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周凜也沒能完成趙程的囑托, 太子殿下還是接到了消息,臨夜就點兵出城了。

燕兵已經将郢都圍了幾天了。

姒思闕他們被困了幾天,消息壓根傳不出去, 外頭的消息也傳不進來, 很是焦躁。

“這該怎麽辦?真的沒辦法了嗎?”姒思闕在小殿裏和司馬磊商量着對策,急得在地上踱來踱去。

如今晉國的殺手總算被紀別光及時趕到的人馬合力抓住了。

齊國的趙先生說了不能動他們, 一動晉國國君便會知悉這裏的情況,雖然暫時不能辨別趙先生所言真僞和說此番話的動機,但司馬磊認為還是不宜輕舉妄動,所以,現下就在宮中給晉國殺手們騰出了一個大牢籠來鎖住他們。

“臣雖然覺得龐仲和趙先生等人, 不應全然信賴,但有一點臣是與他們不謀而合的。”司馬磊撫了撫須根,嚴肅道。

“是什麽?”思闕以為他有辦法,眼神瞬即亮了亮。

“就是對外頭謊稱臣已遭暗殺身故。”

“如此一來,其餘的幾國得知了消息, 必然不肯放過這個大好時機, 也班兵過來分一杯羹, 如此一來, 燕兵圍困一事倒是能夠解決了。”

“可是,如此一來, 我大楚不是面臨更加嚴峻的局面了嗎?”思闕不解道。

司馬磊笑了笑, “傻孩子, 你以為他們為什麽得知仲父身故消息就都要來分一杯羹嗎?”

“公主您可能不知道,主公忍辱遠赴齊國,竭力給臣穩住的這八年安穩時間,雖然表面對別人看來, 楚國依舊不值一提。但事實是,臣暗中已經将大楚治理得日趨繁盛,兵馬也養得差不多,将會是時機奪回大楚失去的一切了。”

“仲父您說的是…”姒思闕驚得說不出話。

“不錯。其餘各國自然也不是傻子,他們暗中有探子,雖然臣掩藏得好,他們不能十分确定。但隐約是猜到這些的,所以,有臣在,他們才會不敢犯境,只是,如若臣隕,也就不同說法了…”

姒思闕迷人的醉眸間閃耀着激奮人心的光芒。

原來!當年父親母親和她的選擇果然沒有白費,給大楚換來這段安穩的時間,如今,大楚已經暗暗強大到別國都不禁憂慮的境地了!這也就難怪晉國和齊國近年私下裏對楚的舉動了。

“那麽,仲父,您覺得齊國的趙先生是否能信?他們既把晉國殺手帶來了,然後又說其實是想與我大楚合作的。”思闕又問。

“這…”司馬磊撫了撫須根,也有些為難,“這個臣也得好好參量參量。”

“可現在問題是…他們将郢都圍起來了,咱們信息都沒辦法往外傳啊。”

司馬磊最後一句話就澆熄了思闕所有澎湃的激情。

是啊,能傳得出去,早能向外班兵了,哪用陷入此情此景啊…

思闕獨自走出了殿門,朝不遠處的小室走去。

此時正是亂戰時,司馬磊将所有人都集中在宮中一個最偏遠的院落,集中而居。

姒思闕和她的幾位姐姐以及楚室宗親、他、紀別光、公子朗等人就在這座院落,而旁邊院落則住着趙程等人,還有龐仲。

姒思闕有些開心又有些沮喪。開心的是,外頭亂戰,終于可以和小時候疼愛自己的姐姐同居一處院落,好好說說話了。可沮喪的是,如果可以,她倒是寧願這場亂不要發生。

“闕兒,在想什麽呢?大姐姐給你準備了小時候你最愛的冰糖盅,你過來嘗嘗,別再苦着臉啦。”

大姐姒思晴手中托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擺了一個兩拳頭大小的陶瓷盅。

這是嫁到威信侯的大姐,雖然排行第一,卻是幾位姐姐中最晚嫁人的。

因為小時候思闕最粘的人便是大姐思晴了,思晴比思闕大了十二年,幾乎是看着思闕長大的,因為舍不得這個小妹妹,硬生拖到十八歲才嫁出,可想而知對幺妹的疼愛程度了。

思闕和幾個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思闕底下雖然還有個庶出的弟弟思朗,但卻是在同一母中最小的妹妹。

“大姐姐…”思闕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大姐了,見大姐一進門,立馬就撲進姐姐的懷抱,像小嬰孩眷戀母親懷抱的氣息一樣。

“闕兒好久沒有抱過大姐姐了…好想好想你們啊…”

姒思晴一想到小妹自八歲起就不得不跟随父親母親遠赴齊國,一想到她這些年來可能遭受的苦難,都忍不住落下了淚。

“姐姐的好闕兒,你…你這些年…遭罪了啊…”姒思晴眼眶都紅了一圈,摟住小妹情不自禁地落淚。

繼姒思晴進來之後,很快二姐姒思錫和三姐姒思嬛也來了。

她們也最疼愛這個最小的妹妹,這麽多年不見,一進來看見小妹如今長大的模樣,想起她可能受過的苦,三人很有默契地落起了淚:

“當年父親母親就不該!不該将我們小闕兒帶到齊國去的啊!瞧瞧她都成什麽樣了?以前被我們姐兒三慣着寵着的時候,可哪有這副沉靜的模樣啊!如今變成這樣,定然是受過不少罪了!”

