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昆明,??作為中國的春城,一年都四季如春。

事實上這些年鄉鎮的環保工作已經做起了,只是每個人的環保意識還沒有那麽強烈,??浪費糧食浪費水的現象随處可見,??梁教授痛心,往年寫的那些文章都是痛批這種現象的。

只是發現提出問題還不夠,必須要解決問題,從精神文化層面去滲透,??他講這些的時候那種很有那種憂國憂民的情懷。

白錦濃聽着他講這些,立馬就油然生出一種責任感來,至于那些個小情小愛的煩惱立馬就被他抛之腦後。

他跟彭城講這些的時候,??彭城還覺得好笑:“你把梁教授當療傷聖藥呢?”

“哪有。”白錦濃反駁,??“我現在已經走出來了。”

彭城冷笑:“我不相信,??這麽短的時間你就走出來了?”

白錦濃跟着他來勁了,??站在民宿外面的土路上仰頭:“那你說,??怎麽才算相信?”

彭城點了根煙,??說:“除非你現在給他打電話,??跟他開口借錢。”

本是個較勁兒的玩笑,??白錦濃聽完卻低下了頭:“非得這麽做呢?”

“你不是說你放下他了嗎?打個電話怎麽了?”

彭城的笑裏透着壞心思,分明是想逗人玩的,??可是下一秒眼前的小學弟卻突然仰起頭認認真真看着他,說:“不行,??我不能打。”

他幹脆的拒絕讓彭城一愣,??接着就聽人說:“我雖然有時候會恨他,??但我不會拿感情的事開玩笑,??這麽做是不對的。”

這話說完,??接着就扭頭回去了。

那表情還有點不太高興,??像是不喜歡他這樣的玩笑。

而彭城還保持着手指夾煙的動作,眼神裏透着股不敢置信的驚訝。

他、他這是給自己甩臉子?

驚疑不定之後,彭城突然低聲悶笑起來,抖得手裏的煙灰掉下來,他才嘶了一聲趕緊把煙給扔了。

真是、真是太好玩了,居然還有這麽純情的人,不喜歡拿感情開玩笑嗎?這麽替人家着想,還說已經放下了呢。

騙鬼吧。

之後,彭城老拿這事逗人玩,白錦濃被他煩不勝煩,但白天他們要拍攝,礙着教授跟其他人的面,他還不好表現什麽,晚上的時候也只能開個視頻跟粉絲抱怨抱怨。

“今天被一個學長給煩着了。”

視頻裏的男孩兒素顏出鏡,劉海用個小夾子夾住,露出光潔的額頭,他坐的有些靠後,身後的房間擺設一覽無餘。

他說完這一句,底下粉絲立馬烏烏泱泱地開始安慰他,說什麽“小濃哥不要生氣”“惹你生氣的人全都變醜”之類的。

白錦濃被這句話破防笑出了聲,眨着眼睛跟粉絲們軟軟說:“謝謝你們呀,我不生氣啦,這麽晚了,大家趕緊睡覺吧。”

低眉淺笑的樣子,又讓粉絲們尖叫了一撥,可惜下一秒人就下播了。

與此同時,市中心摩天大樓,還未熄燈的總裁辦公室裏,男人盯着手機界面上顯示的“直播已結束”幾個字,身體往後一靠,露出疲憊的姿态來。

随後,他站起身,拿着衣服往外走,加班的員工們見到老板走出來,立馬九十度鞠躬喊霍總辛苦了,男人微微點頭,一派冷漠嚴肅的姿态。

人一走員工就躲在後面感嘆:“霍總這兩天加班的時間有點晚啊,啧啧,都這麽大身家了還這麽拼。”

一群人啧啧感嘆着,他們哪裏知道男人端着手機在幹什麽。

唯一知情的也就是秘書李芸,因為當初這個視頻APP還是她給老板安裝下載的。當了霍總這麽多年的秘書,李芸怎麽會看不出來自家總裁是什麽樣的心思呢,之前就那麽寵着那位小少爺,為了人家當模特的事就大發雷霆,那麽激烈的情緒,那樣隐秘的感情,她一開始猜到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的。

畢竟可是兩個男人……

可這麽多天下來,看着愈漸消沉的男人,李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為情所傷,才會這麽魂不守舍,至于那人是誰,明晃晃的擺在那兒還用說嗎。

