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轉醒,入目處,人影疊疊幢幢。
顧惠懿微微懶怠的擡起眼皮,模糊的視線,漸漸變作清晰,離她最近的一抹顏色涼薄的刺眼,卻有着火一樣的熱度灼痛了她的眼眸,額上滲入了鑽心的疼痛,毒辣辣的感覺令她眉心一皺,恍惚想起來自己好像撞到了什麽地方。
黎安見他醒了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快,看看賢妃的身子還有沒有大礙。”
搭上手腕的指頭已經有着暗黃的斑,顧惠懿撇過眼去看他,原來是太醫院資歷最老的江太醫,只見他慢慢的站起身來,小心的察看顧惠懿的額頭,額頭上的血跡已經被處理掉了,只留下顏色還殷紅的傷口,畢竟是額頭上的位置,會不會留下疤痕?她還在胡亂想着,江太醫開了口:“皇上放心,娘娘這只是皮外傷,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聽到這消息,黎安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他的笑容疲憊不堪,卻處處透着欣慰:“你沒事就好了。”
皇後的臉舒緩下來,輕柔道:“妹妹可不知皇上多緊張你。”
吉嫔在旁輕輕擦淚,她走近顧惠懿的床邊,施了一禮:“妹妹多謝娘娘,要不是娘娘護着我,恐怕我和孩子……”
顧惠懿有一言沒一言的聽着,滿室內烏壓壓的人群,尤其是女人身上的各種香氣混合在一起,散溢在空氣中各處,她心下厭煩,面上卻先浮起了如釋負重的笑意:“重要的是皇嗣沒事就好。”于此同時,她見到了黎安對她的擔憂,心裏暗暗的送了一口氣。
黎安輕輕握住了顧惠懿的掌心:“你好好休息。”他轉睛,看着垂手而立吓得一臉慘白的廖婕妤,聲音徒然起了怒意:“你怎麽連兩只鳥都看管不住!而且還出了這樣的事,幸好賢妃和吉嫔都沒事,不然一定唯你是問!”
廖婕妤面如死灰,戰戰兢兢的回道:“那兩只畫眉一向溫順,而且那畫眉鳥是賢妃讓臣妾拿來的……”
聞得此言,吉嫔眼中即刻又含了淚,聲音悠然凄楚:“這一切都怪臣妾不好,臣妾那日像娘娘說起幼時與家父争執想要養畫眉鳥的事,但家父不肯,所以這麽多年心願一直作罷,但是娘娘聽了心中計較,她知臣妾不好開口,便把這事告知了婕妤。”
黎安思索片刻,眸光冷硬如冰看向廖婕妤:“也就是說,你知道吉嫔會去賢妃的宮裏?”
廖婕妤眼光迷離,懵然無措的與黎安在半空中對視:“臣妾事先并不知曉啊。只是賢妃娘娘吩咐,臣妾便依言照做了。”
正在此時,聽殿外響起一聲高喊:“麗妃娘娘到。”
屋子裏的光線昏黃,有一種壓抑的凝重感,只見顧惠懿病弱潺潺的躺在床上,黎安表情也不複往常,像在盤算什麽,事情情況她大致了解,她這次走的很小心翼翼,生怕洩露一絲快意浮上眼底:“臣妾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娘娘。”
黎安并沒有給予任何的回應,麗妃仔細看了看面露傷懷的吉嫔,笑了笑:“妹妹無事就好,倒是臣妾記着妹妹在绮巧殿很少與人來往。”
吉嫔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黎安:“臣妾有孕期間,都是賢妃娘娘一直在照顧着臣妾,這份真情,如何能使臣妾不感動?”
黎安也有動容之色,再見到看起來同樣虛弱的廖婕妤,氣又是不打一出來。芙嫔覺得其中關節蹊跷,再看顧惠懿的神情,已然上前一步進言道:“皇上,誠如婕妤所說,那畫眉鳥性情溫順,怎麽會突然發了瘋一般似的?臣妾懷疑,是有人故意操縱,蓄謀已久。”
黎安聽完之後臉色變得越發沉郁:“朕也在想這件事,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而為,那定是喂了些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他越想越覺得不對,語速變得又急又快,最後喊道:“來人吶——”
聽到聲音,立即從殿外進來兩名侍衛。
黎安神色冷峻:“賢妃昏倒,內殿定一時無人打理,想必周圍的痕跡都還沒有動過,你們到時候去看看鳥籠子裏有沒有剩餘鳥食,要是沒有便去廖婕妤的宮裏找,還有你——”他一指已經年邁的江太醫:“你跟着一同前去,勢必把所有的鳥食檢查一遍!”
