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霍聞遠生病這件事,??明明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沒有任何預兆,臨走的時候劉媽還看着雇主站在門口目送小祖宗上了車,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劉媽當時看不過去,??還說了句:“這小孩兒啊就不能慣着。”

霍聞遠聽完這話卻沒有絲毫介意,只說:“不是他的錯。”

劉媽聽完驚訝,兩個人吵架,不是那位小少爺的錯,??只能是他這位一家之主的錯了。

可他會有什麽錯呢?

劉媽不敢問,覺得是雇主偏心,故意替小孩兒說好話,??卻不知道此時的男人心裏已經亂作一團了。

早上沒吃飯就去了公司,??秘書李芸過來彙報行程的時候,??眼神還有點驚訝:“霍總,??您的領帶……”

她這麽一說,??霍聞遠才意識到自己領帶歪了,??他的領帶跟西裝一般都是讓底下人從專櫃成套買來的,??有時是當季的新品,??但更偏向于經典款,這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樣,??透着股低調沉穩。

只是以往打得一絲不茍的商務印花領帶此時卻歪歪扭扭的,扣結松松散散不說,??下面還有清晰的褶皺兒,??像是被人用力扯壞了。

事實上也确實是被人扯的,??早上小孩兒惡作劇,??在衛生間看到他對着鏡子打領帶的時候突然說了句:“霍叔叔你這條領帶可真漂亮。”

這兩天小孩兒鬧別扭,??見天兒的找茬,??難得跟他主動說話,還說了這麽句和氣的話。

當時霍聞遠的第一反應就想把領帶解下來送給他,結果手還沒伸上去呢,對方就已經迫不及踮腳去扯了,力氣不小,差點把他扯了個趔趄,要撞上那張臉的時候他才猛地按住盥洗臺,責備的話還沒說出口呢,男孩兒就有些嫌棄地松了手,手掌心因為太過用力還有些紅紅的,嘴上說什麽:“哎呀都皺了,醜死了,不喜歡了。”

話說完扭頭蹬蹬就走,純粹耍人玩的。

可又像是在賭氣。

溫暖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李芸稍微一動,身上銘牌反射的光線恰好掃過男人的眼皮,接着就見他從一大早的慌亂中抽回記憶,吐了口氣,邊整理好領帶邊問:“今天什麽行程?”

李芸對自家老板片刻的失态裝作沒看見,有條不紊說:“上午有場關于您個人創業經歷的直播,預計兩個小時,中午十二點要跟市領導們約見,地點是在潤生酒店,下午的行程暫時還沒有安排。”

“直播?”男人皺起眉頭。

“是,”李芸小心解釋,“是上次應創業園負責人的要求面向高校學生創業的一次直播問答,之前我問過您一次,您說時間讓我來安排。”

“是麽。”公司太忙,有些随口一說的事情霍聞遠難免會忘,他擡頭按壓額角,“什麽時候?”

“半個小時後,對了,這是網上疑問最多的問題,霍總您看一下。”

霍聞遠接過來,接着揮了揮手就讓人出去了。

只是人走之後,他拿起文件看了兩眼就覺得眼前有些發暈,閉上眼睛再睜開,才稍微好一點。

看問題的時候他有點心神不寧,總是想起小孩兒最近的無理取鬧和反常,只是他不願去想這些事,因為他壓根沒有想到好的辦法去解決這件事。

幹脆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

網絡上搜集的問題很多,霍聞遠一目十行看完之後,眼球就有些酸脹了。

之後整整兩個小時,霍聞遠幾乎一直坐在那裏,跟人連麥解答,公衆面前,他的形象一直都是沉穩冷淡,雖然缺少親和力,但他年輕有為的事跡擺在那兒,實時直播觀看量最高居然達到了百萬以上。

與他的外表不同,每一個提出問題的人男人都會認真解答,包括對企業未來的發展方向,對每個行業的前景預測,都能客觀深入地分析,聽完之後讓人豁然開朗。

原先漫長的兩個小時也很快過去了,關掉直播之後,秘書李芸見老板臉色不太好,嘴唇發白,以為他話說多了耗費精力,趕緊沖了一杯咖啡端過來。

喝完之後霍聞遠的臉色也不見好,她就有些擔心了:“霍總,要不您回去休息會兒吧,反正離中午還有段時間。”

男人卻擺擺手:“去把項目計劃拿過來。”

跟市裏的領導吃飯,當然不是單純的吃飯,有交情雖然好,但沒有好的項目計劃拿出來憑什麽讓人對你另眼相看?