這是老板的私密,李芸猜到了也不能說出口,但是作為一個全能的秘書,為老板分憂是她分內的事。

于是某天的下午,她趁着給男人端咖啡的空當,若無其事地向男人推薦下載了這款APP,說什麽現在的短視頻帶來的效益啊,公司可以借鑒發展啊之類的,嘴皮子磨破了才當面給人下上,還順便把人小少爺的賬號給關注上了。

男人拿過手機看到的時候,不冷不淡說了句:“不要自作主張。”

一句話把李芸吓得後背冷汗都出來了,趕緊點頭保證溜出去了。

對于秘書的多管閑事,霍聞遠是感到不快的,他不喜歡別人窺探他的心思,尤其是涉及感情上的事。但是當他點開男孩兒的視頻時,卻一下子就不可自拔地陷進去了。

視頻裏的男孩兒笑得那麽甜,那麽開心,跟平日裏對着他緊繃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就像千千萬萬的年輕學生一樣,充滿着朝氣和活力。

說的話也很得體,雖然偶爾抱怨生活上的小事,但還是對未來充滿希望,他選擇幹有意義的事,也勸告別人不要虛度光陰,那麽陽光開朗的一個人,活脫脫的像個小太陽。

隔着屏幕默默看着這樣的小孩兒,霍聞遠只覺得心情激蕩不已,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一遍遍地沖刷,沖刷着他那顆扭曲而又求而不得的心。

他該怎樣形容那種心情呢?

原本只愛撒嬌搗蛋的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突然間變得這麽懂事,他擔心他受到傷害可他卻努力把生活過得很好。

陌生,複雜,欣慰的情緒瞬間脹滿了他整個胸膛,他想伸出手去抱抱那個勇敢地選擇朝着自己的方向生長的孩子,可當他伸手的時候面前卻是空空如也。

誰也沒有想到老板會突然決定去昆明出差,本來這次的交流會是圈內自發組織的,不限地區,各方大佬都可以來參加,雖然那邊每年都會邀請他們,但每年老板都沒給回應。

原因是那邊的商務酒會只有酒會,沒有商務兩個字。

男男女女在一塊兒喝酒聊天,還有喝到床上去的。

霍聞遠只去了一次,回來之後臉都黑了好幾天,之後那邊來電話就再也沒給過好臉色。

這事李芸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她才驚訝。

只是驚訝完之後她猛然想起來,昆明昆明,小少爺這時候不就在那邊嗎?

霍聞遠的動作很快,決定要走當天下午就訂好了飛機票。

家裏頭的一老一少還納悶,不過想到是工作上的問題也就只說了句一路平安。

霍聞遠一臉平靜地上了飛機,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這一趟去是為了什麽。

郝然知道他去昆明之後,第一個按捺不住蹦出來,估摸着人到了地方直接打電話開罵:“我說老霍,你這又是鬧哪出啊?”

“不關你的事。”男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面色冷清說。

郝然嘆氣:“我真是服了你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沒放下?你已經拒絕過他了,難道還要舔着臉去找他複合?”

“我沒有這個意思。”說完又糾正,“我們也沒有在一起過。”

“都一樣!”郝然沒好氣說,“那你什麽意思啊?這麽上趕着過去,你想幹什麽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去了?你真是……”郝然一時無語,幹脆氣得把電話挂了。

男人面無表情把手機揣進兜裏,接着對身後的秘書說:“我放你三天假,這三天不要跟着我,有事用手機聯系。”

說完秘書整個就張大了嘴,還沒等回話呢男人已經轉身上了一輛出租車。

剩下李芸整個人在風中淩亂。

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剛開始說的地方話,後來聽到男人說普通話也改說了普通話。

他看了眼男人給他看的地方,略微惆悵說:“只有一張截圖,不知道是在哪兒,我先帶着你去附近的民宿看看吧。”

霍聞遠點頭,沒說什麽就跟着去了。

只是到了地方一看,跟視頻裏的地方千差萬別,問有沒有一隊拍電影的在這裏過,老板搖搖頭說沒看見過,又仔仔細細看了眼那張圖,給他指了個地方:“你沿着路往北走,那兒的民宿比較多,說不定能碰上。”

