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口難言
崔放看着前面周遇的背影，突然就有點理解江戈那根不懂情愛的木頭是怎麽動了心的了，他拱手彎腰深深作了個揖，認真道：“周遇姑娘，在下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文珪這邊就拜托姑娘了。”
放下崔放去辦事不談，等人都走空了，周遇臉上的表情陡然垮了下來，她不是不怕，也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樣淡定，只是眼下江戈還未醒，她也得學着振作起來。
躺在床上的江戈眉目平和，似乎剛剛老者為他療傷時換了幹淨的衣物，洗淨了血漬，便顯得江戈本就寡淡的唇色更加蒼白，這似乎是周遇第一次見到睡得如此毫無防備的江戈，就像是要這麽躺到地老天荒。
周遇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有些消瘦下去的臉頰，指腹輕輕蹭了蹭江戈眼下的青黑，垂下的眼睫掠過皮膚，撩起些微癢的觸感，她開始懷念起成親那晚輕松就能握住她手臂的江戈，而非像現在這樣了無生氣。
矮身趴在江戈榻前，周遇雙手捧起江戈的右手握住，臉頰貼住蹭了蹭，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小聲與江戈說話：“大懶蟲，起床了啦，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去喜歡別人家公子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後悔。”
說着周遇又空出一只手輕輕捏了捏江戈高挺的鼻梁：“你知道的，我其實就是個又懶又饞的鹹魚，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管不了的，你那麽厲害，趕快醒過來把他們都處理掉好不好？”
周遇将臉埋進江戈掌心，卻是終于忍不住喉間的哽咽，她又驚又怕，她真的好累，從穿越伊始就積攢在心中的壓力終是化作顆顆滾燙的淚珠，順着江戈的指縫蜿蜒而下，在被面上砸下深色的水跡。
“江戈，我這人最小氣了，你欠我的解釋還沒說，我不準許你睡覺！”
“江戈，我好怕，我想回家了，你不是說會保護好我的嗎，快點起來我們回家好不好？”
“江戈，我在這裏一個親人朋友也沒有，我只有你了，你不會丢下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嗚——嗚嗚……”
周遇語無倫次半是威脅半是撒嬌地說個不停，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宣洩出來，她最後望着江戈毫無所知的眉眼，輕輕的聲線散進夜風中：“江戈，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麽喜歡過一個人，你就醒過來，理理我，好不好……”
不知過去了多久，周遇的眼淚才漸漸止住，情緒也恢複了平穩，她松開江戈的手，自己胡亂抹了一把滿臉的淚水，抽了抽鼻子又深吸了口氣，才有些緩過勁來。
受外傷的人最容易發熱，這第一晚也是極為關鍵的一晚，江戈向來身體強健，只要撐過這段時候，想來不會有太大問題。
周遇理了理微亂的衣服，端着銅盆繞出屏風，打算去廚房燒些熱水備用，一出門卻看見正坐在院子裏的老者，似乎正就着月色分揀藥物。
“前輩，今晚您也幸苦了，還是先去客房歇下吧，夫君這裏有我守着，明日還要勞煩您費心了。”周遇上前一步開口道，聲音微啞。
那老者似乎也沒有在意到周遇通紅的眼眶，只是挑出一個瓷瓶塞給了周遇，安撫道：“把這個用熱水化了給他擦在耳後和頸側一帶，你也不用太擔心，這次受的主要都是皮外傷，這小子命大，我行醫多年，就用這這招牌給你擔保，會好起來的。”
周遇沒有多言，只是重重地點了頭，老者看着她嘆了口氣道：“我就在隔壁，若有什麽情況來喚我便是。”
雖然答應了老者放下心，周遇卻是沒有真的睡下的心思，她端着熱水回到榻前，挽起袖子露出細白的小臂，按照老者的說法将那藥粉化在水中，又用布巾沾濕了給江戈擦拭。
等忙活完了，周遇看了看手中的巾帕，索性又換了盆熱水給他擦臉擦手，末了伸手戳了戳江戈的耳尖，叉腰嘀咕道：“本姑娘還沒這麽伺候過人呢，等你好起來，要讓你給我涮十次火鍋才行！”
周遇自己淨了手，又擔心江戈發熱，便彎腰湊近他，額頭貼着額頭感受對面傳來的溫度，周遇眨了眨眼，極近的距離讓二人的眼睫似乎都要交織在一起，江戈淺淺的呼吸拂在面上，讓周遇猛地直起了身子。
“咳。”即便四周沒人，周遇還是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端着盆出門倒水去了。
于是這後半夜周遇撐着眼皮就沒敢讓自己合眼，她腦子裏亂糟糟地也沒法思考什麽事情，索性趴在江戈榻前盯着對方的臉發呆，時不時給伸手摸摸江戈的額頭，以防他發熱。
