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尚書得到殿下來人通知的時候, 還在睡夢中,是府內的人打着燈前來把他喚醒的。
當時祁尚書大吃了一驚,以為自己做出什麽言行舉動不妥當, 惹惱了這個怪脾氣的太子呢。
後來聽來人說是太子殿下看了他呈上來的卷宗, 說是最好在明日卯時之前把人帶到端陽門來。
祁尚書接到通知後,心中又是激動, 又是忐忑。連夜讓人牽了馬就往城外趕去,他希望那個奴隸營的周淺可別讓他失望了,同時又深深地感受到了太子殿下雷厲風行的辦事習慣,看來以後得習慣一下半夜睡覺突然被叫醒,随時夜起去辦事的日子了。
卯時已到, 但是端陽門外只有祁尚書一人提着官帽跪在那。
姬夷昌從鳳儀閣小殿出門之前,姒思闕給他穿冕服戴發冠的時候,想起來阿紫跟她說男人都喜歡被女子誇,于是就彎着唇随意誇了一句“殿下穿這樣真俊。”
于是,姬夷昌今兒出門前, 周凜就明顯感覺得出他的殿下步履明顯較昨晨輕盈明快了。
當姬夷昌逆着微明的晨光站在祁尚書跟前時, 周凜都感覺今日的太子殿下側臉看上去的感覺都十分寬容。
“殿下!周淺那惡奴不識好歹, 本來臣是打算綁也要将他綁來殿下跟前的, 但無奈半途被…被他逃走了…”
“是臣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祁尚書又将頭深深地往地磚上磕下去,直到把額角磕出潺潺流動的鮮血。
他之前已經聽說過太子殿下最不喜蠢笨和辦事不力的人了, 所以現下他沒能将自己推薦的人送到太子面前, 實屬是他能力有問題, 他已經做好了被太子重罰的心理準備了。
這事情,要怪只能怪自己沒有事前和周淺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惡奴交涉好。他原以為以周淺這樣的身份,把他在殿下跟前推薦,他應該忙不疊答應的。
沒想到今兒去到被吃了一臉屁, 竟還窩囊得被周淺那惡奴打了,着實是失策。
姬夷昌眉目淡淡的,沒有明顯過多的情緒,只是輕輕奪過周凜手中的塵拂,将祁尚書的下巴挑起。
在看到祁尚書臉部腫成了豬蹄子之際,不禁皺了皺眉,嗓音淡淡道:“他打的?”
祁尚書憋屈地垂下了眼,遲疑地點了下頭。
身周的小寺人看見祁尚書被打成的那副模樣,眼圈處和臉部都腫起了,眼睛便被擠成了綠豆大,眯起了縫,還挂着青痕,嘴唇歪到了一邊,着實滑稽,都忍不住掩袖偷笑。
周凜對着小寺人們冷哼了一哼,那些寺人随即又止了笑,站直身板不敢動了。
這時太子殿下很沒心肺地來了一句:“看來這周淺還挺有能耐的啊,超出孤的期待了,很好,祁尚書,告訴孤那人如今所在,孤親自前去會一會。”
祁尚書這下可慌了,他趕忙擡起頭來道:“殿下,不可…這人野性難馴,殿下去了不妥的,恐怕會…而且,殿下即将上朝了…”
“周凜,去告訴來朝的那些官員,就說孤有事情今兒朝會不上了,讓他們回去梳理一份現今大齊存在的危機和亟需處理的政要問題出來。然後,祁尚書這邊,只要把孤帶去周淺那裏,孤就對你今日辦事的不力既往不咎!”
太子殿下說完,盡管祁尚書再想拒絕,此時為了自己的皮肉不分家也不好拒絕了。
他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不如他想象中那麽暴戾,還是挺通情達理的。
周凜接到任務臨走時,悄悄地拍了拍祁尚書的肩膀,好意地提點了他一句道:“祁大人啊,您今兒出門一定是得到女娲娘娘庇佑了吧,見您鴻運當頭的,周某就不吝多提您一句——”
“一會要記得誇殿下俊朗,懂了嗎?”周凜湊在祁尚書耳畔說完,就笑眯眯地抱着塵拂離開了。
祁尚書一臉懵然,懂…什麽?他不懂。這位伺候殿下的周大人說話沒個重點,沒個頭緒的,真叫人費解。他今天明明被周淺揍成豬腦袋了,怎麽能叫鴻運當頭呢?這個周大人怕不是把話說反了吧?
