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一種詭秘的寒意将傅家籠罩其中。傅家夫婦自知今日恐怕是兇多吉少,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更緊了兩分。

傅夫人看了眼丈夫,輕嘆一聲道:“早知今日你我就要喪命于此,昨兒我就不該阻你喝那壇酒。那酒是你好不容易尋來的,你我竟然一口都沒喝上就要……”

她語氣雖盡可能的放輕松,可是眼睛裏的淚光卻怎麽也掩不住。傅餘笑笑,寬慰她道:“再好的酒也不比阿弗你的關心更令我歡喜。”

他倆越是情比金堅,李莫愁的面色就更冷。她握着拂塵的手越發的緊,幾乎就要将拂塵捏斷。這世上并非沒有癡情人,可惜自己的情人是同別人癡情,反将她傷得體無完膚。

傅餘一直防着她發難,此時見她出神,自覺機不可失,反手抽出放在腰間的劍,刺向李莫愁。與此同時,他不忘大聲朝陸無雙道:“求姑娘帶我夫人走!姑娘大恩,沒齒難忘!”

陸無雙皓齒緊咬,猛地一把抓過傅夫人的手就往外頭跑去。李莫愁的武功遠在傅餘之上,可見陸無雙二人逃了,竟也不着急,拂塵揮舞間,盡是輕蔑與嘲弄。

“師妹這是要去哪兒?”一個清秀的年輕道姑攔住陸無雙去路,幸災樂禍地道。陸無雙眸色一沉,嬌橫道,“我奉師父之命将這婦人帶出去處理了,怎麽,師姐你還要攔我不成?”

洪淩波半點不讓,冷笑道:“何必出去處理,在這便行,我又不是沒見過死人,你還怕吓着我不成?”

陸無雙額上已急出了汗,她武功不如對方,再這樣耗下去,就算對方沒懷疑,師父恐怕也要出來了。

思來想去,她只得一咬牙,恨聲道:“好,在哪殺不是殺,師姐你可站遠些了,別讓血髒了衣服。”

傅夫人見她如此,心頭嘆氣,面上卻沒有半點責怪之意。這小姑娘本就與傅家非親非故,此時為了自保取她性命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江湖本就是朝不保夕,性命輕賤的地方,她也早有體會。想到這,傅夫人輕輕閉上了眼。他們一家很快就會團聚了,她的沅兒定也想她了……

可是,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沒有到來,反而是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傅夫人差異地睜開眼,就見那個非親非故的少女橫劈豎劃地同她師姐打了起來。

“你瘋了嗎?!”洪淩波不敢相信這個從來最怕師父的師妹敢同自己動手,驚訝之下竟然被對方搶了先機。可好在她武功高出對方不少,不多時就扭轉了頹勢。

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差點着了對方的道,心頭怒火上湧,手裏的冰魄銀針朝着陸無雙的臉就射了出去。

陸無雙大驚,于半空中身子一沉,想避開要害。可她到底慢了一步,仍有兩枚銀針朝着她的半邊臉飛來。铛铛兩聲,一只木釵斜斜的劃過,剛好将兩枚銀針打落。

“什麽人?”洪淩波斥道。

來人卻根本不理她,只朝着陸無雙的方向疾奔而去。小心翼翼地問道:“無雙,是你嗎?”

聽到這個聲音,陸無雙不敢置信地叫道:“你是……表姐?不不……不可能,表姐已經死了,早就為了我被她打死了!”

來人取下臉上了面具,滿眼激動地上前一步道:“我沒死,我被師父救了,這些年一直到處找你。還好……還好我終于找到了!”

見來人真是自己的表姐程英,陸無雙也是欣喜若狂。兩人似乎已忘了身處何處,激動地相擁而泣。

正在此時,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也來到門口,來人身上的血腥氣很重,重到連傅夫人這個不會武功的人都聞得見。

待那人走進,洪淩波的面色更加嚴峻。她不自覺向屋子的方向靠了靠,大聲道:“是你們!我師父之前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竟然還敢來?”

“雲兒?!”傅夫人看清來人模樣,不由得驚呼出聲。原來來人之所以看着高大威武,是因為他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健碩漢子背着個斷臂女人。

兩人的身影疊在一起,看上去就格外威武。屋裏的人其實早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此時推開門走出來,一臉的寒意。

她的目光掃過傅雲慘白的臉,微微有些差異。被她斷了一臂竟然還能撐到現在,實在少見。

“看來黃島主的高徒說什麽也要插手我李莫愁的私事了?”李莫愁看着那漢子面無表情道。

聽她提起黃島主幾個字,那漢子身體一顫,随即黯然道:“我不過是個打鐵的粗人,自不敢同黃島主他老人家攀關系。我之所以插手此事,不過是見不得有人濫殺無辜罷了。”

一旁的程英聽着二人對話,目光奇異地落在那大漢身上,随即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不由四處張望了一番,終是有些洩氣地垂下頭。

那位的功夫真是越發厲害了,她竟一點也尋不到她的蹤跡。一旁的李莫愁到沒将這小丫頭放在心上,只看着那大漢哈哈大笑道:“黃老邪的徒弟竟然見不得別人殺人,怕是你那位師父殺的人也不比我少吧!”

