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弟子立刻拔劍向崆峒派的所在望去,靜玄柳眉一豎,喝道:“什麽人,竟然背後暗算!”靜虛等人則是蹲下身,查看丁敏君的傷勢。
方才那石子來得突然,誰都沒能看清是從何人手中發出,只是依稀辨認出是崆峒方向。崆峒五老只來了兩人,此時見峨眉派劍指自己,不由得心中火起。
可到底忌憚滅絕師太的威力,并不敢同峨嵋派正面為敵,只得沉着臉朝自家弟子瞧了一眼,道:“你們誰看見那個出手之人了?”
衆弟子面面相觑,忽聽一人叫道:“你是誰,你怎麽會在我崆峒派中?”原來崆峒派此番來了二十餘人,全是知根知底的師兄弟,一人忽見身邊多了個儒雅俊逸的書生,不由得大吃一驚。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書生去了,阿眉也瞧見了他的模樣,頓時面上一愣,心中滋味難明。只見那人不慌不忙地踱步而出,笑着瞥了丁敏君一眼,道:“我還當滅絕是教出了何等驚世絕豔的弟子,竟然在天下群豪面前如此嚣張。沒成想,比她師父差遠了,連枚小石子都接不住。”
從頭到尾,他只字不提阿眉,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滿面嘲諷地望着峨眉派方向,似乎是同峨嵋派不對付的樣子。
“楊逍!”在場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不由得驚呼道。知道他身份後,峨眉派衆人更加警惕。誰都知道滅絕師太同楊逍積怨已深,對方此時出現在此處,難保不是為了峨眉派而來。
靜玄自知武功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對方今日如此下峨眉的臉面,她是無論如何不能退縮的。于是,靜玄将手中長劍出鞘,冷冷指着他道。
“師父武功高絕,我等平庸之輩,自是不能将她老人家的武功學得十成。然這武當山上那麽多俠義之士,又怎會任由你在此作惡,即便你有三頭六臂,今日也別想逃出生天!”
她這話與其說是給楊逍聽的,不如說是給在場所有名門正派聽的。她心知楊逍武功高強,僅他們峨眉一派只怕難以對付,便想逼在場的門派們表态。
最先開口的是少林寺的空性大師,他本就是嫉惡如仇的性子,方才礙于武當不能将殷素素這個魔教妖女斃于掌下。此時見楊逍如此嚣張,不由得怒道:“楊逍惡賊,吃老衲一掌。”
少林武功大多剛猛,空性一掌打來,帶得周圍空氣呼呼作響。衆人不禁心中思量,這一掌若是拍向自己,自己可能接得住?
楊逍并未閃躲,右腳向後蹬地,雙手輕輕翻轉猛地向上一提,結結實實接住了空性的一掌。楊逍被推着劃出兩丈遠,方才停住。
衆人不禁大嘆,這位空性大師不愧是少林高僧,一出手就将楊逍這惡賊逼退不少。只怕要不了多久,這個惡賊便會死于空性大師掌下。
而空性本人卻沒有看上去的那般輕松,他同楊逍雙掌對上時,只覺自己內力正源源不斷朝對方打去,又源源不斷返回他掌中。
仿佛在同自己對峙的并非楊逍,而是他自己。這樣詭異的感覺就像一條毒蛇,開始從他的腳慢慢往上爬,直到他的脖頸,便狠狠勒住。空性呼吸越來越沉越來越重,漸漸的連周圍人都瞧出了不對。
阿眉離兩人最近,又熟知楊逍武功,知道他這是在用乾坤大挪移将空性打來的掌力再返回去。可是他到底只學了一部分,用起來委實太耗損內力,若是此時有人偷襲,只怕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看出其中關鍵的并非只有阿眉一人,只是許多人到底自持身份,不願做那背後偷襲的卑鄙小人。可這些人中,明顯不包括剛剛被打穿眼睛的丁敏君。
她一手按住右眼,一手執劍,正怨毒地盯着楊逍的背影。靜玄皺眉,有些不願讓人說他們峨眉是乘人之危。可看見她指縫中滲出的血,又生生壓下了想要說出口的話。
罷了,丁師妹同楊逍有瞎眼之仇,此番舉動也屬常理。于是,直到丁敏君擡劍刺向楊逍後心時,靜玄都未曾阻攔。
丁敏君見手中劍離楊逍的背越來越近,不由得露出個快意的笑容,只是這笑容沒能維持多久,就被她最讨厭的人給打斷了。
“丁女俠,背後傷人只怕有違俠義之道吧。你若是要報仇,何不等他們比完了再來。”阿眉雙指穩穩将劍夾住,語氣冷淡地道。
丁敏君抽劍欲再刺,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拔不動她手裏的劍,不禁心中大駭。這丫頭不過七八年未見,怎的武功變得如此高強。
想到自己風霜雨雪中苦練十幾年,竟還不如她,丁敏君心中自是又嫉妒又惱怒,不禁嚷道:“你這般護着這個魔頭,是不是同他有瓜葛。只怕他就是你那說不出口的姘頭吧,難怪剛才他要打瞎我的眼!”
提起方才的事,丁敏君聲音不由又尖又利,直直戳向所有人的心間。不少人聽了這話,覺得似乎有些道理,瞧着阿眉的目光便有些異樣。
忽然,楊逍仰天大笑,朗聲道:“不錯不錯,楊某倒要謝過‘丁女俠’,給我配了個這般美麗的女子。我瞧這武當山上的人中,也就她最是好看,比那些面醜心惡的人好了不知千倍百倍!”
