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對不起三個字, 簡直就像冬日裏的一聲驚雷,震得白錦濃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他愣愣看着那三個字, 眼神裏都帶着不知所措。
對不起, 霍叔叔怎麽突然跟他說對不起呢?
昨天晚上還把人罵了一通的白錦濃有些不知所措了,在他的印象裏,男人完全就是那種冷漠固執的人,就算他撒潑耍賴對方也只是拿他當小孩子一樣來哄, 像這樣正經認真的道歉完全就是出人意料的事。
以至于現在白錦濃都慌了神。
看看時間,就是幾分鐘前發的,除了那三個字就沒下文了。
這、這讓他怎麽回嘛?
白錦濃犯了愁, 完全不知道怎麽辦好, 吃飯上課的時候都在走神。
過後梁教授還說他:“心神不寧, 上課記得收心。”
白錦濃自知理虧, 趕緊裝乖道歉:“知道了教授, 下次會好好聽課的。”
說完把手裏往兜裏一揣, 跟藏着什麽秘密似的。
男人的那句“對不起”到底沒有得到回複, 但白錦濃怎麽也沒想到第二天剛下課呢張飛躍就直接給他打來了電話, 說什麽:“你趕緊過來看看!你那個叔叔現在在咱系樓門口呢!好像在等你!”
“你說誰?”
“還能是誰?不就之前經常給你送飯的那個?他是不是不知道你轉專業了?”
說完就聽見那頭有些呼吸急促,聽着聲音還有些慌張:“他、他現在還在那兒嗎?”
周圍嘈雜聲太大, 張飛躍捂着手機:“在這兒在這兒,你趕緊過來吧!”
不用說, 白錦濃也已經在往那邊跑了, 因為跑的急, 帽子都沒來得及戴, 臉跟耳朵都被風吹紅了, 他心裏頭還緊張, 想着霍叔叔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怎麽說來就來了呢?
從表演系到中文系,一路的下坡路,原本走路也得要十五分鐘,白錦濃跑着過來,路上還差點跟人撞上了,不到五分鐘就氣喘籲籲地下來了。
擡頭,看見男人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清清冷冷的一張臉,腳下的積雪還沒化開,兩手放在身前,像是拿了什麽東西。
“霍叔叔!”白錦濃呵着熱氣跑過來,額頭都出汗了,“你怎麽來啦?”
男人聞言看過來,以為他是沒課從宿舍裏跑過來的,走近了說:“我來看看你,順便送你樣東西。”說着就把手裏的東西遞到他跟前。
那是盆小小的盆栽,不到拳頭那麽大的小小一株,葉瓣有點像小扇子,兩邊還尖尖的,最上面的那兩片葉子像是新吐出來的,透着點清新的可愛。
白錦濃看着有些呆,等伸手接住的時候忍不住問:“這是什麽啊?”
“蟹爪蘭。”男人低聲解釋,還有點不太熟練叫這個名字似的,“這個可以放在宿舍的陽臺上,現在氣溫低不用一直澆水,三五天澆一次就可以。”
他這麽認真地交代,像是真的用足了心,白錦濃忍不住擡頭看他,問:“霍叔叔,你跑來找我就是來給我送花的嗎?你怎麽知道我喜歡花的呢?”
“我是聽你媽媽說的。”霍聞遠看着他,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睫毛和眉毛上都凝了水汽,那冷薄的嘴唇動了動,平日裏慣于講道理現在卻變得笨拙。
他忽然問:“我昨天給你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嗎?”
白錦濃一聽這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當然看到了,但不是沒回嗎,這要他怎麽說。
不說話幹脆就直接點點頭。
男人又問:“那你會原諒我嗎?”
稀裏糊塗的話,白錦濃再次愣了神,他仰着頭說:“霍叔叔,你也沒有對不起我什麽啊。”
他好像知道男人為什麽來這兒了,認認真真地替他開脫:“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麽,反而是我給你添了許多麻煩。”
“小濃。”男人似乎想要制止他。
白錦濃說:“霍叔叔,你讓我說完吧。”
周圍來往的人群吵鬧,男孩兒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霍聞遠眸光縮緊,接着就聽人說:“剛來的時候就跟您對着幹,老在學校裏惹禍,是您包容我還替我出頭。我一直都很感激您,尤其長白山滑雪那次,您還救了我的命,是我……是我不知好歹跟您說了冒犯的話,我還一直覺得是您騙了我,但其實我錯了,我不該跟您鬧的,您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他真真切切地說着,明亮的眼睛讓人心髒鈍痛,霍聞遠都想象不出他是怎麽把這些話說出口的,明明該道歉的人是他啊。
有時候讓人抓心撓肺地恨,有時候又懂事得這麽叫人心疼。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小孩兒呢?
