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阿哥所裏，一群阿哥公子的，等的心急。
“沐常在怎麽還不來？”
“不會是不願意給我們改裝機甲了吧？”
“大阿哥和太子都讓人偷摸的去催了，估計快了吧！”
擁有機甲玩具的六個人，猶如群星般耀眼，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擺弄着機甲，其他人圍成一圈，眼熱的羨慕着。
三個不起眼的太監無聲而來，好半天都沒人發現。
“它們不會那麽容易壞，挺堅固的，不用這麽小心。”頭頂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不怕累不怕熱蹲着的一群皇子少爺，齊齊擡頭看過去，就看到一張黑如鍋底的臉，眉毛被畫的跟樹枝一樣粗的，小太監。
“沐常在？”太子不确定的問。
伊沐摸了摸臉：“真認不出來嗎？”
大阿哥直心直肺，嫌棄道：“你醜的慘不忍睹。”
随後便高興道：“這樣最好，就算是汗阿瑪過來，肯定也認不出你。”
至于縮着頭在伊沐身後的娜木青和安嫔，直接被人無視。
乾清宮內
康熙端坐在龍椅上，看着底下的人各抒己見，等到一群大臣吵的面紅脖子粗時，他才開口說出自己的決斷，讓他們商讨詳細之處。
君王之心，猶如深潭，此時，有幾人也看出了康熙早有打算。
已經申時，康熙都未見太子的身影，擡眸問一旁的梁九功：“太子還沒回來？”
梁九功忙低頭道：“還沒回乾清宮，太子和昨日一樣，去了阿哥所，不止太子，其他尚書房的少爺們，也盡數去了尚書房。”
“嗯？今日也去了？”
“是，奴才剛差人去問，太子那邊說三人行必有我師，阿哥所人多，可以與其他人讨論。”
康熙是個多疑的人嗎？現在還不是，可是，這不妨礙他現在懷疑太子。
連續兩日，真是不正常。
殿中的大臣低聲讨論後，由明珠向康熙複述大臣的執行詳細。
康熙聽後點點頭，未言語，看那神态，似是在思索，也似是不滿。
在一群重臣在心裏反複想着有何遺漏之處時，就聽康熙問道：“你們兒子回府有說什麽嗎？”
面面相觑中，大家發現了一個真相，這群小崽子說的話，完全一樣，就像是提前對好，找的借口。
康熙自龍椅上起身，下了龍階道：“走，你們随朕去阿哥所，看看他們到底是真的在溫書，還是聚在一起玩鬧呢！”
衆臣齊聲道：“是。”
出了大殿，他們皆是擡頭望了望日頭，聽皇上的話，這是自家小子又跑去阿哥所了？
阿哥所內，一群人再次坐好，一側有兩棵樹，坐在樹影裏倒不是很熱。
伊沐依舊是坐在最後一排，娜木青和安嫔坐在她兩側，倆人進來時低着頭，降低存在感，倒也沒人發現。
大阿哥又喚了姚儀等人，無人發現最後坐的安嫔神情一頓，彷佛失了神，喃喃道了句：“是他。”
伊沐隐隐約約聽到她說了話，傾耳小聲問：“你說什麽？”
安嫔恍然回神，輕搖頭道：“無事。”
姚儀帶着人給太子和大阿哥請安後站起，似是察覺到久久不散的視線，不由的擡頭看過去。
一個臉色蠟黃的小太監，一只手捂着胸口處，對上他的視線雙眼亮了下，随後立刻垂下了頭。
姚儀收了視線，如昨日一般安排人演練起來，供這群皇子少爺欣賞。
雖然前面都是一群小蘿蔔頭，但離得遠總歸是看的不方便，伊沐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你們要去前面看嗎？”
娜木青點頭如搗蒜，安嫔心裏跳的厲害，來阿哥所看侍衛比武已經是罪不可赦，可此刻見到那張腦海中的臉，猶如受到蠱惑般，也跟着起了身。
侍衛拳腳的大喝聲，充滿了力量的動作，讓一群不大的小孩又喊了起來，猶如在這些侍衛身上下了賭注，鼓足了勁加油。
