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并不難找,阿眉看着眼前氣派的大門,慢條斯理地喝着茶。
“啧!你倒是會享受。”小魚兒一屁股坐到對面,很是自覺地給自己也倒了杯茶。阿眉看他獨自一人,不由挑了挑眉。
“把人氣走了?”
“我們兩個是去尋寶藏,多她一個豈不是多個分東西的。我不早點将她甩掉,還等着她壞我好事不成?”小魚兒撇了撇嘴,似乎終于不再遮掩對鐵心蘭的嫌棄。
阿眉定定瞧了他一會兒,忽而轉頭看向張府,不鹹不淡地道:“随你,反正少個幫你的人,對我也沒什麽壞處。”
小魚兒顯然不想多讨論鐵心蘭的事,歪着頭看向張府,眼睛一眯道:“這張家倒是安靜得很。”
“表面上的東西自然是要做足,若是事事都被人瞧明白了,又哪有今日的張家。”對于那涼糕鋪子老板說的什麽經商天才,運氣不錯之類的評價,阿眉是一個字都不信。若是沒人在背後扶持,就憑張志一個小小的仆人,怎麽可能守得住白家的家財。
這裏頭,恐怕多的是見不得光的交易。
張府。
“夫人,該用膳了。”丫鬟垂首立在門外,恭敬地朝屋裏提醒道。屋裏人影晃動,一個消瘦的身影将門徐徐打開,疲倦地道,“我還不餓,讓他們講飯菜撤了吧。”
那丫鬟沒有動,只是一臉難色地望着婦人,求道:“夫人,您若是不好好吃飯,叫老爺知道了,我們恐怕就……”
聞言,夫人冷哼一聲,自嘲地道:“他倒是聰明,知道拿你們威脅我。我當初真是……真是瞎了眼啊……”
她神情凄婉,面有哀色,那丫鬟低着頭,已不忍心多看。
“去吧,把飯菜端來。我吃!”張夫人嘆了口氣,似乎用盡全身力氣緩緩退回屋內。那丫鬟也收了傷感,快步去廚房吩咐他們上菜。
不多時,山珍海味已擺滿桌,葷的素的,甜的辣的應有盡有。張夫人卻癡癡拿着筷子,半天吃不下一塊。丫鬟在她身後站着,似乎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怎麽,這些東西不合你胃口?”張志才會府,就聽人說了今日夫人又不想用飯的事。他連衣服都沒換,就直奔張夫人住處。
張夫人見是他,神情一僵,淡粉色的薄唇抿得更緊。張志卻像沒看出她的排斥一般,親昵地在她身邊坐下,拉着她的手笑道:“定是新來的廚子不中用,做不出你喜歡的味道。沒事,天下廚子那麽多,定有一個能讓你喜歡。”
說完,他看向一旁的丫鬟,淡淡道:“你去給管家說,那廚子實在沒本事,連讓夫人好好用餐都做不到,打發他全家回牙行。”
“你……”張夫人死死瞪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皮肉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那丫鬟心裏嘆了口氣,知道那廚子一家只怕再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對于這樣的事,她早習以為常。府裏不知多少人,在這對夫妻的拉扯間被當了炮灰。這個廚子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
待丫鬟領命出去,張夫人再也忍不住,她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瘦得青筋清晰可見的手死死抓住桌布,質問道:“張志,你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她明明是在質問張志,自己卻忍不住淚流滿面。張志憐惜地将她眼淚抹去,捧着她的臉溫柔道:“我怎會折磨你,我承諾過,會盡我所能好好對你。我這是擔心你呀……”
張夫人搖頭,想反駁卻已哭得沒了力氣。只能如困獸般小聲嗚咽,直到徹底昏倒在張志懷了。張志嘆了口氣,将人抱上床蓋上被子,才冷冷道:“管家,近日家裏來了客人,夫人身體不适,還是別讓她操心了。”
一直守在門口的管家打了個寒顫,躬身道:“是,老爺。”
晚風習習,吹來夜晚的花香。此處雖不比移花宮美麗,卻也別致有趣。花無缺長身玉立,仰頭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麽。
“公子,屋裏已收拾好。”臘梅從屋裏出來,見自家公子站在月色下孤寂的背影,遲疑片刻,到底是将心裏的話問了出來,“公子當真相信這個姓張的知道阿眉的下落?”
花無缺回過頭,輕輕嘆了一聲,道:“這是我出來後第一次有她的消息,無論真假,總是要看看才能安心。”
臘梅聞言,也嘆了口氣。阿眉可以說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如今她一個人流落江湖,總令人心中擔憂。
被人擔憂不已的阿眉此刻正和小魚兒躲在漆黑的巷子裏,暗中觀察張家的動靜。他們已經盯着張家一天了,可除了日常的采買,和被送往牙行重新發賣的廚子一家,就再也沒有人出來。
莫非是接頭的人還沒到?
