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花驚疑不定的望向來路,陌上疏花弄月,白衫隐隐,不一會兒,一襲白衣清逸的慕宸,分花拂柳,緩緩走到她的面前。
原來不是做夢,卿若花擡眼望了他一眼,忍着心中疑惑,欲言又止道:“他……他怎麽……樣”
“走了”慕宸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望着她。
卿若花松了一口氣,情緒卻驀然低落下來,好一會兒才打起精神指着眼前的景致道:“這是聽楓閣?”
慕宸目光微轉,望着湖上明月浮波,淡淡搖頭道:“不是”
“嗯?”卿若花疑惑的看着他,明明就一模一樣。
慕宸收回視線,微微側過頭,道:“是望湖小築”
這真的不是挂羊頭賣狗肉?卿若花無語。
慕宸看着她糾結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失笑道:“這裏是豫王府,自然不是什麽聽楓閣。”
這句話雖然在理,但卿若花還是有些納悶,既然他知道,為何還要造一處和相府一模一樣的景致?東炎的園林建造在四國中也算是翹居榜首的,相州的能工巧匠雖不及京城那麽多,卻也不至于淪落到套模子的地步。
難道是慕宸對着這裏卧薪嘗膽,激勵自己早日鏟除奸相,振興慕氏?
卿若花擡頭瞅了滿臉淡然的慕宸一眼,果然,怎麽想都只有這個理。
這麽變态的想法,簡直不只是壞,而是壞中透着絲變态。
心中不由得深深自責一番,自責自己竟然差點為美色所迷,錯信他是個好人了。
饒是慕宸再怎麽洞悉人心,也沒想到卿若花竟能有這樣一根曲折的神經,看着她不斷變化的臉色,擔心她胡思亂想,略微沉吟道:“這裏是我離京半年,思戀京都故土時,特意請人所造。不止這裏,城中的百尺樓,紅/袖橋以及我們重逢時的娘娘廟都是依京城名勝所建。”
卿若花不太相信:“這裏分明是依丞相府的聽楓閣所建,難道……你還思念丞相府不成?”
慕宸目光微沉,淡淡道:“不,這是依據京城的豫王府邸所建。”
京都的豫王府邸,卿若花模糊有些印象,大約在八/九年前,皇朝還沒有發生內亂的時候,皇室子弟皆是建府京都的。
後來亂賊四起,京城淪陷。
古往今來,斬殺皇族,是謀逆者的通見。
那些反賊學問雖不高,對這一套領悟的倒是透徹,斬起這些個嬌生貴養的王子皇孫來,就跟摘葡萄一樣,一殺一串。
整個皇族,除了在外招兵的豫王慕宸,以及被幾位衷心大臣拼死救出來的皇長孫和小公主,即當今幼帝和長公主外,無一幸免。
皇族淪滅,皇宮王府徹底淪為反賊匪首的逍遙窟,芙蓉帳。
當然若故事只到這裏,天下易主,改朝換代,也就沒有現在這些事了。
亂世之中,人才輩出,那些反賊雖打敗了天子元帥,卻沒能鬥得過一個曾被先帝滿門抄斬的叛賊之子。
這個叛賊就是冷橫音功高震主的大将軍老爹。
冷橫音隐姓埋名逃亡多年,三年平亂,一朝得權,自是權傾天下。
那些叛匪眼見大勢已去,本着撐死自己,也不能便宜敵人的念頭,一把火燒了整個皇都,其中燒的最嚴重的就是皇城,以及各個王府。
內亂之後,幼帝繼位,冷橫音拜為掌國丞相,輔佐幼帝。而在內亂中亦有護國之功的豫王慕宸,卻自請封邑相州,遠離朝局。
所以慕宸說這個望湖小築是依據京城的豫王府所建,卿若花雖還是有些不信,但也不好再問。
畢竟她那是還小,很多事都是後來在相府內院之中,聽冷橫音向蘇柒顏讨好顯擺的時候聽來的。
“既然你如此思戀京城,為何不索性回去呢”她記得,這麽多年,在她的記憶裏他好像就回去那麽一次,久遠的若不是他主動提起,她根本就記不起來。
慕宸默了默,道:“回去,也非易事。”
“因為丞相哥哥?”
