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男人對他們的關系感到束手無策,??而白錦濃這邊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在那些分離的日子裏,他已經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了,既然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又不能徹底斷開聯系,??那就盡量像普通的前後輩一樣相處就好了。
反正霍叔叔對自己沒有那樣的心思,只要他自己把持住了,控制住別胡思亂想想就好了。
只是事實證明,不胡思亂想是不可能的。
天天共處一室,??他晚上去衛生間洗漱,有時候剛走到門口就撞上剛洗完澡出來的男人,浴巾大大咧咧裹着,??胸前緊致的肌肉線條,??往上是性感的喉結,??深邃的眼睛,??未幹的發梢還往下滴着水。
這樣血脈噴張的場景,??看一眼就讓人迅速臉紅,??白錦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裏表情呆愣地像個鹌鹑,??好像他才是那個被窺視的人。
好在男人并沒有多在意他的神情,低聲說了句:“裏面有水,??小心別滑倒了。”
這話說完,白錦濃心跳就更劇烈了。
關鍵是這樣事情還不是一次兩次,??因為年假,??男人幾乎天天在家,??進進出出的都能撞上面兒,??盡管倆人都刻意地保持距離,??但還是避免不了多餘的觸碰。
吃飯的時候嗆着了,??男人會習慣性地把跟前的水杯遞給他,出門穿的少,直接就被抓回來加件厚衣服。
這麽多次,白錦濃直接被弄得煩了,仰着頭沖男人喊:“霍叔叔,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啊?”
誰知道男人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因為我是你叔叔。”
那樣淡定自若的模樣直接讓白錦濃心裏有些梗,不知怎麽的就忽然腦子一熱,問了句:“那你對梵哥也是這樣的嗎?”
空氣裏瞬間安靜一秒,男人的動作頓住,目光垂下來輕輕與他對視。
而白錦濃在問完問題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看男人的表情變了就趕緊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的意思是說霍叔叔你對我真的沒有必要這麽好……”
話沒說完,男人溫熱的手掌就落在他頭上,說:“只是怕你着涼。”
白錦濃自動把這句話理解成“只是怕你着涼,不要多想”。
他連忙晃了晃腦袋,說了句“知道啦霍叔叔”,就飛快地沖出了門外。
他臉頰緋紅,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恥,想想也許男人只是感謝自己在網上替他說的那番話,覺得大受感動所以才對自己這麽好嗎?
嗯,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誰讓他的霍叔叔看上去外表冰冷,實際上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呢。
而白錦濃不知道的是,男人同樣心裏煎熬。
天天面對那張朝思暮想的臉,怎麽可能沒有別的想法呢,只是比起遲來的愛意,愧疚和自責依然沉重得讓他擡不起頭來。
他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示,只能小心翼翼地圍在人身邊,不能表現地太過熱切,操之過急反而會讓人退縮,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可憐兮兮的,焦灼的等待着。
直到某天他回家上樓,小孩兒聽到動靜突然從卧室裏探頭跟他說:“霍叔叔,下午我朋友要過來玩,我要出去一趟兒!”
他完全就是告知一聲兒的,過年過節,有朋友來拜訪也是正常的,但男人還是擡頭問:“什麽朋友?”
“就是之前一起拍封面照的幾個朋友,其中一個你還見過呢,就是在昆明的那次。”白錦濃聲音裏還有點小興奮,他這幾天在這裏過得實在有點無聊了,正巧楊浩然就在群裏說想過來他這邊玩一天,問彭城來不來,對方也沒拒絕。
“穿什麽衣服好呢。”
白錦濃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扭頭在衣櫃裏翻衣服,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陡然深沉的眼神,他跟着走了進來,停在他身後問:“上次的朋友?是那個打耳釘的男生?”
“嗯,他叫彭城,是我學長。”
男人忽然就不說話了,他抿着嘴唇站在那兒,安靜地像一道靜默的影子。
白錦濃察覺到他的異常,轉頭看他的時候男人卻只說了一句“知道了”就出去了。
那副平淡的模樣,好像完全不在乎找他的人是誰一樣。
白錦濃換完衣服,接着就收到了楊浩然發來的消息:
-小白小白!哥幾個已經到你們小區門口了,趕緊出來候駕!
這話怪逗人的,白錦濃笑笑回了他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
轉頭就下樓跟劉媽說:“我出去了!今晚上不回來吃了!”