霍聞遠點頭表示感謝,接着上車往北走,一邊走一邊看着路邊的風景。

古樸優雅的小鎮,湛藍的天和低矮的雲,鏡面一般的湖泊,無風靜止映照天光,看着就讓人心曠神怡。

霍聞遠看着窗外的景色,心裏也漸漸開闊了些,司機看他神色緩和了才敢跟他搭話,說:“您是外面來的老板吧,唉,這年頭當老板也壓力大,要有什麽心事就來我們這兒逛一逛,風一吹,心一靜,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霍聞遠聽完對此微微一笑,說:“我是來找人的。”

“來找什麽人啊?”司機自然而然地問。

誰知問完之後男人卻有些可笑地說:“我也不知道他算我什麽人。”

這話聽着拗口,又藏着什麽故事似的,司機就頗為老成地說:“他是你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讓他當你什麽人。”

只是他說完這話男人卻不再接話了,偏頭看着外面寧靜的景致,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這邊,梁教授的微電影差不多已經拍完了,後期的剪輯還要花些功夫。

本來預計拍完的第二天就準備回程,但三個小演員卻拉着他們不讓他們走,說什麽:“再讓大哥哥陪我們在這裏玩兩天吧!片酬我們可以少要一點!”

七八歲大的男孩兒,正是淘氣的時候,一來就纏上了他們,拉着白錦濃的胳膊不撒手。

旁邊梁教授笑:“你們那叫友情出演,不能算片酬。”

這話小演員們就不高興了,其中個子最高的叉着腰:“我要到勞動局去告你,雇傭童工不給錢!”

另一個小孩兒附和:“沒錯沒錯!我們去告訴陳奶奶,讓陳奶奶拿拐杖過來揍你!”

陳奶奶就是梁教授的母親,今年已經八十歲了。

把她搬出來,梁教授自然是沒辦法,而且既然回了老家,正好接着機會勸勸老太太跟着他一塊兒搬到城裏去。

梁教授詢問他們幾個的意願,問願不願意多留幾天。

彭城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表情,一邊擺弄着手裏的相機一邊說:“我都可以。”

“我也沒問題。”白錦濃這麽說,是确實喜歡這裏的風景,想多留幾天玩一玩,只是那幾個小崽子一直纏着他,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都把他纏煩了。

最後白錦濃直接冷着臉說:“去找那個哥哥去,別來找我。”

說完就遭到了一致否定:

“不行不行,那個哥哥太兇了!”

“他還搶我的棒棒糖!”

“對對!我們不喜歡他!”

一個個聲讨的陣仗,把彭城說的跟壞人似的。

白錦濃只好妥協:“行吧,我跟你們玩。”

他不得已混進了小孩兒堆裏,被小孩兒沿街追着跑,跑着跑着就氣喘籲籲,被上街買煙的彭城看到,給了他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白錦濃記恨在心裏,于是當天晚上當着彭城的面給青姐打電話,故意大聲說給旁人聽:“是青姐啊,我在昆明這兒拍電影……嗯,還有其他人……”

他說第一句的時候彭城就朝這兒看了過來,聽他故意這麽說立馬用眼神警告,白錦濃回瞪他一眼,繼續跟人膩歪。

他跟人撒嬌把那頭的女人逗得哈哈大笑,歡喜地不行,而另一邊的彭城臉色則越來越黑。

白錦濃挂完電話哼哼兩聲,彭城朝他比了個“你給我等着”的手勢。

這個手勢實在太中二,白錦濃樂得不行,直接笑出了聲,他笑起來是那種很明媚的好看,肆意張揚的樣子也很招人。

彭城看他兩眼,莫名又把心裏的氣憋回去了。

另一邊,司機開車沿着山路駛過去,沿途碰到的旅游團越來越少,到了小鎮邊緣的時候幾乎不怎麽有人了。

“這是哪兒?”男人問。

“這是最北邊的一個鎮子,再往前就沒有路了,老板您是往回走啊還是……”

“那兒有民宿?”霍聞遠問。

司機說:“有是有,就是有點破。”

霍聞遠:“那我自己去看好了。”說完之後結清了這兩天的車費,就揣着兜下了車,比起兩天前的焦灼失意,此時的男人已經平靜了許多。

說是來找人,找不到也沒關系,沿途欣賞了這麽多的風景,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獲。

