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伏虎是被清晨的一陣敲門聲吵醒的,他緩緩從床上起身,路過桌子時,在半睡半醒中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針和分針剛剛在六點附近交彙。

清晨的陽光還有點霧蒙蒙的。

這麽早的時間會是誰呢?伏虎有些好奇地尋思着。

樓下咖喱店的老板因為自己今天不用去咖啡廳打工,織田家的幾個孩子有人照顧,不用他勞心,于是非常放心地回了老家探親,那麽敲門的人自然不會是之前在伏虎和織田作之助都有事出門來叫孩子們起床的老板。

難道會是織田作之助嗎?算算時間織田先生也該是今天回來,不過居然會這麽早嗎?

伏虎這樣想着,心中湧出些喜悅來,即使他早就不是粘人的小孩子了,但對于這個非常關心自己的大人,他也是非常在意和思念的。

想到這裏,白發少年便加快了前往門口的步伐,同時也小心地注意着不要發出什麽太大的聲響,以免吵醒了自己尚且沉浸在黑甜的夢想中的弟弟妹妹們,想來織田作之助也不希望看見孩子們因為他的歸來太過興奮,打擾了美夢,失去了充足的睡眠。

但當他就要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伏虎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他忽然發現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織田作之助回家幾乎從來不會敲門,尤其是在确定幸介他們都基本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況且在被織田作之助收養的這些天裏,他從來沒見過紅發男人忘記帶鑰匙。

按照以往的慣例,如果門外的是織田作之助,男人大概會直接開門進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敲門。

也許是因為一直沒有人應門,門外來客的敲門聲逐漸變得悠長,如同喪鐘一般一下一下地敲擊在伏虎的心上,這種漫不經心的敲擊,仿佛就是一種确信裏面的人逃不掉之後的戲耍,在無形中放大了伏虎心中的不安。

剛想要沖回裏面帶着幾個孩子從窗口逃脫,伏虎就眼見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幾個身穿破舊鬥篷的人魚貫而入,他抓起放在五鬥櫃上的水果刀,朝幾人扔去,卻被輕而易舉地躲過,幾下反擊統統被阻擋,他很快就被制服,只來得及沖裏面打孩子大聲提醒了一句,卻又被捂住嘴。

伏虎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哪裏來的自信和勇氣,剛才他就好像确認自己能夠擁有把這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擊敗的能力,但是想象和現實卻截然相反,他想到了另一層,難道是自己之前的記憶作祟嗎?

他以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但現在也來不及多想,幾個明顯還沒有睡醒的孩子被拉拽着強行從裏面帶出來,年紀較小的幾個孩子甚至因為這幾個突然闖入的彪形大漢吓得哭泣起來,但也許是被他們的氣勢震懾到了,又或是這幾人腰間別着的槍支讓這些孩子想起了什麽,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的基本的安靜,幾乎沒有人發出什麽太大的聲音。

伏虎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們被帶上了一輛車,他們全都被一種結實的繩子捆綁,車窗都齊刷刷地被一個個黑色的不透光簾子所覆蓋。

伏虎根本看不見一點兒外面的場景,只能從腳步聲判斷看守者他們的大概有四個人,其中每個人都有配槍,逃跑的難度一下子就被增大了許多。

“伏虎哥……”一個小小的身影艱難地挪動着來到他身邊,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呼喚,如同小獸在危險時下意識地尋求身邊可靠者的安慰,是幸介。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一心想成為黑手黨,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也在擔憂着。

當男孩靠過來的時候,伏虎才透過被窗簾阻擋過的昏暗光線,發現他在發抖。

男孩子顧及着小孩子那點争強好勝的面子,死活不肯再弟弟妹妹面前露怯,于是咬緊牙關,但這一聲呼喚還是暴露了他驚慌的內心。

不過也不奇怪,伏虎努力朝自己的弟弟妹妹們靠近了一點,讓他們靠坐在自己身邊,直到感受到他的氣息,幾個孩子才稍微冷靜了一點,不再想之前那樣驚慌失措地到處亂動,抽泣的聲音也變小了一點。