就這樣,一上午沒停下來,中午還在桌上喝了酒,回來的時候就吐了。

吐完之後又開始發燒,李芸吓了一跳,趕緊讓張洛開車把人送醫院去了,一檢查才知道是胃病犯了。

常年在外面打拼喝酒的人,有幾個能有個好身體,不是肺裏有毛病就是胃裏出點事兒,只是平日裏霍聞遠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高大冷漠,強悍無比的,以至于他突然病倒,身邊人都跟着慌了神。

尤其劉媽,聽說了消息之後立馬就要趕過來,誰知道雇主突然截走電話,氣息微弱說:“不用過來,也別告訴小濃跟少謙,我在這兒住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聽完這話劉媽差點哭了,有家不回住醫院,像什麽樣啊?

只是那頭不聽她勸,說完之後就把電話挂了。

另一邊,從下午第一節 課開始,白錦濃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不在焉聽了兩節課,也不知道聽了個啥。

課間還被老師叫去敲打說:“上課的時候一定要專心聽講,一節課利用好了比什麽都強。”

白錦濃知道是自己走神,不管老師說什麽也都嗯嗯應着,一副好學生乖乖崽的模樣。

實際上也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裝裝樣子而已。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他還低着頭摸自己的眼皮呢,眼沒看路冷不丁撞上了人。

“啊呀,對不起。”

說完就聽見頭頂一聲輕笑,擡頭,正是楊老師。

白錦濃表情一僵,自從從男人嘴裏聽到楊老師喜歡男人的事情之後他就不像之前那麽自在了,板板正正叫了聲“楊老師好”,接着就要溜。

還是楊致遠把他叫住:“白錦濃同學,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怎麽差成這樣?”

他關心地走過來,白錦濃立馬後退一步,尴尬笑笑:“我沒事楊老師,就是學習壓力太大了,對了快上課了我就先回教室了!”

說完就往教室跑,楊致遠看着人跑開,眼裏閃過一絲莫名的光。

周五放學,最後一節課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最後一分鐘打鈴的時候後排幾個男生拿起書包就撒丫子往外跑,胖子程濤把書包拉鏈一拉,沖後面白錦濃說:“放學了你不走?”

白錦濃慢慢吞吞的:“走。”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太陽已經落下去了,這會兒沒有風,不算冷,他把窗戶關上,想着回去要面對男人欲言又止的臉白錦濃就有些惆悵了。

比窗外那光禿禿的枝丫還惆悵。

“不想回去。”白錦濃嘆了口氣。

程濤就問:“怎麽了濃哥?”

“還能怎麽,肯定跟家裏吵架了呗。”徐天陽從後面插了句嘴,走過來的時候還一瘸一拐的,運動會那天他腳崴得厲害,這都一個星期了還沒好全。

只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口嗨。

程濤:“你別胡說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我怎麽了?”

“嘴賤,欠打。”

徐天陽一聽,頓時惱火“哎”了一聲,要過來打人呢,可惜腿腳不好,還不如胖子靈活呢。

白錦濃嫌這倆人鬧騰,就冷聲兒:“瞎鬧什麽,趕緊走。”

徐天陽撇撇嘴,往外走了一步又問:“我這會兒去網吧,你們去不去?”

程濤看向白錦濃:“你去?你去我就去?”

誰知白錦濃問了句:“去網吧幹嘛?”

“當然打游戲啊。”兩人異口同聲。

白錦濃心想,行吧,是他膚淺了。

想着正好不願回去,揣了書包擡腳:“走吧。”

幾個人出了校門口,徐天陽走在前面,輕車熟路穿過馬路,走了不到一百米就來到了一家網吧門口。

“哎哎哎,把校服褂子噎書包裏,張大頭很可能來突擊檢查。”

白錦濃質疑:“不會吧?”

“不會什麽不會?”徐天陽一邊脫了外套往書包裏塞一邊說,“就上周三,他還抓了九班的幾個人呢,知道他讓他們寫了多少字檢讨嗎?”

“多少?”

徐天陽豎起了拇指和食指,比劃道:“八千!你說他是不是瘋了?八千字手寫呢!”

