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悶頭走在前面,阿眉則不緊不慢的跟着。無論前面那人是加快腳步還是放慢速度,兩人之間的距離總是保持得剛剛好。

“你贏了為什麽不高興?”阿眉不解,方才他以一敵三明明勝了,結果看上去卻比輸了的幾個還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楊過悶聲道。阿眉停下腳步,沒有再跟。楊過聽她停下,也跟着停了下來。

“你如果覺得這裏住着不習慣,我就請秦無生先幫你尋個安靜的地方落腳。等陳家的事打聽出眉目,你再回去原來的住處也可以。”阿眉以為他是不想在秦無生這住下,便開口建議道。

楊過見她皺眉看着自己,心裏的酸澀頓時一起湧了上來。他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麽心裏不痛快,或許是原本能跟她學武功的只有自己一個,而如今,卻一下子多了那麽多個,讓他心裏覺得酸酸的。

“我不去。”楊過抿了抿唇,低聲問道,“阿姐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了?”

他其實不蠢,一開始便能察覺到阿眉的疏離。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粘着她。因為她也是為數不多沒有瞧不起他的人。

他從小就沒爹,那些和他同齡的孩子便常常以此嘲笑他欺侮他。直到當初那個雪地裏,少女溫暖的手毫不猶豫牽着他的時,那顆埋在雪地裏的心,才悄悄被人拾起。

這是自出生以來,除了他母親以外,第一個不帶目的對他好的人。更別說後來她還教他武功,為他娘看病。經歷了那麽多,楊過早就将這個少女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可是,現實總一次次提醒他,對于阿眉而言,他或許就和那些她順手救下的人一樣,只是個陌生的可憐人。

阿眉知道這少年心思重,可沒想到他心思這般重。她嘆口氣,無奈地拍了拍少年已經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肩膀,道:“你以後可是會成為大俠的人,怎麽動不動就哭鼻子。”

楊過別過頭,悶聲悶氣道:“瞎說,誰哭鼻子了。我只是困了,打了個哈欠!再說了……以後我才不當大俠,當大俠有什麽好盡管些破事。”

阿眉愣了愣,心中再次感慨,這個與未來的神雕大俠同名的少年,似乎一點也不像傳聞中那樣。想起百年後,江湖人提起神雕大俠無不稱贊有加,阿眉就更生出了一種荒誕之感。

那日過後,阿眉除了在給幾人講武功時露過面,其餘時間同秦無生一樣不知去向。楊過猜到估計是去打聽陳家滅門的事,可心裏總覺得不得勁。

“楊兄弟,又在想你姐姐啦?”王一猛地從身後竄上來勾住楊過的脖子,笑着打趣道。說來也怪,自從那次楊過打贏了他們三個後,這三人同楊過的關系反而變好了。

他們三個從小在這巷子裏長大,最是佩服有本事的人。楊過先前将他們打了,他們不但不記恨,反而認可了這個厲害的少年。

“胡說什麽!我只是練累了。”楊過随手折了顆草叼在嘴裏,若無其事地道。三人同他相處了些日子,知道他最是嘴硬,當下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張奇學着他的模樣,叼了顆草靠着他坐下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先生在的時候你同她一句話也不說,等先生一走,你又眼巴巴看着,和先生鬧別扭了?”

阿眉不肯承認是他們的師父,這三人便都叫她‘先生’。對于年級輕輕就武功高深莫測的先生,三人也是充滿好奇,只是楊過并不願多說關于先生的事,他們也只能憋着。

“沒有……就是有時候覺得心慌。”

“擔心先生抛下你不管是嗎?”張奇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了拍楊過的肩膀。他仍帶稚氣的臉上閃過與年紀不符的成熟,看似不經意般道:“我之前也擔心秦先生說不定哪天就不要我們了。”

“我們都窮怕了。能有一個有錢又厲害的人罩着我們,日子同之前是天壤之別,所以擔心人之常情。”

“那你們現在還擔心嗎?”楊過好奇問道。

“不擔心。”不等張奇回答,一旁總是冷冰冰的楊遂難得開了口,“只要秦先生需要我們,他就不會抛棄我們。”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而言,利益的羁絆有時候比情感來得更令人信服。楊過靈光一現,猛地蹦了起來,與其在這胡思亂想,還不如幫阿姐做些事。

陳家的滅門慘案在臨安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猜動手的人是誰,又為了什麽動手。可惜的是,至今也沒人說得出個所以然來。

“那些兇手一律用的是長刀,刀法幹淨利落,不像是那些小魚小蝦的手筆。”秦無生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分析道。陳家已經被燒得幹淨,他二人也只能勉強從焦屍的身上找到點線索。

“老爺一向左右逢源,最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臨安少有這般深仇大恨的人家。”阿眉補充道。

“用長刀,訓練有素,外來者。你想到了什麽?”秦無生放下茶,似笑非笑道。阿眉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覺得……是軍裏的人……”

“可他們為什麽要對付陳家,陳家不過商賈之家,有什麽值得他們這般興師動衆。”阿眉倒是有些後悔之前在陳家太過憊懶,以至于對陳家的事了解不多。

“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你覺得如果陳家還有人活着,他們會不會斬草除根?”秦無生笑着摸了摸茶杯上的花紋,擡眼看向阿眉。

阿眉心領神會,沉聲道:“如果是我,一定不會留下半點危險的可能。”

陳家的深宅大院如今已是焦土殘垣,空洞洞的大門口挂着兩只白燈籠。風一吹,兩只白燈籠的光明明滅滅好不詭異。

左右兩邊的宅子也在出事後搬空了,使得原本就安靜的東街更加靜谧。這樣的日子裏,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陳府門口。

車上下來一位披着麻衣的女子,她手裏提了個籃子,裝着的香蠟紙燭隐隐露出詭秘的邊角。車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小聲囑咐道:“少夫人,我先把車趕到前面,等您出來了小的再來接你。”

那位少夫人點點頭,轉身就進了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