“我們會不會被殺掉啊?”咲樂的聲音帶着哭腔,這樣的詢問顯然是讓本來就氣氛壓抑的車內空氣變得更加沉重。

“不會的,我們一定,一定都會沒事的。”伏虎試圖安慰他們,但似乎收效甚微。

雖然剛開始還因為被人從夢境中打擾,而有點迷迷糊糊的,這會兒被這樣粗暴地綁在這裏,即使是尚且年幼的幾個孩子,也逐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伏虎哥會變成龍救我們嗎?”也許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和不切實際,幸介悄悄地在白發少年耳邊說道,這是大概是他在絕望之中唯一的念想了。

伏虎不忍心讓這個孩子絕望,只能第一次善意地欺騙道:“我會的,我們都會沒有事的。”

拿不準那些人究竟要幹什麽,但當務之急還是自救,指望着做過那個夢救真的會變成龍多少有點離譜。

伏虎用力扭了扭手腕,但除了讓繩子勒得更緊以外,沒有絲毫其他的用處。

栗川漱流借着伏虎的視角,自然憑借着那些槍支的型號和來人熟悉的打扮認出那些綁架了伏虎和織田家孩子的人正是mimic的成員,心中大為訝然,又焦急萬分。

伏虎倒是不至于這麽容易受傷,只是其他的小孩子畢竟是普通人,而伏虎這個馬甲的記憶卻還處于缺失的狀态,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發揮不出來多少力量。

“這個組織到底想要做什麽?”

栗川漱流焦慮地思索着,他原本以為mimic的目标不過是奧林而已,現在卻牽扯到了織田作之助一家。

依照栗川漱流對他的了解,紅發男人不會是會主動和危險沾邊的人,現在織田家被mimic襲擊,十有八九是森鷗外給織田作之助交付了某種任務,以至于他被mimic盯上。

“希望阿特萊尤能夠趕上。”栗川漱流萬分焦急,連手中的玻璃杯滾到吧臺下面去都沒有注意到,圓滾滾的三花貓喵喵叫着提醒他,青年卻一點也沒有察覺,無動于衷地站立着,攥緊了手中的抹布。

織田作之助神色凝重地從窗戶裏跳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編着深藍色麻花辮的少年用着某種綠色材質制成的翠綠箭矢,彎弓搭箭,幾下就将幾個身穿鬥篷的男人釘在地上。

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那個穿着非常具有游牧民族服飾特色的披風的少年裸露的皮膚上出現了一些白色的神秘符文,從下巴滿滿蔓延到全身,甚至還隐隐約約地透露出一絲如同寶石般純淨的橄榄綠色。

不過這已經不是織田作之助注意的重點了,紅發男人從停靠在小樓旁邊的一輛面包車的一扇車窗中看見了幸介和咲樂驚慌失措的面孔,他們像是被神秘人所控制着。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包車從中間綻開了一朵火花,迅速爆炸。

在織田作之助躲避的時候,卻看到了美麗到不可思議的一幕,甚至讓他在那一瞬間忘記了悲痛和一切負面的情緒。這是直擊靈魂的一種蕩滌。

爆炸的聲音似乎完全被消失了,就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占據他耳膜和整個意識的,是一聲悠長亘久的鳴叫,像是深山中的禪鐘敲響的聲音,還帶着晨光的味道,又像是某種清潤的吟唱,渺遠而空靈。

這是龍吟。

一條白龍從爆炸的殘骸中升空,宛如浴火後又涅槃重生,祂全身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像是由水汽凝結成的柔雲,卻泛着初晨的一絲暖意,乳白色的鱗片如同貝母一般覆蓋其上,層層疊疊的,在陽光下閃爍着珍珠一般圓潤柔和的光澤。