霍聞遠沒抱什麽期望地往前走,畢竟昆明這麽大,民宿這麽多,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就算找到人了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徒增尴尬。

沒一會兒,前面就看到了幾間低矮古樸的房屋,掩映在一片清幽的竹林中,只是民宿的規模不大,就占市裏中心廣場那麽大的地兒,零零散散的十幾間,連個招牌都沒有,就寫着“民宿”兩個字。

好在霍聞遠不是挑剔的人,沒有多想就擡腳進去了。

“你好,請問這裏還有房間嗎?”兩天一夜的趕路,男人的身上也帶了一絲風塵仆仆,不過他的表情依然從容,面龐是刀削般的深邃,光是往這裏一站就有一種特殊的氣度。

民宿的老板娘一眼就被眼前的客人給吸引了,立馬高興說:“有有有,不知道您是一個人住啊還是跟別人合租啊?”

“合租?”男人像是不大理解。

老板娘解釋:“我們這裏地方小,還偏,來玩的也都是窮學生,搞什麽少數民族民俗研究的,唉反正我也不懂,男男女女都有合租的。”

霍聞遠聽懂了,說:“我一個人住。”

“您是住幾晚?”

“先住兩晚吧。”住夠了兩晚,差不多也就該走了。

老板娘一邊說着好一邊給了他一把鑰匙,說他們這兒跟酒店不一樣,就是這種老式的鎖,又說夜裏可能有客人在外面組織篝火晚會,如果嫌吵的話就早點睡。

霍聞遠聽完點點頭,進屋之後沒怎麽收拾就躺在了床上。

他這兩天趕路加上睡眠颠倒,實在該補補覺了。

手機關機之後,很快就睡熟了過去。

大概是太累,又或者內心平靜不少,霍聞遠這一覺并沒有夢見什麽人,只是夢到自己仿佛飄在湖心的小舟上,四周空曠無人,他緩緩順風流動,水的聲音,風的聲音,恍恍惚惚好像聽見遠處小孩子的嬉鬧聲。

等等,小孩子?

霍聞遠忽然間坐了起來,此時屋裏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傾瀉進一絲光亮,那笑聲也正是從外面傳來的。

拿起手機一看,晚上七點多。

霍聞遠趕緊開燈,摸了兩下才摸着開關,起來之後開門出來,一陣涼風吹過來,人立馬清醒不少。

站在外間的老板娘一看見他,就說:“這位老板您醒了?是不是小孩兒太鬧吵到你了?”

霍聞遠搖頭說沒有,問這裏有沒有吃的。

老板娘說:“外面篝火晚會,有烤串什麽的,是個大學教授免費請大家吃,你也可以去湊個熱鬧。”

霍聞遠一聽大學教授,還有些稀奇,這都要年關了,怎麽還有教授到這邊來。

他裹緊大衣走過去,外面空曠地兒上冒出火光,是一堆木頭架出來的火堆,上面立着烤架,穿着烤肉什麽的。

旁邊三個小孩兒看着,一個個眼睛睜得老大,饞得嘴角都流口水了。

還争着搶着說什麽:“這只雞腿是我的!”

“不行!你剛剛吃了一個了,這是我的!”

另一個稍微高一點的罵他們:“你們就想着自己了,小白哥還沒吃呢。”

說完那兩個小孩兒就癟着嘴不說話了,那模樣逗得人發笑。

霍聞遠忍不住走了過去,問:“請問你們這只雞腿可以賣給我嗎?”

陌生的男人出現,小孩兒倒也不害怕,問他:“你出多少錢啊?”

“十塊錢。”霍聞遠估摸着說了數字。

結果說完就被小孩兒嫌棄了,略略略地朝他伸舌頭:“買不起就別湊過來!十塊錢還敢說出口呢,窮鬼!”說完就拿着雞腿跑開了。

而頭一次被罵窮鬼的男人明顯一愣,接着好笑似的搖搖頭,後悔自己把價格說得太低了。

另一邊,白錦濃正在給自己粉絲拍民宿外的夜景呢,挂在樹上漂亮的小彩燈,被風揚起竄高的篝火,還有四處撒歡跑來跑去的小屁孩們。

正拍着呢,小屁孩們就過來了,一張張臉差點怼到手機鏡頭上,說着什麽:“小白哥哥!這是給你的烤雞腿,你快吃吧!”