慕宸目光微閃,不動聲色道:“為什麽這麽說”
卿若花平日裏流言聽得多了,脫口道:“你們不一直都是烏龜對王八,誰也不讓誰的嗎?”
“……”怎麽辦,他突然有種不想喜歡她的沖動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猶豫了一下,他覺得還是應該解釋清楚。
“嗯?”卿若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不明白他說的那樣是哪樣。
慕宸慢慢道:“其實,我并不曾想過與她…與冷橫音争權”
卿若花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他,感情他是被虐體質,被冷橫音攆到這山高水遠的野窪窪裏,還無怨無悔了。
慕宸抿了抿唇,繼續道:“說起來,本就是我慕家對不起他,當年若不是先帝因恐冷大将軍功高震主,将錯就錯抄了冷家滿門,他也不會颠沛流離,逃亡多年。”頓了頓,又道:“而且若他當真有反意,當年內亂時,就可以龍袍加身,另立新朝,可是他卻迎回了琰兒,奉為新帝。既然他沒有推到慕家的打算,只是想擁有無上權利…那麽,給他又何妨!”
卿若花是不知道冷橫音想不想篡位。不過,若古今權臣都有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對手,天下何愁不平呀。
“那你為什麽總和丞相哥哥作對?還一直……一直想抓沈陌,就連我哥…”話到最後突然又咽了下去,卿若花暗暗擦了把冷汗,好危險!差點就把她的目的暴露了。
“這一切都非我所願”慕宸深深地籲了口氣,道:“我當年雖招兵平亂,雖得到了大多數勢力支持,但是這些勢力并不全部衷心。甚至,随着我退居相州之後,開始紛紛倒戈向…太後王氏及王國丈一黨。太後心系幼帝,又恐有幹政之嫌,很多事只能以吾之名為之。畢竟,我是名正言順的天子皇叔,慕氏血統。所以縱我不願,然手中缺兵,只能是外強中幹。”
他說着突然轉頭望着她,像生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似的,低聲道:“我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但你想要來慕王府打探你哥哥的下落,卻是來錯了。”
他竟然知道她的目的!卿若花慌了,有些無措的看着他,他剛才不還說他并不願與他們為敵嗎?現在說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是他沒有抓卿若桐,還是…要連她一起抓了?感情她千裏救哥的戲還沒開臺,就要先體會一下牢獄之災!
慕宸看着她眼底慌張如小鹿般的不安,腦海中驀然又浮過那人年幼的臉龐,心立刻軟了下來,輕慰道:“別怕,我不會傷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哥哥并非我抓的,也不在這座慕王府中。”
“哎?”卿若花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真的”
“卿言不會騙若若。”慕宸微微一笑,顏若春花,明媚了整個三月。
三月春光裏,她仿佛聽到十歲的她,拉着他的衣袖道:“那等若若長大了,卿言哥哥就來娶若若好不好?”
他亦是微笑,然後鄭重道:“好”
“那就這樣說好了,不準騙人。”那時的她個子還小,卻氣勢淩人的仰着頭,鼓着腮幫子警告他
“卿言不會騙若若”
同樣一句話,穿過四年的漫長時光,再次落在她的耳邊。此去經年,恍如隔世,變的是世事滄桑,不變的是守在滄海桑田處的那個人。
卿若花突然覺得,他說的…可能是真的吧。
她想了想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直接問道:“可是密報說我哥的确是失蹤在相州府境內,若不是你,還會有誰呢?”
慕宸默了一默,道:“當年助我平亂的幾股勢力,雖大多投靠了太後王氏一族,但因冷橫音勢力太強,無人敢留在京城,其中大部分勢力還在相州,甚至相州府就有一座督軍府。”
“你是說我哥被抓到這個都督府了?”卿若花驚喜的盯着他,若他說的是真的,若王氏外戚真的捏着他,與丞相明争暗鬥。那在相州府設一座督軍府,利用并監視他,倒也的确有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可愛的“炯炯有神”的評論哦。
王爺不會壞的啦,我也很稀飯他的,他想要抓住的只是一個年少時逝去的夢而已,也許中途有過利用,但結果一定是夢已不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