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你不是也贊同我的觀點嗎?那個叫溫九柏的除妖師是個很危險的人啊。”石一彤并不是在責備或是埋怨我,相反,我能從他的眼裏看到關心,“要我說,你之所以會碰到這麽多危險的事情,都是跟那個男人扯上關系的緣故。我家就算是做喪葬的,從小到大也沒碰到過吃人的黑毛大妖怪啊。”

“淨胡扯,你這邏輯就沒道理了啊。”我翻了個白眼。

“石一彤,顧羽!”不知道什麽時候,老師已經來到了講臺上,“啪啪”的敲着講臺,“已經上課了啊!”

這下我們都閉上嘴不再說話,趕緊轉過了身。

晚上,我再度來到學校後山的老宅。白這次也在,這倒是挺難得的,以往總是難看到他,不是去偷酒喝就是去找吃的了。

而溫九柏正端正的坐在書桌後面,在宣紙上用毛筆寫着些什麽。

“你最近倒是來得很頻繁嘛。”見我過來,溫九柏停下筆,眯眼看了我一眼。

“沒辦法啊,誰叫我還莫名其妙的欠着某人一萬塊錢呢。所以不是得勤工儉學來還債嗎?”我不要臉的答道。

“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積極主動過?”溫九柏無奈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溫九柏今天的心情似乎還不錯。我湊過去看溫九柏寫的字,依稀認出來是一篇《蘭亭集序》。雖然我并不懂書法,但還是能看出溫九柏的毛筆字非常好看。

“你的性致果然太高雅了。”我咋舌。

“嗯?”溫九柏心不在焉的說道,“只不過是消磨時間而已。”

“不玩你的游戲了?”我好奇道。

我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溫九柏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別提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太氣人了。”

“什麽?”我笑道,“比你滿級晴明虐了我一個隊的式神還氣人?”

溫九柏十分怨念的對我說,“今天去鬥技,遇到一個人,隊伍裏有五個酒吞童子。”

溫九柏朝我伸出五個手指,“五個酒吞!我連一個酒吞童子都抽不到!”

聽這話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旁的白插嘴,“你不都已經有一隊的ssr了嗎,還抱怨什麽?”

“那不一樣,酒吞童子的意義不一樣!”

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拌起嘴來。

說來也奇怪,玩手游和寫書法兩件事相差實在太大,以至于你幾乎無法把這兩件事放在同一個人身上。可溫九柏不一樣,無論是安靜的寫書法還是吵吵鬧鬧的玩游戲,在他身上都絲毫沒有違和感。

無論多少次都還是想感嘆,溫九柏真的是一個神奇的人。

“行了,你這黃鼠狼。”溫九柏居高臨下的看着白,“身為仆人還質疑你主人,我都沒心思寫字了。”

“什麽?小心我咬你噢!”白立即叫道。

“好了你們兩個。”我又好氣又好笑,打斷兩個人的争吵,“你們倆才十歲不成?”

“是那只黃鼠狼只有十歲。”溫九柏放下筆說道。

我不禁又想起了今天上午和石一彤讨論過的那個問題,不自覺的問了出來。

“說起來,溫九柏。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嗯?”溫九柏拿起寫了一半的宣紙在半空中輕輕抖了一下,似乎是滿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在古人的傳說裏,妖怪似乎都是邪惡的存在呢。”我思考道,“像聊齋裏的故事,妖怪不是誘惑人就是害人,就算有不那麽壞的妖怪,也僅僅是不那麽壞而已。那難道說,真的所有的妖怪都是壞的嗎?”

“當然了。”讓我驚訝的是,溫九柏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就答了出來,讓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好了。

“是、是嗎?”

“不過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我得先問你一個問題。”溫九柏悠悠的看向我,“你要怎樣定義‘壞’這個詞呢?”

“這個……”我愣了一下,但還是盡量思考道,“比如搶劫、殺人,或者任何會侵犯他人利益的事情吧。會做這些事情的人,應該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壞人了。”

溫九柏點了點頭,贊同我的說法,“但是,人類一直在侵犯其他生物的利益,比如圈養豬牛,将貓狗培養成寵物。若是按這個标準來看的話,你們人類豈不是全體都是‘壞人’了?”

我下意識的反駁道,“可是,那怎麽能一樣呢?豬牛之類的動物,本來就是用來……”

“沒有什麽生物是天生做另一種生物的寵物或者食物的,顧羽。”溫九柏平靜的打斷我說的話,“所謂好或壞,不過是人類在基于自身利益的基礎上所下的定義,并不适用于人類以外的其他生物,不是嗎?”

……這麽說,好像也不是沒道理。我迷茫的點了點頭。

“所以我說,‘妖怪都是壞的’這句話并沒有錯。那是因為站在人類的角度上,确實是這麽一回事。”溫九柏微笑道,“人類對于好壞的定義是基于自身的利益,以及人類所定下的‘規則’的。家庭的規則、學校的規則、社會的規則,正是這些規則成就了人類的繁華與成熟,也成就了人類無與倫比的美德與教養。不過別忘記一點,妖物是沒有人類所謂的‘規則’的。”

“規則?”我重複道。

“沒錯,妖怪是沒有規則可言的。”溫九柏抱着雙臂說道,“舉個簡單的例子。你在人類社會長大,你的父母會告訴你,偷竊是不對的。那麽,你長大以後,心裏就會知道偷竊是不能做的事情。即使有一天你真的開始偷竊了,但礙于人類社會的‘規則’,你的心裏還是會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不對的,是這樣吧?”

我點了點頭。

“不過你看那邊的白。”溫九柏沖白擡了擡下巴,“他是生于自然界裏,吸取日月之精華,逐漸成為妖物的。雖然他和人類擁有同等的智慧,但沒有‘家庭’也沒有‘社會’的他心目中,并沒有‘偷竊是可恥的’這個概念。所以才會時常去不同的人家偷酒喝。你說,對于酒被偷的那些人家來說,這只黃鼠狼可不就是一只壞妖怪嗎?”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我恍然大悟。

“喂!我還在這裏呢!”白憤憤不平,“不要拿我做反面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