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皮膚的青年抿了抿嘴,卻沒說話,福澤谕吉并不着急,而是看向了青年身側的男孩。

劍士知道勇者已經被自己說服了,但是這次邀請能否順利進行,最大的決定權卻在夢野久作這裏。

都到了這個地步,都跟着谷崎潤一郎從中華街來到了這裏,他明明有無數次可以就此結束這次會面,但他都沒有,這樣還以和江戶川亂步的矛盾為借口逃避,就顯得格外蒼白了。潛意識的決定已經讓夢野久作明白他自己的心意,而且似乎也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對于夢野久作來說,他此時的願望,也不僅僅是當初在千門寺的時候僅僅想要獲得自由了。他迫切地想要和鬼火精一起過上正常的生活,為此即使要和讨厭的人産生交集也無所謂。

但是,男孩看向似乎全身心投入于布丁的偵探,心中又充滿了難以化解了顧慮,那個偵探一眼就看出過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往,夢野久作在內心對他其實充滿了忌憚,才表現得對他如此嫌惡。

應答的話語在舌尖輾轉,卻像是卡在喉嚨裏了一樣,無法坦率地脫口而出。

福澤谕吉也許是以為他們還需要考慮,為表示理解,開口說道:“如果不能馬上應答也沒有關系,我的邀請一直有效。”

但在一旁吃完布丁後已經無聊到在沙發上翹腳的江戶川亂步一臉“真拿你們麽辦法”的神情打斷了銀發劍士的話:“人都到偵探社來了,這不就是同意了嘛,社長直接給他們走流程就是了,反正想要從某個幼稚鬼那裏聽到好話是不可能的吧。”

話音剛落,他就不出意外地被話裏數落的“幼稚鬼”白了一眼。

“反正也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夢野久作小聲地嘟哝了一句,抓緊了勇者的袍子,但也足以讓福澤谕吉聽清楚他的話。

“武裝偵探社歡迎你的加入,”銀發的劍士認真地對男孩說道,臉上難得地帶上了一點笑意。

由于夢野久作的年紀太小,異能力又太過危險,不能采取一貫的入社測試方法,目前只能算作是武裝偵探社的實習生,但這個結果對于雙方來說已經很讓人滿意了。

只是在填寫員工檔案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

“诶,我沒說要加入啊。”面對放到自己面前的表格,白發青年顯得有些迷惑。

這副樣子讓剛才他們商讨時一直被放置在一邊和夢野久作僵持的江戶川亂步立刻知道要不妙了。

那個麻煩的小鬼絕對會大鬧一場的吧,他想,舒舒服服地向後靠去,事不關己地又往沙發裏陷進去了一點。雖說他一眼就看見出了真相,但是說出來可就沒有意思了,看見男孩吃癟他還是很樂意的,索性充滿興致地開始了隔岸觀火。

“為什麽呢?難道說大哥哥不想和久作一起了嗎?”夢野久作像往常一樣扯出一個算得上可愛的笑容,眼底卻是一片暗沉的陰翳。

果然還是要離開他的吧,夢野久作在心裏難以抑制地惡意揣測起來,之前就說要把自己送到什麽安全的地方去,如果不是自己堅持的話,大概那個時候就要被丢下了吧,現在又想把自己丢給別人。

騙子,都是大騙子!口口聲聲地說是我的勇者,現在又想着要丢下我,如果是這樣又為什麽要叫我公主,要把我從港口黑手黨那裏帶出來呢?

所有的質問都堵在胸口,卻無法說出來,夢野久作哽咽地說不出話。眼淚被強忍着,只是堪堪打濕了睫毛,離開港口mafia之後,他似乎比從前更容易哭泣。

哭泣是因為感到委屈,是因為知道有一個只要自己受到委屈就會為自己出頭的人,而他現在仿佛就要失去這樣的資格了。

夢野久作執拗地看着鬼火精,故作堅強的樣子讓一直在旁邊看着這邊情況的與謝野晶子都也寫不忍了,即使她事先已經從情報裏了解過這個孩子的過去的一些“光輝事跡”。

但是他卻再次被那個令人安心的懷抱擁住了,鬼火精的鬥篷像是又某種魔力,能夠讓所有不好的情緒從他腦海裏逐漸遠離。

“今天這是怎麽了啊,”鬼火精摘取手指上誇張的金屬戒指,以免刮傷男孩,才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身為勇者居然三番兩次地讓公主懷疑,還總是惹公主傷心,我今天表現得也太差勁了。”

“公主真的不用擔心,只是因為已經有了歸屬的地方,所以出于對于雙方的尊重不能加入而已。在公主不再需要勇者或者不再想當公主之前,我都絕對會好好地陪在公主身邊的,這一點大可以放心。”名字特別長的勇者惡作劇一般把男孩黑白兩色的短發揉亂,讓那些柔軟的發絲亂蓬蓬的,像極了一只炸毛的小動物。

