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古怪地看了眼那不停跺腳的棗紅馬,心想這馬兒不走,抽它兩鞭子就好,這兩人竟然還說它是要吃糖,不會是有什麽陰謀吧。

見他沒接話,倚着車門懶洋洋的少年輕哼了一聲,不滿地道:“怎麽,這位大俠沒見過嗜甜的馬?”

還不待阿恒解釋,他又轉向身旁的少女道:“叫我說,還是你太嬌慣它了,抽它兩鞭子,你瞧它走不走。”

那少女一改之前的客氣模樣,冷冷道:“那之前又是誰趁我不注意,偷偷喂它吃了糖,如今它嘗到甜頭不肯走,你倒是怪到我頭上?”

這兩人瞧着關系頗差,就不知為何會湊到一塊。阿恒心念轉動,面上卻是勸慰道:“兩位莫要争吵,我們那裏倒是帶了些糖塊,我去給你們拿。”

說着,他将馬調轉頭,向張志等人疾馳而去。他一走,那兩個還相互埋怨的人立刻住了嘴,兩人甚至交換了個眼神,心領神會地保持着方才的表情,直到阿恒将糖塊拿來。

張志帶着商隊從馬車旁過,還能看見其中那個笑得不羁的少年正拿着糖塊逗那棗紅馬往前走了兩步。

所有人雖不明說,可心裏都暗暗警惕着這兩人突然發難。好在他們似乎真是因為馬出了岔子才停在這,直到他們出了那狹長的山道,那兩人都沒有出來。

張志此時才算舒了口氣,對阿恒道:“通知兄弟們,今日辛苦些,加緊趕路,争取天黑前進城。”

待那行人走遠,少年立刻收了手上的糖塊,翻身上了馬車。他手上被馬兒舔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他便伸手在車簾子上擦了擦。

少女見他如此,不由得嫌棄地往胖妹邊挪了挪,道:“小魚兒,這車還要用很久,你能不能別把它弄得太埋汰。”

小魚兒雙手一攤,無所謂道:“沒辦法,這裏又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給我擦手,我若是擦在衣服上,你肯定又要嫌我衣服髒,不願讓我坐在馬車裏。”

阿眉語塞,竟覺得他說的還是有些道理。與其讓他将馬車裏面弄得髒兮兮的,還不如就讓他禍害車簾子的好。

這兩人自離開慕容山莊後,就一路向蜀地前行。根據藏寶圖所繪,這燕南天的寶藏,就藏在峨眉派後山重地。

今日遇見張志的商隊,也純屬偶然,不過……某人顯然已經盯上了他們。小魚兒看着商隊過後留下的車轍印,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像是忘了之前和阿眉的拌嘴一般,興致勃勃地道:“喂,你是不是也瞧出不對勁了?要不剛才你怎麽那麽配合我吵架?”

他們一路上确實矛盾挺多,不過大多數時候,阿眉都是寧可用眼睛瞪他,也不願同他吵嘴。實在是因為小魚兒那張嘴實在太厲害了些,阿眉也不想自讨沒趣。

“哪有什麽不對勁,他們或許是因為運着貨物,這才謹慎了些。”阿眉拉他坐好,對着前頭的棗紅馬道,“糖也吃了,你若是再不走,我真就考慮重新換匹馬了。”

或許是真聽懂了,或許是剛才已經吃飽喝足,棗紅馬一揚蹄子,噠噠地就向前跑了起來。小魚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門框,否則差點被馬車甩出去。

“你是故意的!”小魚兒不滿地嚷嚷道。

阿眉卻不理他,只心情很好的坐在馬車裏往外看。小魚兒竄進馬車,見她面上帶着笑意,原本想要刺她的話不知怎的竟說不下去了。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小魚兒心胸寬闊,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等下次……我定要狠狠還你。”

那棗紅馬确實是良駒,吃高興後,一路又快又穩地就進了城。小魚兒看着城門口還未踏平的車轍印,心知那商隊只怕比他們早不了多少。

這錦官城比起之前到過的幾個城鎮都熱鬧不少,來來往往的商戶買家也多了不少。小魚兒牽着馬,在一家叫福安的客棧門口停下,頗為滿意地道:“就這家了,我瞧這家最順眼,一定睡得最香。”

阿眉掀開簾子,一眼就瞧到了地上還算清晰的車轍印。她放下簾子,低低罵了聲:“真是愛管閑事。”卻到底沒有阻止小魚兒在這客棧住下的意思。

倒是張志等人一見阿眉和小魚兒走進客棧,都有些錯愕和警惕。畢竟都是常年在路上的人,最是不信什麽巧合,這一男一女總是适時地遇上他們商隊,實在讓人無法相信他們不是另有所圖。

倒是小魚兒,一見他們幾人,先是愣了愣,随即一臉驚喜地迎上前去,喜笑顏開地道:“張老板,真是巧呀,我們兩個本來還在說今日沒能跟你好好道謝,實在是有失禮數。沒成想在這裏又見面了,當真是緣分呀!”