白錦濃頓時不想進去了,懷疑的眼神看着他:“那你讓我們跟你過來?”

徐天陽趕忙道:“不是,我這不帶你們玩嗎?而且今天周末放假,估計他早回家去了,還跑這來?”

這話說的有道理,白錦濃跟程濤互看了一眼,還是跟着進去了。

一人一臺機子,徐天陽給充的錢,夠玩四個小時的。

“你們先登賬號,待會兒我拉你們。”

他們三個,再加上徐天陽拉的另外兩個人,五個人打王者。

剛開始白錦濃不過是湊個熱鬧,只是打着打着就打上瘾了。

“這邊這邊!他在草叢在草叢!”

“他媽的我血快掉沒了!”

不同于白錦濃的沉默,徐天陽玩起游戲來鬼哭狼嚎似的。

眼看這局好守不住了,他氣得要摔鍵盤:“哎呀這邊!他們已經在攻塔了媽的!”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

“哎呀別碰我!忙着呢!”徐天陽喊完,發現旁邊兩個隊友完全不動了,“不是你們趕緊過來幫我啊!咋的電腦卡了?”

說完就聽見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徐天陽!還不給我滾起來!”

這聲音!是教導主任?!

徐天陽撒開鼠标就要跑,結果腳下一個不穩,摔了個狗吃屎。

旁邊,白錦濃程濤一臉的不忍直視,正忍笑呢就被教導主任吼了一句:“還有你們倆!好好的作業不寫!跟着這混球來這兒玩?家長呢,趕緊叫家長!”

放學混跡網吧,嚴重的違反校規校紀,必須要通知家長。

徐天陽程濤一聽直接就慫了,趕緊告饒說:“主任我們錯了!您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我上周剛被我爸教訓了一頓!”

“那是還沒教訓夠!”張主任說話不留情面,挨個地通知家長過來領人。

徐天陽家長反應最激烈,隔老遠就聽見那頭在喊:“徐天陽你還嫌皮不夠癢是吧?你給我在那兒等着!”

一通電話打完,徐天陽直接一臉生無可戀。

程濤那邊也是戰戰兢兢,白錦濃裝的臉上鎮定,心裏也有點慌。

想着男人一貫的死板,要是知道自己違反校規校紀出來網吧打游戲肯定會大發雷霆吧?

他攥着手指掩飾自己的緊張,只是那邊電話打過去卻一直沒有接。

教導主任皺着眉頭,看過來問:“你帶手機了嗎?”

白錦濃猶豫:“帶了。”

“給你監護人打個電話。”

白錦濃屏着呼吸拿起手機,給男人撥過去的時候心髒砰砰直跳,電話撥過去響了十幾聲才接。

“喂?”男人聲音很輕,帶着濃濃的疲憊感。

白錦濃緊張得說不出話,那邊又叫了聲:“小濃?”

下一秒,教導主任把手機拿了過來,說:“你好,我是學校的教導主任,白錦濃跟另外兩名同學放學後到網吧打游戲,被我抓到了,麻煩您過來把人領回去。”

聽完這話,那頭男人像是呼吸滞了下,呼吸聲刮着人耳膜,有種氣若游絲的感覺。

幾秒鐘後他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不方便過去,我讓我的司機過去接他,麻煩您了,咳咳……”

男人說完這話,像是被人強行按下,另一道聲音傳來:“不好意思張主任,我是霍總的司機,麻煩您跟我說一下地址,我這就過去接人!”

這頭張主任一聽,就知道那邊是出了問題走不開,便說了個地址。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幾個家長紛紛來了,張洛風塵仆仆趕過來的時候另外兩個熊孩子已經被帶走了。

“不好意思主任,給您添麻煩了!”張洛彎腰給人道歉,目光還沒忘往小少爺身上掃了幾下,臉色緊繃,估摸也是被吓着了。

教導主任天生長了一張嚴肅的臉,提醒幾句幾讓他把人帶回去了。

只是要求他周一的時候把檢讨交上來。

白錦濃閉着嘴點點頭,上了車問的第一句就是:“霍叔叔呢?他怎麽沒來接我?”