正在拖地的劉媽直起腰來:“你也不回來吃了?”
白錦濃嗯嗯兩聲,說了句同學請吃火鍋,下來的時候又看了眼樓上,這才往門口跑。
劉媽看着他在身後嘆氣,心想這人都不在,她做飯都沒勁,剛嘆完氣呢就看見站在二樓的人影。
“霍、霍先生?”
站在那兒的男人微微點了個頭,劉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說:“小濃剛剛跑出去,說不回來吃飯了。”
“我知道了。”男人這般說着,臉上的神情卻有種焦灼的凝重,像是一邊在擔心什麽,一邊又克制着這種擔心。
這種表情是奇怪的,劉媽都猜不出雇主在想什麽,只不過是小孩兒出去玩兒,也不至于這麽大的反應啊。
只是腦海裏又不斷地想起網上的那些流言,雖說是不能信,但這些日子,霍先生的反應實在是有些反常了,小濃就只是剛開始拘謹一些,跟少謙好吵架,這都沒什麽。
可這霍先生,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面對小孩兒的時候總是有種克制的緊張,她在旁邊拖地幹家務,偶爾擡頭看看,三次有兩次,霍先生的眼神都停在小少爺的身上。
不說話,就那麽偷偷的看。
劉媽活了這大半輩子了,怎麽看不出那眼神是什麽意思呢?
可就因為知道,所以才震驚。
她來霍家這麽些年了,記得第一次應聘的時候霍先生還剛剛二十出頭,旁邊那個小的也不過才七八歲,滿屋子在那兒撒野吵鬧。
但很快年輕的雇主低喝一聲,剛剛還鬧得跟猴子似的小屁孩立馬就安靜了。
就在公寓的客廳裏,年輕的男人站起來,向她伸手說:“您好,我姓霍。”
她那時四十出頭,剛剛離婚,想着找份保姆的工作好供兒子上學,正好就在網上看到了這則招聘公告。
在這之前,她已經應聘了很多家,也幹過一段時間,但從來沒有人會像這位年輕人一樣跟她握手。
她不記得自己後來是怎麽介紹自己的,只記得伸出那只粗糙醜陋的手時心裏的感動和真誠。
後來,她如願以償留了下來,剛開始霍先生是比較忙的,少謙又是調皮的年紀,她是真有點管不過來,有一次試探地問他:“霍先生,您這也到年紀了,怎麽不找個對象結婚呢?”
她記得當時男人的眼睛先是一瞬間的落寞,接着若無其事說:“等少謙上完學再考慮這些。”
那時候她以為這只是借口,可沒想到後來的十來年,男人居然真的沒有結婚。
不光沒結婚,連女人都沒有帶回家過。
盡管外面一度有過傳聞,但劉媽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霍先生是個潔身自好的男人,從來不像外面的男人一樣不着家,只是他成天這副冷漠冰冷的樣子,又像是心裏有什麽苦衷,才不願意對人敞開心扉。
劉媽一度懷疑這樣的男人是不會喜歡上其他人的,直到白家的小少爺搬來這裏。
小少爺脾氣沖,一開始也惹得霍先生發了火,幾次都要動手,可後來從什麽時候開始,倆人就漸漸融冰了呢?
劉媽不記得,只記得霍先生越來越拿小少爺沒辦法,不敢對人發脾氣,連說話的音量都收着,溫聲細語的。其他的吃穿用度更是不必少謙差,細致周全的就跟親叔叔一樣。
有時候她在下面做家務,都能聽到上面偶爾的吵鬧和男人的輕笑聲,一邊笑一邊放下身段去哄人。
幾乎有求不應。
那樣的寵愛喜歡簡直讓人感到震驚。
後來想想,也許霍先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對自家人嚴厲,對別人家的孩子就能無所顧忌地寵愛。
這樣并沒有什麽不好,可後來發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卻讓她再度迷惘。
吵架,冷戰,小孩兒還搬了出去……
那時候的男人是鐵了心要攆人走,別人勸都勸不住,是為什麽呢?
劉媽現在才明白,大概那時候霍先生就已經對人有了那樣的心思,趕人走也只是為了斬斷這份孽緣。
可感情的事哪是說能斷就能斷的呢,A市又這麽點大,兜兜轉轉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碰上了,更何況還有那頭的長輩牽扯着,怎麽可能不碰面?
