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鴻軒離去後,沈桑榆繼續在鬧市閑逛。她心底有氣,既是氣枯迦竟然有讓她放棄報仇的想法,又是氣自己直到如今還在仍仇人逍遙法外,而自己見了仇人還得好語相向。

不知覺不覺中,日漸已西沉。沈桑榆暗中察覺到似乎有人在跟蹤她,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行至一街巷深處,轉角消失。

她拿出随身攜帶的匕首,架在了來人的脖子上,戒備地問道:“誰派你來跟蹤我的?說!”

來人身子僵硬起來,舉起雙手放在與耳并排的位置,慢慢轉過身,一張俊逸的臉,寫滿了錯愕,直愣愣地看着沈桑榆。這是沈桑榆熟悉的臉,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徐非晚。

“你……?為什麽跟蹤我?”沈桑榆手中匕首松動,看着徐非晚的目光帶着些許柔和。這一回甯朝,以前這些個老熟人全都湧了出來,還免了她一個個去尋的心思。當初若非是徐非晚,她可能早就死在那個布滿親人屍體的街頭了。

徐非晚面露懼色,讪讪笑着摸了摸還在發着涼的脖頸,心裏閃過一陣陣後怕。

“覺得朋友身影跟我一位故人很是相似,不知不覺便跟着走了這麽久!抱歉!抱歉!”徐非晚拱手行禮告罪。

沈桑榆現在一身男人裝扮,又換了容貌,徐非晚自是認不出來。但不論她怎麽變,身形、姿态、習慣等小動作還是變不了,所以不免讓徐非晚想起了“故人”。

“不知是何故人?讓公子這般挂念……”沈桑榆眨了眨眼,好奇地問道。

這熟悉的動作,在徐非晚眼中眼前這沈桑榆不免又與以前面孔的沈桑榆相重合,心裏一時間又是感慨萬千:“從小的青梅竹馬,只是現在她突然失蹤了……”

沈桑榆眼神一陣黯然。若是當初聽從父親的安排,嫁與眼前這位徐非晚,沈家的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呢?越是如是想着,沈桑榆心底的自責便愈加深沉。她覺得自己便是将沈家推向深淵的罪魁禍首,心裏揪着疼。

“可能是她想一個人靜靜,等她想通了就會回來找你的……”沈桑榆不知覺地放緩了語氣,安慰着徐非晚。

“兄臺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的!”徐非晚輪廓分明的臉閃着柔和的光彩,興致勃勃地對着沈桑榆到:“畢竟她的家人……不過我永遠都是她的家人,她肯定會回來的!”

沈桑榆聽到“家人”二字,心裏猛地一抽,感覺鼻子酸酸的,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她連忙轉過身,背對着徐非晚:“嗯,對!她會回來的!”

她會回來把那些曾經踩在沈家人頭上的人,一一踩碎!沈桑榆在心底暗自說着。

徐非晚覺得沈桑榆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自覺與她甚是投緣,拉着沈桑榆欣喜道:“鄙人與兄臺甚是投緣,不如到前方客棧,讓鄙人略盡心意?”

沈桑榆看了看天色已暗了下來,弦月已若隐若現地挂于柳梢。想起之前與枯迦的争執,自己匆匆跑了出來,枯迦可能會擔心她。

“今日天色已晚,小弟擔心家裏人會擔心,要不改日再約大哥一聚?”沈桑榆對着徐非晚拱手作揖行禮道。

徐非晚面露遺憾,但也沒再強求,拱手作揖回禮道:“也好!那改日定要一聚!”

