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冤情

人還未到主街便聽得街面上吵吵嚷嚷。主街是不允許小攤販停留的, 只偶爾有些提着扁擔賣一些小玩意兒的商販從主街路過。葉鳶瞧見自己手下的人正極力地維持着秩序,百姓圍在周邊看熱鬧,不能直接轟走,只能盡力安排百姓散開些, 疏通擁堵的人群。

葉鳶順着人群擠進去, 李有金帶着人正在和自己的手下僵持不下。葉鳶本不認得李有金, 也未曾見過,只是與自己屬下僵持不下的人裏, 只有他一個人衣着華貴, 混跡在人群中未免紮眼了些。

“葉将軍,術七副将。”屬下的士兵見了葉鳶和術七連忙過來見禮。

“丁英武, 這是怎麽回事?”葉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京衙門前吵吵嚷嚷, 像什麽樣子?這主街都擠滿了人, 你們就是這麽當差的?”

話聽上去是訓斥屬下, 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這話是說給旁的人聽的。那位名喚丁英武的将士雙手抱拳告罪道:“将軍息怒, 您有所不知, 這位婦人擊了鳴冤鼓, 卻在中途被這幫人攔下,強行要将她帶走。”

丁英武說話間, 葉鳶正觀察着這名婦人。那婦人瞧着左不過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着實還很年輕。她的嘴被身旁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捂着,發髻淩亂, 眼中撲簌簌地落着淚。

自己剛剛趕到時, 那婦人瞧着還是一副冷靜的模樣, 此時此刻聽了丁英武的話,卻突然激動了起來, 扭動着身子想要掙脫身旁的束縛。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年輕婦人的力量如何能與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相較。

“怎麽?”葉鳶像是剛剛才瞧見李有金這幫人一般,“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強搶民女?是當我城主府無人了不是?”

此時李有金那飛着橫肉的臉上扯開了讪笑,向前兩步靠近葉鳶:“這位便是葉将軍?”

葉鳶眉間微不可查地皺了皺,“是我。”

“喲,”李有金語調上揚,隐隐透着興奮,“這不是巧了。在下李有金,目前在丞相府供職。早就聽聞葉将軍巾帼不讓須眉,還未能得見殷朝第一位女将軍地風采。今日可知百聞不如一見,傳言果然……”

“你說,怎麽回事?”葉鳶直接打斷了李有金的話,随手指了一個他帶來的人。又瞧見那婦人掙紮得厲害,唯恐傷了她,便也不再按照問話的流程,對着挾持着婦人的兩個青年厲聲道:“把她放開。”

那被指來問話的人和挾持着婦人的青年聽了葉鳶的命令,一時間沒了主意,只斜眼睨着李有金的神色。而在一旁的李有金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他以為這葉将軍聽了自己是丞相府的人,總該給自己幾分面子,沒想到她竟然一點情面不講,甚至就如同未曾見到他一樣。

說來這李有金的面相也古怪,明明不是個肥胖之人,可那面龐上竟支着凸起的泛着油光的橫肉,無端地顯得人格外陰狠。

葉鳶見那兩個青年仍然瞧着李有金的面色,不耐煩地抽出軟劍,對着那兩人的肩膀,用劍的側面抽了過去。

那兩個人見到葉鳶的軟劍對着自己揮過來時已經覺得害怕,下意識就要閃躲,而葉鳶的軟劍不偏t不倚地打在了兩人中間,劍尖的側面打在左邊青年的肩上,又從那位青年的肩膀上彈起,借着力,将另一側打在了右邊青年的肩上。

兩人被震得臂膀又疼又麻,只好将手中挾持的婦人抛下。那婦人掙紮期間本就接不上力,那兩個人松開手後便要朝着旁邊倒去,那婦人更不敢在身邊這一群壯漢身上借力,眼瞧着便要摔在地上。葉鳶也不敢用軟劍将她勾帶回來,唯恐傷了她,只好收了軟劍飛身去接。

旁人瞧着只覺得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間,圍觀的百姓,更是不知這位葉将軍是如何甩了甩衣袖就能瞬間移動好幾步的距離。

葉鳶扶住那婦人,雙手托着她的雙肩,幫着她站住。她用手輕輕地将那婦人額角淩亂的碎發撥開,又推了推早已不在正位的發簪,幫着攏了攏她的外袍。京城裏的冬日可不比江南,冷風若是鑽了骨頭,這年關怕是要難過的。葉鳶暗暗慶幸這幾日京中沒有下雪,若是落了薄雪,等着太陽出來再将其曬壞,這婦人與這幫人僵持撕扯,怕是要滾上一身泥水。