“住口!”

“閉嘴!”

兩聲呵斥同時想起,大漢詫異地看了眼出聲維護的小姑娘,見對方手腰間別了一把玉簫,手上還拿着張面具,不禁大喜道:“姑娘你同師……黃島主是什麽關系?”

程英已猜到她的身份,毫無隐瞞地答道:“黃島主乃是家師。請問您可是馮師兄?”

得她一句師兄,馮默風百感交集,幾乎落下淚來。他穩了穩情緒,黯然道:“我早些年已被逐出師門……已當不得你師兄這稱呼。師……黃島主他身體可還康健?”

“師兄,你要想知道師父如何很容易。他老人家就在附近,你待會兒見了他親自去瞧瞧便知。”程英不知自己幾人同李莫愁動起手來誰輸誰贏,可卻知道若是師父黃藥師在對方定讨不了好,于是故意說過她聽。

果然,李莫愁一聽這話,面色急變。

她自知不是黃藥師對手,也不願為了區區一個傅家輕易犯險。那雙美目輕輕掃過衆人,冷哼一聲道:“淩波,帶上你師妹,我們就不打擾人家師門團聚了。”

陸無雙一聽她要帶自己走,慌張地拉住程英的手,結果入手便察覺表姐掌心也是汗濕不止。難道方才表姐所言是騙李莫愁的?黃島主根本沒來。

想到這,陸無雙心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消散了。她看了眼如蛇蠍盯住獵物般盯着她的李莫愁,拉住程英的手微微一松,眼神确是格外堅決。

她深深看了自家表姐一眼,有些怯懦地往李莫愁方向走去。程英皺眉,剛要叫住她就發現自己表妹已拔刀狠狠向李莫愁砍去。

她心道不好,此時同李莫愁動手在場幾人恐怕都不是對手。可眼見陸無雙的刀已被李莫愁輕而易舉打掉,她再無選擇,只能拔出玉簫擋下卷向陸無雙脖子的拂塵。

程英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算不錯,可惜對敵經驗不足,內力又不夠深厚,沒多久就處于下風。馮默風将傅雲放到傅夫人身邊,轉身便去幫自己那位小師妹。

馮默風的武功修為皆在程英之上,有他幫忙,程英姐妹終于得以喘息。李莫愁邊打邊笑道:“我在江湖久聞東邪大名,沒想到他教出來的弟子倒也齊心,連同人動手也是一起。要我說,他就不該叫東邪,該叫東齊才是。”

“小姑娘,黃島主既然要來,你怎能不去相迎,這裏有我一人足矣。”馮默風一把将程英和陸無雙抛了出去,一個人同李莫愁抗衡。

他其實已猜到自己師父或許根本沒來,方才不過是小師妹為了吓退李莫愁編出來的謊話。

馮默風如此做,一是不想因自己叫師父的英明有損,二則是想拖住李莫愁,讓自己師妹能逃出去。他雖嘴上說自己與桃花島無關,其實心中始終以黃藥師為師。

李莫愁又豈會瞧不出他的打算,既然同黃藥師的徒弟動了手,她就沒打算留活口。不過一個眼神,洪淩波已經從屋裏拖出一個奄奄一息的血人。

“師父,這姓傅的還有氣,要不要徒兒結果了他?”這一聲如驚雷,将除李莫愁以為的人都定住了。

馮默風在賀州十幾年,深知傅家為人和善,便不忍傅餘就此喪命。這一失神,就被李莫愁抓住了機會,三根冰魄銀針悄無聲息地打進他胸口。

馮默風的臉頃刻間便泛起一層烏紫色,程英此時那哪還能走。焦急地從瓶子裏倒出兩家久九花玉露丸喂馮默風吃下。

李莫愁動作不停,又是五根冰魄銀針射向幾人。只是那針才出手,就被人盡數收了去。李莫愁甚至沒看清來人是誰,她只瞧見了一只手,一只纖細如白玉般易碎的手。

那只手輕輕展開,五只銀針落在地上,發出幾聲脆響。緊接着便聽她嘆息道:“李道長,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