又怎麽會偏偏叫他給遇見了呢?
霍聞遠眼神痛苦,像是終于克制不住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抵着人的腳尖,輕輕把人抱在懷裏,像風親吻雲一樣溫柔的語氣:“你一直都很好,我從來都沒有對你失望過。”
是我讓你失望了。
而白錦濃聽完這話之後,不知是傷心還是感動,突然就把腦袋埋在人肩上哭了起來,他哭得隐忍,小心,怕被人聽到,但眼淚卻浸濕了男人的肩膀。
像是終于釋懷接受往日那個滿身缺點的自己,也不再對求而不得的東西念念不忘。
他想,就算霍叔叔不能以戀人的身份陪着他,但也依然是那個包容他安慰他的霍叔叔啊。
痛哭一氣之後,白錦濃像是終于想開了,上完課之後也會隔三差五地給男人發消息了,聊得最多的就是宿舍裏的那盆蟹爪蘭。
什麽葉子突然蔫蔫了,澆水的時候不小心澆多了,土是不是該換了啊之類的,一些零碎的瑣事,專門拿來煩人似的。
但男人每次都會認真回複,回複完了順便詢問他在學校裏的日常,學習跟部跟得上啊,人際關系怎麽樣啊,有沒有人欺負啊之類的,被白錦濃一句“你還當我是中學生嗎”給怼回去了。
他這麽張牙舞爪的,男人非但不生氣,還偷偷盯着手機笑。
秘書李芸進辦公室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差點都覺得老板被人給附身了,關鍵還不止這一次。
那次加班回家她在底下車庫裏聽到男人打電話的聲音,說了沒幾句就開始低聲哄人,說什麽:“不是故意騙你,你當時也沒問我叫什麽啊……”
低聲下氣的樣子,簡直跟平日裏高冷淡漠的樣子判若兩人。
李秘書大為震驚,躲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直到男人着急開車離開這才呼了一口氣。
心想,八成是那位小少爺又哄回來了。
除了他,誰還能讓他們老板這樣患得患失呢。
事實上,白錦濃打這通電話是因為知道了經常給他刷禮物的那位大哥就是霍聞遠這件事,這也不怪他,實在是男人不會撒謊,一問年齡,職業都一樣,連住址都在A市,這要還猜不出來那可真白長那腦子了。
男人還狡辯:“我不是故意騙你,你當時也沒問我叫什麽啊……”
聽聽這是什麽話,意思還是他的錯咯?
白錦濃氣得把人電話給挂了,轉頭就去跟同學聚餐去了。
都是年輕人,又聊得來,直接在KTV嗨到了晚上十一點。
回宿舍的時候系樓都關了,冷不丁的有人突然喊了聲:“那怎麽還站着個人啊?”
白錦濃聽完順着視線看過去,直接吓了一跳。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跟凝了霧似的,他大步走過來,白錦濃以為他要譴責自己大半夜才回來,結果對方開口卻說:“不是要騙你,不要為這種事生我的氣。”
白錦濃直接就聽蒙了,眼神裏都帶着不敢置信,他忽然覺得男人太過認真了,就說:“霍叔叔,我跟你開玩笑的,沒有真生氣的啊。”
男人一愣,接着低頭說:“我知道。”
這天之後,白錦濃都不敢胡亂發脾氣了,他感覺男人似乎對他太過小心翼翼了,生怕做錯什麽惹他生氣一樣,動不動就往學校跑。
這麽縱容他,他都要不好意思啦。
不過兩人的關系能回到從前實在是不容易的事,能這麽好好相處當然最好啦。
只是他這麽想的時候卻沒想到之後會遇到曾梵。
電影《奪嫡》拍完之後,曾梵就又接了一部新劇,是郝然新挖的一個劇本,關于青春成長的故事,名字叫《相遇》。
講的一個眼睛快要失明的畫家跟一個偶然闖到他家裏的少年。
像是一場兩代人的碰撞,也像是一段溫柔的邂逅。
郝然說:“這是一部治愈片,原作有一定粉絲量,但不出名。畫師的角色你最合适,然後少年這個角兒我還沒想好,不知道找誰合适,得再等等。”
說完就把劇本給他,讓他先把劇本讀一讀。
曾梵卻問:“這事你沒問問霍哥?”
