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江別鶴當真有嫌疑,那她和江玉郎的婚事,豈不是笑話一場。想起眼前這個男子在從救下自己那天起,從來不曾用異樣的眼光看過她,待她珍之重之,她便無論如何說不出質疑之言。
就在這時,被鐵心蘭指認的江別鶴朗聲大笑道:“今日是我兒的大喜之日,江某也不追究姑娘污蔑我的原因。只是在座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我江別鶴是什麽樣的人,大家也都清楚。先不說我沒有理由做這樣的事,就算是我做的,我既然抓了你們幾個,又怎麽會獨獨将你給放跑了。還讓你今日混了進來,攪了我兒和餘姑娘的婚事。”
這時,原本那些小聲念叨的江湖人士,又有不少轉了口風,連連點頭,贊同江別鶴的說法。
鐵心蘭冷笑道:“江大俠的名聲确實好,否則怎會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還沒被人懷疑。只是人在做天在看,你當真以為這世上知道你做的好事的人都死絕了嗎?”
見她如此說到,一直沒有開口的餘承名忽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道:“鐵姑娘說這話,可是有證據?”
“有!證據就在門外!”鐵心蘭斬釘截鐵地道。
江別鶴心裏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餘光掃過江玉郎,見對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他面上的笑容不改,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哦,既然如此,還請姑娘将證據帶上堂來。”
大堂裏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外張望,試圖看清所謂的證據是什麽。鐵心蘭咬咬唇,轉身朝着門外走去。
餘承名示意自己手下跟了上去,江別鶴則是一臉坦蕩,正氣凜然地等着。江玉郎面有擔憂之色,眼神卻是格外堅定,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不多時,鐵心蘭怒氣沖沖回來,拔劍指着江別鶴道:“江別鶴,你這混蛋将人弄到哪裏去了?”她明明将人藏在門外小巷中的籮筐裏,方才去尋時,籮筐雜物都在,可是人卻沒了。
江別鶴一臉憤慨地道:“姑娘今日要來,我江某全不知情,又怎麽可能知道你把證據藏在何處。我看你是自導自演,污我江家名聲才是。”
原本期待不已的賓客頓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紛紛鄙夷地看着鐵心蘭,只覺得她這事做得壞而蠢,半點沒有說服力。
“證據在這。”此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緊接着,一個被捆成麻花模樣的男子被丢到兩位新人面前。
餘月娘被駭了一跳,向自己的未婚夫靠了過去,擡頭看他時,卻發現他正目光陰狠地瞧着門口方向。
餘承名看着地上那人,又看着如嫡仙般緩緩走來的兩人,眯了眯眼輕聲道:“花公子?”
方才混亂之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兩人是合适離開的。此時見他們從外頭回來,江玉郎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抱歉,我剛才見江大俠說得正氣凜然,一時沒忍住,失手将這人扔了進來吓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阿眉眉眼彎彎,笑得客氣……又虛假。
“鐵姑娘,你瞧瞧這人是不是你之前丢的證據?我方才和少爺嫌此處吵鬧,便出去透透氣,沒成想見着兩個兇神惡煞的家夥在外頭找東西,我們一時好奇,就将他們綁了回來。順便還将藏在籮筐裏的這個家夥也一并帶了進來。”