姬夷昌更換了一身适合出行的簡裝,跟随祁尚書出宮去找周淺。
此時周淺正躲在城外那個髒兮雜亂的奴隸軍營中,指點着別人怎麽種菜。
姬夷昌站在營外看他,祁尚書帶着人進去找周淺了。
周淺看見又是那個頤指氣使的所謂尚書大人來了,立馬就奪了旁邊奴兵手裏用來澆菜的木勺,舀了一勺糞水就往祁尚書身上澆去。
祁尚書閃躲不已,又想命人上前将周淺按住,才好讓太子殿下進來。
“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你不過是個奴隸而已,将你營裏的校尉官叫出來,你知道站在門外那人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老大現在出去了,我周淺就是我們七六八六營的負責人,你休想把我帶走!”
說着,周淺又舀了一勺糞水,往這兒澆來。
祁尚書見太子殿下從營外進來了,本來要閃身躲閃那泡糞水,此時趕忙飛身撲到太子殿下跟前,想替殿下擋住那泡糞水。
誰知一瞬之間,太子殿下的身影就消失了,那泡糞水“嘩啦”一聲将祁尚書澆了個透。
正在納悶之間,只見太子殿下已經從腰間抽出了青銅劍移步至周淺跟前,幾個劍招之間就往周淺衣衫碎裂,無處能躲,最後直接被太子用劍柄抵在了身下。
周淺龇着牙,猶如一頭被捕的尚不息心的野豹,周圍的奴隸一個接一個操着武器往前,想要救出周淺,可是被姬夷昌一個銳利的眼神直逼過去,幾招橫掃劍氣之下,全都潰不成軍。
“好…好有能耐啊,小子!”周淺吐了一口污血,在姬夷昌的膝下掙紮着。
“大膽!你竟敢叫殿…”祁尚書剛要暴露出太子身份,被太子殿下及時冷掃了一眼止住了,只得恹恹地退下。
此時地方被清了場,姬夷昌移開了抵壓住周淺的膝蓋,幽幽地走開,居高臨下用眼淡淡地掃視了趴倒在地的他一眼,沒有說話。
可周淺卻被他不屑的眼神給激怒了。
“小子!你今年多大了?好嚣張啊,跟那些世家貴族的人一樣讨人厭,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不過是出身好些,和…能打了一些罷了。”
周淺從來沒把那些身份高高在上的人看在眼裏,連祁尚書這種能出入朝堂的達官貴人也一樣。
但唯獨被姬夷昌的劍法給吸引了注意。
“哼!就是會耍幾套劍法,爺爺我遲早能學會的!拽什麽拽啊!”周淺不甘屈于人前道。
“不過,你倒是比那姓祁的有意思一點,爺爺喜歡。欸,你是不是在那姓祁的底下辦事的啊?是哪位武官家的兒子麽?我告訴你啊…我以前,可是從世家大族裏出來的,見過的世面可比你多多了,你別瞧不起我啊!”
見姬夷昌不搭理他,周淺盤着膝坐在地上,擦着嘴角的血自說自起來。
“喂!你當老子唬你的啊…這樣吧,看在爺爺我年長你幾歲的份上,只要你肯教我劍法,我就答應給你們一個機會,說吧,要帶我去見哪位達官貴人?”
周淺見姬夷昌還是不理他,繼續加重了砝碼。
“周淺是嗎?”姬夷昌終于淡淡地出口,肯将視線移向他了。
“當今齊國,你認為,最大的危機,和亟需處理的事情,是什麽?”
突然遇到有人這麽沒頭沒腦就問起了這樣的問題,周淺先是錯愕不及,然後,雙眼就如被點燃了的火炬般,裏頭升騰起了躍躍欲試的興奮火光。
“這你倒是問對人了。至今的大齊,別看着上層貴族們的虛假繁華,看着貌似國力充足,位居中原第二大國的地位,但其實這裏頭隐患大着呢。”
然後,他又就着自己的政見,将一些民生問題、土地稅收和一些軍政之事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之處。
說完,他又拍着胸口提到了自己以前曾經試着編過一部“典法”。
“可惜啊,要是當今齊國的王用我周淺編的典法,用我周淺的方法治國理民生,我敢說,下一個中原第一大國,輪不到他晉國,肯定是我們大齊!”
