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了,又到了炎熱的夏天,褒姒去自己的庭院轉了一下,被姬宜臼毀掉的花,姬宮湦命人重新栽了一些同樣的花,現在已經分不出來哪些是舊的,哪些是新的了,就像是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可是褒姒的心情卻不一樣了,就像是自己的心被揉碎,然後又強行粘合在一起似的,當初的心境已經不複存在。

回想起幾日前,她突然想起夏荷似乎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覺得夏荷也應該有個歸宿了。

于是她問道:“夏荷,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了。”

“你跟着本宮也有好多年了,也該有個歸宿了。”

夏荷正在給褒姒沏茶,聽到這句話放下茶具,跪下說道:“王後是要趕夏荷走嗎?夏荷願意一生一世追随王後,不想嫁人。”

褒姒愣住了,她沒想到夏荷會如此的衷心,可是自己不能這麽自私,一直把夏荷留在自己身邊啊。

“你難道不想有個家嗎?不想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一個可愛的孩子嗎?你跟着本宮就注定一生一世的孤單。”

“夏荷不怕孤單,如果夏荷走了,王後就孤單了,這諾大的王宮裏,就沒有一個王後可以說知心話的人了。”

褒姒的心裏突然覺得很苦澀,是啊,自己雖然現在貴為王後,身邊的奴才一呼百應,可是能說知心話的人,一個也沒有,除了夏荷。

至于褒明德,她的心又是一陣刺痛,他永遠只能這樣遠遠地看着吧?為什麽自從自己被封後之後,他和自己又拉開了距離?是覺得自己心計太重害怕了嗎?還是覺得自己已經貴為王後,他走的太近了不好?

這幾個月來,她覺得比以前更不開心,姜秀娥是被扳倒了,可是自己除了得到王後這個頭銜還得到什麽了?宮女們都在紛紛議論新王後是個狠角色,看起來與世無争,不去争寵,可是一邊把大王迷的丢了魂,一邊又輕松的擠走了王後自己爬了上去。

難道自己想要的只是這些流言嗎?還是褒明德的疏遠?為什麽沒有人知道自己幾次差點被姜秀娥害死?為什麽沒有人知道姜秀娥害死了幾條無辜的性命?

呵,好諷刺啊,不管過程如何,只要最後得到了勝利的那個人,肯定會被千夫指萬人罵。難道要她繼續忍讓直到更多無辜的人喪命嗎?既然誰也不理解自己,那就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順着這條路走下去好了。

姜承安在姜秀娥被廢幾天以後就辭去了太宰的職位回到了申國,沒有人挽留他,女兒已經被打入冷宮,他以後自然是不會再得勢的了,誰也不會去挽留一個即将失勢的人,姜守城倒是繼續在軍隊裏任職,也許他和他的叔父想走的路不一樣吧。

姬宜臼自從被廢太子位以後,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再也不努力讀書練武,而是整天和太監們玩樂,任憑太後如何大發雷霆也不再做任何努力,也許是因為在他心裏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吧。

再後來,姬宜臼開始不停地鬧事,不是喝的醉醺醺的去非禮宮女,就是和太監偷偷的跑出宮玩,最後姬宮湦實在是再也不願意看到一個這樣沒出息的廢太子,索性下旨讓他去周的一塊封底做王,這樣一來算是給他個面子,二來把他攆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相反,褒珦一家越來越得勢,每天挖空心思送禮到褒侯府的人絡繹不絕,褒珦是個清官,可大家還是快把褒侯府的門檻踩破了,這個時候不去巴結褒侯的人都是傻子。

褒婠的孩子已經出生了,是個男孩子,眉眼長得很像褒婠,褒姒在孩子滿月的時候去侯府看了一次孩子,褒婠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初為人母的幸福,這個孩子将來長大了,一定要為他向姬宮湦讨個官做。

突然想去看看姜秀娥,已經被打入冷宮一年了,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麽樣,雖然她曾經幾次三番的加害自己,可是被打入冷宮也挺可憐的,沒有了往日的一呼百應的架勢,連親生兒子想見一面都難。

前一段日子聽說姜秀娥生了病,卻因為沒有人好好伺候延誤了服藥,拖了很久才好,在冷宮就是這樣,不管以前多麽的高高在上,進了冷宮就是喪家之犬,沒有人去關心死活。

褒姒帶了一些糕點,叫上夏荷一起去了冷宮,這裏真的好冷,不只是身體冷,心更冷,沒有一點聲音,也幾乎沒有人在外面走動,只是偶爾遇到一兩個行色匆匆趕着去做事的宮女,似乎來到這裏就像是與世隔絕。

找到了姜秀娥的住處,果然如預料般大門緊閉,夏荷上前敲敲門,試探地問道:“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夏荷又問了幾次,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也許是出去散步了吧。

褒姒吩咐夏荷把帶來的糕點放在門口,兩個人正打算離開,門“嘎吱”一聲打開了,滿臉憔悴的姜秀娥站在門口。

褒姒吃了一驚,只是一年沒見,姜秀娥變的快要認不出來了。不僅以前那雍容華貴的氣質沒有了,不知道是這裏夥食不好還是她胃口不好,整個人消瘦了很多,就連眼窩都陷了進去,像是比以前蒼老了十幾歲。

姜秀娥拿起地上的糕點就扔的遠遠的,大聲罵道:“本宮不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不要以為在糕點裏下毒就可以害死本宮,你們趕快滾,本宮不想看到你們。”

