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此起彼伏,火光映透了落地玻璃,照亮了超商裏明滅之間一張張驚恐的臉。

人類像在誕生之初被其他的生物捕獲、撕裂、分吃,幾百年處于金字塔頂端的地位瞬間跌落底層,大部分人只能揮動着自己毫無力量的的四肢,去抗拒越湊越近的腥臭軀體和猛烈撕咬,如同重返侏羅紀、白垩紀等某個不以人為主宰的時代。

一個老婦人無助地躲在落地玻璃和貨架的夾縫裏,兩三只喪屍撲過來,傾斜着上半身去夠他,哪怕她爆發出驚人的叫喊依然無法阻止喪屍找到空隙用腐爛的雙手勾到她脆弱脖頸。

一個男青年跳上收銀臺的桌板,雙手握着□□噼啪亂射,然而喪屍只是微微停滞,意識到身上某處開始破洞之後,更加瘋狂地朝着血肉香氣而去,聚起來的喪屍越來越多,很快男青年伴随着一聲嗚咽消失在喪屍包圍中。

不知從哪裏開始火光四起,或許是來自幸存者火把的抵抗,亦或是喪屍毫無知覺地碰撞。

隔着一扇透明的落地玻璃,裏面進行着猶如鬥獸一般的煉獄。

……

陸一飛他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的這樣的景象。

“掩護我。”陸一飛隐約聽見汪明誠的聲音,僵硬地接過槍。汪明誠直覺一個陰影覆面而來,險險地避過一個飛撲。

“你給我清醒一點!”汪明誠沖他大喊。

陸一飛渾身一個激靈,扣住扳機瘋狂點射,即使無法正中喪屍的腦袋,好歹也給他留出了靠近玻璃門的路線。

汪明誠拿着車後備箱裏找到的榔頭,敲擊超市玻璃門的連接處,但防彈玻璃豈是這麽好攻破的,要不然也不能放着成群結隊的喪屍這麽久。

然而當初大家呆的有多放心,這扇堅固的玻璃大門困人的時候就讓人有多絕望。

幸存的人們已經靠近了這扇門,要是無法打開被鐵鏈緊緊捆住的玻璃門,不出三分鐘,裏面的人就要死絕了。

陸一飛甚至能看到孟朗和餘小蕾滿臉血污的臉在對視的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希冀。

嚴長海和丹尼爾一起幫着清理周遭想撲到門邊的喪屍。

三十秒鐘過去了,玻璃只堪堪留下一條白色的印子。汪明誠抄起一個滅火器砸過去,那玻璃微微震動就消弭了破碎危機。

陸一飛急得手直抖,他看見孟朗他們左支右绌,站在收銀臺上,從一個跳到另一個,然而不窮不盡的喪屍不知道從哪裏湧進去,眼看着已經比他們現在幸存的人還多了。

一個念頭突然閃現,陸一飛坐上車,從車窗裏探出頭,“汪明誠起開!”

大家驚恐的看着他狂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而去,和地面摩擦起令人牙酸的聲音,伴随着漫延的龜裂聲,半個車頭鑽進了超市裏。

安全氣囊正好彈在他胸口,陸一飛強忍着悶痛,倒車,露出一個一人多高的口子。

車的引擎蓋呈褶皺狀掀起來,冒出滾滾白煙,車的擋風玻璃徹底碎了。

超商裏還活着的人你推我搶地從玻璃牆的豁口沖出來,除了個別精神崩潰不知往哪裏奔去,其他的茫然失措徘徊在原地,要不就是不敢只身跑出去,要不就是還未從失去親友的巨大的打擊中回神。

正門的喪屍少很多,卻也不能掉以輕心,喪屍跟着跑的慢的人想一串跑出了那道玻璃口子,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了有一個受害者。

其他人頓生兔死狐悲的情緒,腳下卻只能加快了步伐。

孟朗一手揪着餘小蕾沒壞的那邊袖子,另一邊架着吳勇氣,臉色很差地喘着氣。陸一飛跑進去,将孟朗推過來的已經力竭卻沒有受什麽傷的餘小蕾接過來。

陸一飛護着餘小蕾進了嚴長海和丹尼爾殺出的安全區域。

禹浩推開了走得慢的人,疾步靠近。他已經完全不像個體面的教授了,身上原來那身模樣整齊的襯衫,早已沾滿了顏色不正常的污漬。

“你們特麽怎麽現在才來!要不是你們,”程雲想要破口大罵,卻不能自已地掉下淚來,“阿茵也不會……”

衆人沉默以對,有些人甚至看到了阿茵被喪屍抓到無力掙紮的模樣,在這種境況下自己的心靈都飽受摧殘,更別說去安慰他了。

劫後餘生,還來不及感嘆什麽,眼見喪屍又開始聚集過來,大家都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原本就是晚上,情況對他們來說很不利,只是被動反擊的話體力很快就會耗盡,直到被這些無知疲憊的怪物拖死。

當務之急,就是盡快離開。

丹尼爾已經發動了兩輛車,足夠逃出來的十來個人一起走了。那些幸存者如何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暫且不提,這個時候當然是保住自己的小命重要,哪裏還顧得上為了之前做過的選擇而臉紅。

超商裏逃出來的幸存者滿是尴尬和傷心爬上了那輛面包車。趙剛開車,程雲、嚴長海、丹尼爾也上去了。

孟朗、吳勇氣、餘小蕾、程雲坐上一輛吉普。

汪明誠看見陸一飛往駕駛室走,臉色冰冷,“你是不是有病?”

陸一飛皺着眉看他:“什麽?”