周淺喜滋滋地吹噓完,又看了眼姬夷昌,似乎想在姬夷昌臉上找什麽認同感。
可姬夷昌由始至終冷着一副臉孔,對周淺的話不置可否。
“原來,”他淡淡出聲,“就光會說大話?還以為周淺是什麽有能耐之士,不過如此罷了。”
說完,姬夷昌冷淡地收回了青銅劍,默默走出軍營。
可周淺卻上了心,一把堵在門口攔住他,臉色陰翳道:“小子,你什麽意思?”
“你可以瞧不起我的出身,但你不可侮辱我的典法!”周淺漲紅着臉大喊道。
“你沒有對自己編寫的東西實際運用過,怎麽就知道一定能行得通?終究是紙上談兵罷了。”說完,姬夷昌輕輕一推開他就走了。
周淺盯着姬夷昌遠去的背影,渾身氣炸,醞釀了一起情緒,對着那個背影大聲道:
“別跑!!不就是運用嗎?你把我引薦給貴人吧!”
姬夷昌玄色的背影緩緩停了下來,冷冷地側過身。
周淺看着姬夷昌壯拔出塵的身影,和他那張冷傲孤漠的側臉,又漸漸垂下了眼皮來,“但是,我可事先說明啊,我只是奴母所生的,即便我提出的論點多麽有力,你們的君主也不一定肯接納,還很有可能遭嫌棄,連同你們這些引薦人一同辱罵,到時可別怪你爺爺我不事先提醒啊!”
姬夷昌不喜這人一言不發就“爺爺”前“爺爺”後地占他便宜,但是算他走運,今天他心情好,倒是有耐心留在這跟他好好磨一磨。
于是,姬夷昌握着青銅佩劍,一步一步地折回頭。
來到周淺跟前的時候,他從披袍下伸出了左臂,右手持劍“唰”一聲展開衣袖,露出了臂膀處鮮紅的新月形狀,看着跟大多數奴隸身上用火鉗烙下的印記一樣。
周淺錯愕地看着他那出印記,又捋起自己手臂處自出生時就被奴母抱着去烙下的奴隸印記。
“你的那個算什麽?這個印記,打自出生以前,就結成了胎血,深深印進我骨子裏,即便是削掉這層皮肉,也還在。”
姬夷昌架着劍身道。
說完,他又把臂伸回披袍中,旋身大步往前走去。
周淺一生除了自己,少有崇拜過別人,但他眼下見這個外表比自己還要年輕,眼底卻有種飽滿風霜感的男子,只此一個行舉、一個目光就足以令人折服,讓人心甘情願跟随他走。
周淺最後找到了祁尚書,祁尚書用手護着自己豬頭似的臉,往後退了幾步,警惕道:“幹嘛?休想再打本官啊!”
周淺環着手不屑地“嗤”了一聲,大步往祁尚書的步辇上走,大刀闊斧地岔開大腿坐在了上面。
擡轎的奴隸都為難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主子。
“看在我将你打成這副模樣,你也沒有動真格跟我計較的份上,姑且也算是個好官了,就憐憫你,答應去見一面吧。”周淺語氣頗大道。
祁尚書聽了心中大喜,面上卻不顯,裝模作樣咳了幾下維護面子道:“那是自然!為官者,要是處處用權力壓逼你等弱勢者就範,持強淩弱算什麽?會遭人恥笑的!”