“他?他忙着呢。”郝然把喝完水的杯子扣下,頂着一張明顯疲憊的臉,“這麽多天沒來公司,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我給他打電話,他只說讓我們自己看着辦,你說他除了挂個名兒還能幹什麽?”
這話說完的第二天,霍聞遠的電話就來了,郝然正趴在被窩裏睡回籠覺呢,一聽手機響立馬接起來:“喂?”
“我給你把導演找來了。”那頭的男人言簡意赅。
郝然沒睡醒似的問:“什麽導演啊?”
“徐導,徐立秋。”
郝然一聽,直接瞌睡蟲都驚飛了:“徐導?那個赫赫有名的徐導?!”
“嗯,你趕緊收拾收拾,約了上午九點在你辦公室見,你別遲到。”
“不是,那你呢?”
“我忙。”
通知完了,霍聞遠就把電話挂了。
郝然罵罵咧咧地起來穿褲子,雖然不想承認,但霍聞遠的辦事效率确實高,昨天他還在電話裏抱怨說沒有聯系到導演,結果今天他就把人請來了。
雷厲風行,還有手段,也難怪能成為A市最年輕的首富呢。
徐立秋這邊倒也痛快,他是拍文藝片出名的,雖然這些年商業片也拍了不少,但還是對文藝片情有獨鐘。
他說:“角色我看了,曾梵演畫師正合适,只是那個少年還沒選出來?”
“沒有,沒找着合适的。”
徐立秋倒也不急:“沒找着合适的就再找,要是人找好了,說不定能拿獎。”
郝然一聽能拿獎立馬就拍起了導演馬屁:“那還不是您徐導的名頭在,您都拍過那麽多電影了,随随便便拍一部都能拿獎,我啊就跟您後頭撿漏了!”
馬屁拍得到位,徐立秋聽完高興地走了,還說一定會拿獎的。
一定一定,郝然簡直要樂瘋了。
立馬就讓底下人發了個安排試鏡的海選。
大牌明星看不上他們新開的小娛樂公司,不屑于跟他們合作,再加上題材裏有那麽一點點暧昧,就更不太敢接了。
但對于那邊十八線還有想一頭紮進娛樂圈的新人來說,這也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海選公告出來的第二天,青姐就在群裏給他們轉發了這條消息,說完附上一句:徐導的新作,有沒有膽子去試試的?
發消息的時候白錦濃正在上課,沒有及時看到,中午頭正在食堂端着盤子吃飯呢就見一個人影突然坐在了他對面。
是氣喘籲籲的楊浩然。
“你走得也太快了,在後面喊你沒聽見?”
白錦濃說:“沒啊,找我有事?”
他手邊還拿着一本書,下午沒課,準備到自習室去背會兒書。
下一秒,楊浩然卻直接把手機怼了過來:“你看看,青姐給我們發的,徐導新拍的電影,要在我們全市進行海選!”
白錦濃當然知道海選,但不知道他為什麽激動成這樣,就說:“我知道了。”說完把手機推過去,接着低頭拿着筷子開始吃飯。
楊浩然看他這副沒反應的樣兒,就拍了拍桌子:“小白,這是男二的海選!你都不心動嗎?”
“你想去參加?”白錦濃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
“當然了,青姐也是這個意思。”楊浩然頭頭是道地說,“雖然我們不是本專業的,但是徐導這個人用演員不看專業不專業的,只要貼合角色就行,而且這次正好在A市選角,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啊!”