明明是讓他吃,可一個個饞得要命的眼神卻把他們給出賣了。

白錦濃笑着摸摸他們的頭:“你們分了吃吧,我不餓。”

“不行,這是給你的。”

“不行,這是給你的。”

“不行,這是……”

“好了!”眼看三個人都要重複一樣的話,白錦濃裝作生氣的樣子,“說了不餓就不餓,再鬧我可生氣了啊。”

小屁孩們一聽,這才默默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了吃了。

吃完又鼓着腮幫子說:“對了小白哥哥,剛剛我們在外面看到一個奇怪的人。”

“什麽奇怪的人?”

“是一個叔叔,穿着黑色的衣服,長得很高!也很冷!”

這是什麽鬼形容?白錦濃為他們的語文水平感到擔憂。

小屁孩們可不管這些,接着說:“對對!他還用十塊錢來買我們的雞腿!哼,這可是我們辛辛苦苦烤出來的,才不便宜他呢!”

“十塊錢啊。”外面買的便宜的也就這麽個價,但這是小家夥們守在那邊烤出來的,肯定不會這麽輕易撒手給別人。

只是這麽小就這麽勢利了,長大了可不得長成人精哦。

為了社會的和諧幸福,白錦濃決定要教他們善良,說:“說不定那個叔叔是好幾天沒吃飯了呢,這麽沒禮貌可不行。”

三個小屁孩仰着頭:

“我們沒有不禮貌。”

“我們沒有不禮貌。”

“我們沒有不禮貌。”

白錦濃:“……”這是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呢。

雖然昆明四季如春,可這個時候在外面待久了還是會冷的,白錦濃出來的時候穿得少,跟在另一邊聊天的梁教授他們打了個招呼,準備進去穿件衣服再出來。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知道……明天回去,在飛機場等我……”

男人低沉的聲音直接就讓白錦濃定在了那兒,他驚疑轉身,正好看到一抹高大寬闊的背影。

他無數次仰望,無數次幻想過的背影。

只一眼,白錦濃就認出來,這是他的霍叔叔。

黑夜無聲流淌,一絲纏綿的風刮過兩人的臉頰,打完電話的男人像是察覺到身後目光的存在,轉身回頭,冷冰的表情卻一下子裂開了。

“小濃?”輕顫的聲音帶着不敢相信的語氣,而白錦濃完全被出現在這裏的男人搞蒙了。

他僵直地站在那兒,直到男人朝他走了過來,走到欄杆這邊的時候被擋住,白錦濃站在裏邊,他站在外面。

彼此仰頭看着,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但不說話,光是眼神的交流也要人命,白錦濃立馬從驚訝的狀态中調整過來,裝作不經意問:“霍叔叔,你怎麽來這兒了?”

像是普普通通的詢問,語氣裏只有驚訝,沒有熱切,更沒有歡迎的驚喜。

而男人也知道他并不歡迎自己,可他也不想啊,誰知道就在這裏遇見了呢?

把喉嚨裏的苦澀咽下去,霍聞遠低聲說:“來參加交流會,順便到周圍轉轉,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男人聲音溫和,看他的眼神專注而克制,像是真的只是碰巧而已。

白錦濃聽完不知怎的松了口氣,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是跟着我學長跟老師一塊兒來的,我們來拍微電影,是關于環保的。”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男人笑笑,像是知道他要表達什麽,“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不用跟我解釋。”

白錦濃低頭:“我就是跟你說一聲。”

說完這句,倆人又沒話了,尴尬似的站在那兒,跟兩個傻子似的。

白錦濃挨不過這股尴尬勁兒,又被風吹着了,打了個噴嚏,趕緊說:“那個霍叔叔,我回去拿個衣服,你也趕緊回去吧。”

說完之後就扭頭進了屋。

跟逃跑的兔子似的。

被關在門外的男人失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大概是失落失落還是失落,總之他就不該抱有期待。

見面了又怎麽樣,不還是白白惹得兩人心亂嗎?