周淺笑了笑,低頭來對他說道:“哦,對了。剛才跟你來的那小子,日後我見貴人發達了,你能幫忙将他撥到我手底下來用嗎?挺有能耐和抱負一個小子,就是跟你手底下委屈了。”
祁尚書被口水嗆了嗆,說不出話。他盯着周淺兀自高興的樣子,忍不住壞心眼地笑了。
算了,就先不告訴他,等他在堂上見到了殿下,自然就知道了。
姒思闕如今時不時都能到姑蘇臺去探望父親和母親了。這天,太子又在為剛剛接在手裏邊的事務忙得沒有時間回來跟姒思闕用午膳,于是,思闕便挑了幾樣自己認為味道最好的菜肴,讓宮人端着一起到姑蘇臺重華殿,父親母親的住處去用膳。
楚王楚後見女兒簪金飾銀,長裾迤地來見他們的樣子,自然是高興。
同時他們也很愧疚。
女兒長那麽大,一半的時間他們在養,一半的時間卻要跟着他們來到着異國他鄉來受苦。即便是前半輩時間養在楚宮時,因為楚國要推行革制,先讓民衆吃穿好來,女兒也得跟着自己生活節儉,都沒穿過幾件曳地的裙裾呢,終日裝成假小子被司馬磊當男子一樣嚴格要求。
現在見女兒被太子養得臉色紅潤,穿上那些奢華的衣裙,身材越發搖曳生姿,也越發有女兒相的時候,姒荊握着夫人的手,激動得眼眸都紅了。
“母親,父親他怎麽又哭了呀?”姒思闕為難道:“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太子殿下也答應了會想辦法讓你們回國了。”
若月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姒荊的肩安慰,繼而來到女兒跟前,拉着女兒的手道:“你父親他啊…在害醋病呢,女兒長那麽大嫁了夫婿,嫁的夫婿還那麽好,你父親是既高興又吃醋呢。”
思闕也跟着一塊笑了。
這時姒荊走過來,也拉着女兒的手道:“闕兒,你父親沒用,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賢婿他不同,他不會像為父一樣,拉着你給國家盡責。他把你當珍寶供着,女兒,你算是陰差陽錯得了段好姻緣了。”
姒思闕笑了下,“父親,這都多少年了,您怎的就一直過不了這個檻了。而且當初也是闕兒自個提出的,與父親無關呀。”
姒荊摸了摸女兒的頭。他不能告訴姒思闕,若是告訴了思闕,她當年犧牲了自己去維護的弟弟,竟然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不知會如何?可他也是無奈之舉,若月夫人已然不能生育了,他也不可能找別的女人生下自己的親兒,如若不将錯就錯把姒思朗培養成接班人,楚國的将來就注定亂成一鍋了。
只是得苦了自己一直最疼愛的這個幺女了…
“父親明白了,闕兒不愛聽這樣的話,父親以後不說了。日後,父親一定會把楚國打造富強,給我闕兒挑幾十個最美最富的地方當邑地,讓我兒回娘國時就遭受萬民擁戴!”
思闕嘻嘻地低頭一笑,其實…擁戴了呀。就上回回國歸寧,父親怕是仍不知道,現在楚國那邊,民衆普遍已經将當年遠赴齊國忍辱負重的他們當成了神來供着。
“好了,闕兒,不跟你父親說這些話題了。過來,母親有話問你。”若月夫人拉着女兒,将她帶到了一邊說話。
“闕兒啊,現下齊國是太子殿下在擔政了,而我們楚國日後也即将要與齊國結成統一戰線,對抗狼子野心的晉國。雖然你現在和太子關系融洽,但你畢竟身為女子,不得不為自己将來打算。”
“母親把話說現實些給你聽,并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像你父親那樣的。即便太子殿下他今朝寵愛你,你也難以保證他他朝不會愛上別人。君王心有時候就是這麽薄情。”
“所以啊,你得好好把握現在,給太子當上齊王之前,給他生下第一個嫡長子。只要這個拿到了,日後你父親也會在背後支撐你,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和你的孩兒登上高位,就沒人敢欺辱你了。”
“其實…母親當然是最希望你能嫁回楚國,父親母親給你在手裏邊找一個好控制性情好的夫婿,但如今你既已嫁了齊國太子,也沒辦法了,日後只能是盡我們所能,把你捧到最尊貴的位置去。無法避免這個身份,就只能把自己變得無人能踩,這樣,才能活得越長久…”若月夫人說着說着,不知怎地就把話題說得越來越嚴肅了。
姒思闕勉強笑了笑,拍着母親的手道:“母親,您說這個,似乎是…早…太早了吧?”
“不!不早了!你現在就得把握機會了!”若月夫人立馬握住她欲掙脫的手道。
“母親悄悄收買了一些人,知道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忙得連覺都沒睡,是嗎?”
姒思闕愣了愣,她沒想到原來母親也是個厲害的角色。
這才剛剛恢複尊貴身份在重華殿住下,怎麽齊宮裏就已經有人在為母親所用了呢!
“你身為太子夫人的,規勸規勸幾句,這事情不就成了麽?争取在太子登上王位之前,把嫡長子生出來,這樣,你才能處于不動的位置啊!”