“啊,霍總啊。”想起在醫院男人的囑咐,他說,“霍總在為項目的事忙着呢,今晚在公司加班,估計明天差不多就回去了。”

說完還從後視鏡裏觑人的臉色,白錦濃小臉繃着,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下一秒張嘴:“他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委委屈屈的,明明惹事的是他,這會兒還低落起來了。

張洛趕緊哄人:“沒有的事!霍總是真的忙!”

“可他不來接我。”

小孩兒像是認定了男人在生他的氣,眼睛垂着,嘴也噘了起來,眼瞅着就要哭了。

張洛一看,直接就要慌了,心想祖宗你可別哭,霍總那邊還沒好呢,誰來哄您啊?

好在白錦濃雖然委屈,但也沒有當着人面掉眼淚。

回到公寓的時候一言不發,劉媽一看他回來立馬迎上來:“祖宗!你去哪了?這麽晚不回家要急死人啊?”

白錦濃不想說話,張洛就替他遮掩:“路上沒接到他,繞了一大圈兒,那個,人送到了我就走了。”

“哎,小張慢點走!”劉媽把人送出去,剛回來呢,就看見小少爺繃着臉站在那兒,情緒十分緊張的樣子。

劉媽嘆氣,就說:“好好的這又怎麽了?快過來吃飯吧,少謙早就吃完了,我再去給你熱一熱。”

說話的功夫,霍少謙突然從二樓出來,問:“劉媽,這你買的藥?怎麽放我哥書房了?”

說完,底下人猛地擡頭。

劉媽則慌裏慌張說:“你這孩子!怎麽随便拿別人東西?是我的,剛剛打掃屋子放那兒忘拿了,哎呦,這人老了,渾身都是毛病……”

一邊說一邊上樓,把那袋子裏的藥拿過來,接着就藏在了自己屋裏。

莫名被教訓一頓的霍少謙還有些摸不着頭腦,想想可能是劉媽年紀大了,老年癡呆,便也沒當回事進屋去了。

只是他不當回事,白錦濃卻像是抓到了什麽線索似的,慌慌張張地跑到人跟前,劉媽一出來差點跟人撞上了。

“你這孩子,怎麽了又?”

“我……”白錦濃一改之前的沉默,支支吾吾臉色發紅,“那是不是給霍叔叔買的藥?他怎麽了?”

劉媽聽完立馬心頭一跳,驚嘆于這個孩子的敏銳。

但下一秒就若無其事地否認:“不是說了嗎是我買的,你霍叔叔那麽年輕,身體好好的,怎麽可能生病?”

白錦濃不相信:“你騙人!”

“沒騙你啊,小祖宗你趕緊去吃飯吧,明天你霍叔叔就回來了。”

劉媽催促他過去,可白錦濃卻執拗不動,鼓着嘴說什麽:“我要給霍叔叔打電話。”

劉媽一聽就急了:“哎呀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你霍叔叔他忙着呢,你說你最近天天的跟他鬧,圖個什麽?趕緊消停點吧!”

話裏的斥責一半真一半假,情急之下開口難免有些重,而說完之後就見面前固執到沒邊的小少爺眼皮子一抖,居然掉起了眼淚。

劉媽直接吓了一跳,這孩子怎麽還哭上了呢?

“劉媽……你就告訴我吧,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惹霍叔叔生氣,我不想這樣的……”

越說哭得越厲害,劉媽一看頭疼了,怕他哭得大聲讓上面少謙聽到了更麻煩,幹脆哄着他:“小濃,你霍叔叔沒事,就是、就是早上沒吃飯,胃病犯了,托我給他買藥……”

“真的嗎?”

“真的,霍先生還不讓我告訴你們呢,怕你們擔心。”說着摸了摸他的頭,“你是好孩子,霍先生沒白疼你,等他回來你好好跟他說說,不要總跟他鬧了。”

白錦濃一個勁兒點頭,問:“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吧。”

“我不能去看他嗎?”

“太晚了。”劉媽說,“你放心,霍先生身體一向很好,沒什麽大事。”

一句話說完,就催促他趕緊吃飯睡覺了。

可白錦濃心裏七上八下,怎麽能吃的下?