張志被他熱情的模樣弄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抱拳道:“出門在外,誰沒點遇見點難事,不過幾塊糖而已,少俠無需放在心上。”

阿眉懶得去看他同別人寒暄,拿了些銀子給店夥計,道:“兩間上房,要靠後院的,我怕吵。”

她本就生得清麗,如今冷着臉說話時,更像是天上的仙子高高在上。店夥計收了銀子,半點不敢違逆她的想法,老老實實帶着她往樓上去了。

阿眉洗漱完,穿着裏衣坐在床頭,将濕潤地頭發梳往一側,正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将頭發上的水擦幹。

小魚兒不請自來,見到的就是這副美人出浴的場景。他向來随意慣了,從窗戶翻進來時也沒有多想,可見着眼前的阿眉,他不知怎麽,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怎麽這時候洗漱了……”

阿眉冷冷瞥了他一眼,快速将外衫披上,沒好氣地說:“天色晚了,我不洗漱休息,還能做什麽!”

見她披了衣服,小魚兒總算自在些,笑眯眯看着她道:“你既然特意要了靠後院的屋子,難到不是為了今夜去探探?”

那叫張志的商人帶了六口箱子,多半是放在客棧的後院,讓人守着。阿眉一來便說怕吵,要挑靠後院的屋子,小魚兒便知她心中恐怕對那格外警惕的商隊很有興趣。

誰知阿眉卻用手捂着嘴,打了個哈欠道:“我挑這兩間屋子,确實是因為清淨。我可不像你,對什麽都好奇,你若是想去自找麻煩,可別帶上我。”

“時辰不早了,你該從我的房間出去了。否則……可別怪我不給你解藥。”阿眉說着,作勢就要趕他走。

小魚兒無奈起身,嘴裏小聲嘀咕:“女人心……海底針……”

與此同時,張志和阿恒也在讨論着小魚兒和阿眉兩人。張志始終覺得這兩人的出現太過巧合,恐怕有詐。

阿恒跟着想破腦袋,也想不起江湖上是否有這樣兩號人物。他只能寬慰張志道:“大哥,或許真是巧合?我瞧那位姑娘看着不太像江湖人,而那個小子……有些太過跳脫,也不像是能成事的。”

除了太巧合,張志也想不出這兩人還有什麽疑點。只能嘆口氣道:“明日一大早,就讓兄弟們收拾東西出發。不離他們遠些,我這心裏總就不踏實。”

小魚兒一進後院,驚訝地發現這家客棧的後院竟然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個是老板自家住的院子,一個是供客人休息的院子。

而張志的商隊,就将六輛車上的箱子擡進了屋裏。裏面守着四個人,外頭又守着八個人,其餘人先去睡覺,每一個時辰換一次班。

小魚兒像是一片瓦,靜靜貼在房頂。直到三更天,衆人都隐隐有了倦意。他卻像不知困為何物的石頭般,依然眼睛明亮地盯着樓下那幾個守着門口的人。

馬上就是換班時候了,十二個睡眼惺忪的大漢從屋裏稀稀拉拉出來,将原本也困得不行的十二人替換進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陌生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屋內。本應守在房裏的四人,分別在箱子的四周坐下,他們一個個抱拳盤腿好像很是剛強的模樣。

一直暗暗觀察他們的小魚兒卻知道,這幾個人都已是困急。他從身上翻出根管子,從櫃子的縫隙伸出,輕輕一吹,一股青煙悄無聲息地飄散在空中。

本就困意十足的幾人,沒多久就睡得更加安穩了。小魚兒推開櫃門,輕手輕腳地來到箱子邊。那幾口大箱子都上了鎖,輕易打不開。

這可難不倒小魚兒,他五歲就能開這世上大半的鎖,更別說如今。他從頭上抽出一根細細的鐵絲,小心插進孔裏輕輕扭了扭,那鎖竟然真的開了。

小魚兒在城外時,就發現那車轍印不太對。那叫阿恒的人說,他們這次是從外頭買了些貨物拿到蜀中賣。可從車轍印來看,他們的車上放的東西并不多,這就有些奇怪。

按理說,蜀道難行,任何一支走蜀道的商隊都恨不得多帶些東西,免得自己這買賣虧了。可是張志的車隊卻很不一樣,跟着的護衛武功不錯,可車上的貨卻太少,這樣的買賣,可不劃算呀。

所以,小魚兒便料定這批貨恐怕不簡單。越是這樣,他越好奇這些箱子裏裝了什麽‘貨’。打開以前,小魚兒想過很多種可能,卻無論如何沒想到是此刻這種。

這箱子裏裝的不是東西,是人。

一個長得很是俊俏,皮膚白皙瑩潤的少年。其實說是少年也不對,因為她雖穿了男子的衣服,可小魚兒還是認出了對方女子的身份。

原因無他,因為這個人還是小魚兒的熟人——鐵心蘭。

小魚兒面色一變,忙伸手去探她的脈搏。脈搏還有跳動,人應該無大礙,只是可能被人喂了迷藥,以至于被小魚兒這般擺弄,人都未醒。

這些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抓鐵心蘭,而鐵心蘭又是如何落在了他們手裏?心中思緒萬千,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小魚兒幹脆将人抱起來,打算先帶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忽然,外面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似乎正往屋子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