若月夫人苦口婆心,對姒思闕耳提面命道。
姒思闕回去的時候,看了看手裏抓着的錦囊裏,母親不知從何處讓人給鼓搗的東西,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
剛才聽她母親和她說話的語氣…仿佛是知道太子殿下尚未碰過她啊…
姒思闕環顧了自己全身一下,所以…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呢?
可現在又有了個難題直逼在眼前。
原來她只是打算以太子夫人的身份留在太子身邊,方便了解太子的底蘊,替司馬磊盯緊齊國這邊。卻并沒有想過自己的以後,沒有去想那麽長遠的事情。
現下經母親這麽一點撥。好像…她确實不能光顧着大國間的事情,而忽略了自己日後的何去何從啊。
嗯…要繼續留在齊國當齊後,繼續盯着太子嗎?
還是…功成身退之後就走?自己曾經當過齊國夫人的身份,已經不能抹平這一切回楚國了,很可能還會對楚國帶來諸多的麻煩。留在齊國要是不當齊後了,自然也是不能留下的。
那到時候…難道就帶着阿雲去周游列國,過着閑雲野鶴的生活,或者找一處無人認識的地方隐居起來?
哦,不行。阿雲她得有自己的生活,不能讓她跟着自己過青燈古佛的生活。而且她不是喜歡那個侍衛嗎?自己在臨走前還是得給她弄來。
要自己一個人生活嗎?好像也太無趣,太寂寞了些。
她想起來自己喜歡熱鬧,喜歡小動物,喜歡小孩子。那她就…養個小孩,再養一群動物,以後帶着孩子教他吹埙,游樂山水間?
嗯,好像很不錯的樣子。思闕嘴唇抿笑着點了點頭。
那…要是能擁有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繼承自己這般對音律的天賦,樣子也長得跟自己像的孩子呢?
好像就更棒了!
嗯,好,決定了。那就生個一男一女,男的給他雇個師父教導武術,保護她娘倆,女兒就把她培育成像自己一樣,穿男裝、學吹埙,到市集裏玩鬧闖禍。
闖完了禍回來…嗯,就讓責任重大的兄長來收拾爛攤子好了。
思闕想着想着,就笑出了聲音。
“好吧,那就先來弄個兒子好了!”姒思闕将手裏邊的錦囊束緊,用力擊拍手心,興奮地自言自語道。
與此同時,她走路沒看道,迎面直接撞入一個人懷抱裏。
“啊!!”姒思闕抱着頭退了出來。
原來是和正好去予政殿處理完事情,順從重華殿後方的花園,準備到芳華殿處事的太子與花園拐角處撞上了。
太子殿下看起來行色匆匆,在撞到思闕之後,立馬就拉着她以免後摔,可姒思闕站穩後就直覺地往後退開了。
“啊!是…是殿下啊!您今天不是很忙嗎?怎麽會在這裏出現?”姒思闕想起自己剛才自言自語說的話,也不知道被殿下聽去了多少,頓時就生起了窘。
姬夷昌皺了皺眉,“走路不看路,若然撞上的不是孤,而是前面昭華大殿的石頭柱子,那該怎生是好?”
姒思闕低了低頭,很乖巧地“是是是”應了一頓,只希望他趕緊說完趕緊走,最好不要想起來剛才撞見她時,她自說自的那些話。
可思闕轉身剛要走出半步,就又被姬夷昌喊回來了:“慢着!”
“夫人剛才自說自語時,好像說了什麽生兒子的話?”
姒思闕驚了一驚,頓覺眼前發黑,眼皮灌鉛,差點就想昏死過去。
光天化日的,她這樣走在大道上,說着這樣讓人誤解的話,會不會讓身為夫君的太子殿下以為她思.春了?
她很想說“不是”,想說“殿下您聽錯了”,可轉念一想,不對呀…她剛才不就想着要生一兩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作陪嗎?那生孩子這事她不能自己生啊。要找人生的話…
姒思闕轉頭盯了盯太子殿下絕世無雙的俊美容顏,又從頭到尾将他端詳一遍後,發現,好像她見過的男子中,要數姬夷昌的模樣最好看了,要是日後生的男孩長得能跟他一樣好看的話,好像也不虧。
問題是…跟他生下來的兒子,也不曉得以後帶不帶得走。
太子殿下見問着她話呢,那家夥竟然這樣也能走神,好奇地走了過去,把手擱她眼前使勁晃了晃。
算了,能不能帶走以後再想,那也得等生下來再說吧?思闕還在兀自想着,誰知手裏握着的錦囊就被太子殿下奪了過去,太子的手招架在她眼前使勁晃着呢。
“你今天咋不對勁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呢?”