坐在飯桌上筷子沒伸兩下呢就說吃飽了,劉媽看着他發白的臉色,知道他心裏不舒服,就沒逼着他吃,收拾完東西還不放心上了二樓轉了轉,發現卧室裏燈沒亮,估摸着是已經睡了。

她不知道此時白錦濃壓根就不在自己房間裏。

另一邊,霍聞遠在接完下午的電話之後幾乎沒怎麽睡着覺,他本來就已經夠煎熬了,乍一聽小孩兒跑去網吧打游戲,眼前就一陣陣的犯暈,直到張洛接完人回來跟他報備之後,他才真的松了口氣。

稀裏糊塗在醫院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辦理了出院,秘書跟司機都擔心他的身體,可男人堅持要回去。

“老毛病了,不妨事。”

秘書心想,老毛病才是事呢。

只是她也只是這是男人的托詞,說白了就是念家,想回去了。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想着昨天的那通電話,想着連續幾天的吵鬧,想着男孩兒的追問跟指責,他哪能在外面待得下去?

必須要談一談,霍聞遠這麽想着,回到家的時候客廳裏卻只有劉媽一個人。

早上五六點鐘的光景,小孩兒明顯還在貪睡,只有年紀大的劉媽睡不着,一早起來就開始收拾這兒收拾那兒,突然聽見門開的聲音,立馬放下手裏的東西過來。

“霍先生,您回來了?”

霍聞遠當即壓低聲音:“他們倆呢?”

“在樓上呢,還沒醒。”說着就開始打量他,才短短一天,原本英挺強勢的男人仿佛糟了一場大病,臉色蒼白不說,兩頰那兒都微微凹陷下去了。

劉媽見了立馬問:“吃了嗎?我溫的粥,專等你來呢。”

霍聞遠卻擺擺手:“我上去收拾收拾。”他在外面待了一個晚上,身上衣服還是昨天的。

劉媽:“那我去給您弄熱水?”

“不用,你忙着吧。”

說完,男人徑自上樓,他腳步有些虛浮,明顯還沒恢複力氣,走過少年房間門前的時候微微頓住了腳,隔着一扇門,什麽動靜都沒有,估計這會兒睡得很沉。

霍聞遠失笑,扭頭進了自己房間,天微微亮,他沒開燈,換了鞋之後就坐在床頭上脫衣服,剛把上衣脫下來呢,就察覺到底下的被子動了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拱了拱。

霍聞遠一愣,正要扭頭呢,一雙溫熱的手就突然将他攔腰抱住。

突如其來的觸感讓男人險些沒繃住,以為家裏糟了賊,手剛扣住那截細細的手腕呢就聽身後顫巍巍一聲:“霍叔叔?”

那聲音輕的仿若是在夢裏,有一瞬間霍聞遠都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只是下一秒少年的額頭就抵在了他赤.裸的後背上,柔軟的發茬刺到他皮膚上時,瞬間就讓他清醒了。

攥着人的手松了,只震驚扭頭:“小濃,你怎麽在這兒?”

這明明是他的房間。

白錦濃從被窩裏爬起來,衣服還沒換,聽男人這麽問就低頭說:“我跟劉媽說想去看你,她不讓我去,我就在你房間裏等着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局促,大概後知後覺自己這樣有些莽撞。

而男人則是驚訝,反應過來就說:“你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他以為男孩兒是為了昨天去網吧的事心裏擔心會受到責怪,可他這麽問的時候對方卻搖搖頭,嘴巴一皺說:“我、我想跟你道歉,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不管你是喜歡女人還是……”後面的話大概有些難以啓齒,白錦濃憋紅了臉接道,“還是喜歡別的,我都不該鬧你的,霍叔叔,你別生氣,更不要生病……”

說着說着,眼睛還紅了。

而對面男人聽到這麽一番發自肺腑的道歉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事實上他一路上想的那些話,那些理智的說辭在看到男孩兒快要哭了的那一刻就完全抛在腦後了。

他有些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慰:“我沒怪你啊,而且叔叔也沒事,只是普通的胃病,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惜這話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下一秒男孩兒就緊緊抱着他哭了起來,霍聞遠上身光着,那眼淚兇猛地落在胸口的時候,燙得人心窩子都直發顫,他只能同樣緊緊地抱住他,熨帖靈魂般地擁緊,直到哭過了那個勁兒,才拍着人的背躺下。

“好好睡吧,待會兒喊你。”

男孩兒拉着他的手:“叔叔跟我一塊兒睡。”