“真是,太丢人了。”從夢野久作的角度正好能看見正在沙發上打滾,因為他剛才的表現無聲大笑的偵探,不願意被認為是死對頭的人看見失态的樣子,他立即用力抹掉眼角的水珠,試圖用淩厲回敬江戶川亂步,但男孩紅彤彤的眼角顯然沒有什麽威懾力,反而讓偵探徹底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說是幼稚的小鬼嘛。”

江戶川亂步在旁邊得意地笑了起來,就連與謝野的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感謝你的蛋糕。”這句話是與謝野晶子對鬼火精說的,給快要惱羞成怒的男孩解圍的目的非常明顯。

江戶川亂步哪裏肯放過扳回一局的機會,馬上不滿地叫起來:“晶子小姐不要岔開話題嘛!新人都還沒入社呢,晶子怎麽可以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過果然是小孩子啊,一聽說監護人可能要離開自己馬上就哭得停不下來了。”偵探捏住下巴,故作老成地說道,像是為了肯定自己的說法一般還特別欠揍地點了點頭。

“我才沒有,而且以大哥哥的那種程度,離開了監護人估計才是會哭得停不下來的那個吧。”

一和江戶川亂步對上,男孩就來了精神,像一只神氣活現的小松鼠一般,剛才的失落無影無蹤,立刻精力充沛地和随眠的綠眼貓咪對線,勢必要徹底把對方怼到啞口無言為止。

“哼,亂步大人可是成年人了,只要有人幫忙帶路,就算沒有社長跟着也能做任務了!”偵探神氣地炫耀着自己之比小孩子略勝一籌的獨立能力。

“可是我認得路,就算大哥哥可以從鶴見迷路到濑谷,在我的幫助下也能順利地找到地方。”夢野久作一下子就找出江戶川亂步話語中的漏洞,步步緊逼。

“喂喂,這個就不用說了吧,公主!”忽然被提到黑歷史,鬼火精邊上不自在地撓了撓後腦勺

可惜鬥嘴逗得正歡的兩人都無視了他的抗議。

“我可以一星期不吃零食!”想起自己已經被戒斷了一星期的粗點心和汽水,亂步好不心虛地說道。

“我也可以!”

一場幾乎能預見結果的小學生攀比就要開始了。但還有入社這種重大事項,福澤谕吉自然不會讓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發生的,當即就出聲制止,讓這次大戰再次不了了之,參戰雙方也是憤憤不平。

身為社長,福澤谕吉有一些問題需要單獨和夢野久作談談,鬼火精自然不好陪同,在得到鬼火精的保證之後,夢野久作也安心得多了,同意讓勇者留在外面,只是進了辦公室還要不放心地再探頭出來看一眼。

又夢野久作加入偵探社的這一層關系再,作為他的監護人,鬼火精也被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偵探社的編外人員。

裏面的談話還在進行着,但在辦公室外頭,偵探社衆人對于鬼火精也身上的謎團也非常好奇。

“您先前說已經加入過了組織,不知道能不能略微地告知我們一二呢?”

國木田獨步不是多八卦的人,但是身為福澤谕吉的弟子,對于這種潛在的重大情報的敏銳度還是很高的。能從港口mafia的眼皮子地下逃跑,無疑說明白發青年的異能力很強大,而足以招攬并讓其死心塌地的地方絕對不是普通的組織,國木田獨步對于勇者的感官不錯,也不打太極,索性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也沒有社麽不能說的地方,我所加入的組織名叫‘故事會’,雖然名字不夠帥氣,但絕對是符合我最強勇者氣質的地方。但與其說是說是組織,倒不如說是大家的家啦,畢竟也沒有什麽上下級關系,大家都很自由。”

“你們的那個會長,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與謝野晶子也加入了他們的談話,饒有興味地看着鬼火精身上叮當作響的各種金飾,似乎對于他的品味還挺認可的。

“我們的社長可是世界上最強的勇者,夢幻鄉的主人,山羊計數者,噩夢代言人,身為下一代的最強勇者,我現在的目标就擊敗社長!”鬼火精立刻化身迷弟一般地說道,還不忘吹一吹自己,但很快又迅速把眼睛瞥向一邊,小聲地補充着,“雖然迄今為止已經挑戰失敗了一百零八次,不過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嘛嘛,這種态度值得鼓勵喲,”江戶川亂步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緊閉的辦公室的門,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最後一個問題豎起一根手指,“那麽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是夢野久作呢?換句話說,公主對于你來說到底是什麽呢?如果先遇見的是別人,你也會把他當作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