白錦濃一聽,也有些心動,但想到自己才剛剛接觸表演,并沒有什麽信心。
只是當天晚上的時候青姐卻給他打了電話,問他為什麽不去報名,這個角色跟他挺貼合的,他外表又出衆,說不定有戲。
白錦濃卻給了她一個無語的回答:“我怕丢人。”
“你怕丢人?丢誰的人?”青姐在那邊夾着煙,也不管他什麽借口,就說,“反正照片我已經給你報上去了,到時候徐導先從照片上選人,如果選中你就去。”
話說到這兒,白錦濃也沒辦法了,只好點點頭。
回頭他把這事告訴了梁教授,梁教授說:“這是機會,學校這邊可以給你假。”
白錦濃點頭答應,回頭手機就響了。
“喂,青姐?”
電話那頭一聲笑:“恭喜你被選中了,明天一早我去接你面試。”
另外一邊,郝然正讓人準備明天的海選地點,臨時定在仁川大廈二樓,報名參賽人員要拿着身份證進來。
徐立秋跟另一個副導演會過去當評委。
忙完之後又給霍聞遠打電話:“老霍,明天海選你來不來?”
“我沒空。”男人一如既往地語氣冰冷。
郝然說行,那演員我們就自己選了啊。
海選當天,仁川大廈門口人來人往。
白錦濃坐在青姐的車裏,有些不太習慣地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一個小時前,青姐特地囑咐他要穿白色的T恤,要有少年感。
白錦濃于是換了這麽一身,而且不光他,楊浩然跟彭城也是一樣的白襯衣牛仔褲,外面套着件羽絨服,估計試鏡的時候是要脫下來的。
三個人一塊兒來,不像是來海選的,倒像是來成團的。
總之,就很……一言難盡。
白錦濃調整呼吸跟着進去,走進入口的時候卻突然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是曾梵。
男人戴着墨鏡跟帽子,身後跟着助理,去了專屬通道那邊。
來試鏡的小年輕們有認出他來的,直接喊了聲:“是曾梵!”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曾梵倒也沒有故意躲着大家,回頭摘下墨鏡笑了笑:“嗨,你們好,試鏡加油哦。”
說完就笑着進了電梯。
而原本激動的人群直接就躁動了起來。
“是曾梵哎,他剛剛對我們笑了,天哪,這個男人都三十多了怎麽還這麽帥!”
“對對對!我最喜歡的就是他的眼睛!簡直就是來電我們的!對了,我這兒還有他的生圖,給你看看!”
事實證明,曾梵的粉絲群體很龐大,男女老少通吃的那種。
雖然三十多歲,但依然年輕,身上還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而這恰恰是這個年紀的白錦濃所不具有的。
想到這兒,白錦濃低下了頭,兩只手緊緊攥着,面上有些不正常的緊張,曾梵怎麽會來這兒呢?
旁邊彭城朝他看了一眼,又把頭瞥回去,說了句:“別走神,排好隊。”
白錦濃頓了頓,抿着嘴唇站在那兒,腦子卻有些亂。
曾梵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呢?
他也是來試鏡的?
想到這個可能,頓時就覺得沒什麽信心了,連大明星都來搶這個角色,他們趕着上來不是給人當炮灰的嗎?
想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太悲觀,既然是來試鏡的,就該拿出自己的實力來才行,不能給學校和教授他們丢臉啊。
白錦濃整理好情緒,拿着號碼牌候場。
緊閉的大門裏隔音效果很好,聽不見裏面什麽動靜,只是試鏡也很快,三兩分鐘就出來了,有位兄弟剛進去還沒一分鐘呢,就失魂落魄走了出來。
前面人問他怎麽了,他哭喪着臉說:“徐導說我長得跟照片上不一樣,沒有少年感。”
衆人一看他臉上的青春痘,都直接默了。
長青春痘還想上鏡呢,這得有多勇啊。
楊浩然摸着下巴說:“幸虧我的顏值保持得跟照片上一樣。”
說完沒過多長時間,裏面組織人員出來喊了句:“徐導說了,身高超過一米八二的可以離開了!”
楊浩然直接一驚,直接跳出來問:“不是,個子太高還不行?”
人家直接回他一句:“太高了搶戲!不适合這個角色!”
楊浩然罵了句呸:“不早說,老子站這麽長時間了。”
他分明是有些失望,彭城倒沒什麽,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之後忽然又轉頭看向白錦濃:“你多高來着?”
