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提起這兩個案子,蛇王面上并無一絲詫異之色,顯然是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他掏出一封信,遞到花滿樓面前。

“我本以為來找我的會是陸小鳳那家夥,沒想到卻有幸得見花公子,還和你一起暢飲。能遇着你們這般有趣的人,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知道的事都在那封信中,此時便沒了再說這事的必要。花滿樓陪他喝完了那壺酒,便揣着信趕回醫館。

而另一頭,上官飛燕終于還是撤了手中的小刀,冷冷道:“若非大姐看重你,你此刻早已是一具死屍。我雖然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可是看在大姐的份上,我今日便饒了你,若是你再如此不知好歹,想來大姐也不會介意我殺了你。”

說完,她當真收起刀,沉着臉往外走去。沒想到的是,門一打開,她口中的大姐公孫大娘正站在門口。

“大姐!”上官飛燕沒想到她會那麽快就跟來,不禁駭了一跳,倒退一步喏喏道。

公孫大娘笑吟吟走進屋,在阿眉那張還帶着血口子的臉上瞧了瞧。轉而又看着上官飛燕道:“老八,原來是在這裏躲懶,外頭人來得差不多了,也該出去了、”

聽了這句話,上官飛燕便知,她暗地裏摸回來想殺阿眉的事,在公孫大娘這算是過去了。她臉上重新挂起笑容,甜甜道:“大姐說的是。”

“小姑娘,只怕你還要在這多躺一會兒了。我們姐妹幾個難得聚首,自然要說些體己話。至于你……若是願意,以後有的是機會認識認識我們姐妹。”

公孫大娘說這話時,還從身上掏出手帕給她擦臉上的血漬。阿眉頭輕輕一撇,躲過了她的動作。公孫大娘瞧在眼裏,也沒說什麽,只帶着上官飛燕回了前廳。

阿眉好半晌才輕輕動了根手指,心中難免有些焦急。這穴道解開速度如此慢,恐怕少爺要着急了。而自己雖一時半會兒沒有性命之憂,可若是自己始終不答應幫她做事,恐怕她絕不會讓自己活下來。

陸小鳳還未回,醫館中秦利正陪着他二叔路遠練習聽聲辯位。花滿樓雖心中擔憂阿眉,卻也不願見路遠那般焦躁模樣,于是便将自己的一些方法分享與他。

直到星辰密布,陸小鳳才悄無聲息地進了花滿樓房間。因為阿眉不在,花滿樓便不曾點燈。他的世界本就不需要點燈,很多時候他只不過是在照顧別人而已。

陸小鳳借着月光,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坐在桌邊,脊背挺直的青年。他忍不住嘴角一翹,道:“我就知你定還沒睡。”

“你遲遲沒有消息傳來,我又怎麽睡得着。”花滿樓輕笑,只是這笑更像是習慣,而非真的開心。無論是誰,恐怕此時此刻都無法保持心情的愉悅。

陸小鳳聞言,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今日同金九齡去了平南王府,想親自試一試能不能偷偷潛入金庫将金子盜走。”

“結果如何?”花滿樓問。

“結果差點被人捅了個大窟窿。”陸小鳳苦笑,揉了揉自己的小心髒,佩服地道,“天外飛仙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葉孤城那一劍,當真讓我生了退意。”

“可你還是接住了,不是嗎?”花滿樓笑道,“否則,此刻在我眼前的陸小鳳,該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了。”

陸小鳳摸了摸已經長好的胡子,笑道:“人在面對死亡時,永遠超乎預料。只是接了他的一劍,我便更加疑惑了。”

“疑惑什麽?”花滿樓問。

“平南王府不僅有江重威把守,還有府中一幹守衛,更別說還有這麽個神出鬼沒的葉孤城,這世上當真有人能進去将金子偷出嗎?”

陸小鳳一想到這,就覺得思緒如亂麻般将腦子堵住,無論如何都理不出個頭緒。忽然,他似想起什麽般,湊近花滿樓低聲問道:“你今日見到他了嗎?”

花滿樓從袖中将那早已摩挲了許久的信封遞給陸小鳳,道:“他似乎早就知道你會找上他,早早就将這東西準備好了,讓我轉交給你。”

陸小鳳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将信接過撕開,裏面一張整齊的信紙被抽了出來。花滿樓見他遲遲不說話,忍不住好奇道:“這信上到底說了什麽?”