這次發生意外事件,不就又碰到一起了嗎?
這要是放下倒還好,要是放不下的話……
劉媽擔憂地看向雇主,對方卻看了眼門外陰沉的天,突然說了句:“小濃走的時候帶傘了嗎?”
天氣預報裏今天有雨夾雪,下午開始變天。
劉媽從回憶中反應過來,趕緊說:“好、好像是沒帶,他走的急,手裏就拿了個手機。”
說完男人就轉身拿了大衣下來,邊走邊說:“我去給他送傘吧,順便接他回來。”
說完,人就徑直出去了。
劉媽眼睜睜看着人走遠,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好了。
霍先生這個樣子,明明是沒有放下嘛。
外面天空陡然間變得昏暗,中午的日頭被昏沉沉的雲層遮蓋,馬路上竄起一陣涼風,把路上的垃圾袋吹出了幾米遠。
男人把車開出來,不知道去哪找人呢,正巧就看到小孩兒剛剛發的一條朋友圈。
“大冷天吃火鍋,絕配。”
下面拍的幾張餐照,上的是鴛鴦鍋,滿桌的肉卷和蔬菜盤,還有酒。
霍聞遠皺皺眉頭,最後仔細辨認了圖片上的字才看清那是哪家店。
他開着車過去的時候,外面幾已經下起了雨,說是雨更像是小冰粒,砸在車窗上沙啦沙啦的動靜。
走到半路的時候霍少謙還突然打來的電話,說今天晚上雨夾雪,太冷了,就在朋友家住下,不回來了。
霍少謙在外頭住宿慣了,霍聞遠嗯了一聲,叮囑他在外面不要惹事就挂了電話。
幾分鐘後,他把車停在了火鍋店對面的路邊上。
隔着車窗扭頭,正好看到店裏靠窗的位置坐着三個年輕的男生,彼此相仿的年紀,臉上都挂着笑容。
白錦濃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手撐着下巴,聽對面的男生說了句什麽就立馬表情生動地嘲笑,漂亮的眉眼在燈光底下顯得那麽放松和惬意,這樣的表情好像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過。
不,也許有,但那是曾經的時候。
男人落寞的眼神隔空穿過去,卻沒有立刻下車,只是這樣癡癡地望着。
而另一邊的白錦濃無端打了個噴嚏,楊浩然立馬嘲笑他:“說了能吃辣這就不行了?”
白錦濃:“屁,剛剛是有人想我了。”
說完彭城看了他一眼:“不能吃別吃,還有這酒,也是辣的。”
“行了你們,出來吃飯還管上我了。”白錦濃就是那種不服管的人,骨子裏還有點反叛,越是不讓幹的事就越幹。
這不,轉眼一瓶啤酒酒下去了。
好在這啤酒是溫的,要不然大冬天喝完都該喝出胃病了。
喝完之後楊浩然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接着就開始絮叨最近那些事,說什麽小白你別擔心,有人黑你說明你就要紅了知道吧?梁教授還說了,最近有個試鏡的機會……
嘟嘟囔囔的,白錦濃嫌他煩,拍拍桌子說:“這些事以後再說,我現在不想聽這些。”
“那你想聽什麽啊?”楊浩然出奇地好說話,大概在他眼裏,現在的白錦濃就是個香饽饽,潛力股,以後說不定就紅了。
他循循善誘,白錦濃聽着臉皮有點泛紅,托着腮說:“想談戀愛了。”
他說完之後,楊浩然忽然一臉凝重地站起來,抓着他的手說了一句:“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旁邊,彭城一臉無語看着他倆:“……”
白錦濃也一臉看傻逼的表情,楊浩然卻惺惺相惜看着他:“過了今年我就二十一了,母胎單身這麽多年,就他媽沒個女生追我的,媽的,說好的桃花運呢……”
越說越傷心,簡直都要抹眼淚了,白錦濃這麽被他抓着手,感覺實在丢人,只是喝醉後反應都有些慢了,晃晃悠悠甩手呢,卻猛然聽見旁邊窗玻璃敲了一下。
他腦袋慢慢轉過來,頭一歪就看見男人一臉凜冽地站在那裏,外面下着雨雪,細碎的雪粒兒落在他肩頭,發頂還有睫毛上。
那雙如同浸了墨的眼睛就那麽看着他,仿佛裏面也在下着雪。
就這麽一眼,白錦濃就瞬間打了個激靈,但也就清醒了那麽一分,接着就顫巍巍伸手,手掌心貼在了玻璃上,張嘴說:“霍叔叔,你怎麽站在外面啊?”