霍聞遠心情糟糕地進了屋,想着明天一早就趕緊走,一刻也不留。

他心裏負氣,陶冶了幾天才平靜下來的心髒在碰到男孩兒的時候立馬就方寸大亂,在屋裏悶悶走了幾圈,最後還是捂着餓扁的肚子準備到外面買點吃的。

只是沒想到剛拉開門,就看到門口站着個明亮幹淨的人兒。

是去而複返的白錦濃。

他手裏端着一盤烤好的肉串,略有些拘謹地望着他:“霍叔叔你餓了吧,給你送點吃的。”

霍聞遠張張嘴,沉默地把那疊肉串拿了過來,忽然說:“我沒想到你會在這兒,是不是吓到你了?”

“沒有,只是有點驚訝。”白錦濃說着,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嘴邀請說,“霍叔叔你要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嗎?我的老師跟學長也在那兒。”

他原以為男人會答應,可現實男人卻只是笑着搖搖頭:“我就不去給你們掃興了,祝你玩得開心。”

男人說完便轉身走了進去,關門的時候白錦濃分明看到了那張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

可男人怎麽會落寞呢?

他從來都是古板嚴肅,極度自我的一個人,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一直都是游刃有餘,讓人仰望的存在,可他居然會露出那種表情來。

難道是工作不順,來這裏散心嗎?

算了,反正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明天就要走啦。

這麽想着,第二天早上離開的時候卻正巧碰到了來退房的男人。

“你也要走?”霍聞遠扭頭看過來。

白錦濃嗯了一聲,霍聞遠正要說什麽就見旁邊跳出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手自然而然搭在白錦濃肩上,催促說:“不是來退房嗎,還沒好?”

“這就好了呀,幹嘛催我。”這幾天,白錦濃已經受夠了彭城的故意騷擾,現在又是在霍叔叔面前,直接就把人胳膊給掀開了。旁邊的男生非但不生氣,還小聲跟人笑着,這樣的畫面任誰見了都知道他們關系不淺。

霍聞遠一下子僵在那兒,腦子裏嗡嗡一片。

他忽然不受控制地看過來:“小濃,這是誰?”

被叫到名字的白錦濃一頓,說:“這是我的一位學長,作為攝影助理一塊兒來的。”

彭城也注意到了出現在這兒的陌生男人,自覺地做起了自我介紹:“啊,您好,請問您是……”

“我是他的叔叔。”男人惜字如金,看的眼神帶着打量和危險的審視,這樣的眼神讓彭城覺得納罕,尤其在看到白錦濃略顯緊張的眼神的時候,那種奇怪的感覺就越來越明顯了。

他突然笑笑,問:“叔叔也來玩啊?您這是剛來還是……”

“今天就要走了。”

“去機場?”

沒等男人接話,白錦濃率先急了:“你瞎問什麽呀?我叔叔這次來是為了工作的。”

他眼睛急得有些發紅,明顯是不想讓他繼續說了,藏着什麽秘密不想被人發現似的。

越是藏着彭城就越想知道,他故意說:“那有什麽?要是順路的話,就讓叔叔坐我們的車,一塊兒去機場,對了叔叔您要去哪兒?”

男人盯着他,啓唇:“A市。”

彭城兩手一拍:“那正好順路!您就坐我們的車一起走吧!”說完就跑到前面喊,“梁教授——白錦濃的叔叔也在這邊,讓他順路坐咱的車吧!”

他這麽一喊,白錦濃就知道這貨又開始要折騰人玩了。

咬牙切齒地站在那兒跺腳,而他這表情落在男人眼裏還以為是不情願跟他坐同一輛車,有些猶豫道:“要不然,我自己打車去機場。”

說完小孩兒還沒收回去的小眼刀子就掃了過來,說什麽:“這裏不好打車的呀,反正也有座位,您就跟我們一塊走吧。”

霍聞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小孩兒的心思那麽難猜,他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氣了。

白錦濃當然生氣,只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他們來時租的一輛中型房車,後面空間比較大,一共四個卡座,攝影師負責開車,教授坐在副駕駛上,白錦濃坐在前面靠裏的位置,誰知道剛坐下原本坐在後面彭城直接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

“喂,那位真是你叔叔啊?”

他調侃的語氣把白錦濃惹急了:“我警告你別沒事找事。”

彭城冷笑:“你不也給青姐打電話了嗎?怎麽,這就急眼了,看來你跟他的關系也不是那麽簡單吧?”

