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想要栽贓于人也不說點高明的話。”顧惠懿似有嫌惡之色,冷言道:“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懷了孩子,我怎麽會有神機妙算,事先洞察先機害你小産!”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芙嫔見準時機也幫着附和道:“是啊皇上,賢妃也不知未蔔先知的,這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她心中盤桓,雖然麗妃此刻與素日裏雪膚花貌的全然不同,但她知曉那些失了孩子的妃嫔絕不該有這樣好的氣色。她不禁微微蹙眉,細心留意着麗妃的神情,猜忌就更深了一分。

麗妃聽到有此诘問,卻是搖頭失笑了起來:“要怪只怪天意,偏偏被有心人陷害的時候,懷上了孩子。”她看向黎安,字字清晰,聲音苦楚:“皇上不是不知麝香的藥力之重,若是長久相對,藥效深入肌理,便從此絕育!”她後面這四個字咬的極重,顧惠懿甚至都可以感受她長久積壓的恨意和噬人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因為失了孩子的緣故,黎安的臉色頹然灰敗,連手都無力的在一旁垂落着,她見黎安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有種揪痛的疼,她的嘴唇不自然的抿了抿,牽涉出一系列不安分的情緒,這種異樣讓顧惠懿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她不想在跟麗妃漫無休止的繼續鬥下去。

這時趙良低眉順眼的走進來,他朝着各位主子一拜,停到顧惠懿那兒的時候,悄悄的遞了一個鄭重的眼色,接着他站定在黎安的身側,得到黎安授意,他右手一扯拂塵,朝着外面喊道:”還不把東西呈上來。”

門外候着的,正是以前為她偷偷通風報信的小太監,只見他手中端着一個暗紅色的托盤,托盤上放置的正是剛剪下的兩株蠟紅,應是要與太醫手上的作為對比之用。

其實本來這種比對都是大可不必之事,蠟紅乃皇上親自賞賜,宮中有不少人都會認得,想來麗妃支開趙良,也無非是想讓自己撞見她與皇帝親昵的相處,由此一來,也不難解釋為何碧菱會出言不遜,這大約也是麗妃授意,想讓她激動自己,亂了分寸。

顧惠懿看穿了前因後果,只暗幸幸好自己沒有因小失大,否則聽碧菱一人之言,怒氣沖沖的在落得個君前失儀的罪名。本以為此事再無旁的證物,不想接着跟着進來的正是自己宮裏打掃前院的宮女采燕,一時間,衆人表情各異,有驚有疑,視線統統彙聚在這個嬌小的宮女之上,黎安微微蹙眉,眸中盡是揣度之意,疑惑道:“這是……”

采燕一直都是打掃前院的,哪裏見過什麽大場面,她雙手不停的抓着衣襟,面露膽怯,臨深履薄的跪在地上,繼而給黎安磕了個頭,聲音細若微蚊:“奴婢是依如宮裏的采燕。”

黎安旋即望向顧惠懿,略有思索,才點了點頭:“朕有些印象了。”

麗妃勉強把身子正一正,上揚的杏花眼冷冷掃過跪着的采燕,幽然恨道:“當日便是她把這些花交于碧菱,碧菱是臣妾貼身丫頭,她的話臣妾自然十萬分個相信,卻不想……”話還未完,麗妃終于回過來神,揚眉眴目的對着顧惠懿:“本來碧菱是去請賢妃娘娘的,現在賢妃好端端的站在這,可碧菱人呢?”

“這丫頭應是護主心切,一時急了句句以下犯上,我聽她說的話不規矩,便留在那讓康樂好好教導教導她。”顧惠懿微微低眉,頗有感懷之意:“麗妃現下身子虛弱,我本不該說這個的,無故惹得麗妃多心。”她看向一臉凝重的黎安,從容不迫的道:“不管如何,臣妾始終沒顧忌麗妃的身子,碧菱伺候多時,主仆情深,恐惹得麗妃傷懷更深一分,請皇上責罰。

黎安不欲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多有停留,當下揮了揮手,但念在麗妃失子傷痛,還是把話盡量說的委婉:“下人不識規矩,教導一番,往後伺候必定更加上心,婧兒你不必心懷芥蒂。”

既然黎安已經發話了,麗妃在此事上就在做不得文章,依言只輕輕的道了句極不情願的‘是’

這件事被輕描淡寫的帶過之後,麗妃便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對着采燕寒聲道:“你把你當日情形一字不漏的說給聖聽,若摻得半句虛假,便是欺君重罪!聽明白了麽?”

