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時我才想到,在如樹葉一樣繁多的靈魂中,我卻遇到了他,是何其的幸運。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天空中正下着小雨,我正游蕩在一條街上無所事事的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我的眼前。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長衫,及腰長發瀑布一樣披散在背後,他拿着一把油紙傘,神情淡然的走過濕漉漉的石板路,精致的五官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好美的男人。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而且,總感覺這個人的背影,有種非常寂寞的感覺。
他到底為什麽會在這麽晚的時間一個人走在街上呢?前段時間我還聽到官差在到處吆喝,說有什麽殺人妖魔在這一帶徘徊,酉時以後就基本上沒什麽人在外面了。為什麽這個男人會一臉風輕雲淡的表情走着夜路呢?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腦海裏突然就産生了一個懷念頭——去逗逗他吧。
雖然我是一個鬼,但這麽多年以來我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壞事,像是吓唬路人、鬧些靈異事件什麽的。與其說我是一個什麽好鬼,倒不如說這些事情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無趣了。
這麽漫長的時間裏,已經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引起我的興趣了,除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美男子。
我悄悄的繞到他的身後,清了清嗓子,準備怪叫一聲吓他個措手不及。等他吓了一跳以後回過頭來卻什麽人也看不見,那種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可是沒想到,還沒等我發出聲音,那個男子就回過了頭,對我露出了一個微笑,似乎早就察覺到了我幼稚的舉動。
“姑娘,這麽晚了還在大街上閑逛,可是很危險的哦。”
被吓了一跳的反而是我,我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捂住嘴巴,“你、你能看見我?”
“我的感覺可是很敏銳的。”那個男人朝我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說道,“藏在身後想要突然吓我是不可能的哦。”
我緩緩的把手放了下來,驚訝的看向他。
難道說……這個人,把我當做普通的人類女子了?他的表情那麽平靜,一點也不像遇到鬼的樣子。
“好了,快點回去吧。”他催促道,“下雨了,很冷的。而且最近這裏也很不太平。”
就算是下雪,我也早已經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了啊。而且……
“我沒有地方可回去啊。”我幹脆繞到了他身邊,和他保持同樣的速度行走着,“這裏就是我的家。話說回來,大晚上的在這裏游蕩的也不止我一個人啊,你在這裏幹什麽?”
男子轉過了頭,看向我的眼神裏帶着一絲無奈,但很快又消失了,“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自己的事情?”我追上去問道。
就算我看得出這名男子似乎并不是很願意和我搭話,但我還是堅持的追在他身邊。
我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再一句也好,我這樣迫切的需要着交流。
“喂,你要到哪裏去?回家?去朋友家?”見他不回答,我又追問道,“還是說,難道你是在等人嗎?”
雖然他還是沒有回答,但從他的表情上,我猜測我可能是猜對了。
“不過都這麽晚了,你等的人還會來嗎?”我幹脆繞到了他的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不由分說的擠到了他的傘底下。
就在這時,我愣了一下。大概是由于我和他的距離突然拉近了,我竟然從他的衣服上,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我也說不清那算不算是嗅到,畢竟我已經是鬼魂了。但是那股味道卻像烙在我的大腦裏一樣,傳達着危險的氣息。
我不知道男人有沒有察覺到我的反應,但他仍然像之前一樣一臉平淡的表情,“這個嘛……與其說是我在等人,倒不如說,是有東西等我。”
等你?等等……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那個男人的眼神就突然變了。
他的瞳孔收緊,眉頭緊皺,目光如同鋒利的匕首一樣死死的盯着我——身後的位置?
“閃開!”
什麽?怎麽了?我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就感到肩膀上傳來一陣力道,他用力的把我推開了。
我的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嘶吼聲,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那種聲音,像是人類嬰兒的哭聲似的,可聲音大得山崩地裂,震得我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
我回頭看去,卻差點吓得尖叫起來。我的身後站着一只巨大的猛獸,身上有着豹子的花紋、鹿一般的蹄子,頭頂上長有一只獨角,血盆大口裏全是尖利的牙齒,此時正沖着我們大張着,一張嘴差不多能夠完全吞掉一個成年人。
那是,什麽怪物啊!
我吓得雙腿發軟,話都說不出來了。那個怪物帶來的壓迫感就連已經死過一次的我都渾身戰栗,可穿長衫的男人連手中的油紙傘都拿得穩穩的,臉上也沒有半點懼色。
“啊呀,看來是被我惹惱了,這下可有點麻煩了啊。”
他不僅不懼怕,臉上反而還露出了一抹微笑。
說時遲那時快,那只我無法形容的妖獸向男人撲了過去,可男人向旁邊輕巧的一躲,又将那把傘往妖獸的方向一甩,那妖獸的大口一張,只撕碎了那把油紙傘。
緊接着,男人趁這個時間,從懷裏拿出了一把青色的紙扇,“唰”的一聲展開來,口中念起了我聽不懂的咒語。
“四時八節,神不內養,外作邪精;歸命!本不生!如來!急急如律令!”
頓時,那柄紙扇上就浮現出了金色的條紋,那妖獸立刻就痛苦的倒在地上嘶吼起來。
“個頭挺大,卻沒有什麽戰鬥力呢。”
這一來,男人就慢悠悠的走到了那妖獸的面前,甚至蹲下身來,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啊,還是等到有能力吃掉我的時候,再出來吃人吧。”
那妖獸憤怒的大吼一聲,卻無奈于咒術的力量,頂多只能吹動男子的幾根頭發而已。
“妖邪歸盡。”
男人輕吐幾字,我就看到那只巨大的妖獸在咆哮中化作了一陣青煙,原來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不起眼的白色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