阿眉皺着眉,總覺得以張志這樣的人,不該将危險留在自己身邊那麽久才對。他既然修路鋪橋,廣施恩德,應是很在乎自己的名聲。若是一直将那五個人藏在家裏,被人發現的危險就更大了。
“進去看看?”小魚兒提議道。阿眉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其中關竅,只能點頭同意了。
若要用一個詞形容張府,阿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安靜。像是墓穴一般,死氣沉沉的安靜。所有人臉上都挂着暮氣,麻木的重複着一樣的工作。
“這院子有些古怪。”阿眉壓低聲音,提醒小魚兒道。小魚兒凝神一看,只見這院子精致幹淨,瞧着不像是荒廢了。可是此處卻一個仆從也沒有,只黑漆漆的叫人看不分明。
“下去看看。”小魚兒率先跳了下去,四處張望,見當真沒有人巡邏,便朝阿眉招招手,示意她下來。
阿眉跟着小魚兒穿過假山,停在房門不遠處細細聽裏頭動靜。忽然,阿眉耳朵一動攔住小魚兒,将他扯進假山的石洞中藏好。
不一會兒,外面響起了四人的腳步聲。四人慢慢走進,其中一個正是阿恒。他領着三個守衛停在屋子前,很有節奏地敲了三下,本來空無一人的屋子,門打開了。
“換班。”阿恒對着裏面簡短的說了句話,屋裏就走出三個守衛打扮的人,同他帶來的三人交換了個位置。
待門重新關上,阿恒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帶着那三人又走了。小魚兒和阿眉對視一眼,心中猜測,此處就算與那五個女子沒關系,也定是藏着秘密。
“你能對付幾個?”阿眉湊近他,輕聲詢問。小魚兒有些不适應地将耳朵挪開,低聲回道,“我倒是能對付兩個,可是他們裏面還有幾個,就不得而知。”
确實,以他二人的武功,這三人說什麽都不是他們對手。可就不知這屋子裏,這樣的高手還有幾個。
“不過……”小魚兒突然拖長了語調,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紙包在阿眉眼前晃了晃,壞笑道,“我還有這個。”
屋裏一片漆黑,一支細細的竹管将白色粉末吹進屋裏。不多時,只聽咚咚咚五聲重物落地,小魚兒同阿眉對視一眼,心道:裏面有五個人,應該都已中了迷藥。
阿眉飛身上了屋頂,柔軟的身子緊緊貼着瓦片,附耳傾聽。待确定裏面确實沒了動靜,阿眉才掀起一塊瓦片,想看看屋內的情景。
今夜月光雖亮,可不知屋裏是用的什麽材質窗紙,竟然不怎麽透光。此時望去,只覺如深淵大口,瞧不見底。
阿眉心存疑慮,總覺得他們這一路未免太順了些。小魚兒卻已先一步推門進去,他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越是龍潭虎穴,他越是有興趣。
這屋裏橫七豎八的躺了五個人,在他們中間,果然有五口箱子。小魚兒圍着那箱子轉了一圈,見那鎖确實是當日自己所見,便又從頭發上磨出一根鐵絲。
只聽咔嗒一聲,鎖開了。小魚兒将最上面的箱子掀開,裏面層層疊疊的金磚整齊地擺放着,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忙對着屋頂上的阿眉道:“中計了。”
伴随他這句話,不遠處也亮起了火把。多而整齊的腳步聲呈包圍之勢,将小魚兒和阿眉在的院子團團圍住。
張志面上怒不可遏,可是看向小魚兒的眼裏,卻隐隐帶着嘲弄。他一步步走向二人,氣勢逼人,與他同行的還有青城派的掌門柳松年,峨眉派的掌門的三弟子朱生虞和蜀地的另一大富商李九支。
“張老弟,這人可就是劫了你東西的小子?”柳松年望着小魚兒,冷笑一聲,有些不屑地道。他們方才正好說到張志的東西被人偷了,幾個好友都有些憤憤不平,此時再見着有人到張家行竊,就更是心中不滿。
故而幾人看向小魚兒和阿眉的目光,都是冰冷異常。阿眉瞧見張志藏在幾人身後眼中帶笑,便知此事恐怕都是張志的計謀,他可能一直就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唉,都怪我路上露了財,這才招了小人來。如今還要幾位老哥為我出頭,當真是慚愧慚愧。”說着,張志以袖掩面,似乎是真不好意思。
小魚兒和阿眉卻忍不住冷笑,只覺得這個張志當真是個慣會演戲的家夥。他明明綁了幾個女人,做着見不得光的生意。如今卻還颠倒是非,讓別人來幫他讨伐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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