他說話的語氣帶着點憨态,那邊男人張了張嘴,回應他似的,但白錦濃沒有看懂他說的什麽,不怎麽高興地哼了一聲,接着站起來跟桌上其他兩個早已看愣的人說:“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們先在這兒吃着。”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而桌上另外兩個人則面面相觑了一會兒,以為是熟人在叫他。
只是等白錦濃出去之後,楊浩然卻突然想到什麽,趕緊小聲叫了句:“喂,那外面的人看着是不是有點眼熟啊?那什麽,之前新聞上曝出醜聞的男人是不是他,那個霍氏的老總?”
彭城語氣冷淡:“誰知道呢,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楊浩然立馬搖頭,人家一個大老板,自己哪有那膽子往人跟前湊。
火鍋店裏開着暖氣,連燈光都是暖的。
白錦濃冷不丁地從店裏出來,立馬凍得打了個哆嗦,只是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條帶着體溫的圍巾。
擡頭,男人站在細雪裏,撐了一把傘打在兩人頭上,皺眉問:“你喝酒了?”
白錦濃臉紅乎乎的,一張嘴還冒熱氣,說:“和朋友吃飯高興嘛,霍叔叔你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
男人說:“我不喜歡吃辣。”
小孩兒說:“是鴛鴦鍋,有不辣的。”
男人繼續拒絕:“我跟你的朋友說不上話。”
“你可以不說話。”
霍聞遠說一句,白錦濃就頂一句,像是要說服他過去坐坐一樣,眼神都帶着股倔強。但男人知道他只是喝醉了喜歡跟人犟嘴,小孩兒要是清醒是不會這樣熱情邀請他的。
嘆了口氣,霍聞遠提腳走了進去。
他面容嚴肅,不茍言笑的樣子更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走近的時候楊浩然直接屁股都要起來了,尴尬笑笑:“叔叔,怎麽了?”
男人居高臨下:“太晚了,我來接他回去。”
太晚了?楊浩然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這才不到七點呢!這叫晚?!
彭城也說:“叔叔,我們是專程來找白錦濃玩的,大不了晚點我們把他送回去就是了。”
他說完就感受到臉上掃過一道犀利的視線,說是犀利,更多的是審視和警告。
“他已經醉了,改天你們再來找他吧。”
說完,男人就轉身離去。
後面楊浩然都震驚了,這、這男人也太霸氣了吧?
外面,白錦濃抱着自己蹲在了地上,他手裏拿着傘,腦袋瓜一點一點的,眼看就要蹲在那裏睡着的時候,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家。”
喝醉酒的白錦濃有些迷糊,只聞到鼻間是熟悉的好聞的味道,便把手裏的傘一扔,直接去抓男人的褲腿。
霍聞遠一驚,低頭問他:“怎麽了?”
白錦濃眼淚汪汪的:“腿……腿麻了。”
才不到兩分鐘,這就腿麻了?
男人眼神懷疑,但還是蹲下來,問:“哪麻了?”
“小腿……”
說完,男人就讓他把腿伸出來,伸手摸到他小腿肚兒上,力道不輕不重地揉,白錦濃怕癢,一碰就不老實地亂動。
男人拍拍他的腿肚兒警告:“別動。”
“太癢了呀。”小孩兒嬌氣地說,直接把手按在男人肩頭,用冰涼的手去貼他的臉,見男人不為所動接着就去玩他的頭發。
男人別他氣着了,直接站起來說:“好了,可以走了。”
說完轉身,小孩兒趕緊追上去:“你生氣了嗎?”
“我沒生氣。”男人硬邦邦說。
喝醉的小孩兒直接沖他吼:“你就是生氣了!哼,小氣鬼,大壞蛋!”
男人瞬間停下腳步,問:“為什麽說我壞?”
路邊的燈光灑在他臉上,有些冷,男孩兒則嘴裏吐着熱氣,暈暈乎乎地說:“就是壞就是壞!”
他像是完全喝醉的小醉鬼,就是不讓人順心,霍聞遠沒轍,不跟醉鬼講道理,幹脆直接把人拉上車帶回了家。
這一路上,小孩兒都沒老實過,嘴裏嘟嘟囔囔說着某人的壞話,有時候路上颠簸了還沖他喊怎麽開車的呀!