姒思闕看着三位姐姐,一時間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接話。

她…她如今哪副模樣了啊?她今年都十六歲,嫁人了,命好的就該連孩子都會走路了,哪能還像小時候被姐姐慣着那樣調皮,四處闖禍呀…

“姐姐,闕兒這些年在齊國除了…不能回國看姐姐們以外,其他都挺好的,過得挺好,真的。”姒思闕笑着寬慰姐姐們道。

“我不信,小闕兒你慣會撒謊的。”三姐思嬛用帕子揉着眼睛道。

“要我說啊,思朗瞧着其實身子也沒什麽啊,小時候多生點風寒也不一定就身骨子差,你們看他現在身體多好。依我看啊,當年就不該讓我們小闕兒代替一個庶出的弟弟赴齊的。”

向來敢說的三姐摸着思闕尖尖的下巴,不禁道。

恰在此時,來看思闕的姒思朗正好來到門邊,聽到了這番話。

室內衆人看見姒思朗來了,一時間都沉默了起來。

只見姒思朗在門邊停頓一下,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抿唇笑開了,恍若無事一樣大步跨進來。

“原來各位姐姐都在啊,好生熱鬧啊。我來,是給四姐送回這把刀匕的,前些天她弄壞現幫她修好了…”

看着思朗強自歡笑的模樣,姒思闕有點不是味兒。

她知道幾位姐姐都疼她,自小就把她捧在手心,但也僅僅是對她。對于不是同一母所生的弟弟,她們向來不怎麽待見的。

也只能怪父親從來就只有母親一個,幾位姐姐又比她出生早得多,早就習慣了父親只愛母親這樣一個氛圍。後來母親的妹妹突然闖進來,幾位姐姐自然是不喜的,從而也對朱姬的兒子諸多挑剔,加之寶貝妹妹後來又是為了這個弟弟去齊國當質的,她們就更不待見了。

思朗由始至終都把笑容挂在臉上,靠近思闕才把手裏修好的天龍刀遞過去。

“阿姐,上回你用它破開銅鼎,上頭被弄掉的寶石,朗兒已經幫你撿回來鑲嵌好了。也多虧了它,阿姐才平安跨過呢。”

姒思闕笑着從弟弟手裏接過,正要說一兩句貼心的話,誰知旁邊沉不住氣的三姐突然湊前來,奪過思闕的話道:

“思朗,不怪三姐說你,咱們楚室就你一個能繼承大任的人,你看看父親母親,還有你四姐,他們都為了你這些年在齊國那邊受了多少苦頭,遭了多少白眼啊,而你呢?”

“你四姐差點就死在銅鼎裏了,你說說你當時在哪了?你帶着那個別國來的細作,躲宮裏混淆不清的!你…”

“嬛兒!別說了!”三姐提着一口氣臉都漲紅了還欲再說,卻被穩持的大姐給喝停了。JSG

“大姐姐,他!”

“夠了!”為了阻止姐姐們繼續争執下去,思闕突然大步走出來,在姐姐們的面前跪下了。

“闕兒!”“闕兒!”“小闕兒!你這是怎麽了?”

幾位姐姐同時出聲,更是慌忙去拉跪在地上的小妹妹。

“姐姐們,你們就不要再糾纏當年之事了。當年朗兒生下來的時候,本來就是不足月的,身子骨差得用藥吊着性命,在這種情況下跟着父親母親他們赴齊,是必死無疑的啊!而且…”

“而且咱們楚室,就只有朗兒一個男兒,大楚的未來,闕兒能夠為之做的,只能是換回朗兒,闕兒可以不在,但朗兒他必須在的!”

聽着思闕說完,大姐和二姐都明白這個中的道理,雖然難過卻也只能點了點頭。三姐思嬛再度忍不住,跪伏下去紅着眼摟住思闕哭道:

“姐姐不管這個!反正父親母親就是偏心!難道就因為小闕兒是女子,便要你犧牲嗎?姐姐不要懂理,姐姐只知道我的小闕兒受了委屈,姐姐便要罵那些讓我們小闕兒委屈的人!!”

思闕笑了,輕拍着三姐的後背:“三姐姐,你莫要這麽說,我和父親母親的犧牲,可不是單單為了弟弟啊,在那種情況下,若楚室一個男兒都不剩下了,你覺得司馬仲父花心思治理好楚國的同時,是不是還要花心思去壓制那些對仲父持反對聲音,且蠢蠢欲動的老世家呢?”

“但只要有一個儲君在,他們就沒有由頭作反了,咱們楚室這些年才能太平,仲父才能把時間省下來安心治理。”

“父親他比我們想的都多,你以為他見我受苦,就不心疼了嗎?心疼的,但是他作為一國之君,便是再心疼,也只能忍着,因為他身上背負着使命,而我…作為他的女兒,也有我必須擔的責任。”

聽思闕說完,幾個姐姐都忍不住淚掉下來,三姐思嬛更是泣不成聲,大姐和二姐一邊掉淚一邊笑着無比欣慰地摸着妹妹的頭說:“我們闕兒長大了,變得更懂事了。”

姒思朗聽着思闕的這番話,心潮湧動,默默地捏緊了拳頭,但同時,他又覺得自己再繼續杵在這裏,似乎成了多餘的那一個。所以他朝思闕微笑示意了一下,便往門外走去了。

“朗兒,等一下!”

思闕突然喊住了他。

“姐姐,我去和朗兒說幾句,一會就回。”思闕和幾位姐姐說完,便匆匆走向思朗了。

不知為何,姒思朗看着阿姐朝自己奔來的那一剎那,心裏頭的陰霾一點一點被驅散,內心的溫暖一點一點被充盈。

所以在思闕走得飛快,差點兒被門檻磕得摔倒之際,他下意識就伸手往前,想将她長長久久地留在自己懷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