姬夷昌沉磁好聽的聲音還在響着,他顯然是有點在意她恍惚的樣子,原本還在趕時間現下竟然索性就停了下來拉着她尋根問底起來。
姒思闕見他伸手就要打開那個錦囊來看,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第一次看見錦囊內各式各樣的新奇玩意時,自己都被驚呆了的樣子,立馬湊上前拉住了太子的手。
“殿下別看!!”
姬夷昌見她制止,就更想知道錦囊裏藏着什麽了。
“你不讓孤看,那就趕緊告訴孤發生什麽了?”姬夷昌伸手抓握住她纖細的腕,把她逼至自己跟前道。
姒思闕渾身汗涔涔,她看着太子殿下越發向她逼壓來的冷酷俊臉,明白今兒不給他一個交代怕是很難過去了。
想着反正二人也成婚了,她也沒有說特別喜歡哪一個男子,自己又正好想找人生子,而他外形條件也不錯的樣子…要不就,閉一閉眼,湊合着把兒子生了?
“咳…那這樣吧。”雖說思闕也盡量說服着自己,這事情擱已婚夫妻那裏,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項例行公事,但她還是不禁紅了紅臉,“殿下您今晚早點回鳳儀閣歇息,不處理公務了,妾就…告訴您。”
說完,她又小心翼翼地偷瞥了太子一眼。
太子殿下神色還是非常凝重,什麽事情這麽嚴肅,現在還說不得,竟然要等到晚上回去再說?
“好吧,那孤先去處理完事情。”太子殿下果然松了錦囊,沒執拗着要看這袋中之物,交還了思闕後,就更加着急要早些處理完那些事務似的,帶着周凜等人匆匆離去了。
姒思闕籲了口氣。低頭松開錦囊的口,皺眉看了看袋中之物。
哎…母親這…給她整的這些東西,讓人看了多難為情啊!還有這些物…她研究好久竟然也不得要領,不知該如何使用?
下午的時候,姬夷昌在芳華殿處理着事情,還能一邊分神想着姒思闕的事。
他冷靜地分析着當時在姒思闕身上看見的所有線索,她撞上他以前,口中說着的“生兒子”的話,以及她撞上他時,經常恍惚分神的樣子,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就是途經她父親母親的地點…
綜合以上種種證據,他似乎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事情了。
那家夥是以男子之身充作女子嫁給他的,只因當時以為他是病重之身行不了人事,所以并不擔心真正身份的識穿,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了。
如今他在她面前恢複了健康的身體,還透過與她聯姻的關系,去促成和楚國的合作關系。
那麽,楚王楚後自己也是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女兒”的實情,在這時候,當然會當心兩國之間的合作關系。那麽,就只好把思闕找來談話了。
如他料得不錯,剛才楚王楚後肯定是讓姒思闕想個辦法來“拴住”他。而這一個辦法,很有可能就是讓姒思闕給他“生”一個兒子。
那問題來了,那家夥和他擁有一樣的物件,又如何能生育呢?
可楚王楚後二人畢竟也不是蓋的,怎麽會想不出辦法呢?剛才姒思闕不是讓他晚上早點回去嗎?
他沒猜錯的話,肯定是想将他迷暈,然後移花接木,找事先準備好的女子與他共度一夜,借機懷上身孕,然後此事之後她就可以裝成有孕,生下“兒子”暫時穩住兩國的關系。
至于生完以後,只要楚國一切步上正軌後,到時候事情戳不戳穿,自然也不要緊了。
姬夷昌越想,眉間皺褶擰得越深。
可惡…他會在意她是不是女子之身嗎?他會在意她能不能為他生下兒子嗎?他要的只是她這個人,不管她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只要她能一直一直待在他身邊,別的都不重要了好吧?
