脫隊了。帶隊的老伯說就這麽大點村子,一個成年人不至于走失,但他心中不知怎麽總有些不安。

呼出的煙氣和熱氣凝結出的水霧混合在一起,汪明誠夾着煙的手正打算掐了,下定決心打算出門,院子的木門吱呀一聲。

“我不知道你還抽煙。”

一個滿身污泥、抖如篩糠的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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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