望着小孩兒濕濕的眼睛,霍聞遠無奈,只好重新合衣躺下。

白錦濃像是有些不安似的抱着男人的腰不撒手了,而霍聞遠只是輕輕将手貼在他的背上作為安撫。他像是松了口氣般地嘆息,仿佛連日的焦灼與痛苦都在這一刻的擁抱中紛紛溶解了。

這天之後,倆人又恢複了往常的相處,白錦濃跟在人身後霍叔叔霍叔叔的叫着,像是比之前還要黏人,而當叔叔的也是說不出的溫柔貼心。

劉媽看着終于是松了一口氣,想着這一大一小終于又跟之前一樣了。

只是看着是一樣,實際某些東西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比如白錦濃坐在書房裏寫作業的時候,會時不時地往男人那頭看,看見男人彎腰露出的喉結時,忍不住想用手去戳一戳。男人不在家的時候他會偷偷跑到對方的房間,在深色的大床上滾來滾去,還會偷偷穿男人的衣服。

他想法單純,想這麽做就去做了,直到有一次晚上的時候,他偷偷摸到男人房間,半夢半醒地跑到人床上去扒男人褲子,當時就被驚醒後的男人抓住。

“小濃,你在幹什麽?”

男人一臉驚愕看着他,滿滿的不敢相信,而當時的自己不知道是怕他喊還是什麽,竟然直接仰頭去堵男人的嘴唇。

下一秒嘴唇一痛,睜眼一看,四周空蕩蕩的,竟然是夢。

想到自己夢到了什麽,白錦濃直接羞憤地臉色爆紅,更羞恥的是他底褲一片濕涼。

吓得他趕緊換了衣服往洗手間跑,可憐這才半夜兩點。

第二天一早劉媽看見晾衣架上曬着的純色小內褲還奇怪呢:“這誰的衣服?小濃你的嗎?”

正在餐桌前當鹌鹑的白錦濃微微臉紅,壓根就不敢擡頭看坐在對面的男人,對方給他夾菜的時候他還反應極大地站了起來,勺子都被他掃在了地上,丁零當啷一陣響。

霍聞遠不明所以:“怎麽了?”

白錦濃哪敢說實話,支支吾吾地:“沒、沒什麽。”

接着就說吃飽了,收拾書包趕緊往外跑,劉媽看了直笑:“這孩子,平日裏看着咋咋呼呼的,臉皮怎麽那麽薄?”

霍聞遠不置一詞,掃了眼陽臺上的晾衣架繼續低頭吃飯。

這事之後,一連幾天白錦濃都覺得沒臉見人了,當然他心裏那點掙紮羞愧沒人看得出來,只當他把自己悶在屋子裏是作業太多,學習壓力太大。

晚上吃飯的時候霍聞遠還提起來:“不是說要補習嗎,學校旁邊有個輔導班,那兒的老師都正規培訓過,原先是從教師崗下來的,你要覺得有必要,可以報名試試。”

白錦濃正好心裏亂的很,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一聽這話直接就點了點頭,答應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霍聞遠就帶着他過去了,輔導班時間是每天下午放學後兩個小時,單獨一對一輔導,回來的時候差不多都要八點了。

再把剩下的作業寫完,一天就這麽累昏昏地過去了。

人在很累的時候大概是沒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白錦濃一連幾天都把心思用在學習上,每天都給自己制定高強度的學習計劃,這麽過了一個星期,成績居然提高了不少。

只是他提高了,霍少謙卻意料之中的下降了。

別墅客廳裏,男人翻完成績單冷冷說:“最近沒管你,還以為你能自覺,霍少謙,你是不想上了是吧?”

“我沒有!哥,我背過的那些東西他都沒考,考的都是我不會的,這也不賴我啊……”

狡辯的話剛說完,劉媽就在一旁譏诮:“少謙這陣子打游戲倒是挺努力,你以後讓他報個電競專業估摸着是能行的。”

“他行個屁。”男人毫不留情地奚落,霍少謙本來就覺得沒面子,一看白錦濃還站邊上看着,立馬就惱了。

“我不行,他行!你讓他當你弟吧!”

這話說完,劉媽都驚了,而霍聞遠直接黑了臉,二話沒說把人往二樓拉,沒一會兒呢上面就傳來霍少謙慘烈的嚎叫聲。

“哥我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我真的不敢了!我好好學習,真的好好學習!”

“啊呀!你別照我屁股打啊!我改天還得上課呢!”