汪明誠眼神冰涼:“沒病你這麽急着找死?”說着,将一塊東西丢在他臉上,擠開人自己進了駕駛室。

陸一飛不疼不癢地拿下,是塊手帕。

什麽地方得罪你了,莫名其妙,陸一飛坐在副駕駛上,邊鼓着臉,邊摸着還在陣痛的胸口有點氣。

因為剛剛的口角,兩個人心情都不是很爽,更別提跟對方搭話了。

“老吳,你還好嗎,”陸一飛目光掃向後視鏡,還沒來得及看清吳勇氣的狀況,就發現自己頭上有一片血跡,大概率是被玻璃劃了,正滋出血來。下意識用手帕擦了擦,傻了一下。

“我還好,被那鬼東西抓了一下,隔着衣服破皮了,問題不大就是躲得時候太猛腰給扭了。”

“哦、哦那就好。”陸一飛偷看駕駛室的人一樣,抿着嘴裝無事發生。

趁着月色行出了很遠,沒有喪屍追來。沿着野地開了十幾公裏,被白天的經歷吓怕了,嚴長海實在是不敢往村莊裏開,要是再進了喪屍的陷阱那就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車裏的人都擠在一起,空間太小每個人都不能好好休息,一夜下來,打鬥和驚悸幾乎榨幹了每個人的精力,是時候找個地方先落腳休整一下了。

最終找到一片方圓幾裏之內的曠野,兩輛車停了下來。

人們緩過勁來了,從車裏下來的時候已經有閑情讨論車座的不舒适和對未來生活的茫然,适逢遭受重大的損失,不僅死了大半的人,還失去了庇身之所,一時間衆人情緒都很低落。

為數不多幸存下來的心智較弱的人在一旁抽泣,雖然知道哭解決不了問題,還是靠着它排解一下無處發洩的情緒。

那個叫蘇西的女性也在隊伍中,但是顯然她已經不像白天那樣的咄咄逼人,臉上更多的是呆板。

憑借着皎皎月光,有幾個人自發收集了附近的枯樹枝,靠最鑽木取火點燃了很小的一堆篝火,衆人圍坐在一起。

“誰能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丹尼爾發問。

這也是去找藥品的這幾個人最想問的問題,怎麽才一天不到,形勢反轉成了這樣,一天前這些人還在為活下來做出努力,下一刻竟然差點全軍覆沒。

你看我,我看你,開始拼湊事情發生時候的情況。

從衆人零碎的發言中,陸一飛大致上推測出來,在深夜陷入熟睡之後,有喪屍從後門一路進來,摸進了他們誰睡覺地方,開始咬人。

當一個睡夢中的人被咬之後,情況就更加控制不住了,起先并沒有人發覺,知道某個警惕性高的人醒過來并發出了尖叫人們才逐漸蘇醒。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

喪屍病毒之所以毀了這個世界,就是因為它強大的擴散能力。

超商之中沒剩幾個活人了,臨時組織起的戰鬥,不堪一擊,行動也沒有配合可言,全憑着一把子力氣,但還是給他們從喪屍的包圍圈中找到了一線生機。

“我們好不容易從睡覺的地方跑出來,所幸超市裏的貨架高大又密集,稍微阻擋了下那些東西。但是入口還在,喪屍只會越來越多,後來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了,我們退到了快出口的地方,速度不夠快就被圍了起來。”孟朗還有點心有餘悸,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從兇殘的喪屍圈裏逃了出來。

聽了越多,疑問越深,陸一飛奇怪道:“這些喪屍怎麽進來的,門應該關的嚴嚴實實的,這些喪屍不至于聰明到會開鎖吧。”

“估計是後門,就是你們進出那個倉庫的卷簾門,”丹尼爾緊皺眉頭,神色一厲,“你們沒有派人守着門嗎?”

原先他在時,每天都是輪番派人守着前廳正門和倉庫的後門,每天兩個人一組,夜晚倒兩班以防意外。

有兩個青年臉色尴尬,其中一個看了眼蘇西,向他們辯解道:“我們、我們想着這兩天挺安全的,也不會有人真的想不開去外面啊。”

禹浩發現這人眼熟,分明就是中午守食品儲藏室那個壯漢,指責道:“守食品倉庫倒是盡心,是不是就是你們放進來的。”

“你別瞎說,現在這樣我們有什麽好處?”男青年還覺得自己很委屈。

蘇西輕咳一聲,“是我讓他們去休息的,我沒想到……”

吳勇氣說了句公道話:“現在談是誰的責任有什麽意思,關鍵是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我們以後要是找到了落腳地怎麽避免?”

“我明明确認了門都鎖了。”蘇西的嗓門沒有之前大了。

“對對對,我們睡覺前确認了,而且要進倉庫非得進食品儲藏室,但是儲藏室鑰匙現在還在我們這啊。”兩個青年也如是說。

陸一飛支着腦袋:“有人可以不驚動任何人,開儲藏室的鎖,還會在沒有安全保障的情況下大晚上出去,這個人……這麽想不開嗎?”

餘小蕾欲言又止,“我知道是誰。”

衆人示意她繼續說。

“我晚上睡不太好,”餘小蕾狀态很差,他們幾個自然知道她睡不好的原因是什麽,“謝非他半夜裏起來了,我以為他去上廁所,但是一直沒回來。白天我見他手裏在把玩幾根鐵絲,我猜對他來說,進食品倉庫不是什麽難事。”

衆人沒見到謝非,本是以為他也和阿茵一樣慘遭喪屍的毒口,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

“那他哪兒去了?”孟朗問道。

大概除了謝非本人,只有一個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但是這個人趁着大家沒注意,只身走進了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