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魚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時,只感覺全身酸痛。他沒有動,甚至沒有睜眼,仿佛還是昏迷着的樣子。

可是那雙耳朵,卻細細聽着周圍的動靜。此處應該還在林中,周圍還隐隐有蟲鳴,以及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接着,他又聽到了嗖嗖地聲音,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地上爬。他心中駭然,再不敢裝暈,猛地蹦到聲音相反方向。

果然,地上爬着的,正是一條頭頂紅冠的毒蛇。那蛇頭微微立起,沖江小魚嘶嘶吐着信子。

“喂,你還不能走,阿眉還有話問你!”紅頂一臉不滿地沖着眼前的人類道。紅頂是阿眉給它起的名字,象征着它頂上的紅冠,這名字很得蛇的歡心,所以幫阿眉守人便更盡心。

江小魚自然不知道這蛇在說什麽,見它不停沖自己吐信子。心中暗自警惕,不知何時取出的金葉子已夾在指縫間,只等時機成熟便打算出手。

忽然,他脊背一涼,一陣濕冷的觸感從他後頸一路滑向背心。江小魚頓時如石像般僵在原地,他知道,方才蹿進衣服裏的,定也是條恐怖至極的毒蛇。

“喂!外面那位大俠,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這些蛇毒死了。一條死魚可沒有活魚有用了!”江小魚大聲叫嚷着,身子卻半點未動。

吱呀一聲,門果然開了。可是進來的不是他意料中的大俠,而是一位容貌嬌豔,年紀不大的少女。

她穿一身鵝黃衣裙,看着不像江湖人,反而像是哪家的閨秀出來踏青。那雙細嫩纖長的手提着個籃子,籃子随少女緩慢的步伐,正輕輕搖擺。

見了人,江小魚反而不急了,關切地道:“姑娘,這裏有兩條毒蛇,你快出去,免得被這兩個畜生咬傷了。我小魚兒是命苦,這才要喪命蛇口,你這樣天仙般的人物,可不能同我死在一處,否則便是委屈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一副真心為她考慮的模樣,若是換了個人,說不定九真信了他的好心。為他将蛇驅趕走,可是,他遇見的是阿眉。

紅頂一臉委屈地盤在阿眉腳邊,嘶嘶道:“阿眉,這小子可狡猾了,他剛剛就想殺了紅頂。要不是綠尾大哥機靈,我可就沒命了。”

莫名的,阿眉竟然覺得從它那綠豆大的眼睛裏,看到了委屈和不滿。她彎下腰,将白玉般的手腕放到紅頂面前。

在小魚兒驚訝的目光中,那蛇乖乖爬上了少女的手腕,最後團成一個圈,像是一條別致的手镯盤在腕間。

小魚兒心裏一沉,深知眼前這人恐怕是個比十二星相中的蛇更可怕的人物。

“你是誰?來慕容山莊做什麽,那天死在你旁邊的那人又是誰?”阿眉将籃子放好,望着江小魚的目光犀利如刀。

“我?我叫江小魚,你可以叫我小魚兒,在這江湖上,我也只是個無名小卒。”小魚兒說到這,甚至還苦笑了一下,才接着道,“那天追我的人是十二星相中的食鹿神君,他看中了我未婚妻,想強取豪奪,這才……”

說到這,他深深嘆了口氣,面露悲色:“可憐我那未婚妻,至死都不肯答應他。他惱羞成怒,這才放蛇想咬死我,沒成想……最後反被我的暗器所殺。”

他說得悲戚,臉上甚至落下淚來。

一個有情有義的英俊少年,為了所愛之人流下的淚水,最是動人。可是,他很快便哭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眼前的少女不僅沒有對他露出同情的神色,甚至不知何時還彎起了嘴角,仿佛在看一個拙劣表演。

漸漸的,小魚兒停下了淚,兩人互相打量了許久,小魚兒忍不住啧了一聲,佩服道:“自我十歲以後,你還是第一個不被我騙到的人。”

“你很厲害,我差點就信了。”阿眉笑了笑,并不打算告訴他,他每說一句,手腕上那條記仇的紅頂蛇就揭穿一句,以至于她想信都困難。

小魚兒額頭已經生了汗,只覺背心的那條蛇不知換了多少次姿勢,下一次等着自己的,是否就是它的毒牙。

可面上,他卻一副吊兒郎當渾不在意地模樣,道:“既然被你識破,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現在還不知對方的目的,那還不如将這個問題抛回去,看看對方到底要做什麽。阿眉也明白他的打算,不過,她确實對他身上的一件東西很有興趣。

“我解了你的蛇毒,那你身上那份藏寶圖,是不是能借我看看。”阿眉說得客氣,可那篤定的語氣,還有背心發出嘶嘶威脅聲的毒蛇,都讓小魚兒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哈哈大笑,豪爽地道:“我不願将那東西交給食鹿神君那家夥,是因為他這人實在讨厭得很。姑娘你就不同,你比他漂亮,比她脾氣好,還救了我的命。這藏寶圖別說借你一看,就是送你都行!”