這動靜聽得下面白錦濃還有些唏噓,默默為霍少謙祈禱了三秒。

事實證明,霍聞遠這次一點情面都沒留,第二天一早白錦濃正要去輔導班的時候就看見霍少謙一瘸一拐地下來了,他沒敢捂自己屁股,只能扶着腰,看到白錦濃一臉驚愣看着他立馬臭着臉:“看什麽看?沒見過挨打的?”

白錦濃面無表情,是沒見過,沒見過挨打之後還這麽理直氣壯的。

他也沒要刺激他,只是看着他往外走,問:“你去哪?”

“輔導班。”霍少謙不情不願。

“你也去輔導班?”

霍少謙艱難開了門,說:“托你的福,我哥這次鐵了心要逼我了,哼,不過老子不想學誰也不能……”話說一半表情瞬間一變,“哥,你還沒走?”

男人從二樓下來,眼神掃過來的時候霍少謙直接咽了口唾沫,昨天剛被打的,現在還疼着呢。

他哥應該沒聽見他剛才說的話吧?

好在霍聞遠走過來的時候什麽都沒說,只是警告他:“到了輔導班好好聽話,別讓我再聽到任何關于你的指責,不然,你就別去上學了。”

這話威脅十足,不是開玩笑,霍少謙立馬點頭,再三保證說自己一定認認真真學習,還立下目标說自己下次要進步幾名幾名,這話說完霍聞遠不過聽聽,自己弟弟什麽德行他最清楚。

最後,他看向旁邊站着的人,說:“幫我盯着他,有什麽情況只管跟我說。”

白錦濃突然有種被委以重任的感覺,點點頭轉身走了。

張洛開車把人送過去,大概是剛受了教訓,頭兩天霍少謙表現還算安靜,只是到了第四天突然在輔導班裏跟人打起了架。

老師問詢趕來問怎麽了,他氣呼呼說:“這狗崽子把女生攔在廁所裏欺負人家!正好叫我撞見了,打他兩拳還算輕的!就他這種社會敗類就該關進少管所!”

霍少謙氣得兩眼發紅,輔導班老師一看他不好惹,就趕緊勸說:“好了霍少謙同學,你這打人也打了,就別瞎鬧了,這事老師會處理的。”

最後,那個男生被家長領回去教訓了一頓,女生則哭哭啼啼地退了班,就這樣霍少謙還覺得不公平呢,嘀嘀咕咕地一下午都在生悶氣。

直到他看見一直盯着這邊的白錦濃,陰陽怪氣道:“我知道我哥讓你盯着我呢,反正你要打小報告就打,我是不會認錯的。”

誰知白錦濃翻了個白眼:“誰說我要打小報告了?”

霍少謙一愣,懷疑說:“……你這什麽意思?”

白錦濃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說:“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你打得挺對的,要是換了我,我也會上手。”

霍少謙一聽他這麽說眼睛就亮了:“我就說吧,欺負女生算什麽本事,那狗畜生就是欠打!”說着又擠到他這邊,“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正義感的?”

“我本來就很有正義感。”

兩句話立馬拉近距離,連那張讨人厭的臉都順眼了不少,霍少謙舔着臉繼續說:“既然咱倆想到一塊去了,那這事你就不告訴我哥了?”

“看情況吧。”

霍少謙:“哎你這人,怎麽還帶反悔的啊?”

白錦濃不理他,勾着嘴唇走了。

不過當天晚上回去白錦濃确實什麽都沒說,霍少謙松了口氣,按照他哥的邏輯,不管因為什麽,只要他在外面跟人動手了,在家裏照樣要挨一頓打。

行吧,算那小子還有點良心。

之後,快到年度總結了,霍聞遠比平時要忙一些,元旦放假都沒在家裏過,不過他向來不過洋節,只是礙着公司老總的形象必要的時候露露臉,說兩句象征性的話,主要還是工作要緊。

他工作忙,沒時間管家裏的孩子,每次只能打電話問劉媽,劉媽說兩個小孩兒都挺老實的,就是少謙不知道最近怎麽回事,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屋裏,有一次她上去的時候還聽到他偷偷摸摸不知道跟誰打電話。

說的時候還沒怎麽想,說完之後才忽然頓道:“他該不會是早戀了吧?”

早戀倆字冒出來,那邊男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