不過不得不說，江戈即便是受傷了養病也讓人那麽省心，一晚上都沒什麽動靜，周遇兩眼發花，直到天将破曉遠處傳來雞鳴聲，她才終是有些撐不住了，趴在江戈手邊，枕着自己的手臂打算稍微眯一會兒，等天大亮了去給江戈熬些好克化的白粥。
只是周遇想得是好，等她感到日光攀上眼睑時，頗有些不适地皺了皺眉，接着就似乎有什麽遮去了日光，蓋下一片陰影。
頭疼得好像快要裂開，周遇輕哼了一聲，支起僵硬的身子，一面伸手敲了敲額角，一面撩起眼皮眯着眼往外瞧。
這一瞧就把她的瞌睡全部驚走了，本想着眯一會兒就起來的，沒想到一睜眼就快日上中天了，難怪她剛才将醒未醒之際感到日光有些刺眼。
等等，那她感到的那片遮去日光的陰影——
周遇猛地一回頭，正瞧見江戈将将收回手的動作。
面前的江戈臉色依然蒼白，卻是真真切切地睜開了雙眼，黑發披在身後，靠坐在床頭，正用那雙形狀好看的眼睛非常認真地瞧着她，窗外的陽光似乎都映在他眼中，暈出一片溫柔的暖意。
周遇不自覺地就有些臉熱，她又驚又喜，剛想撲過去又怕碰到他身上的傷口，于是姿勢滑稽地半道止住了動作，小心翼翼地伸手觸了觸他的額頭，又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喜悅溢了滿眼：“你等等，我現在就去請前輩過來！”
她剛轉身，還沒踏出一步，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勾住了。
周遇回頭，就看見江戈眼底含了笑意，出口的聲音卻還帶着幾分虛弱：“前輩早些時候已經來過了，你昨夜都未曾怎麽合眼，還是多歇會吧。”
周遇這才想起來她現在衣服頭發亂糟糟的，眼皮還有昨夜哭得太狠而導致的腫脹之感，摸摸臉上還有被衣袖壓出的印子，她頭皮一麻，從江戈手中抽出手腕。
美女絕不允許自己以這樣狼狽的形象出現在心上人面前！
周遇慌慌張張地提着裙角奪門而出：“我、我去洗漱一下！”
而江戈手中握了空，表情也不禁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抿着唇垂下了手。
周遇梳洗完換了件裙子，在門前轉了兩圈還是不放心，厚着臉又請那老者再去給江戈檢查一遍，眼見着江戈醒過來了，老者的表情也多了絲松快，他此時正要給江戈送午時的藥，聞言也知道面前這難得有些扭捏的小姑娘是太過擔心，他也不說破，而是順勢将藥碗遞給周遇，撩起衣擺随她走這一道。
等老者給江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遭，并坦言只要好好靜養便沒有問題了之後，周遇才感到自己終于是從那困擾她的噩夢中醒了過來，長舒了一口氣。
江戈還是那副表情淡淡卻眼底含笑的樣子，除了比之前多了一些冰塊融化的暖意之外似乎并沒有什麽不正常。
周遇卻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
江戈對她确實是比之前溫柔了許多，只是周遇向來對別人的目光最為敏感，她注意到江戈比平日更多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溫柔中似乎藏了深切的擔憂和一些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像是在看着她思慮着什麽。
周遇面上笑意盈盈，心底卻是悄悄有些疑惑，江戈在擔心什麽呢，還與自己有關？
老者交待周遇讓江戈趁熱把藥喝了就出了門，周遇暫且壓下心頭思緒，端着碗坐到了江戈床邊。
江戈正要伸手來拿藥碗，就被周遇胳膊一橫擋了過去，周遇笑眯眯道：“傷患就要有傷患的自覺，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你可給我躺好了，待會傷口要是裂開了我讓前輩來訓你。”
看着面前眉眼彎彎的小姑娘，那句“傷的不是手臂”不知怎的就說不出口了，江戈默許對方的動作，一口口吞下對方送來的湯藥，只是距離如此之近，他反而不敢再擡眼看周遇了。
周遇眯了眯眼，江戈狀态肯定不對。
喂完了藥，周遇趁江戈似乎在思索什麽發着呆，手疾眼快地給他塞了一塊蜜餞，又反手捏起一塊塞進自己口中嚼嚼嚼。
看着江戈挂着黑眼圈微微睜大了眼，腮幫子還因為塞了蜜餞鼓起些弧度，像只呆呆的竹熊，周遇突然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抿着唇不讓自己笑出聲。
只是還沒等她笑夠，腹中傳來的空響讓她面色一僵，她都忘了，昨夜她就是因為餓醒了才去找吃的，結果後來又驚又怕的早忘了，折騰到晌午了她也沒能吃上一口熱飯，剛才還沒覺着，現下嚼着蜜餞卻是越嚼越餓。
周遇當作啥也沒發生似的撸起袖子拍了拍胸脯：“咳，那什麽，你還沒見識過本姑娘的手藝吧，看在你這傷患的份上，你且在這等着，本姑娘有好東西！”
沒想到江戈捏了捏她的手心，溫聲道：“好。”
周遇突然就覺得，是從什麽時候起呢，江戈對着她似乎永遠是一個“好”字。
帶着些許寵溺的縱容。
有口難言的江世子和直球選手周小遇，建議江世子和周小遇學習一下說話的藝術br/>
最後一個心結解開就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