到了薄暮時分,姬夷昌就已經以驚人的速度處理完了擺放在芳華殿案牍上成丈高的宗卷,回到了鳳儀閣。
姒思闕觀這幾天的情況,還以為太子殿下起碼也要入夜了才能回來呢,沒想到他回來時天邊還有些微餘晖。
屆時姒思闕正在用飧食。
看見木棱窗下,有金色餘晖折射投影在太子殿下肅漠的臉龐上,那英挺的輪廓弧度顯得格外光芒四耀了呢。
姒思闕朝他列開笑:“殿下,妾讓人加菜,殿下坐下來陪妾用餐吧。”
姬夷昌皺了皺眉,他本想拒絕,但無奈被那人的笑容耀得移不開目,不忍心拒絕,只好巴巴地坐了下來。
此時,二人間,一個眯眯笑着在端量對方的美色,覺得這種子甚好,一個則謹小慎微、謹言慎行,生怕自己摸了那裏的餐具,或者用了什麽吃食後就中了對方的圈套,被人污染了身子。
“殿下,您不餓嗎?怎麽不見您吃啊。”姒思闕笑盈盈地,這就從銅盆中給姬夷昌夾來了一筷著的酥香魚塊。
姬夷昌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抿起薄唇淡漠道:“孤吃了來,不餓。”
“噢。”姒思闕疑惑了一下,也就沒有深究了。
吃好了飧食,姒思闕擦了擦嘴,盯了太子一眼,又說:“殿下,您…不是想知道白日那會,妾在想什麽想得分了神嗎?”
姬夷昌一聽,立馬集中了精神。
如他料得不錯,這家夥是要開始對他展開攻勢了。
姒思闕嘻嘻笑完,然後拉着姬夷昌的手繞到了內間屏風門後,然後盍緊了內室的門。
屋內只剩下二人,外間随侍的人都被遣走了。
姬夷昌才發現,今夜的姒思闕,似乎精心裝扮了一番,顯得分外美豔。
他喉間動了動,似乎料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想抗拒但又不忍抗拒。
姒思闕覺得此事由她說出口,未免還是有點害臊,她旋過身子深呼吸了一口氣。
再轉身過來時,臉上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她笑道:“殿下,其實妾是在想,咱們成婚也有一段時間了,不如…”
“生個兒子玩玩?”
來了!
姬夷昌的內心遭到了暴擊,同時,他斂着眉,眯着如獵豹一般的眼睛朝室內四下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掃視了一遍。
“殿下…那,那我們…”姒思闕還在那裏腆着老臉又興奮又害臊地說着,卻見太子殿下神色不妥,如臨大敵一般朝室內各處都巡察了一遍。
甚至還“噌”地一聲拔出腰間的青銅長劍,往一切他覺得可能藏人的地方狠狠刺去。
姒思闕立馬就被太子殿下的舉動弄得神經緊張起來。
她跑過去拉着太子的衣袍,緊張又小聲地湊近他耳邊問:“殿下,怎的了?可是…發現刺客了??”
姬夷昌皺眉收回了佩劍,一派迷惑地回頭看着姒思闕緊張兮兮的臉。
“咳。沒什麽。”姬夷昌故作冷持地咳了聲,“孤是感覺…屋內有老鼠。”
“老鼠??”姒思闕撓了撓頭,覺得太子這行舉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她很快又繞回到正題去,拉着姬夷昌的手,有點羞澀又有點興奮道:“殿下…嗯…您覺得怎樣?”
姬夷昌還在環顧着橫梁上方,一時沒有認真聽思闕的話。
“嗯?覺得什麽怎麽樣?”
姒思闕嘆了嘆氣,白天的時候他老怪她想事情分神,還硬要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話說明白。現在好了,回來關上房門,有些話可以說了,倒是輪到他心神不寧的。
“妾是說,殿下,您要不要,今夜就與妾共.赴.巫.山?”
這一來二去之間,姒思闕僅餘的一些嬌羞也被消磨得差不多,臉皮厚了起來。于是,就幹脆直說目的了。
姬夷昌聽完,猝不及防地,臉上陡然升起了可疑的一抹紅暈,他立刻就背轉過身,努力地嗆咳了起來。
這個太子殿下,打自在齊王面前暴露身體情況之後,就少有在人前嗆咳過了,不過這下他倒不是裝的,他是一時間被思闕那家夥的話刺激得血氣蒸騰,眼暈面熱的同時,鼻血一下子往後倒流,嗆住喉嚨了。
姒思闕趕緊給太子掃着後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