那頤指氣使的模樣,跟使喚司機一個樣兒。
說什麽他是壞蛋,他自己難道不是個小壞蛋嗎?
這樣的天出去跟朋友喝酒,還醉成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罵他壞蛋。
都說酒後吐真言,他霍聞遠在他的心裏真的就只是個壞蛋了?
過往的那些情誼他真的說忘了就忘了,只記得他的壞處了嗎?
越想越氣,還傷心,把人帶回家的時候直接交給了劉媽。
“把他送卧室去。”
雇主下了命令,還是這樣的臉色,劉媽立刻把人攙着上去了。
霍聞遠在下面踱着步子,想着剛才小孩兒笑着罵他壞蛋的模樣又是一陣頭疼。
只是沒多久呢上面就傳來一陣嘔吐聲,下一秒劉媽跑出來說:“小濃他吐了!該不是吃壞了肚子吧?”
等霍聞遠上去,看到的就是白錦濃閉着眼睛小臉蒼白的模樣,伸手試了試額頭,沒有發燒,又摸了摸小孩兒的肚子,問:“疼嗎?”
小孩兒迷迷糊糊搖頭,張嘴說想喝水。
劉媽就趕緊下去拿了熱水過來:“給,熱水來了。”
男人很自然地從他手裏接過來,先是嘴唇碰了碰試試水溫,接着才往人跟前送,一邊給人喂水一邊用手撐着小孩兒的背,注意不能嗆着人。
他這樣一個粗手粗腳的大男人,做起照顧人這種細致的活來連劉媽都感到驚訝。
等喂完了水,白錦濃像是覺得好些了,攢緊的眉心也松開了,只是還有些怕冷。
霍聞遠把手裏的水杯放在床頭櫃上,接着把人抱上了床,把被子蓋在人身上,想了想又讓劉媽去弄了個暖水袋過來,貼在人肚子上或許會舒服些。
劉媽趕緊又去弄熱水袋,回頭的時候看到男人蹲在床頭,姿勢憋屈着,表情也帶着疲憊和擔憂,就說:“應該沒事了,睡一覺明早估計就好了,您也去休息吧。”
男人搖搖頭:“我等他睡着再走。”
一句話把劉媽噎住,眼裏還帶着一絲震驚,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看雇主不為所動的樣子,最終還是默默出去了。
白錦濃這一覺睡得不怎麽踏實,夢裏亂七八糟的聲音,醒來還感覺頭疼,腳一蹬露在外面,瞬間又被凍回來了。
大冬天的不想起,只是劉媽卻在外面喊他,喊了兩聲白錦濃就坐了起來,回了句:“我知道啦,這就起。”
說話的時候眼睛還閉着呢,穿衣服穿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摸到了一個暖水袋。
這裏怎麽會有暖水袋?
白錦濃迷迷糊糊的,下一秒腦海裏卻忽然冒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站在玻璃窗外的男人,扔了傘去抓男人褲腿的自己。
拉着人不撒手罷了還撒嬌耍賴說腿麻了,蹬鼻子上臉抓着男人的頭發玩……
他還幹了什麽來着?
白錦濃表情慘痛地抱頭,腦海裏忽然冒出一連串罵人的話:
“哼,小氣鬼!大壞蛋!”
“就是壞就是壞!”
全都想起來的白錦濃直接啊了一聲,臉都窘迫地拱進了枕頭裏。
老天爺,他都幹了些什麽蠢事啊!
他怎麽能、怎麽能在男人頭上撒野呢?
白錦濃窘到不想起來,覺得自己沒臉見人。
但下面劉媽還在催,他只好磨蹭完了爬起來。
洗漱完,乖乖走到男人跟前,抱着誠懇認錯的态度說:“霍叔叔對不起,昨天晚上麻煩你了,還有,我喝醉了,要是有什麽地方冒犯了你,還請你不要生氣。”
他說完男人就放下了手裏的筷子,臉上的表情稱得上平靜,淡淡說:“沒有生你的氣,坐下吃飯吧。”
他這麽平平無奇地揭過去,白錦濃反倒不好意思了,這個時候他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楊浩然打過來的。
白錦濃正猶豫着要不要接,男人就擡頭看他,表情詢問,白錦濃解釋:“這是我朋友的電話。”
聽到“朋友”這兩個字,霍聞遠的表情頓時有些陰沉,但還是說:“可能有事找你,接吧。”
當着男人的面接電話,白錦濃不知怎麽的還是有點緊張的,按下通話鍵直接喂了一聲。
那頭楊浩然問:“小白你醒啦?”