見皇子少爺的這麽捧場，一群人更加賣力。
伊沐好奇他們出拳腳時的技巧，越走越近，娜木青和安嫔不敢再跟，停留在人圈後面。
康熙帶着衆大臣來逮兒子，離阿哥所還有段距離，就瞧見一個太監蹲在路邊，時不時的張望兩眼。
看到他們出現，臉上露出大驚，撒腿就往後跑。
“去。”康熙一個字，跟着的禦前侍衛快如疾風，把蹲梢的太監提了回來。
眼看快到阿哥所，康熙也未浪費時間審問太監，邊擡腳邊笑道：“看來，确實有貓膩。”
跟着的衆臣快要笑不出來，用袖子擦擦汗，唯恐自己的混小子跟着太子和大阿哥做些什麽大逆不道的錯事。
短短一段路，康熙抓了三個盯梢的太監，評價道：“看來，他們圖謀之事不小。”
大臣們：……說實話，要是這群小子年紀大點，他們這群老子爹要吓尿了。
不敢和皇上說，還這麽周密防備，怎麽看怎麽像謀反逼宮之類的。
“打啊！出拳。”
“揍啊，揍啊，我押了三文錢的。”
“哥，你別躲啊！”
阿哥所的門緊閉，紅牆外，一群老子爹開始發傻，和想的不一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謀反，也不是溫書。
連康熙都沒反應過來，押了錢，一群小孩聚衆賭博？但是三文錢……
他轉頭問：“剛才說押三文錢的是哪家的孩子？”
禦史郭琇上前，磕磕絆絆道：“回皇上，好，好像是臣家的。”
康熙意味深長的點點頭：“看來，愛卿确實是個清白的好官，梁九功……”
梁九功忙應道：“奴才在。”
“等下讓人給郭府送二十兩銀子。”
吩咐完又看向郭琇，語重心長道：“朕知道愛卿一心系在朕身上，但家裏子孫還是要抽空教一教的，別只敢押三文錢，再怎麽說也是禦史之家，多少也要押個五文錢，二十兩花完了再來找朕要。”
康熙一番話擠兌的郭琇臉色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他人更是憋着笑，皇上這口氣怕是憋了好幾年了，說郭琇正直也好，傻也好，反正就是隔三差五的奏言，說康熙這事不對，那事不對，大到國事，小到用膳時間，說到興頭上，吐沫橫飛。
煩的康熙頭疼，一兇他，他就梗着脖子說這是自己的職責，在兇他，他就嚷着撞柱子，已報君恩，試圖用死來點醒康熙的失誤。
要是光是挑刺還好，康熙煩就煩了，可每次康熙忍不下去的時候，郭琇就一臉關切的進言，讓他按時吃飯，早些安歇，保重龍體。
康熙那口氣，就堵在心口，真是上不去下不來的難受。
現在自家子孫嚷嚷着押注，康熙雖未說厲言，卻臊的郭琇擡不起頭。
“攻他下三路，廢了他。”一句小孩激昂的大喊聲傳來。
康熙轉頭，不太确定的問恭親王常寧：“若是朕沒聽錯，這是滿都護的聲音？”
滿都護雖然六歲 ，聲音卻還帶着兩分的軟糯，很好分辨 ，自己的侄子，康熙見過不少次，也逗着玩過。
常寧直接傻了，他這個兒子就是個小哭包，一笑眼睛變成一條縫不說，還有些傻，怎會是個這麽兇狠的孩子？
攻下三路，廢了他，這話常寧自己都說不出，狠不說，還無恥……
但那聲音，确實像。
常寧傻過後擡頭，對上一雙雙震驚的眼睛，衆大臣：原來你是這麽教兒子的，好可怕。
常寧：我沒有……
兩扇門靜悄悄的打開，院中的人毫無所覺，人群中，兩個侍衛用了全力，拳拳到肉，看的人心驚膽戰。
先看到康熙等人的，是不起眼的安嫔和娜木青，腿一軟直接快要吓暈。
縮着腦袋降低存在感，安嫔悄摸的看了下伊沐，坐在了大阿哥和太子中間，最顯眼的位置，當下就知道保不住了。
看了兩日，對侍衛的武功路數，伊沐了解了七七八八，太子和大阿哥不讓伊沐說話，伊沐只能對着兩人低語，時不時的說上 一句。