白錦濃被戳中了心思,臉都憋紅了,眼看男人上車了,直接推了他一下:“這不關你的事,你趕緊起開!”

彭城不要臉地說:“我偏不,這又不是你的地方。”

倆人都壓着聲音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咬耳朵說什麽悄悄話呢。

看到這一幕的霍聞遠眼神一黯,但很好地掩飾住了,他跟教授打了個招呼,接着坐在了倆人旁邊後面的位置。

正好就在白錦濃的正後方。

男人在後面坐下的時候他甚至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

幾個人上車之後,先去借車的地方把車還了,接着再打車去飛機場。

五個人打兩輛車,白錦濃剛想着堅決不跟彭城坐一輛呢,接着就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小濃,你跟我一輛,我有話跟你說。”

白錦濃愣愣的,等反應過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跟着人上了車。

他手擱在膝蓋上,有些緊張地開口:“霍叔叔,你要跟我說什麽啊?”

說話的小模樣明顯是故作鎮定,除了司機,他倆單獨待在一起,總是會有些緊張的。

他以為男人會問自己拍電影的事,誰知道對方問的第一句卻是:“最近過得開心嗎?”

這樣平常的詢問讓白錦濃一愣,不過很快他就低頭回答說:“挺開心的,這裏的風景很好,還有同伴們陪着我,你知道嗎霍叔叔,我以前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只記得我爸媽一直在吵架,還有我被孤立的事,我那時候還暗暗發誓一定不原諒他們,可現在我卻覺得記恨別人是一件很累的事。”說到這兒,小孩兒突然眨了眨眼睛,“所以啊霍叔叔,人一定不能自尋煩惱,否則容易長皺紋的!”

他突然間的話題轉變讓男人有些猝不及防,心髒都被吓得噗通跳了一下,随後嘆氣:“我沒有自尋煩惱。”

“可你在皺眉頭啊。”小孩兒忽然伸手壓在他的眉心上,一股癢意直接順着那一點直達天靈蓋,男人瞬間就把他的手拽了下來。

“小濃,不要鬧。”

“我沒有鬧霍叔叔。”白錦濃一本正經地說,“我是看你不開心所以才逗你玩的,你是工作遇到困難了嗎?”

男孩兒關懷地問,仿佛像是在關懷一個拄着拐杖過馬路的老奶奶一樣。

那樣的眼神簡直讓霍聞遠受不了,連忙偏頭蓋住臉,說:“只是些小事情,很快就會處理好。”

“處理不好也沒關系,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霍叔叔。”

小孩兒天真地說着安慰人的話,原先的他只會跟他撒嬌,現在卻開始安慰他了。

他的表情真的有那麽慘嗎?

霍聞遠忍不住往後視鏡看了一眼,眼底青黑,下巴上還冒出了胡茬,已經快到不修邊幅的程度了。

也難怪會招來男孩兒的同情。

只是這樣的同情卻讓他覺得心口發疼。

以至于原本想問他跟那個男生關系的話都問不出口了。

反正也不關他的事。

後面的路,霍聞遠一句話也沒有說,倒是白錦濃嘗試聊了幾個話題,但男人反應平平,像是不想開口說話的樣子。

行至半路的時候他還突然讓司機停車,說忽然想起有點事要處理,不跟他們同行了。

白錦濃一看他要下車,都有些急了,明明前面就是飛機場了,他怎麽就下車了呢?

他叫了兩聲霍叔叔,對方卻只是沖他擺了擺手,一個人消沉地站在路邊,等車開遠之後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可白錦濃保持着往後看的動作,他眼神裏是不解,是驚訝,甚至是氣憤。

什麽嘛,他都沒說什麽招惹他的話,這人怎麽就說下車就下車了呢?

哪有這樣當叔叔的?

他在車上憤憤不平,下定決心下次見面絕不給人好臉子。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沒過兩天就突然間曝出霍氏集團老總私生活混亂的緋聞來。

起因是接近年關時,幾個朋友一起在會所聚會,霍聞遠理所當然出席,在桌上心情不好喝多了酒,被幾個別有用心的年輕酒保盯上了,看他身價不菲就搶着要往房間裏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