白錦濃嗯了一聲:“剛剛醒,在吃飯,你們現在是回家了嗎?”
“早回了,再不走估計大雪封路不好走。”說完又開始跟他念叨昨天晚上的事,“那個來接你的叔叔啊,昨天晚上我都被他那氣勢給吓了一跳,感覺就像我把你拐賣了似的。”
“哦,是嗎。”白錦濃下意識看了眼對面,人慢條斯理吃着碗裏的玉米粥,動作都是斯文而儒雅的。
大概是聽不見這邊的對話。
他掩飾性地喝了口水,接着就聽那邊說:“不是,你這什麽反應,我說真的呢。”說完突然放低聲音,“哎,我說,你那叔叔不會真有那方面的傾向吧,我看他對你是不是有那麽點意思啊?”
說完,白錦濃直接嗆出了聲,生理性地咳嗽起來,臉都咳紅了,楊浩然還在電話裏問他激動什麽呢,接着就聽見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
“怎麽回事,嗆到了嗎?”
楊浩然:“……”
這熟悉的聲音,操,男人就在邊上呢!
驚悚完了,接着吓得趕緊把電話挂了。
另一邊,白錦濃咳了将近一分鐘,被水嗆到的感覺很難受,胸腔都一陣陣發疼,眼淚花都出來了。
男人在後面輕輕拍着他的背,過了會兒小孩兒才伸手推開他:“我好了。”
他眼睛還發着紅,從眼尾洇出一點淚痕,怪勾人的。
霍聞遠只看了一眼就起身撤開,板着聲音說:“不要一邊喝水一邊打電話。”
“知道了,霍叔叔。”
他說什麽小孩兒都乖乖應着,之後吃飯的時候果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隔着一張桌子,一點交流都沒有,呼吸都是冰冷的。
跟昨天晚上踩着他的腿在他頭上撒野的小孩兒完全判若兩人。
他在別人面前歡聲笑語的模樣此刻卻像一支毒箭一樣插在他心口上,他抓着手裏的鋼勺,手掌用力捏到發青。
他聽見自己用沙啞的聲音問:“昨天晚上的那個男生,你喜歡他?”
白錦濃差點再次被嗆到,他喜歡誰?
他擡頭去看男人的臉,不明白他怎麽會問出這句話,但男人的表情像是在隐忍克制着什麽,嘴角繃緊,眼神冷然,語氣卻又故意裝作輕松似的,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白錦濃問:“霍叔叔,你說的是彭學長嗎?”
見男人點頭,他又說:“他現在只是我學長。”
“你不喜歡他?”男人盯着他的臉。
白錦濃說:“也并不是不喜歡,但也談不上那種喜歡。”說完,感覺跟男人談論這種問題太過別扭,有點像早戀的學生被家長審問一樣。
但要故意避着不說,又會顯得奇怪,叫人以為他是沒有放下以前的事情一樣。
白錦濃心裏擰巴着,最後模模糊糊說了句:“學長這人雖然看着不靠譜,但挺有責任心的,感情上也沒有亂七八糟,我覺得他人挺好的。”
說完就去觑男人臉色,想着自己這麽說應該不奇怪吧。
奇怪的是男人聽完就站了起來,像是不想再聽的樣子,說:“這是你的事情,你覺得好就行。”
這話聽着冷冷淡淡,白錦濃心裏也不痛快了,什麽嘛,明明是他自己主動問的啊。
白錦濃覺得男人是看不起自己交往的朋友,話裏話外都是嫌棄的意思,氣得飯也不吃了。
回頭就把自己關在卧室裏,抱着手機打了一天游戲,晚上吃飯的時候坐在桌上,男人明顯是有話想跟他說,白錦濃不聽,故意說有事要忙。
他有什麽事要忙呢?