“這上面只有兩串數字,很驚人的數字……”陸小鳳看着這張紙,心中忍不住念叨蛇王兩句。這家夥實在是太狡猾,既不想摻合這事,又不願對不住朋友,竟然就給了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

“上面寫着的,只有數字?”花滿樓也不禁詫異地問道。

“九十六萬八千五百,和三百一十二萬五千九百。你說這老狐貍是什麽意思?”陸小鳳将這紙放在月光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也沒見上面有夾層或是用了特殊的墨。看來蛇王想告訴自己的,當真只有這兩個數字而已。

“二娘,你來得怎的那麽晚?”此時屋裏竟然坐着滿滿當當的九位美人,她們或是豔麗,或是清純,或是妩媚多嬌。而出聲的,便是已經等得不耐煩的三娘。

那被稱作二娘的女子輕輕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抱着的箱子往地上一放,驚起一攤灰塵。沒想到這女子體态輕盈,手裏竟然還拿着如此沉重的箱子。

上官飛燕同薛冰最晚加入,對于這位二娘,倒是聞名多過見面。此時見她舉重若輕,不由心中有些佩服。

“三娘,這裏誰都能說我,就你不能。要知道,去年這時,也不知是誰慢吞吞的耽誤時間,平白讓我少了好些生意。”那位二娘也不是好相與的,見三娘這般說自己,便忍不住譏諷道。

“你……”三娘面有怒色,氣惱地瞪了她一眼,卻在瞥見自家大姐微微皺起的眉頭時,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而那位二娘也見好就收,笑着對公孫大娘道:“抱歉大姐,今年的東西有點多,路上耽誤了些時日。”

說完,她将那箱子打開,從裏面一本一本地取出賬本。前前後後,她竟然取出了幾十本賬本。薛冰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一雙大眼睛睜得溜圓。

“今年,咱們名下的各種生意,一共收入了三百一十二萬五千九百。大姐您看看……”大概是被二娘口中數字驚到了,其餘幾人都跟着驚了一下。

連公孫大娘都忍不住道:“今年,怎會比去歲多出這麽多。我記得去年也不過九十六萬。”一邊說着,她一邊随手翻了翻賬本,見上頭條條款款記錄整齊,并無半點不明之處,便點點頭放下了。

“二娘辛苦了。”公孫大娘将賬本放下後,頗為滿意地瞧了衆人一眼。連一向喜歡同二娘鬥嘴的三娘都沒再拿話刺她,屋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大姐這次将我們提前叫來,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在這屋子中,瞧着最冰冷的,當屬坐在薛冰斜對面的那位青衣女尼。她目光裏似乎永遠盛滿霜雪,瞧着冷淡無比。

公孫大娘瞧了眼這一屋子的美人,彎了彎眉眼,道:“若是我們再多個十妹,你們覺得如何?”

三娘她們自然知道公孫大娘說的是誰,其實心中早有猜想,此時聽來也不覺驚訝。可其餘人卻忍不住皺了眉,有些吃驚地四處打量一番,卻沒見着個生人。

“大姐你說的這人……我們認識嗎?”開口的是歐陽情,她乃京城第一名妓,也是紅鞋子中的老四。此刻,她一雙含情目望着公孫大娘,讓人無論如何說不出一句重話。

“你聽過陸小鳳嗎?”三娘忽然開口,似笑非笑地瞧着歐陽情。歐陽情不着痕跡地瞧了薛冰一眼,點了點頭,道,“四條眉毛愛惹麻煩的陸小鳳,江湖上不知道他的,恐怕不多。”

“那位風流不羁的浪子,為了她追着我們查了半年,逼得大姐從東南往西北帶着他兜了不少圈。”三娘此言一出,薛冰和上官飛燕都不由詫異地看向公孫大娘。

她們倆都以為這次阿眉被抓,是公孫大娘在為她們出氣,如今聽來,竟然另有隐情。公孫大娘卻面色不改,平靜地道:“那位陸大俠……确實有些本事,可我們紅鞋子也不用怕他。”

“只是……日子久了,到底讓人有些厭煩。所以,我便想趁這機會,好好同這位陸大俠‘商量商量’。誰知他這位紅顏知己,倒是有些對我胃口。”

公孫大娘說到這時,眼睛微微眯起,顯得格外妩媚多嬌。衆人心中都清楚,她很可能是被陸小鳳追得煩了,便想殺了阿眉警告陸小鳳一番,只是大約是看上了阿眉那身好本事,便想招攬她入紅鞋子。

聽到這,薛冰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道:“若是她不肯呢?”

公孫大娘輕輕笑着,說道:“若是她不願,我也不強求,一切就按照以前辦便是。”

衆人聽了,也沒再多說,只幾個沒見過阿眉的人有些好奇地望着門口。想好好瞧瞧這個讓陸小鳳如此盡心盡力查她們,又讓大姐心念轉變的女子,到底是有什麽三頭六臂。

所以,當阿眉有些蹒跚地跨進屋裏,迎接她的就是一雙雙想法各異的眼睛。阿眉的目光在上官飛燕的面上頓了頓,最後有些奇異地看着薛冰,似乎沒想到她也是紅鞋子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