白錦濃:“一七九。”
彭城拍拍他的肩:“好好試鏡。”
楊浩然爪子也伸了過來:“加油兄弟,你能行。”
兩個人約好在外面等他,等人陸陸續續出去之後,剩下的就不多了,輪到白錦濃的時候門口的維持秩序的小哥一愣,眼睛盯在他臉上。
白錦濃問:“怎麽了?”
那人頓時笑笑說:“看你長得挺好看的,說不定有戲呢,加油啊,別被我們徐導吓着。”
白錦濃說了句謝謝,進去的時候也沒有多緊張。
試鏡房間裏的擺設十分簡單,就中間兩張桌子,導演徐立秋就是那個冷着臉頭發花白的老頭,白錦濃之前在網上搜過他,所以有印象。
“徐導好,我叫白錦濃。”他乖乖地作自我介紹,鞠躬完了見對方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
“就不浪費時間了,這次我們要選的角色是個既叛逆又內心脆弱的少年,你試演一下開頭的這段戲。”
徐立秋說完,旁邊導演助理就把手裏的一份臺詞稿拿給了他。
白錦濃看了一眼,臺詞不多,基本上就是少年人在家裏受了委屈內心獨白的場景。
看完之後白錦濃擡頭:“現在開始嗎?”
“可以開始。”
說完之後,那邊白錦濃幾乎一秒入戲,他嘴唇抿着,呼吸急促,轉手做了個摔門的動作就氣喘籲籲地往那頭跑。
跑到牆根的時候一腳踢了上去,完全就是個不懂事的小混蛋的樣子,嘴裏還委屈罵着:“又不是我的錯!我才是你親兒子,你還打我!”
他摸着自己的臉,表情委屈又憤怒,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但就是不肯落下來,那樣倔強傷心的樣子實在讓人看着委屈。
尤其是摸臉的小動作,要碰不碰的,叫人看了真以為是誰在他臉上落了一巴掌呢。
徐立秋看完,當場拍了下手:“好,可以了。”
聞言白錦濃立馬轉身,眨了眨眼把眼淚收回去,問:“導演,我表演地怎麽樣?”
他問得這麽直接,旁邊副導演都笑了,說:“我這邊是通過了,徐導覺得呢?”
徐立秋臉上也似有緩和,說:“演技挺自然,長相氣質也符合角色本身,如果後面沒有比你更出色的,我們會通知你的。”
雖然沒有得到結果,但這樣的評價對于白錦濃來說也相當有價值了,至少證明他的演技不是那麽糟糕,他笑笑說:“我知道了導演,再見。”
走出房間門口的時候,白錦濃才感覺松了口氣。
只是出來的時候,面前就出現了意外的人影。
白錦濃擡頭驚訝:“梵哥?”
曾梵一身大衣圍巾的造型,臉上還戴着墨鏡,對着他微微一笑說:“難得你還能認出我,這都多久沒見了?”
他語氣調侃,而白錦濃完全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緊張地說:“大概半年了吧。”
“是半年了,有空跟我一塊兒喝杯咖啡?聊聊?”
白錦濃猶豫:“可我朋友還在等我……”
曾梵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你可以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先走,怎麽,不給面子啊?”
他這麽說,白錦濃完全招架不住,只好給楊浩然跟彭城發了消息。
之後,曾梵獨自帶着白錦濃去了附近的咖啡館,坐下的時候白錦濃整個人都是繃着的。
事實上,抛開曾梵的身份不談,他是很樂意跟這種性格溫和的人交朋友的,只是現實太殘酷,曾梵是霍叔叔的戀人,而自己還曾經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對人死纏爛打,盡管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他們的關系,但事實擺在那兒,足夠他在曾梵面前擡不起頭來。
而他這副表情落在曾梵眼裏只覺得好笑,還有點不忍心。
他問:“又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怎麽緊張成這樣?”
這話說完,對方頭都不敢擡了,只問:“梵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這不正巧看見你從試鏡的房間裏出來嗎,想着作為前輩來問問你,是想之後做演員這一行了嗎?”曾梵姿态悠閑,靠在椅子上挑着二郎腿問。
白錦濃坐得筆直,說:“可能吧,我還沒想好,但如果這次真的被選中了,我會認真演的。”
曾梵嗯了一聲:“态度不錯,做演員就得有敬業精神。”說完又問,“對了,你霍叔叔知道你來這兒試鏡嗎?”