褒姒絲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柔聲說道:“王後,你想多了,臣妾是聽說王後前一段日子病了一場,特地帶些糕點來看望王後,如果臣妾想害死王後,也不需要如此費事在糕點裏下毒親自帶來,随便找一個理由就可以讓大王賜死了。”

姜秀娥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你真有本事,把本宮以前用過的招數學的淋漓盡致,當初你月子裏本宮送的補藥裏放了紅花,你喝了以後大出血,大王來找本宮興師問罪,本宮的回答也是一樣。真好,你果然有做王後的潛質,不過你要小心,最後千萬別落的跟本宮一樣的下場,被人當棋子利用完了就一腳踢開。”

褒姒搖搖頭,“你總算承認當初你要置我于死地了,所以今天你的下場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誰,大王從來沒有利用過我,後宮佳麗三千,失寵原本就是及其平常的事。”

“哈哈,你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真可憐。”姜秀娥冷笑着,“你真比本宮想象的笨多了,當初你剛進宮就得到大王的獨寵,本宮一直以為你是用了什麽心計,後來才發現,原來你真的是傻的可以,你到現在還以為那毒是本宮下的,本宮還沒有那麽膽大,明目張膽地殺大王最寵愛的女人,是太後慫恿本宮下毒的。”

褒姒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響,像是要炸開了,是太後想害自己?不可能,一定是姜秀娥估計挑撥自己和太後的關系,太後從自己進宮開始就對自己不差,現在更是對自己比以前好,怎麽可能想害自己?

姜秀娥像是看出了褒姒的疑惑,幹脆說個痛快。“你一定不明白為什麽太後要殺你吧?果然,山野村姑就是沒見識,不明白後宮的利害關系。你從進宮開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王的獨寵,在後宮,越是得到獨寵的女人越是死的快。你得寵的太容易,太後擔心繼續這樣下去以後局面會變得不可收拾,大王再也不寵幸別的女人,所以想趁你月子之際殺了你。”

“月子期間本身就是時不時會有大出血身亡的産婦,所以這個時候下手,神不知鬼不覺,你如果死了,以後你的孩子就由本宮撫養長大,這樣大王百年之後本宮順理成章的成為太後,你的孩子也不會知道你的存在,更不可能為你報仇。”

“本宮那個時候真傻,就這樣相信了太後的話,派人去在給你的藥湯裏下了紅花,可是沒想到你沒死,可笑嗎?你現在每天還在喊要害死你的人為母後,還以為她是真心對你好。後來,狩獵的時候本宮又按照派刺客去刺殺你,沒想到你還是福大命大,有褒宗伯舍命救你。話說回來,你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力量,讓所有的男人甘心為你付出,大王也是如此,褒宗伯也是如此。”

褒姒鎮定地回答道:“褒宗伯是本宮的哥哥,自然會舍命救妹妹的。”

姜秀娥盯着她看了一會,冷冷地笑了一下,“現在你還在撒謊,真好,褒侯一家聯合起來撒了一個大慌,用一個山野村姑冒充侯府千金獻給大王,以此來換取榮華富貴,這個算盤打得真好。”

褒姒心裏一驚,慌亂地回答道:“你在胡說什麽?本宮是褒侯的女兒。”

“褒侯的女兒?哼,你知道你父母的生辰嗎?不知道吧?要不是那次本宮讓大臣們的家眷一起來賞花,本宮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一位妃子問起你姐姐的生辰,才知道你們姐妹倆是同歲,本宮記得有一年大王特地為你的生辰準備了禮物,所以本宮記得你的生辰,你的姐姐只比你大幾個月,這可能嗎?哈哈。”

“所以本宮偷偷派人去了一趟褒國去查你的底細,才知道原來你只是一個農夫的女兒,這麽說你和褒宗伯不是親兄妹,他這樣舍命保護你,難道沒有出于任何的男女之情嗎?還有,你視若珍寶天天戴着的鳳簪,真的是你的母親送的嗎?難道不是褒宗伯送的嗎?你才如此的緊張。”

褒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竟然都知道了,那她會不會已經在暗地裏做了什麽小動作了?自己的養父母還健在嗎?

“你說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麽?”褒姒的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了,心裏一直在祈禱自己的猜測千萬不要是真的。

将秀娥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自顧自地說着,“幽蘭那個丫頭,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對你那麽忠心,你以為她幾次深夜偷偷地去儀秀宮見你,本宮不知道嗎?從她來本宮這裏開始,本宮就有眼線在盯着她,她的一舉一動本宮都知道,原本還想留着她的,可是她幾次三番破壞本宮的好事,留着也無用了。”

“還有,你的父母到底是誰和本宮是沒有關系的,可是你永遠不知足,一個人霸占着大王不說,還把褒宗伯也搶走了,本宮真的很恨你,處處跟本宮做對,還把本宮拉了下來,不過沒有關系,臼兒已經幫我報了仇了,你的父母現在恐怕已經變成白骨了。”

褒姒覺得眼前一黑,身體搖搖欲墜,不,這不是真的,怎麽會這樣?自己唯一的親人也因為自己而死?夏荷急忙扶住褒姒,狠狠地看向姜秀娥,“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就應該一輩子在這裏老死。”

“夏荷,扶我回去。”褒姒虛弱地說着,感覺自己在這裏再多呆一刻也會馬上暈倒,她要逃離這裏,不要再見到這個可怕的女人。

夏荷扶着褒姒慢慢地走着,身後還不斷傳來姜秀娥的謾罵聲和又哭又笑的聲音,褒姒心裏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地方,她再也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