就如安嫔所料，她真的太過顯眼，康熙進來肯定是先看自己兒子，一眼就看到了夾在中間的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臉黑的礙眼，康熙心中疑惑這太監怎敢大大方方的坐在兩位皇子中間，看着看着，瞳孔一縮。
伊沐的氣質太過出挑，而且那雙眼剔透如琉璃，直勾勾的看過康熙很多次，哪怕此時沒有直面看過來，康熙也認得出，這個盯着侍衛瞧的人，就是他的傻常在。
康熙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像是被一匹惡狼盯上，這感覺對伊沐來說很明顯，她轉頭看過去。
大阿哥和太子看她話說了一半不說了，奇怪問：“怎麽不說了？”
伊沐指了指：“你們汗阿瑪來了。”
太子和大阿哥：？？？不是安排了好幾個人盯梢嗎？
忐忑恐懼的轉頭，看向側後方。
剛才熱火朝天的阿哥所，此刻靜可落針，跪了滿院子。
康熙的怒火如天上的火燒雲，延綿不絕，一群小孩把伊沐隐藏在中間，她跪都不跪，直接蹲着，察覺到他的怒視，還敢看向他，絲毫不知錯的眨了下眼。
“我打死你個兔崽子。”
郭琇氣昏了頭，也不管是不是在禦前，撈起一旁的木棍沖到小孩中間，抓起一個小孩揍了起來。
郭琇開了個頭，其他大臣也不忍了，抓起身邊的東西就去揍自家的孩子，搶不到趁手東西的戶部尚書米思翰急的團團轉。
還不等他兒子拍着胸口慶幸，就看到他老子脫了鞋，一臉要揍死他的神情走來，當下就吓的哇哇哭。
按了暫停鍵的阿哥所，瞬間亂了起來，孩子哭的可憐人，絕望的聲音能傳遍紫禁城。
伊沐怒了，剛想擡手護住身邊的一個小孩，就被人從後面拽住了衣服。
她回頭，對上康熙冒火的雙眼：“你…”
“閉嘴。”康熙低聲怒斥了一句。
伊沐掙紮：“他們打小孩。”
康熙見無人注意，一巴掌打着她的屁股上：“都是親兒子，他們下手有分寸。”
伊沐猶如被人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僵住，氣的擡手就想打回去。
康熙：“你想讓他們被揍的更厲害？”
伊沐深呼吸兩次，好，行，她先忍了。
安嫔和娜木青在混亂的阿哥所，如鹌鹑一般，見伊沐已經落入“賊人”之手，救無可救，對視一眼，默契的選擇趁亂跑路。
鑽過狗洞，兩人一路溜回宮，換回各自衣服的時候，才敢直起腰擡起頭。
娜木青在心裏承諾，等到明年今日，她一定會想辦法給伊沐多燒些紙。
打孩子告一段落的阿哥所裏，伊沐低着頭跟在康熙身後。
太子和大阿哥跪在地上，其他哭的眼淚橫流的小孩跪在兩人身後。
一定要低頭，是康熙吩咐的。
伊沐想反抗，康熙只用了一句話讓她聽話，康熙說：朕不發話，他們就能一直打下去。
伊沐自是看得出，他們挨打都是因為自己，不服氣的看了眼康熙，老老實實的走到康熙身後垂了頭。
一把圈椅擺在正中，康熙走過去坐下，開口問道：“說說，下了學不專研功課，來阿哥行賭玩鬧，是誰的主意？”
跪着的人齊齊擡頭，看向康熙，不，嚴格的說，是看向康熙身後的那個“太監”。
主謀就在身後，康熙神色變了一瞬，好險沒回過頭去看。
郭琇脫了鞋直接砸到自家孫子頭上，喝道：“小兔崽子，你竟敢直視龍顏。”
一群哭的鼻子冒泡的小孩垂下頭。
小孩哭的可憐，伊沐也知道是康熙做主，見他冷着臉，彎腰扯了扯康熙的衣服，小聲道：“是我的主意。”
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外，康熙也不讓她說話，像是她一說話，天就塌了一樣。
康熙看到自己胳膊上的手指，氣的心髒疼，他又不瞎。