黎安的表情如寒冬臘月裏的冰譚,渾身籠罩着一股冷意,顯然是動了真怒,廖婕妤的腦袋如撥浪鼓一般,使勁搖了搖頭,她跪行到黎安面前,用手扯了扯他的長袍,擡首間,瞪着滿含淚水的眼睛:“皇上為何要搜臣妾的宮,臣妾問心無愧。”她眨了眨眼,雙眸愕然流下兩道淚水:“皇上,臣妾是被陷害的。”
黎安森然冷笑:“但凡出了事,你們一個個都跟朕講什麽問心無愧。”
皇後眉頭深深緊鎖,仿若菩薩一般眼中充滿憐憫:“婕妤你這是做什麽?現在事情尚未定論,你先起來好好說話。”
麗妃嬌豔一笑,輕啓的朱唇如鮮血欲滴:“是啊,皇上又沒定妹妹的罪。妹妹如何必如此呢,未免大驚小怪了吧。
顧惠懿的聲音淡淡的,如夢呓般低語:“臣妾也只希望是一場誤會。”
廖婕妤蒼白如鬼的臉龐縱橫着深深淺淺的淚痕,她對着顧惠懿怒目而視,幾乎恨不得要吞噬了她,然而她始終不敢在多說一句,心底隐隐期盼着這件事并不會危害到自己。
殿內空曠寂靜,諸人皆是表情各異,不消片刻,侍衛便與江太醫匆匆歸來。
廖婕妤眼眸一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黎安依舊沉着臉:“有沒有發現?”
“寒石散、是寒石散……”江太醫年過半百的身子走去路來顯得顫顫巍巍:“摔壞的鳥籠附近,除了零星的黃米,地上灑了些白色的的粉末,人服用寒石散之後,會渾身發熱,乃至癫狂,微臣斷言,若是鳥類突然發狂,定是鳥食了寒石散的緣故!”
黎安的臉色鐵青到了極點,切齒道:“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顧惠懿!”廖婕妤只覺身處極地寒冰之中,她的臉色盡失,忍不住身子瑟瑟發抖,從嗓子裏的凄厲尖叫震的人發麻,她絕望的癱倒在地,驀地轉首看着黎安,忍痛含淚,凄苦的像無依無靠的浮萍:“那日賢妃叫臣妾去依如宮一敘的時候,臣妾就在起疑,千不該萬不該……”
她猶自絮絮的哭泣,吉嫔也難掩悲涼的哭了起來:“婕妤姐姐,你為什麽要害我的孩子。”
“一丘之貉,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廖婕妤‘嗬嗬’的冷笑:“難怪賢妃千叮咛萬囑咐要我帶着畫眉鳥,我說賢妃怎麽轉了性子,對鳥有了興趣,原來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
麗妃也道:“皇上為何不仔細想想,寒石散那樣的東西廖婕妤怎麽會有?這件事又為什麽會發生的那麽巧,距廖婕妤所言,她對待吉嫔也去依如宮的事是一無所知,再者,廖婕妤如果真的想害吉嫔,又怎麽會在內殿留下那麽重要的證據,這豈非是想昭告別人?這樣的刻意,皇上難道不覺得奇怪麽?”
顧惠懿躺在床上,淚水就這樣好無預兆的從眼尾流淌出來,她瞪着滿含水霧的眼睛,慢慢回過身來,看着黎安:“臣妾第一次去請婕妤的時候,婕妤并未答應本宮,只是後來以南像婕妤說明了來意,是吉嫔想要看一看畫眉鳥,婕妤反複思量才答應了臣妾,臣妾……句句屬實。”
皇後的臉色看着也不大好,即使發間滿目琳琅的珍寶綴着她整個人光彩熠熠,卻還是掩飾不了有氣無力的狀态,她緩步走上前去,輕輕道:“皇上,這其中定是遺漏了某些細節,才致兩人說法如此不同,不如先弄清楚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免得發生誤會,冤枉了人就不好了。”
黎安沉了沉心思,對着廖婕妤緩緩道:“朕先問你好了,你把當日賢妃邀你去依如宮一敘的話一五一十說給朕聽聽。”
廖婕妤止住了淚水:“當時是依如宮的康樂來找到臣妾,說是賢妃娘娘知道臣妾一直都養了兩只畫眉鳥,想親自看看,要臣妾得空時帶着畫眉鳥去拜訪她,臣妾當時便起疑,賢妃娘娘不一向喜靜,怎麽對着鳥有了興趣?但賢妃位高權重,臣妾又怎敢回絕,當下便告訴康樂說臣妾一定會去拜訪。”
黎安想了片刻,又問:“當時有誰在你旁邊?”
廖婕妤轉過身,忙去拉扯她的貼身侍女寶萍:“就是她,皇上,當日康樂說這件事的時候,她就在我的旁邊。”
那侍女瑟縮着,一直垂着頭看起來很是害怕,她的一張小臉戰戰兢兢的,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的回道:“奴婢寶萍,參加皇上……”
皇後和煦的笑了笑,安慰道:“你不必怕,有什麽事情,盡管回了皇上,皇上會為你做主的。”
寶萍偷偷的瞄了一眼皇上,發現皇上臉色不豫的看着自己,頓時吓的一激靈,撲通跪倒在地,大聲哭訴着:“奴婢不敢撒謊,奴婢不敢撒謊……主子、主子……她說謊!”