“只是……”他斜眼瞧了瞧側後方,無奈道,“你能不能讓這小家夥先出來,它在衣服裏,我拿東西到底有些不便。你若不放心,讓它盤在我脖子上也行。”

阿眉想了想,道:“綠尾,你先出來,盤他脖子上。”

那渾身碧綠的毒蛇果然慢悠悠地從衣服裏鑽出,順着小魚兒的肩膀繞在他脖子上。猩紅的信子不時吐出,輕輕掃過他的咽喉。

小魚兒只覺那觸感讓人雞皮疙瘩不停冒出,卻強壓着沒說話。他低下頭,将自己的衣襟扯開,露出小麥色的胸膛。

阿眉沒想到他如此,忙別過頭去,急道:“你做什麽!”

小魚兒無辜地望着她,道:“觊觎藏寶圖得人這麽多,我自然要将它藏好。看,我可是把它縫在裏衣內側。”

說着,他還特意将衣服拉得更開,扯着左側的那邊給阿眉看。阿眉哪裏見過這般沒臉沒皮的家夥,當即退了一步,用手遮住目光,怒道:“快将衣服穿上。”

就在這時,小魚兒動了。他右手猛地扼住咽喉上那條蛇的七寸,左手夾住一片金葉子抵在阿眉脖頸。

紅頂還想趁他不備咬他一口,小魚兒已經得意洋洋地道:“姑娘可要管好你的蛇,否則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喲!”

阿眉拍了拍紅頂,示意它稍安勿躁。

小魚兒得意得眉毛都快飛出臉頰,他看着阿眉紅色尚未褪去的耳朵,笑得合不攏嘴:“你們女人就是麻煩,這也怕瞧見,那也怕瞧見。這不就給了別人動手的機會?”

“我若是你,哪怕對方将褲子也脫了,我都不會轉開眼睛。”他如今不僅從食鹿神君手裏逃脫,還再次從這個神秘女子手裏脫身,這本就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所以,他此刻的話便多了些。

阿眉片刻的驚訝後,剩下的就是佩服。身後這人不僅武功不錯,連心計也不輸常人。假以時日,恐怕江湖都要被他這家夥攪的天翻地覆。

就在阿眉思考時,小魚兒已将手裏的蛇震暈扔了出去。同時,他笑眯眯地盯着紅頂,問阿眉:“這家夥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阿眉頓了頓,明白若是讓他動手,恐怕紅頂的命就沒了。将團成一團的紅頂扔出去後,阿眉側頭看他,道:“好歹我救了你的命,怎的,你現在要殺我?”

小魚兒轉到她跟前,一雙璀璨的眸子望着她的臉,狡猾地眯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你這麽漂亮,我肯定是舍不得殺你的。我呀,剛好丢了個未婚妻,不如就勉為其難把你娶回去好了,到時候有我小魚兒一口湯喝,就有你一個碗舔。”

說着,他似乎被自己描述的那個場景樂到,不住地笑了起來。阿眉不知他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卻成功被舔碗這個說法惡心得夠嗆,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她越瞪小魚兒,小魚兒笑得便越歡快。他從松垮的褲帶上掏出一個瓷瓶,從裏面倒出一顆藥丸放在阿眉鼻尖晃了晃道:“你可知這是什麽?”

阿眉冷哼一聲,不願搭理他。

他眉毛一挑,不懷好意地道:“這個叫屍蟲蠱,是連十大惡人聽了都膽寒的毒藥。只要吃上一顆,藥丸裏的蠱蟲就會在你身體裏産卵。若不定期服用解藥,那些蟲卵就會孵化成蠱蟲。”

“它們會順着血液流遍你全身,啃食你的內髒,直到把你吃得只剩一層皮才停。這麽珍貴的藥,一般人我可舍不得給。”

阿眉被他的描述吓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可是又不肯服軟求饒。她此刻當真有些後悔就這臭小子,早知道,她等這家夥死透了再去翻他屍體,就不會有現在這些糟心事。

可是,千金難買要知道,她是說什麽也不願吃那屍蟲蠱。小魚兒最會看眼色,見她別開頭不看自己,就已猜到她心中所想。

“唉,你若是不吃也行。”他将那藥丸拿在手上端詳片刻,笑得得意地道,“你親我一口,親我就不用吃。”

“癡人……”說夢。

阿眉話還沒說完,小魚兒便趁機将那藥丸彈入她口中,嗆得阿眉不住咳了起來。小魚兒收回手,好整以暇地閃到一邊,笑道:“你怎麽一聽我要親你就這麽激動,你這樣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說着,他竟似害羞般低下頭去,一副無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