說到男人的事白錦濃就緊張了,趕忙說:“他不知道,我平時……跟他不怎麽聯系的。”
這話說得着急,有點撇清的嫌疑,曾梵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他故意拖長聲調:“哦,不怎麽聯系啊,他這兩天也沒怎麽跟我聯系,我還以為他跟哪個小妖精鬼混去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白錦濃心裏咯噔一下,臉色都變了,接着開口解釋:“霍叔叔他不是那樣的人,梵哥,你不能随便冤枉人……”
“誰知道是不是冤枉人呢?這陣子他都沒聯系我,就算忙也不能一通電話都不打吧。”曾梵一邊輕輕搖晃着骨瓷勺一邊在那兒嘆着氣。
沒想到對面那小孩兒還堅持為男人說好話:“霍叔叔不是那樣的人,他真的喜歡你。”
這反應把曾梵都弄傻了。
喜歡他?他哪只眼睛看出來他喜歡他?
還有,霍聞遠是怎麽給這小孩兒洗腦的啊,都被甩了還這麽向着他。
曾梵嘆了口氣:“不跟你說這個了,對了,你把我微信加上,回頭徐導那邊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白錦濃愣了愣神:“為什麽是你告訴我?”
曾梵:“你不知道嗎,我是這部劇內定的男主角,以後說不定就是搭檔了。”
這話一出,白錦濃差點暈過去。
然而更慘的是,當天晚上他就被通知入選了。
而曾梵這邊看到消息的時候,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随後給白錦濃發了一條恭喜的消息。
結果對方給自己回了一個苦笑的表情包。
曾梵當即就笑出了聲。
能被選中當徐導的男二,別人可都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他這反倒還為難起來了?
轉頭就把這消息告訴了另一邊的男人。
霍聞遠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有些驚訝,沒等細問呢小孩兒的電話就打過來了,緊張兮兮地沖他抱怨:“霍叔叔怎麽辦,我今天去試鏡是時候碰到梵哥了,我要跟他一塊演戲了!”
語氣裏緊張的樣子,就跟做錯事要被抓包的小孩兒一樣。
霍聞遠安慰他這只是巧合,沒什麽大不了的,好好演戲就行了呀。
可誰知道安慰不頂用,對方吓得聲都變了:“可是我總覺得自己做了對不起他的事,萬一發揮不好怎麽辦?”
“怎麽會發揮不好呢?”霍聞遠說,“你不要吓自己。”
“可是我學表演才不到一個月,徐導萬一對我不滿意怎麽辦?”
“那也不代表是你不好,只是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感覺,不合适而已。”男人聲音低沉地安撫。
“可是……”想起曾梵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白錦濃的臉就開始紅了。
這畢竟是倆人感情的私事,那頭男人問他怎麽了,他還有些開不了口,最後說了句“你多給梵哥打個電話吧”就挂了電話。
弄得另一邊的男人一頭霧水。
只是想到他幾次提到曾梵,反應還這麽大,心裏就不踏實了。
趕緊給曾梵去了電話,問他到底說了什麽。
曾梵一臉無辜:“沒說什麽啊,就是随便聊了幾句,順便抱怨抱怨你最近太忙沒給我打電話而已。”
“你不要跟他開玩笑。”男人沉着聲音警告。
曾梵就笑了:“我開玩笑?你這還瞞着他呢,他到現在還以為你在跟我交往,說話的時候都不敢跟我對視,覺得自己對不起我似的,我看了都覺得難受,不是,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
男人聞言抿緊了嘴唇:“快了。”他說,“等到合适的時候,這些日子就麻煩你先不要透露給他,我怕他會生我的氣。”
“那你還打算跟他在一起嗎?”
霍聞遠聞言沉默,他之前緋聞纏身,已經算是半出櫃了,朋友聚會的時候都打趣他,問他到底是不是喜歡男的,他當時只是笑笑,并沒有反駁。
大概就算現在領個男人回來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只是被他親手推開傷害過的男孩兒還能重新回到他的懷抱嗎?
霍聞遠是悲觀的,因為對方親口跟他說過,他已經不喜歡他了,要去喜歡別人了。
自己給他的傷害太多,他又怎麽會重新喜歡他呢?
