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知道,不過只是猜測而已。”溫九柏微笑着,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不過,你們家人對外人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啊。”
“我早都習慣了。”我嘆了口氣,“我們家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表面上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背地裏卻總是互相使陰招,互相都想幹過彼此。”
“原來如此啊。”溫九柏喃喃道,“人類的事情真是麻煩吶。”
“你這話說的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我嘲諷道。
“我也沒有說過自己就是人類嘛。”溫九柏露出一個微笑。
我被他這句話給堵了一下,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溫九柏,說起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嗎?”
“什麽?”他随口應道。
我坐直身體,“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是跟我說過,妖怪是由人心而生,所以大城市裏很少見到嗎?”
溫九柏思忖了一會,開口說道,“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麽我們家會出現這樣的怪事呢?”我急切的問道。
“我說很少,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溫九柏抱起雙臂看向我,“事實上鬼怪這種東西,一直都在我們的周身游蕩着,區別只在是否有人注意、是否有人相信而已。”
我皺起眉頭,“這是什麽意思……”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來說吧。”溫九柏把手放下,徐徐說道,“假如現在有一名小女孩,半夜一個人睡覺的時候,經常會覺得害怕,覺得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盯着自己而睡不着覺。這時候你會對她說些什麽呢?”
“這個……”我思索道,“我大概會告訴她,‘不用怕,房間裏什麽都沒有’然後把燈打開讓她知道吧。”
溫九柏點了點頭,“沒錯。如果每次小女孩感到害怕的時候你就這樣對她說的,漸漸的,她便會相信鬼怪是并不存在的。房間中的鬼怪也會被這樣驅除了。但是,如果換個角度。如果你在小女孩每次感到害怕的時候就告訴她,‘你的床底下有怪物,要是你不聽話就會被它吃掉的’,那又會怎麽樣呢?”
“那……她會越來越害怕吧。”
“不僅如此,這份恐懼會孕育她床底下的那只怪物,讓那怪物逐漸成型,變成真正的妖魔。”溫九柏說道,“而且如果放任這份恐懼持續下去,就會變成難以收拾的局面了。”
“但是,世界上怕黑的小孩那麽多,我可從沒有聽說過哪個小孩的床底下真的鑽出一只妖怪來的啊。”我疑惑的問道。
“恐懼的小女孩眼中所見,與你的眼中所見的,可不一定是同一番風景。”溫九柏眼帶深意的看着我,“王忠死前,你不是也看到他化為惡鬼的一幕了嗎?那一幕,你覺得別人也會看到嗎?”
我一愣,溫九柏的這話勾起了我不好的回憶。只要想起那個情景,就會覺得胃袋一陣翻湧。
“汝之蜜糖,吾之砒霜。每個人所恐懼的、喜愛的、悲傷的東西各有不同,所謂鬼怪,也是在這種縫隙中滋生而成的。”溫九柏看向了我,“比方說,如果我說,現在我們所坐的這輛車裏就藏有一個惡靈,而且滿臉是血的正趴在你的後背——”
我渾身寒毛直立,立刻回頭去看。但身後什麽都沒有。
溫九柏哈哈笑起來,“別怕,我是騙你的。然而即使我說的是謊話,你的心裏也一定會存有一絲芥蒂,這絲芥蒂,便是産生妖魔的溫床。”
我有些喪氣,“就算你說了這麽多,該聽不懂的我還是一句都沒弄懂。”
“弄不懂也沒關系。你只要知道,凡是有妖魔出現的地方,一定有人心作祟。而若是要除去妖魔,就要先将孕育它的溫床斬草除根才行。”說完這句話,溫九柏就将臉轉向了車窗,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沒多久我們就回到了酒店,把東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我就進了浴室洗澡。沖水的時候,腦子裏還不斷的想着今天發生的事,以及我今後應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想要回言城。內心的渴望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強烈。
離開言城才不過兩天,我就開始想念石一彤和蘇曉筠了,還有我宿舍的舍友、甚至是只有一面之緣的同學。他們都知道我退學的事情了嗎?他們會為我擔心嗎?
還是說……他們現在正在外面玩得開心,根本就沒有注意過我呢?
思來想去,想要回到言城大學,還是只有向母親低頭認錯這一條路可以走。
就算我可以一個人出去找工作,但半工半讀是肯定攢不夠學費的,只能勉強糊口而已。而如果選擇走這條路,恐怕驅走了家裏的東西,我就連溫九柏都見不到了……
将來也,再也見不到溫九柏了?
我的心裏一緊,還沒等反應過來,腦海裏響起的就全都是拒絕的聲音了。
不行,不能這樣。不能見不到他。
這想法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不喜歡他嗎?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危險人物。要是再靠近他,将來肯定還會發生更多危險的事情……
但即使這樣,我的腦海裏還是一萬個不願意。
就算他再任性,再脾氣古怪,再怎麽危險。但我永遠都忘不了他毫不猶豫的為我擋下的那一刀,半夜噩夢醒來後遞過來的手帕,還有火車上奮不顧身的替我解圍……
我貪戀這個男人所能給我帶來的溫暖。
那是我從小到大都不曾擁有過的奢望。
明明我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的理由都不知道,明明連他是誰都還不了解,卻……
就在這時,我聽到浴室外面傳來自己的手機鈴聲,接着溫九柏就沖我喊道,“顧小羽,你的電話!”
“啊啊,我馬上!”我連忙把自己身上擦幹,套上浴袍。
“我幫你接了?”溫九柏還在喊。
“不用!你千萬別接!”我趕緊從浴室裏跑出來,連頭發都來不及擦,生怕溫九柏這家夥會亂講些什麽話,“是誰的?”
“我看看……”溫九柏頓了頓,“啊,是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