擺明了是借口嘛。
看着小孩兒蹬蹬上樓,霍聞遠臉色都難看得很,可是他沒理由發脾氣,也不能拿人怎麽樣。
當初把人推開的是他,現在心急如焚又有什麽用。
一面覺得不甘心,一面又恐于面對,這麽煎熬了幾天,劉媽都要看不下去了,勸他說:“有什麽話就好好說嘛,小濃也不是不懂事,他會理解你的。”
這話說完男人苦笑:“是我做錯了事,不知道怎麽哄他。”
劉媽說:“小孩兒一個,買點他喜歡的東西不就行了?”
霍聞遠聽從了劉媽的意見,回頭就給袁枚打電話,問小孩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袁枚上來就笑:“怎麽了,你還想着讨好他,他哪來那麽大的臉?”
這陣子袁枚忙着給那邊的公司收尾,又趕上寒潮飛機停運,沒能趕過來一塊兒過年,國內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也沒傳到她耳朵裏。
這會兒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就說:“他小時候就喜歡那些玩具之類的,也愛打球運動,前陣子暑假過來的時候又喜歡上了養花,打電話哭的那次就是因為花沒了。”
男人又問他喜歡什麽花,袁枚說她也說不上來,只要好看的都喜歡,好看的草也喜歡。
聽完之後男人就挂了電話,只是現在這個季節,外面都結了冰,養花是不能夠的,想着請專人過來建個溫室,專門養花。
溫室的設計圖都弄好了,正要拿着去給小孩兒看呢,結果對方突然說什麽學校那邊有事情,他要提前過去,明天就要走了。
霍聞遠一愣,這才意識到,開學的時間就要到了。
他都沒想過時間居然過得這麽快。
白錦濃走的時候,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肩上背着個書包,出于禮貌打完招呼之後沒有一絲不舍地上了車。
之後的一個月,梁教授就專門給他辦理轉院的事,接着就是認識新同學,上課,練演技和臺詞,晚上回去的時候還要跟粉絲互動,直播那麽一個小時,忙活來忙活去,真是累得夠嗆。
年前的那次的事件熱度已經降下去了,評論區偶爾會有不和諧的聲音,但白錦濃都沒放在心上。
一群傻逼,故意在這找存在感呢。
倒是也有很維護他的粉絲,前幾天直播的時候還有人給他砸了将近十塊錢的禮物,驚得他表情控制都管理不好了,激動半天說了句:“大家理智打賞啊,看好規則再打……”
結果話剛說完底下一溜全是調侃他的:
“小濃不要怕,有大佬看上你了,說明你要火啦!”
“哇,這是要包養的節奏啊,榜一大哥,趕緊透露一下你的姓名!”
可惜調侃半天,刷禮物的大哥人家什麽都沒說,過後白錦濃心裏還有點不踏實,想着這萬一是沖動消費過後後悔了怎麽辦,還專門私信人家說這個是可以退給他的。
誰知人家回了他這麽一句:不是沖動消費,希望你能繼續加油。
中規中矩的話,再一看昵稱【海闊天空】就知道這是位成熟又理性的大哥,白錦濃覺得不好意思,就陪着人聊了會兒天,說下次他開播的時候可以給他唱首歌,問他喜歡聽什麽歌。
大哥說:海闊天空。
白錦濃笑了,給人回複說:好,下次給您唱這個,太晚了,您休息吧。
之後幾天,白錦濃閑着沒事的時候又跟這位大哥聊了幾次,大哥話不多,但看談吐就知道是個成功人士,冷靜成熟的性格。
白錦濃閑着沒事跟他抱怨學習生活上的事,那次無意間聊到了家庭關系上,說:我跟我媽媽之前關系不怎麽好,高中的時候是寄住在一位叔叔家的。
那邊接着問他:是怎麽樣的一位叔叔?
白錦濃:嗯,怎麽說呢,他跟你一樣,也是位大老板,但是性格不好,剛來的時候他還動手打我呢。
-那确實是性格不好。
白錦濃:是吧,但是後來我還挺喜歡他的,可惜我不讨人喜歡,他把我趕出去了,所以我決定不喜歡他了。
發完這句那邊很久才發過來一句:那你還恨他嗎?
白錦濃:早就不恨了,只是他當初騙了我,不相信我,我還怪傷心的。
他這麽說不是矯情,是真的傷心,想想自己那麽真摯的感情被人當成小孩兒的胡鬧,不成熟的沖動,他怎麽能不傷心呢?
都怪那個男人,第一次感情萌動就這麽狼狽不堪,草草收場。
白錦濃咬着牙,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