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皇帝慕容戈與兵部尚書秦煥在見春亭裏下棋。

慕容戈執白子,秦煥執黑子。

棋盤上,黑子合縱連橫,穩紮穩打,漸漸在棋盤上對白子形成以高居下的大勢。

白子更像是在自己地盤苦心孤詣、為求自保的困獸一樣,在黑子的包圍下求生。

秦煥将手中的黑子放棋盤上一放,黑子成勢,極大威脅到了處在棋盤中央、卻被黑子包圍的白子。

老人下完這一子,捋了捋胡須,對自己這一步棋甚是滿意。

慕容戈不急不躁,中指與食指夾起一顆白子,看着棋盤,陷入思考中。

見春亭外,天色漸暗,不知何時,天空已經聚攏起一團烏雲。

亭前湖面漣漪不斷,不斷有魚兒躍出水面。

慕容戈忽而大笑一聲,手中白子落向棋盤,開口道:“秦尚書大意了。”

白子落定,神來一手,将整個局勢瞬間盤活。

“陛下這一手如羚羊挂角,無跡可尋啊。”秦尚書贊嘆道。

兩人再度下了幾十回合,奈何,秦尚書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秦尚書由衷說道:“陛下真乃棋力深厚。”

表面誇是真,實際在秦尚書更滿意的,是慕容戈透露出來的心性。

觀棋如觀人,剛才秦尚書雖說是看着棋盤,但也是在觀察慕容戈的反應。

見他身處危局卻不急不棄,于死地覓一線生機。

見他情勢大好卻不驕不躁,步步為營。

如此心性,不亦明君乎。

秦尚書心中快慰,甯朝興盛有望。

“秦尚書過獎了。”慕容戈笑道,“朕還需要更多沉澱。”

秦煥捋着胡須,心中暗暗盤桓,最後終于下了決心,開口勸道:“陛下也許不必再沉澱了。”

言下之意,便是勸慕容戈該決定如何與魏忠毅相處了。

數年前,先帝突然患病駕崩,當今陛下在那時尚且年幼,不能執掌大權。

朝堂明争暗鬥,三國虎視眈眈。

那時只是身為天子外戚的魏忠毅便一步步登上廟堂高位,貴而為相,如今在朝廷更是有許多門生故吏唯命是從。

權力之大,有多少人談而色變。

不少人擔憂,若是魏忠毅有心更上一步,去奪那無上的位置呢?

慕容戈擺了擺手,示意周圍侍從退下。

秦煥再度開口道:“昔年南邵國被宇文拓竊取大權,南邵國主淪為傀儡。經過五年韬光養晦,在一次設宴中,召集甲士暗中埋伏,趁着宇文拓大意,将宇文拓手刃于宮內。”

慕容戈眉頭一挑,搖了搖頭,否定道:“魏忠毅終究是皇後的……”

秦煥嘆息一聲,“如今魏忠毅勢大,陛下若再不采取行動,恐怕像沈家這樣下場的,怕不是最後一個。”

慕容戈沒有說,像是在心中權衡。

烏雲更甚,像是有人以天空為幕布,把濃墨潑灑上去,成了一副渾然天成的水墨畫。

慕容戈站起身,背對着秦煥。

秦煥也站起了起來,态度恭謹,俯首對着慕容戈。

“前些日子,暗衛告訴朕,邊關邵陽城那邊,魏昀均戰死,臨時前将軍權托付給沈葭。這一事,你怎麽看?”

秦煥心下微動,慕容戈的言語裏含有暗衛二字,傳言這是慕容戈自己建立的諜報隊伍,但百官皆說不曾見過。如此看來,看來傳言非假。

秦煥思慮一番,而後回答道:“魏昀均是否真的戰死不好說。但是沈葭,從先前南诏的事情上看,雖說是魏昀均所提拔,但應該與魏相不是一路人,畢竟,他也是清風閣閣主。臣認為,不妨下旨同意這項任命。”

“朕正有此意。”

這一手,是否是神來之筆,就看了你了。慕容戈暗暗道。

軍府處,當沈桑榆念出那幾句軍令之後,衆人鴉雀無聲。

一名濃眉大眼的大漢站出來,大聲說道:“将軍說得好,俺同意,幹他娘的北戎。”

衆人心下無語,大漢眼見沒人理會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對着沈桑榆樂呵道:“大老粗讓沈将軍見笑了。”

沈桑榆倒是對這憨厚大漢印象不錯,問道:“你是誰?”

大漢說:“俺是北城校尉,名為史進。”

“好。”沈桑榆誇道,繼而看向衆人,沉聲道:“剛才沈某所說,可有人異議?”

老将軍有心反對,然而沈葭說的那幾句話太深入人心。若非此話是由沈葭說出,麾下校尉皆知自家将軍的心思,生生按捺住心潮澎湃,忍住不發出聲了。甚至連老将軍四個守将,都在心中道了一聲好字,三條軍令,當真将身為将領的剛毅鐵血表現得淋漓盡致。

陳飛一步站了出來,半跪道:“無有異議,在下願誓死捍衛邵陽城。”

陸陸續續有将領站出,半跪道:“無有異議,在下願誓死捍衛邵陽城。”

最後整座軍府處的将領都半跪着,連同四位守将,一齊道:“無有異議,在下願誓死捍衛邵陽城。”

氣沖鬥牛,大勢如此。

緊接着沈桑榆有條不紊地發布各項命令,調兵布防,對軍務的熟稔程度,仿佛是久經沙場的老将,随後又登上了邵陽城,觀察邵陽城四周地勢。

枯迦站在旁邊,看着十分投入的沈桑榆,心裏想道:“也許這才是沈桑榆吧。”

黑影藏在不知名的角落,望着城上,暗暗道:“主人果然沒有選錯人。”

史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剛指揮完人将守城器械搬上城牆。

他将頭上的盔甲擺正,一擡頭,不經意看到沈桑榆的身影,短暫失神後收回目光,搬起身旁一根木材,嘀咕道:“沈将軍好是好,可咋長得這麽像個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