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辭行3

姨丈姨媽對帶往留園的人,已做出如此讓步,至于帶什麽東西,我一并交由詠梅一手安排。一來,我自然也想讨得姨媽歡心。二來,對于詠梅協助處理滌松苑日常雜務,其實我本來也沒有很排斥。我極力排斥的,是她那般渴望近身伺候我的夫君。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憑一個(挂名)妻子敏銳的直覺,我覺得詠梅對二表哥似有所圖。我可以忍受他冷落我排斥我,卻無法忍受別的女子企圖親近他。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竟會是這樣一個善妒之人。可笑的是,被我視若珍寶一心守護的人,壓根就不喜歡我。

想起他剛才那種怪異的笑,我心裏有些不安,不禁再次無語問蒼天,原來那個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的二表哥到底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般樣子?如果說以前的他是一汪清水,可以讓人一眼見底。那麽,如今的他,就是一口深潭,不僅一眼看不到底,而且偶爾還會翻起驚濤駭浪。

唉,由他去吧。我心底嘆口氣,借着月光,仔仔細細卷好了手中的畫。

二表哥自被家法處置後,就一直在房裏安歇。這兩日傷雖大好了,他也仍霸占着那張床。

看着側身卧在床上的二表哥,我不禁覺得可悲又可笑。這張本應雙宿雙栖的婚床之上,總是這樣孤零零躺着一個人。不是他,便是我。

将剛剛卷好的畫和前幾日新買的畫紙歸置到一處,我躺到美人榻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你不睡覺,扭來扭去的做什麽?”床上的人忽然開口道。

我吓了一大跳。他不是睡着了嗎?

“哦,大約是想到要去個新地方,有些緊張吧。”我順嘴胡編。心道,原來在這美人榻睡着,看着姿态妖嬈,風情無限,實際上,還是沒有床上舒服啊。

“噢?”二表哥慢悠悠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清冷的月色下,我看着他優雅地擡起手臂,将頭發撩到背後,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慵懶的氣息,淡淡地道:“讓開。又不是美人,睡什麽美人榻。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說着,頭也不擡地沖我揚揚手,示意我讓開。

我稍一猶豫:“那好吧。”

二表哥有些愣怔,低聲問道:“你不是該謙讓一番的嗎?”

“啊?”我也是一愣,“謙讓什麽?你的傷已經大好了啊。再說,謙讓來謙讓去的,天都快亮啦。”

二表哥站在兩步外,有些無奈地催促道:“讓開讓開。真誇張。這才不過亥時而已,怎麽就快天亮了?”

重新回到闊別幾日的床上,我舒舒服服地裹緊了身上的被子,只露了半張臉出來。白天在太陽下曬過的棉被,散發出絲絲縷縷溫暖而清新的陽光的味道,我深深地吸允了幾大口,剛剛打了個盹,忽然想起樁事來。

“官人。”我輕聲細語叫道。

屋裏一片寂靜。我正以為他睡着了,他忽然不耐煩地低語道:“怎麽了怎麽了?!還讓不讓人睡了?都說了別叫什麽官人了!”

“二表哥,明天走之前,我想順路去看望一下我母親。”

“去吧去吧。不過是京郊而已。當是去了千裏之外呢。”說着,他一翻身,背對着我,發出呼呼的聲音。

這麽快就入睡了?我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好像還真是。想了想,起身從床裏側取過一條備用的薄被,下地輕輕地替他搭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