葉鳶将她往自己身側拉了拉,掏出手帕為她擦拭着這好一番折騰下出的汗,一邊小聲說着:“沒事了啊,不怕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婦人“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民婦江小蓮求将軍為我做主!”說話間一個頭便狠狠的磕在了地上。葉鳶沒能防備,來不及多做反應,只能在江小蓮磕下頭去的一瞬間,将自己的腳墊在了她的頭下面。

李有金有些耐不住性子,在葉鳶去扶江小蓮的空檔,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葉将軍可別聽那婆娘瞎說,那娘們兒是失心瘋了才敢跑到街上來去敲那衙門前的鼓,若不是兄弟幾個,把她攔了下來,那才要釀成大禍的。”

江小蓮踉踉跄跄地被葉鳶扶着站穩,聞言大哭道:“你莫要血口噴人!我才沒有瘋!我是一路走着官道從青州來的!我有戶籍和路引,但憑将軍查證!”

青州啊。

近日來,青州這個地名出現在她身邊的次數可有點多啊。

葉鳶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道:“你別擔心,我知曉你沒瘋。我怕姐姐你在這哭得難過傷了身子,你先在這休息一下,冷靜冷靜。現在你是安全的,你什麽都不用怕。”

李有金冷眼看着葉鳶安撫江小蓮,陰測測地:“葉将軍還是婦人之仁,我都同您說了這婆娘是丞相府跑出去的瘋女人,只是這相府府內的事,在下也不好為外人道也。”說完加重了語氣,“等日後葉将軍嫁到我們相府來了,自然能知曉其中原委。如今還請葉将軍給個面子,未來都是一家人,還請給個面子,讓在下把這婆娘帶回去,也讓兄弟我好交差不是?”

李有金話音未落,江小蓮便有些發抖地向後躲。絕望席卷了江小蓮的全身,她本以為這位葉将軍是自己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沒想到這位葉将軍竟然與那惡人是一起的!

葉鳶皺着眉頭,“你叫什麽?”

李有金先是四處看看,而後才發現葉鳶這話是對着自己說的,詫異道:“您問我?”

葉鳶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李有金氣哄哄地咬着牙,沒好氣道:“李有金。”

“哦李有金,”葉鳶毫不在意地說,“那你往後退一退,你吓到人了。”

術七在一旁,沒忍住笑出了聲來。還從來都沒見過自己主子有這般氣人的好本事。

李有金滿臉的不服氣,卻又不敢正面忤逆葉鳶,只好一邊向後退着,一邊惡狠狠地問:“那現在我能把這婆娘帶回去了嗎?”

葉鳶沒理他,只是轉身朝着江小蓮道:“你叫江小蓮是嗎?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葉鳶說着,對江小蓮投去了鼓勵的目光。

術七瞧着李有金的面色越來越黑,悄悄把臉別到了身後,在李有金看不見的地方偷笑。李有金特意介紹過自己卻沒被記住,江小蓮只是提了自己姓甚名誰,葉鳶卻能準确地叫出來,換了自己是李有金,怕是也要氣個半死了吧。

“民婦江小蓮從青州一路走官道入京,為的便是擊這鳴冤鼓!”江小蓮強壓着哭腔,高聲道,“只是我今日只敲擊了一下,便叫這夥人攔了下來,第二下鼓還未能敲出聲來!我只是個婦道人家,你們一幫大男人這般欺侮我,叫我今後如何做人!”

李有金混不在意地聽着,嘴上振振有詞:“您聽這瘋婆娘渾說吧,這鼓真敲響了驚擾了聖上,到時候她說些瘋話,我們誰都擔待不起!”

葉鳶沉默了一下。她沒理會李有金,只對着江小蓮說,“你有冤?”

術七瞧着葉鳶這話一出口,李有金和周圍人的神色具是一變,不由得提高了幾分警惕。

江小蓮聽了葉鳶的問話竟奇異地沒了哭腔,只是悲怆地高聲道:“是!民婦有冤!”說着就要跪下,卻又被葉鳶擡起,只好站着繼續道,“民婦要狀告青州知……”

江小蓮字音都還未能完全出口,李有金便和身邊人沖了上來,伸手要越過葉鳶去夠江小蓮。術七早有準備,卻也攔不下這麽多人。

誰也沒看到葉鳶是如何做到的,衆人看到時已是葉鳶手中握持着李有金的佩劍,後背對着江小蓮将她擋住,将劍向上,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色扇面,口中高聲嬌喝道:“我看誰敢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