說着,他雙掌發力,将空性退出了三丈遠。空性身形方穩,便吐出口血來。衆人嘩然,不禁倒退一步。連少林的高僧在這魔頭手下都讨不了好,他們又哪裏是他的對手。
楊逍緩緩轉過身,冷冷瞧着丁敏君,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丁敏君渾身一顫,握劍的手不由得松開,整個人向後退了好幾步。
“‘丁女俠’的劍怎麽不要了?來,來拿着呀!”說着,他撿起掉在地上的劍,朝她一步步走去。
阿眉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升起了一絲古怪。楊逍這人雖算不得好人,卻從不屑用這種軟刀子殺人的方式。他今日這般,只怕是因為方才的比試中,他也受了內傷,否則不會這般。
見丁敏君跌坐在地,模樣狼狽。宋遠橋深吸一口氣,到底不願讓峨眉在此受辱,抱拳擋在丁敏君身前,對楊逍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閣下既然已傷了丁女俠的眼睛,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讓她難堪。”
“既然是武當宋大俠開口,我便将這劍還給‘丁女俠’便是。”楊逍神色不變,腳下卻停了步子,将那長劍往青石板上輕輕一插,大半劍身竟都沒入石板,只餘劍柄顫巍巍抖了兩下。
“不知閣下上我武當究竟所為何事?”宋遠橋見他穿着儒雅,又頗有文士風度,實在難以将他同傳言中的魔教中人聯系起來。故而同他說話時,便有幾分客氣。
楊逍輕輕一笑,不甚在意地道:“不過是路過此處,見這麽多‘英雄豪傑’在此齊聚,心中好奇罷了。”
說着,他仿佛真是來瞧熱鬧一般,找了個空地席地而坐,潇灑又自在地望着衆人。只那不經意掃過某人時多停的一瞬,暴露了他的心思。
衆人雖不忿楊逍在此,可也無勝他把握。再加上武當派明顯無心管這事,就更不會強出頭。只所有的目光又回到了殷素素和張翠山身上。
殷素素已放下劍,抱着一臉害怕的無忌說不出話。那雙美麗的眼睛滿滿都是迷茫痛苦,望着天邊漸漸聚攏的雲霞,只覺豔得惱人。
張翠山站在她身後,目光複雜痛苦,可是卻遲遲不肯上前。所有人都已看出,這對身份不同的夫妻,此時已生了嫌隙。
“張五俠,這魔教妖女心思詭秘,害人不淺。如今你既已瞧破她的真面目,何不如将那惡賊謝遜的下落也一并告知。從此同這些邪魔歪道劃清界線,迷途知返!”
丐幫李長老跺了跺手裏的棍子,似乎頗為張翠山着想的模樣,其實所圖不過是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
衆人也跟着附和,一時間大殿外都是勸他殺了殷素素,說出謝遜下落的聲音。張無忌抱緊母親,牢牢盯着自己的父親,似乎在無聲地問他:“爹爹,你要殺了媽媽嗎?你要出賣義父嗎?”
張翠山一步一步向殷素素走去,每一步都踏在衆人心尖。所有人都等着他的抉擇,是殺了這些讓他名聲有損妻子,說出謝遜下落;還是與所有江湖正道為敵,讓武當蒙羞。
他的手落在她的發上,觸手便是熟悉的光滑柔膩。殷素素閉上眼,卻沒等來意料之中的疼痛,只等來一聲脆響。
睜眼一看,見是自己頭上的一枚簪子摔在地上,斷成兩節。殷素素不禁擡頭去看他,就見他眼含痛色,雙手顫抖地道:“我張翠山……同殷素素夫妻情分,便如此簪。從今往後,各門各派要是想知道謝遜下落,盡管找我張翠山,皆與她無關!”
這一瞬,殷素素的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滴在張無忌的頭頂。張無忌只覺得頭頂冰涼得很,心裏也冰涼得很,睜着大眼睛問:“爹爹,你……你是要趕媽媽走嗎?”
見自家小徒弟哭成個淚人,阿眉不由得冷了臉色,譏諷道:“張五俠真以為憑你這句話,這些人就不會再為難殷姑娘?可笑!因為你這句話,他們只會更肆無忌憚。沒了武當做靠山,她只怕都活不到出山”
“我對你的家事沒多大興趣,只是無忌既然跟我學了兩天武功,也算我半個徒弟。我這個做師父的,總不願弟子心頭難過。”
張無忌軟軟地叫了她一聲‘阿眉姑姑’,眼淚嘩啦啦地就下來了。他想說,你幫我勸勸爹爹。卻又隐隐察覺到,這并不是他能阻攔的事。
聽她自稱張無忌師父,張翠山等人皆是一驚。這姑娘來歷不明,似乎同峨眉和明教都有瓜葛,若是将無忌交到她手裏,又怎麽叫人放心。
阿眉哪裏瞧不出他們的心思,只淡淡道:“他被惡人打了一掌,寒毒入體,若我不教他武功驅毒,你們就等着收屍吧。”
殷素素忙将手搭在兒子的脈,見果然有一股寒意在其中,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是誰傷了無忌,還請姑娘告知。”
其實此次送無忌回來,她也有心将蒙古朝廷的心思公諸于衆,便開口道:“這次捉他的人可不簡單……”
話剛出口,一個身影飛快從人群中竄出,眼見青白的手掌正要一掌拍向阿眉背心時,楊逍目眦欲裂,大聲喊道:“丫頭,閃開!”
與此同時,他幾乎不顧自己內傷未愈,搶上前來要為她擋這一掌。可是,有人比他還快,一抹紅在霞光掩映下朝着偷襲那人的手腕削去。那人躲閃不及,被削去一根指頭。
阿眉看着那瘦削的身影,喃喃道:“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