采燕跪着的身軀明顯癱軟了一下,而後瑟縮着,雙手手指長大撐在地面上,強忍着恐懼,但還是帶着不少哭音:“皇上,那日奴婢見着以南姑娘從後院出來,手裏握着些紅紅的花,奴婢粗野之人,當時沒有多想,只覺得那花模樣很特別,一時只想多看兩眼,誰知以南姑娘走到奴婢身前,要奴婢接過,奴婢當時并不知以南姑娘何意,只當寶貝似的捧着,連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以南姑娘說,娘娘不喜歡紅花,因此将這花當作賞賜,奴婢沒來得及多想,只覺得一定是以南姑娘注意到奴婢整日非常認真的掃地。”

這番話說的憨厚老實,再配上她擔驚受怕的神情,到無端端生出來可信的感覺,然而以南聽到最後無論如何都聽不下去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編排的,真難為她能講的這麽真切,幾乎‘一派胡言’這個四個字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但看到顧惠懿還穩穩當當的坐在座位上,躊躇片刻,只能把一腔怒火盡數壓制下去。

顧惠懿端詳着自己宮裏的人,論及姿容,這是一張極度平庸的臉,若不是因為她在依如宮裏侍奉了兩年,若不是偶有回宮的時候會遇見她,她跟本就識不得這人是誰,在論及其他,看這一派膽小如鼠的作風,皇上問完話之後恨不能鑽進洞裏,可是在回憶起她說的那番話,稍微仔細點留意,也不難看出她所描述的雖然都是很直接的東西,但卻一針見血的提起——娘娘不喜歡紅花。這樣輕而易舉就能離間她與黎安感情的話。

不僅如此,她所講述的前因後果,銜接的非常清楚。

顧惠懿心冷齒寒的猜測着——難不成這位其貌不揚的宮女正是麗妃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心腹?這個答案昭然若揭,在看向采燕時,心中竟然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覺,果然常言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日裏只需裝傻充愣,就輕而易舉的瞞過所有人。

只是,此刻顧惠懿竟然無從拿捏着黎安的喜怒,他的眉峰始終不曾舒展,但她還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不豫的神色,麗妃見黎安不出聲為自己讨回公道,心中一急,便扯了扯黎安的袖子,黎安這才悠悠的轉向她,麗妃一見黎安若有所思的神情,所有悲痛都忍不住了,滿臉的委屈無處述說就全化成了哀音不斷的哭聲,她将頭伏在黎安的胸口上,肩膀因為抽搐一起一伏的。

一哭,二鬧,三上吊。

其實顧惠懿覺得有時候自己吃虧也許是因為真的不懂運用這些,就比如之前佟佳曉暢以死明志的舉措真的很大程度上得到了黎安的憐惜。

果不其然,黎安專注于當下如何勸慰麗妃,也分不了心,無法顧不及旁人。

這次麗妃的小産,有好多個結在心中擰成一個疙瘩,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論別的,單憑連皇後娘娘還沒翌臨此處便足以讓人懷疑。

芙嫔此刻也隐隐覺着那小宮女不對勁了,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奇道:“你應知……”她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才又把聲音放低了道:“依如宮與桑儀殿很少往來,就算你不了解,也不會把這花交于麗妃的貼身侍女碧菱呀。”

麗妃耳朵尖利,聽到有此質疑慢慢在黎安的胸口把聲音平複下來,她一雙通紅的眼睛向身後望去,淩厲狠辣的陰冷之色在這一張美豔至極的臉上盡顯無餘,她眼珠一轉不轉的緊緊盯着自己,像是從枯井中掙紮爬出來的惡鬼。

顧惠懿向後散漫的斜靠着,她不用聽也知道,芙嫔這問題正中對方下懷。

果不其然,采燕啜啜泣泣的擡頭,露出一張無比驚訝的臉:“難道小主不知道奴婢與碧菱乃是表姐妹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看似不起眼但絕對是含了最多伏筆的。

需要在後文中一一解釋,

好奇的可以數數一共有多少處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