但是,只要他需要自己,他就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想通之後,男人苦笑一聲:“我們現在,也叫在一起,只是他不喜歡我罷了。”
這回答簡直讓曾梵震驚,好像在聽一個精神病人的呓語一樣,感覺無話可說,幹脆就把電話給挂了。
而白錦濃在經歷了一晚上的心理煎熬後,最終還是決定要把握這次機會。
畢竟徐導看好他,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他不該因為個人情緒說不幹就不幹。
而且啊,自己跟霍叔叔現在也沒什麽,沒必要那麽心虛。
想通之後,白錦濃就跟系裏請好了假,按照徐導那邊的安排,電影的是文藝風,背景是在遠離城市喧嚣的郊外,拍攝地點就在幾百裏外的小鎮上。
時間的話,最少也得兩個月。
“兩個月也太長了。”白錦濃把這事告訴袁枚的時候,她就開始唠叨了,“沒有人陪你一塊去嗎?”
白錦濃哎呀了一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別人陪的,再說演男一號的曾梵是霍叔叔的朋友,他很照顧我的。”
袁枚還是不放心,畢竟當演員,還是新人,要是什麽都不懂是要受欺負的。
“等我跟你霍叔叔打個招呼,看看能不能給你安排個生活助理。”
白錦濃一聽就“啊呀”一聲跳起來:“你別給他添麻煩!”
可惜話沒說完,那頭就挂了。
而霍聞遠也答應了袁枚的請求,只是小孩兒卻不喜歡,說什麽:“我不需要助理!我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的!”
男人苦口婆心:“我沒有說你不能照顧自己,但你是第一次進這種正式的劇組,沒有人幫你,你會忙不過來的,別的事我都可以答應你,但這件事你要聽我的。”
男人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專門給郝然打電話讓他找個有經驗的助理過去。
郝然聽完就說:“這可是我們公司內部資源,要給他當助理,他也沒簽在我們公司啊。”
霍聞遠直截了當說:“那人的工資從我那裏劃賬,你只管安排人。”
挂完電話還不放心,發短信囑咐小孩兒要多穿衣服,不要着涼生病。
白錦濃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在去片場的路上了,他低着頭給男人回消息:知道啦霍叔叔,我會好好照顧好自己的。
不耐煩的模樣,像極了被大人寵壞的孩子。
連郝然都說你這樣太明顯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暴露了。
霍聞遠卻不以為意,總覺得自己考慮的不夠,怕小孩兒在那邊受苦。
可當演員哪有不受苦的呢?
白錦濃去片場的第一天,就被冷風凍得渾身發冷。
三月底的天,毛衣還沒退呢,就得穿着單衣拍戲。
頂着涼風一出來,渾身都開始打哆嗦。
只不過徐導一個眼神過來,他就立馬站直了。
曾梵笑他:“不用緊張,徐導人挺好說話的。”
這話說完,第一場戲就讓他NG了五次。
理由是:“你是個失明的畫家,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的瞎子,就算快失明了也刻意表現地自己跟正常人一樣。”
曾梵:“我知道了,再來一遍。”
徐導的嚴苛一視同仁,不管是曾梵這個有經驗的演員還是白錦濃這個新人,同樣的氣氛下,白錦濃反倒不緊張了。
面對曾梵,也沒有那麽多的胡思亂想了。
晚上的時候白錦濃在電話裏說:“我覺得梵哥人挺好的,有什麽不懂的我都會問他,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覺得我拖後腿,霍叔叔,他有沒有跟你吐糟我的演技啊?”
問完之後男人明顯有些猶豫,他說:“他沒有說。”事實上是根本沒給人打電話,怎麽知道呢。
白錦濃不明真相,只哦了一聲,然後又聽男人說:“過兩天我去片場給你們探班,有什麽想帶的我給你帶過去。”
這麽一說,白錦濃才想起放在宿舍的那盆蟹爪蘭。
“怎麽辦?我不在的話沒人給它澆水了。”
“舍友不行嗎?”
“不行的。”小孩兒滿滿的嫌棄,“他們成天就知道抱着手機玩,才不會管我的花呢,霍叔叔能不能把它放在你那兒啊?”
他都這麽說了,男人怎麽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