衆人随着她的目光瞧去,這才發現花無缺的身後還跟着兩個人,只是那兩人鼻青臉腫,雙手被麻繩綁住,正瑟縮着不願見人。
鐵心蘭目光複雜地瞧着她,卻沒有多說什麽。她知道此時若是讓人知道他們認識,反而是給江別鶴等人找借口污蔑她們是一夥的。
于是,她上前将那麻花一般的人翻了過來,确認了一遍長相,篤定道:“就是他。這人是玉悅樓的龜公,不久前,玉悅樓被人一把火燒了幹淨,只有他活了下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鐵心蘭在說玉悅樓被燒了幹淨時,眼神恰好看向了江別鶴。玉悅樓失火的事,其實江湖上都隐隐覺得同江別鶴有關,可開始時,大家也只以為他是為民除害,再加上江玉郎要去餘月娘,衆人又更覺得他是不想讓餘月娘在玉悅樓被救的事被太多人知道。
可是今日被鐵心蘭這樣一說,似乎這其中的緣由并非他們所想。原本那幾個力挺江別鶴的賓客,也都不在說話,謹慎地在一旁看着。
餘承名盯着地上那人,目光如刀劍般銳利:“你知道什麽,都給我老老實實說來,若是有半點隐瞞,或者污蔑之言,我定将你剝皮抽筋,剉骨揚灰。”
那人聽了這話,不禁打了個冷顫道:“小的就是樓裏一龜公,雲媽媽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說着,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鐵心蘭,接着道:“我那天夜裏起來出恭,看到雲媽媽鬼鬼祟祟的出去,我一時好奇,就跟在了身後。”
其實他當時是想跟着去瞧瞧雲媽媽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他若是能打聽到一二,日後說不定能在雲媽媽那裏換些好處。
“然後我就看到她和一個男人在巷子裏說話,那男人很警惕,我不敢跟太近。就隐約聽到那男人問‘送來的人都如何了?’,雲媽媽回答說‘都被折磨得差不多了,都用的是最烈的法子,就算是……’”
他話還未說完,堂上有幾個女子的面色已白得像紙一般。餘承名怒喝道:“說重點。別廢話!”
那人忙道:“然後那男人就吩咐雲媽媽準備好,說是明日按照計劃來。而且還約定了時間,說是一定要等江公子剛好過門口時逼人逃出來。”
“第二日,江公子就在街上救下了人,玉悅樓裏的幾個新來的也被人救了出去。我想着昨晚聽到的事,就老覺得心頭不踏實,所以偷偷準備逃跑。沒想到,我剛準備走人,玉悅樓就失火了,我也被這位鐵姑娘給抓起來了。”
“江別鶴,你還有何話可說。你表面上做出一副救人模樣,實際上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當日和我一同被抓的幾個女子皆是名門之後,你就是想用這樣的方法讓我們身陷泥沼,再以大俠的身份救我們,讓這幾家勢力為你所用。”
鐵心蘭自離開江小魚後,渾渾噩噩不知去往何方。巧合之下查到幾人消息時,見她們處境如此不堪,心中不由打了個寒顫。
若是當日沒有小魚兒相救,她或許也是那般下場。同時,在心裏又愈發恨起那個主謀之人,若不是他心思毒辣,這幾位花季少女,又何故遭此一劫。
江別鶴冷聲道:“鐵姑娘好口才,這人不過說有別有用心之人想設計我兒玉郎。怎麽到了你嘴裏,就變成了我們自導自演。”
“你……”鐵心蘭沒想到他到了這時都如此嘴硬,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阿眉同花無缺瞧了許久,也看出鐵心蘭根本不是江別鶴的對手。
花無缺将手裏的繩子往前一送,原本被綁着的兩人忽然就被扯到了衆賓客面前。大家此時才想起,這還有兩個不知為何要去尋那龜公的人。
“既然江大俠君子坦蕩,為何又要派人去尋那證據呢?”阿眉瞧着江家父子不太好看的臉色,心裏頓覺快意。
這兩人慣會做好人,她早就想撕掉二人的假面具,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見他們所做之事要敗露,阿眉忍不住推上一把。
衆人的目光狐疑地落在兩人身上,随即餘承名便開口道:“你二人為何要去尋人,是誰叫你們這麽做的?”
其中一人冷笑道:“我二人不過從門口路過,就被有些人抓了進來。我還沒問你們想做什麽,你到先問起我們來了!”