這條只應當存在于人類想象之極限,存在于神話中的生物在空中靈活地展現着自己的全貌。

紅色的眼睛像是中華街高高挂起的紅燈籠那樣大,卻要更加透亮和溫暖,像紅色的火焰那樣燃燒,生機勃勃,熠熠生輝,視着周圍的一切。

這就是伏虎的本體,由空氣和火焰彙聚而成的天然造物——福龍,祂們是自然的寵兒,織田作之助恍惚間聽到了氣流在自己耳邊歌唱。

失去的記憶全部被人從時間的沙海中拾起,伏虎這個馬甲終于能夠完全發揮出自己的實力。

被福龍所庇護的幾個孩子理所當然是完好無損,甚至還像他們之前約定的那樣體驗了一把騎在龍背上在天空中翺翔的感覺。

只是在地面上看着這一切的小獵手,臉色卻不太好,讓這時候才氣喘籲籲地到達現場、跟在自己老大後頭騎着自行車哼哧哼哧地追了一個小時的吉野順平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寒戰。

龍在空中盤桓了一周,才緩緩将落,一把幸介他們放回地上。

四個孩子看見了趴在地上的織田作之助,紛紛湊上前關心。

騎着龍在天上飛的事實在是太酷了,一下子就沖淡了幾個孩子被綁架的驚恐情緒,又或是年紀太小,因為今天的奇遇而把這一切當作是在玩游戲,或是怕監護人擔心,在湊到織田作之助身邊的時候,孩子們的臉上都只餘下興奮的紅暈。

織田作之助緊緊地抱住他們,像抱住了什麽失而複得的寶物,冷靜了一下後,男人向福龍的方向走去。

而伏虎這時候也變成了人形,看到紅發青年也往自己這邊來,猶豫了一下也走了過去。

這本該是一個非常感人的畫面,卻被不解風情的獵手打扮的少年叫停。

“伏虎。”紮着深藍色麻花辮的少年只是輕輕地喚了一聲,就叫剛變回人的白發少年止住了腳步。

“很感謝你剛才幫助擊敗了敵人,”織田作之助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這個孩子剛才還在他眼前迅速地放倒了三個人,“不過,你是誰?”

“你和伏虎認識嗎?”

看到自己收養的孩子露出了混雜着喜悅和內疚的神情,織田作之助嘴上這麽問着,心中卻已經确定了這個神秘的獵人必然是和伏虎有些關聯,大概是失憶以前認識的。

“織田先生,我大概需要和他借一步說話。”

織田作之助聽到伏虎這樣說,雖然還沒消化完這短短一段時間內接連發生的事情,卻還是非常理解地給他們讓出了空間。

照顧着幾個孩子,織田作之助本來以為回要等很久,但不出幾分鐘,兩人就返回了,後面還跟着一個鬼鬼祟祟的少年,一臉緊張地墜在那個深藍色頭發的少年身後。

伏虎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但織田作之助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開心的痕跡,而另一個當事人臉上的表情也和緩了許多。

還不等織田作之助說些神秘,紅發青年就看着小獵手一聲不吭地就這麽離開,而那個黑頭發的瘦弱少年則滿臉心酸地扶起牆角的自行車,着急忙慌地蹬着追在小獵手身後。

這沒頭沒尾的一幕讓人迷惑,但織田作之助看到伏虎猶豫再三的樣子,還是開口說道:“如果不想的話,不用告訴我也可以,每個人都會又自己的秘密嘛。”

“我也有一個,”紅發青年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睛,“我上周采購完,在冰箱上面藏了一盒巧克力醬,不過這是大人之間的秘密,你這回可千萬不要告訴咲樂,她都快蛀牙了。”

“呼——”栗川漱流長舒了一口氣,脫離地向後倒去,坐在座椅上總算放下了之前一直高懸着的心。

“危機解除,而且終于有了一個我期待中的好消息。”

栗川漱流終于有心情摸一摸背稱作老師的三花貓的貓,三花貓從剛才起就在對于栗川漱流對它視而不見的事情和他置氣,蹲在一旁不叫人抱,也不理睬零食的勾引。

不過,由于他高超的手法,還是讓三花貓屈服,在他手下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栗發青年在腦海中對着自己的系統漫游山老人說道“武裝偵探社那邊似乎意外調查出了一些關于mimic現在所在地的事。”

“雖然福澤先生似乎從政府那邊接到了不要插手的指令,但是,”栗川漱流旋轉着玻璃杯,心中已經有了成算,“格勞格拉曼可不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啊,甚至不歸屬于橫濱的勢力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