汗阿瑪的樣子，像是要把身後的人拉出去砍了，大阿哥心心念念着機甲，唯恐伊沐沒了命，頂着壓力，縮着脖子解釋：“汗，汗阿瑪，我們沒有玩鬧，是，是想看看侍衛的武功招式，想，想把動作加到機甲裏面。”
“機甲？”
伊沐又彎腰扯了扯康熙的袖子：“我給他們做的簡陋玩具。”
康熙動了動胳膊，拽回她指尖的袖子。
伊沐：……
太子+大阿哥：汗阿瑪好幼稚。
“拿過來給朕看看，朕倒要瞧瞧，是什麽樣的玩具，值得你們丢置學業，合謀哄騙朕與你們的阿瑪。”
太子和大阿哥起身，另外擁有機甲的四個小孩一瘸一拐的跟着站起來，六個人六個方向，分頭而去。
康熙和其他大臣迷糊了下。
“他們怕大阿哥搞破壞，把機甲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一個沒有機甲的小孩，眼饞的解釋。
康熙：？？多金貴的寶貝？
衆大臣：？？多金貴的寶貝？
他們交頭接耳，好奇機甲是何物，常寧聽永绶和滿都護說過，轉頭和他們說了兩句。
然後他們知道了，就是不甚聰明的沐常在，給大阿哥做的一個木頭玩具。
取機甲的六人回到康熙面前，蹲在地上。
太子和大阿哥是用填漆的匣子裝的，其他的四人不方便找匣子，用布把機甲包了一層又一層。
取機甲的動作那叫一個愛惜，常寧看着滿都護包機甲的布料，怎麽看怎麽熟悉，多看了兩眼确認了。
這就是昨晚舒舒覺羅氏找了半天的衣服，這是她最喜愛的一件，找不到氣的半夜都未睡着。
常寧：…他這個外表慫包的兒子，還真是…膽大。
六個稍微有些奇形怪狀的木頭人出現，能看出來做的與衆不同，可是…實在算不上美觀。
有些地方像是補丁落補丁，其中一個似是小臂不夠長，還用鐵片接了兩次。
對于不完美，伊沐也沒辦法，東西不夠，去問營造司要，他們說暫時沒有了。
“就這？”
“一個醜陋的假人，就讓你玩鬧至此？”
康熙靠着圈椅，轉動拇指上的扳指沒說話，後面的大臣一個個吹胡子瞪眼，氣的快要升天。
眼皮子淺的兔崽子。
這群阿瑪爹的鄙夷嫌棄狗都能聽的出來，蹲在地上的太子幾人對視一眼，都是不服氣。
同時拿起自己的機甲咔嚓咔嚓，同時放在地上，賭氣般的，不提醒阿瑪爹們需要後退。
小臂高的機甲一落地，大臣們就像被人卡住了脖子，眼睛瞪的渾圓，鄙夷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六個機甲動作連貫快速，毫無卡頓，雖矮小卻似有着千鈞之力，康熙瞳孔猛的一縮。
快到跟前的機甲騰空而起，他手按圈椅用力，撐起身子猛的翻到左側，順帶着還把伊沐拉倒了身後。
很明顯的咔嚓聲響起，黃花梨木的圈椅，前面的兩條腿同時斷裂，圈椅重心不穩的倒在地上。
機甲表演完，靈動的勁不在，有了種木頭人的僵硬感，一步步走回起點站定。
康熙的手握着伊沐的手腕，忘記了松開，攥的伊沐手腕發疼。
太子和大阿哥幾人也是懵的，他們就是生氣大人小瞧了他們，不曾想這麽小的機甲，會把康熙的椅子腿打折。
慌忙跪在地上，不敢再嘚瑟。
伊沐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示意康熙松手，康熙低頭看了眼，松開了五指。
只是手是松開了，心卻依然強烈的跳着。
阿哥所裏，大臣和侍衛，皆是震驚的看向地上的簡陋機甲玩具。
過了好半晌，一個大臣轉頭看向常寧：“恭親王不是說，這就是小孩的木頭玩意嗎？”
這木頭玩意老少皆吃，他也想要。
常寧無話可說…他就以為是簡簡單單，平平無奇的木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