另一個人瞧了同伴一眼,低着頭沒有說話。很顯然,這兩人中,占主導地位的應該是開口的這個。
“啊!是你,那天和雲媽媽碰面的就是你!”那龜公起初聽着這聲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這聲音是他跟蹤雲媽媽那晚,和她碰頭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胡說八道!我根本不認識什麽雲媽媽!”那人死死瞪着龜公,像是要咬下他一塊皮肉般。龜公被他吓了一跳,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更不敢再多說一句。
可是現在已不用他再說,所有人其實都已在心中下了結論。恐怕江家和餘家的親事……是要不成了……
阿眉上前兩步,停在那一直低着頭不肯說話的那人面前,笑道:“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們既然是一起的,想來他做了什麽你也是一清二楚,你為什麽不喊冤呀?”
那人終于擡起頭,一張圓潤到幾乎瞧不見眼睛的臉上裂開了幾道紋路。阿眉竟然從那幾道紋路裏嗅到了讨好的意味,只見他瞧了眼旁邊的同夥,道:“我們兄弟不過是收錢辦事,有人給了錢,我們自然就按他說的做。”
“大哥!”他身旁的那人急忙喝止他道。
這人卻根本沒有理會,他已經瞧出來,今天他若是不說實話,恐怕兩方的人都不會放了他們。與其兩邊都是死,不如豁出去求條生路。
“出錢的人是……”衆人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嘴,恨不得扒開爬進去先瞅一瞅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人。
有人真的就動手了。
不過,出手的人并不是去扒那人的嘴,他的目标,是正聚精會神等着結果的鐵心蘭。來人顯然是想先挾持主武功最弱的鐵心蘭,再用她換逃生的機會。
就在那一只手即将抓住鐵心蘭時,阿眉不着痕跡地拉了鐵心蘭一把,讓來人落空。花無缺ra阿眉受傷,右掌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将來人打得倒退了五步,一下子跌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與此同時,阿眉已用銀釵抵住江玉郎的咽喉,冷笑道:“江大俠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我可不想大喜的日子,新郎官血濺當場。”
江別鶴看着還在發顫的右手,眼神陰鸷地看着鐵心蘭和阿眉等人。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名聲,竟然就這樣被一群小鬼毀于一旦,他實在心有不甘。
餘承名詫異地瞧了眼花無缺,沒想到這年輕人武功如此厲害,竟然一掌就将江別鶴壓制得死死的。不過,在看到月娘臉上顯而易見的絕望時,他眸子一黯,望向江別鶴的目光更恨幾分。
“江別鶴,我當你是真仁義,不但為我尋回女兒,還對她照顧有佳。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心思毒辣如你,還配稱什麽大俠!”
江別鶴掃了眼在坐之人的臉,桀桀怪笑道:“江湖本就是爾虞我詐,你自己輕信別人,又怪得了誰。再說了,你心裏也并非不懷疑的吧,就你女兒那破爛貨又怎麽可能有人會要!”
餘月娘聽他這般說,再也承受不住,哀哭一聲,徹底昏厥過去。江玉郎忙抱住她,看着自己的父親不贊同地道:“爹!你別說了!”
被兒子這樣一訓,江別鶴明顯愣了愣,随即目光陰鸷地道:“連你也反對我!”他目光複雜難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也同自己為敵。
阿眉也不由驚訝地瞧了眼江玉郎,心裏隐隐察覺到他的打算。果然,江玉郎緊接着道:“爹,我不知你為何變成了這個樣子,可是在我心裏,我父親始終是那個頂天立地,仁義無雙的江大俠。您……別一錯再錯了。”
江別鶴渾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擡手指着江玉郎,道:“逆子!你是要我死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是不可能認輸的!”
見他竟然毫不猶豫一掌拍向自己的兒子,阿眉下意識地撤了手裏的銀釵,向後退了一步。江玉郎一臉沉痛地迎了上去,接了這一掌。
江玉郎被打飛出去,落在地上吐了口血。江別鶴穩穩站着,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