“一定!”沈桑榆清澈的眸子看向徐非晚的眼眸,堅定說道。

與徐非晚分別後,沈桑榆一直在想,要怎樣回去面對枯迦。一路來,她也想通了,枯迦并非是不讓她複仇,而是只是擔心她會因複仇而受到傷害,只是關心她。而她卻誤解了他的初衷,反認為枯迦是貪生怕死,不敢幫她複仇。

她誤解了枯迦,可讓她對枯迦道歉她卻是做不到。她慢慢走在望聞齋的街巷上,腦子裏想着進去該怎樣去面對枯迦,卻未發現以往熱鬧的街巷,寂靜異常。

沈桑榆偶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她以為是徐非晚又跟了過來,皺着眉不耐地轉過身道:“不是跟你說了,我不是……”

一道黑影出現在她眼前,她還未看清來人,脖子便傳來一陣劇痛,暈了過去。

望聞齋。

“什麽?沈桑榆不見了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枯迦拉着小六子胸前的衣襟怒吼。

小六子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有一天會看到這從來喜怒不行于色的神醫枯迦抓狂,而且還是沖着自己咆哮,他一直以為枯迦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木頭。

“是……一晃神兒的功夫,沈閣主就消失了!”小六子心底也十分懊惱,明明一直暗中跟在沈桑榆後面的,但不知怎麽就感覺一陣迷霧飄過,沈桑榆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全無半點蹤影。

枯迦也陷入了深深地自責之中,他應該在找到她的那時,就帶她離開的。可是看着沈桑榆與栾鴻軒二人兩兩相望站在街頭的時候,他心底便升起一股不知名的煩躁情緒,擾亂了他所有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心底抓狂。

“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能在望聞齋門口悄無聲息地将人劫走?”枯迦神情變得異常凝重,他皺着眉頭望向天上的的弦月:“又到月初了,之前她便發作過一次……”

他的擔心不單單是因為沈桑榆被悄無聲息地劫走,更擔心的其實是沈桑榆這些年來,身上一直隐藏着一種異常詭異的毒。那種毒平日裏根本不能察覺,只是每到月初之時,便會發作,喪失記憶。

其實之前沈桑榆便已經毒發過一次了,只是她自己認為是她為枯迦所配之藥導致,但其實那所配之藥根本無效,而沈桑榆之前之所以喪失記憶,僅停留在九歲記憶,便是因為沈桑所中之毒所致。每發作一次,她的記憶便會越變越少,直至最後喪失所有記憶,成為一個癡愚之人。

可見下毒陷害沈桑榆之人,定是恨毒了她。

“發動清風閣所有清風之士,全力找尋閣主下落!”枯迦背過身對着小六子吩咐道,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冷冽之氣。

小六子知道,枯迦這次是真的動怒了。這些人不止劫清風閣閣主,還在清風閣基地望聞齋門前将人悄無聲息地擄了去,這無疑是直接打了清風閣一計響亮的耳刮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別說平時文質彬彬的枯迦動怒,連他小六子都忍不住火冒三丈。

近郊某處。一錦袍男子揚着扇柄,上前撸起衣袖便對着眼前跪着的兩隐衛一頓胖揍。

“我叫你們去查他們的關系,怎麽把人給我抓來了!傻不傻!傻不傻!傻不傻……”他一邊對着隐衛們拳打腳踢,一邊咒罵。

兩隐衛互相對視一眼,面面相觑,很慫地蹲在地上護着頭,不敢辯駁一句。他們本來也只是簡簡單單地跟蹤着沈桑榆,可是眼瞧她幾過望聞齋而不入,徘徊在門口許久。隐衛甲便忍不住對沈桑榆出手了,他本欲将她打暈扔進望聞齋了事兒。誰知隐衛乙更快,一轉身抱着暈倒在地的沈桑榆像一陣風一般,消失了。

然後就出現了眼前這一幕。

錦袍男子俊逸的臉上顯露着怒火,沒揍幾下,兩隐衛渾身無大礙,他自己反倒累得氣喘籲籲。他一手插着腰,踹着粗氣數落着隐衛:“你們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我真是白養你們……”

他話還未說完,眼角忽然瞥見原本暈倒在一旁的沈桑榆已悠悠轉醒,正睜着兩只清澈而懵懂的大眼睛瞪着, 嘟着嘴道:“大哥哥,不許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